摘" 要：艾德萊斯是絲綢之路上文化交融的“活化石”，將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審美經驗融入視覺共同體中，實現了視覺上的文化共享。通過對艾德萊斯絲綢進行“文化深描”，可以感受到多元時空疊合的文化積淀下形成的“文化共同體”和“審美共同體”。隨著絲綢技藝的“日常生活審美化”，艾德萊斯也化身“生產力”要素，以及絲路文化空間中歷史文化記憶建構和絲路文化意義再生成的重要文化符號，讓絲路審美文化蘊含無限的可能性。

關鍵詞：絲路審美文化；艾德萊斯；視覺共同體

基金項目：本文系新疆科技學院2024年度校級科研基金項目“新疆多民族文藝共同體建構及話語體系建構研究”（2024-KYZD01）研究成果。

作為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的文化路線，絲綢之路擁有深厚的集體文化記憶，平等互鑒的文化交流衍生出豐富多元的審美經驗和活態文化，多元文化與絲綢之路途經地區的地域文化碰撞融合，形成了風格各異、極具包容性的絲路文化，表達著歸屬于絲綢之路的共通審美經驗。其中，流通中的“物”是審美文化記憶共享的基本載體，從物質本身到文化現象的生成，可以看到“審美共同體”的交互性和融合性，也可以感受到“歧感共同體”不斷自我豐富和創新發展而形成的文化積淀。艾德萊斯是絲綢之路上重要的紡織品面料，也是絲綢之路多元文化的典型代表和文化交融的“活化石”，將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審美經驗融入“視覺共同體”中，實現了視覺上的文化共享。通過對艾德萊斯絲綢進行“文化深描”，解讀交織在其間的文化表征符碼，可以感受到絲路審美文化在多元時空疊合的文化積淀下形成的“文化共同體”和“審美共同體”。

一、艾德萊斯：工藝的流通與文化的融合

和田地區地處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南疆，位于塔里木盆地的西南、昆侖山北麓。古代于闐（今和田）是絲綢之路交通樞紐和重要的絲綢集散地，西域三大絲都之一。公元前二三世紀，于闐的絲綢貿易就已經興旺起來，兩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絲綢貿易更加繁榮，唐代則進入鼎盛時期。誠如季羨林先生所言：“新疆是多種文化交匯之地，而這些文化的交匯是藉著質地輕柔的絲綢來達成的。”絲綢不僅是構建身體樣態與生活習慣的重要載體，更是絲路集體記憶的視覺表征。

（一）技術的橫向流通

艾德萊斯的形成是中西方織造工藝流通的產物，也是絲綢之路上多元文化融合的典型代表，技術以“物”的方式在中西方國家廣泛流傳，技術的社會生命從而實現了“自我”文化與“他者”文化的有機融合[1]，物質文化和審美文化也在相互尊重彼此差異和多元特點的基礎之上進行著平等互動，溝通交流，在絲路文藝中進行了多向度、交互式、接力式、生成性、循環往復的“橫向熔鑄”[2]。

養蠶繅絲的技術是艾德萊斯制作的基礎。中國是世界上最早開始養蠶、繅絲和織綢的國家，新石器時代的先民們對桑、蠶、繭、絲等各個步驟，各種形態和各種中間產物已經有了清晰的認知。《詩經》中已經有大量關于種桑養蠶的內容。

蠶月條桑，取彼斧斨。" "——《詩經·豳風·七月》

婦無公事，休其蠶織。" "——《詩經·大雅·瞻卬》

蜎蜎者蠋，烝在桑野。" "——《詩經·豳風·東山》

養蠶是古代中國勞動人民創造的重要技藝，種桑養蠶之法相傳源于黃帝的妻子嫘祖。絲綢所用的蠶種是家蠶，家蠶是以桑葉為食料、吐絲結繭的經濟昆蟲。中國先民們在原始社會已開始繅絲，對野蠶繭和家蠶繭進行人工繅絲制作，并將蠶繭抽出蠶絲的工藝概稱繅絲。原始的繅絲方法，是將蠶繭浸在熱盆湯中，用手抽絲，卷繞于絲筐上。盆、筐就是原始的繅絲器具。《詩經·衛風·氓》中的“抱布貿絲”，說明周代已經出現了桑蠶織絲之間的商品貿易，多為以物換物的形式；漢代樂府《陌上桑》的“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更是描繪了一幅采桑女采桑時的幸福美景。

絲綢是艾德萊斯的物質基礎，種桑養蠶技術的傳播傳遞出絲綢之路物質文明的流動性和審美文化的融通性。印度學學者孟尼爾威廉士（monier-williams，1819-1899）考證了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Mahabharata）中的“cinapatta”一詞，認為指中國絲綢。據研究古于闐文的學者介紹，波斯語中蠶繭的“繭”字很可能源于于闐文，而相關技術則來源于中國[3]。但種桑養蠶技術和絲綢織造工藝在歷史上一直是秘技，《大唐西域記》和《新唐書·西域傳》記錄了一段關于絲綢如何傳入西域的“秘史”：相傳，漢代一位公主下嫁古于闐國時在帽子里偷藏了一枚蠶種，經過重重關卡檢查才將蠶種帶到了西域，并教會當地人養蠶織絲，從此古西域就有了絲綢，而這位公主也被西域人民稱為傳絲娘娘。1900年斯坦因在丹丹烏里克遺址發現了一塊木板畫，即“傳絲公主畫板”，也描繪了相似的內容。從此，養蠶繅絲的技術從中原來到蔥嶺，于闐一代逐漸變成了西域中的“蘇杭”，絲綢業非常發達，家家戶戶織絲之聲不絕于耳。羅馬史學家普羅科波烏斯《哥特戰記》記載，公元552年，蠶種由中國經印度的游方僧人引進了羅馬，羅馬也因此成為歐洲第一個養蠶的國家。這一事件也反映了中國絲綢在古代世界中的地位和影響力，新疆的養蠶歷史是古代中國與中亞、歐洲之間文化交流和貿易往來的重要見證，也是中國絲綢文化在古代世界中影響力的體現。

種桑養蠶技術和絲綢織造工藝的西傳，使中亞和西方國家人民的織造方式和服飾選擇發生了顛覆性的變革。絲綢飄逸親膚的視覺特性和舒適度，讓這種制作材料重塑和改寫了中亞和西方國家人民的視覺經驗，“成為了全新的審美范式并且融入了本土的審美習俗”[4]，成為了新的審美風尚，建立起來了獨屬于絲綢的“視覺共同體”。

（二）工藝與審美的多元融合

艾德萊斯是中西絲綢紡織技藝交流的產物，有著獨特的織造工藝。艾德萊斯的制作需要在經線上畫圖、捆扎、染色、分線、整經、上機，再由熟練的織工踩踏木板、穿動木梭進行精心編織，與中原地區的“絞纈”（傳統的扎染）不同之處在于，艾德萊斯在扎經染色技法上是先染后織，而中原地區則習慣先織后染。扎經，就是將經線用扎結的方法進行防染處理，工匠們會反復在經線上扎結，把蠶絲紡成的絲線按照一定數量扎成股，再在扎成股的絲綢上繪制扎染、畫好圖案后，用包扎的方式決定絲綢染色的先后次序，以染出多種色彩。染色時，一般先染用色較少的部分，再染用色較多的部分，以此類推[5]。經考察，艾德萊斯的扎染技術來源于安集延（古稱安都康，烏茲別克斯坦城市），大量安集延人涌入新疆，也帶來了扎染的技術，艾德萊斯中最古老的一個品種黑艾德萊斯在新疆和田地區被稱為“安集延式”，而后，和田和喀什地區也有大量民眾去往安江進行技術的學習，回鄉后將扎染技術和地域文化相結合，形成了具有濃烈飽和色彩的艾德萊斯絲綢。

不只是扎經染色技法，艾德萊斯的織造工藝同樣來源于中亞。中亞的粟特地區同樣是絲綢之路的絲綢基地，以飽含異域風情的粟特錦為代表，經線加捻的方向“Z”向，不同于中原地區的“S”向，中亞的粟特絲織技術在歷史上一直和中原地區的傳統絲織技術保持雙向交流和互促，并在相互影響下提升了彼此的絲綢生產技術。艾德萊斯絲綢是一種特殊的平紋織物，其經、緯線不捻，而是合成的經約0.5毫米的束絲，該織物全靠染經顯花，不用經、緯線起花，而后艾德萊斯花綢的組織結構盡可能使經線露在布面，而使大部分緯線隱于布背，凸顯出了經線的彩色紋樣，并給織物正面造成一種“右向的斜紋效果”[6]。

中原地區的種桑、養蠶、繅絲的技術與中亞地區的扎經染色技法相碰撞，制造工藝的匯聚融合，誕生了艾德萊斯這種獨特的絲路織物。在融合與變通的過程中，新疆地區獨特的地域文化和人文環境為絲綢的文化表征注入靈魂，使艾德萊斯得以成為絲路文化中別具一格的特色服飾符號。

審美風格和美學旨趣的交流碰撞中，艾德萊斯絲綢以一種不受約束、不受限制的全新風格出現在亞洲和歐洲的視覺經驗中，也成為了隔絕身份的標志性符號。出土于和田的12世紀維吾爾英雄史詩傳記《Alpata Tazkirasi》中寫到“俊美王子Siyawus，身著黑色艾德萊斯，手握整個疆域”，其中波斯王子Siyawus威風凜凜、華貴高雅，在艾德萊斯的襯托下，更顯個人君王風范。據19世紀遍歷中亞的沙俄軍官庫羅帕特金說：“節日里，在中亞各城市的集市上，經常可以遇到許多人穿著阿德里亞斯的，綢子的，甚至錦緞的袷袢……”這里的“阿德里亞斯”是艾德萊斯在俄文中習慣寫法的譯音。艾德萊斯包容著各類異質性的審美理念和審美風尚，經由中亞傳播到歐洲，成為了彰顯貴族身份的群體象征，但隨著生產技術的成熟和半機械化時代的到來，艾德萊斯逐漸成為了大眾視覺符號，進入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在各地區人民的審美參與中塑造出各個階級個體間的情感認同，附于絲綢上的視覺符碼和色彩意義也在文化共享的過程中形成了審美認同。

二、歧感共同體：絲路審美文化的多元共享

“艾德萊斯（ATLAS）”實現了絲路沿線人民多重視覺感知與衣著習慣的調和，“AT”在西域一帶的語言里有“身體”之義，“LAS”有“飄逸”之義，“艾德萊斯”語義的組合體現出這一絲綢的舒適感、實用性和美觀性，也體現出共通的審美偏好和文化價值。文化被定義為“共享的意義”或“共享的概念圖”，可以表征和交流各種意義和信息。意義被表征的系統建構出來后，共同體成員獲得了共享的語言和文化，共享的文化意義可以組織和規范社會實踐，影響成員們的行為[7]。因而可以說，艾德萊斯的質地、色彩、圖案等視覺效果的最終呈現是絲路空間內部感知、視覺審美、衣著習慣等多重要素融合而成的集中呈現，充斥著多元共通的審美表達和文化理念，通過審美感知來調節審美場域中的各種異質性因素，對感性秩序進行再分配，建構出屬于全人類的自由、自主、平等的“歧感共同體”[8]。

（一）生態審美的共通追求

審美經驗與其他人類經驗一樣植根于生物學基礎，生態美學視閾下人與自然的審美關系不是單純地以審美感官審視自然，而是人以“環境生成物”與自然在交互主體中的互動和共賞[9]。多元共通的絲路審美文化，讓艾德萊斯絲綢從“物”的產生到“物”的呈現，達到了“與物為春”的美學境地。

絲路審美感知是整體性的具身感知，聯通式的、互動式的環境審美感知充分彰顯出狄德羅講的“美在關系”。艾德萊斯絲綢作為多元審美文化的交融物，其中體現的不只是本土文化和他者文化的融合，而是人與世界、人與自然的共通。自然環境是艾德萊斯絲綢文化產生的基礎，傳統艾德萊斯的紡織過程一直彰顯著“勿施于物”的共處之道和“民胞物與”的泛愛思想。首先在取絲時古于闐人由于佛教思想的傳入，寧可讓蠶絲散亂、質劣，也不許煮繭取絲，《大唐西域記》由此記載“皆不令傷殺，蠶蛾飛盡，乃得治繭”。其次，源自原始聚落的生存狀態和“天人合一”的整體觀念，艾德萊斯漂白和扎染過程所需的原料和燃料皆為天然的植物和礦物質，如胡楊膠用來漂白，用玉米皮進行扎經，用紅柳花、沙棗皮、墨石等材料進行染色，盡可能不破壞環境，也不損傷人的身體，艾德萊斯甚至被認為有養生健體的功效。最后，桑樹作為生態樹種，有著保持水土、防沙治沙的作用，種桑養蠶的經濟模式有利于對自然環境的保護，體現了延續性、連動式的生態美學理念。

新疆獨特的綠洲自然風情讓“生態、景觀、環境”等自然美元素成為了艾德萊斯絲綢技藝符號的文化表征，如枝葉、花卉、瓜果、農作物、昆蟲和鳥獸等，體現出獨特的視覺審美。各種圖案都與絲路的水土風情緊密結合，各種植物元素千姿百態、大開大合、疏朗有致地擁簇在綢緞上，凸顯著生命力和生態美，流露出“天人合一”的哲學理念；多色渲染、多色段變換的綺麗色彩和漫天黃沙的生活環境形成鮮明對比，艾德萊斯絲綢成為了絲路審美文化場域中活力與生機的象征。同時，花卉枝葉葳蕤的元素圖案在綠洲各民族間也表征著高潔的道德品質，烏茲別克族關于艾德萊斯鮮花圖案的愛情故事也表彰著美麗織物的高潔思想光芒，展現著艾德萊斯絲綢“以美為美”“以真為美”“以善為美”的審美認知。

生態審美理念中的審美感知強調身體的切實參與和具身感知，在活態化、聯動式的審美場域中，“生命”本身也成為了視覺審美的文化表征。艾德萊斯絲綢的圖案中充斥著多元共通的“生命”紋樣，比如在中國民間藝術中象征著“母腹”寓意的葫蘆圖案，在絲路文化場域中有著生命種子和生命樹寓意的巴旦木、石榴等植物元素，在各游牧民族文化中代表著“生殖”“繁衍”象征的動物犄角造型，從各類“生命”符號中可以感受到絲路審美文化中流淌著的源源不斷的生命力原漿，彰顯著艾德萊斯的無限活力和生命氣息，也可以從中感受到東西方文化視覺審美符碼的共通表達。

（二）色彩的多元表征

色彩是人的原始本性，靠人單獨的原始本能所觸發的自發色彩反映和經驗之談，往往使大部分人陷入不自覺之中[10]。艾德萊斯的色彩表達，是多元文化在絲路審美場域不斷生產和流通的結果，審美主體通過文化空間的展演而獲得新的審美經驗與感性的解放，無約束地發揮著自己的主觀能動作用和創造能力，文化的交融碰撞讓絲綢藝術呈現出獨特的審美特征與藝術風格。

艾德萊斯多元色彩的產生具有深刻的區域歷史文化積淀。漢代是中國五行哲學思想流傳最為廣泛的時代，這種思想也深刻地反映到絲綢的紡織圖案上。于闐是古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通道，早在我國漢代，這里就成為吸納、融匯東西方文化的地方。據學者們的研究，艾德萊斯絲綢的用色理念就是根據五行哲學思想織制而成，它的用色指數大多是五種色彩，看似隨意的色彩搭配中包含著深刻的文化積淀。通過色彩的搭配和圖案的延展體現出周而復始、此消彼長的韻律感，通過色彩的互補和對比展示出相生相克、陰陽協調的哲學思辨。經過千百年的歷史發展，五行哲學已經被人們淡忘，但艾德萊斯工匠對諸多色彩的應用卻日益得心應手。通過色彩的明暗對比，色相相反的配置，色差漸次排布展示出富有活力的五色審美觀念。

艾德萊斯是用色彩顯花形成圖案的，色彩的意境高度反映著民族審美理念和辯證哲思，在色彩的選擇和搭配行為中隱含著紡織藝術的文化心理和文化積淀。從色彩構圖的角度來看，艾德萊斯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強對比度、強飽和度的色彩選擇和搭配，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形成色彩典雅、華美、艷麗而清新的美學風格。這些色彩又因為圖案的構成而顯出有韻律的色塊圖案，形成具有層次感，鮮艷而不俗套，紛繁而不雜亂的視覺感受，表達出絲路文化場域中審美主體對色彩感知和表達的高度自覺。同時，艾德萊斯絲綢的光澤賦予其強大的生命力和別樣的美感。在光線的照射下，絲綢會呈現出細膩的光圈和暈染的波紋，配合著絢爛的色彩圖案，賦予服飾優雅而高貴的氣質，具有極強的審美價值和藝術感染力。

人對色彩的認識是自我感知外部世界并將外部世界內化于心，再將心的感知外化于色彩圖案的一個循環過程，這個過程就是色彩符碼顯化和使用的過程。艾德萊斯多彩的圖案搭配和色彩表達，反映著絲路文化場域審美感知的碰撞與異質性元素的生成，開放多元的審美文化和多姿多彩的審美體驗融會貫通，成為熱烈奔放、多姿多彩的技藝符號。

三、視覺共同體：文化記憶

的集體建構與絲路歧感共同體的視覺表征

絲路地理空間因為多元的文化表征和共通的視覺審美演變為擁有著復合審美經驗與異質性因素的多元文化空間，無邊界、開放、包容的審美場域會不斷擴充和更新，容納遙遠文化彼岸的絲綢審美主體，絲綢的生產也會不斷迎納新的視覺元素的增補。通過艾德萊斯絲綢的流通，多元文化也在不斷生成，審美主體可以通過文化空間的展演而獲得新的審美經驗與感性的解放，無約束地發揮著自己的主觀能動作用和創造能力，審美主體之間依靠共通的感性經驗和美的共通規律結成紐帶，建構出“視覺共同體”。

（一）絲綢技藝的“日常生活審美化”

隨著機械化時代的到來，艾德萊斯絲綢的生產規模、流通范圍和消費人群都逐漸擴大，艾德萊斯不再是特定階層的審美象征，而成為了絲路審美空間中日常生活的審美符號，相應的視覺審美和審美體驗重塑了大眾的審美感知和服飾習慣，視覺感官刺激聯動其他的感官知覺，形成了全新的生活方式和審美旨趣體驗。艾德萊斯絲綢從奢侈品變成了“日常生活審美化”的對象，大眾也逐漸用絲綢制品裝飾著自己的生活，將自己的日常生活轉變為美學體驗的一部分。

隨著絲綢技藝的“日常生活審美化”，艾德萊斯絲綢成為了絲路城市記憶的視覺符號，為絲路空間營造出濃厚的文化氛圍和情感基調。“巴扎”是絲綢之路貿易通道的銷售市場、民俗風俗的文化中心，也是維系共同情感的精神場所，走進現代社會的大小巴扎，會發現琳瑯滿目的艾德萊斯絲綢，絢爛的色彩讓巴扎成為了城市空間中獨特的文化景觀和旅游景點，進入到文化空間中的個體既是觀賞者也是參與者，觀看著相應的視覺文化符號，也在不斷對視覺符號進行重新編碼，而相應的美學實踐也會讓個體獲得共通的文化身份和情感認同，參與著“視覺共同體”的建構。

同時，“文化創意時代，審美消費成為文化經濟社會的重要驅動力，審美消費不同于物質消費的地方在于其主要指向情感和意義系統”[11]。艾德萊斯絲綢的視覺表征也逐漸成為構建絲路審美共通感的典型文化符號，化身為生產力要素，不斷產生相應的審美附加值和視覺衍生品，艾德萊斯的絢麗花紋被運用到生活中，桌布、雨傘、水杯、抱枕，甚至耳環上也可見它斕斑的顏色和絢麗的圖案，在審美文化消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二）文化記憶的集體建構

絲路審美場域對多元文化的尊重和包容讓“歧感共同體”在時間維度上不斷更新與重構，異質性元素的多維度融合讓絲綢文化獲得了極強的生命力，艾德萊斯絲綢通過制作、流通與穿著的過程將各種感覺勾連起來，交織形成跨越時空界限的文化意象和記憶延伸的媒介，在歷史積淀下形成了集體的文化記憶，表征著“民族和集體通過一代代傳承形成的共同經驗和文化認同”[12]。通過絲綢和相應文化媒介的傳播和保存，絲路文化共同體實現了跨時空的傳播，其中“和諧共生、互通有無、美美與共”的文化基因起到了穩定文化記憶的作用，而“增補”的異質元素推動著文化共同體進行再生產和再傳播，一方面穩固著絲路審美場域的社會建構性，另一方面也讓絲路審美文化不斷自我豐富和創新發展。

傳統節日承載著源遠流長的歷史和豐富的文化元素，傳遞著古往今來的集體文化記憶，凝聚著共同體成員深厚的情感和精神寄托，可以起到文化認同和社會整合的文化功能。在各類民族節日中，如肉孜節與古爾邦節，艾德萊斯絲綢作為文化遺留物與象征物，以其高度的公共性和歷史性充當著文化記憶儲存和交流的作用。節日的本質是社會成員依靠文化符號“對社會控制力量加以象征性的了解和交流”[13]的儀式，可以讓共同體成員跨越地域、文化、民族、階級等異質性因素溝通、交流與整合。在節日中，身穿艾德萊斯服裝的民眾會集體載歌載舞，文化身份和情感認同也會融入相應的審美實踐，重構集體記憶，為民眾提供鮮活的審美經驗、情感的歸宿和價值的認同。

四、結語

艾德萊斯是絲綢之路上多元文化的典型代表和文化交融的“活化石”，將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審美經驗融入到“視覺共同體”中，實現了視覺上的文化共享。通過艾德萊斯絲綢的流通，多元文化也在不斷生成，審美主體通過文化空間的展演而不斷獲得新的審美經驗與感性的解放，隨著絲綢技藝的“日常生活審美化”，艾德萊斯也化身為生產力要素，以及絲路文化空間中歷史文化記憶建構和絲路文化意義再生成的重要文化符號，讓絲路審美文化蘊含無限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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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丹，碩士，新疆科技學院文化與傳媒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文藝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