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酒香

“客舍梨花繁，深花隱鳴鳩。南鄰新酒熟，有女彈箜篌……”這是唐邊塞詩人岑參寫下的一首《冀州客舍酒酣貽王琦寄題南樓》詩，優美的詩句描繪了冀州暮春的美景：客舍梨花盛開，鳴叫的斑鳩隱在梨花深處，兼有美妙的箜篌聲傳入耳際，更醉人的是南鄰新釀熟的酒香。

唐朝的衡水酒令人陶醉，而大宋的酒香，更使衡水馳名。相傳早在宋時，衡水民間就流傳著“衡水三寶”的民謠，即玉菜、蜜桃、衡水燒。玉菜是衡水特產白菜；衡水縣西部漢屬桃縣，盛產蜜桃，此也為衡水特產；而衡水燒就是衡水燒酒，亦今天的衡水老白干酒。

北宋時期，隨著商品經濟的繁榮，釀酒業發展迅速，酒稅成為北宋王朝的重要財賦來源。為了便于對釀酒業的生產管理和對酒稅的征收，北宋官府專門設置了酒類生產管理及征榷機構，州、軍一級的叫“都酒務”，縣一級是州軍一級的分支機構，叫“酒務”。縣酒務之下還有鎮酒務。它是兼生產、經營、征收、管理職能為一體的官署機構，朝廷根據該酒務課利的多少派駐官員，稱監官，有一員、二員、三員，甚至四員不等。課利在一千貫以下的酒務，朝廷通常不直接派駐監官，而是由當地州縣鎮一級官吏監管，或由監稅官代監。監官之下設有專知、專一提點官等僚屬。他們是專管酒榷的行政管理人員。他們之下，又設有吏人攢司、貼庫等屬員。其他人員，則向鄉戶派差或招募。

李華瑞先生所著《宋代酒的生產和征榷》一書，列舉了北宋熙寧十年（1077年）以前全國的1861處酒務。其中開封府最多，為35處，北京大名府27處，西京洛陽23處，南京商丘9處。冀州（轄信都、衡水、棗強、武邑、南宮、蓚縣）14處，深州5處。此外，當時歸德州管轄的安陵縣，歸恩州管轄的武城縣、饒陽鎮、竇保店、領宗鎮、瀝亭縣，歸永靜軍管轄的弓高鎮、阜城縣各有1處，合計在衡水域內約有24家（含分出的南宮、新河、束鹿縣即今辛集等），這在全國各地的酒務布局中排在前列，可見當時衡水釀酒業的興盛。

冀州的14家酒務分布在冀州城、衡水縣城、棗強縣城、武邑縣城、南宮縣城、蓚縣城，此外，在離縣城較遠但又比較繁華的靠近驛道或臨河的小城鎮，也設置了酒務，如劉固鎮、來遠鎮、昌城、當陽鎮、宗齊鎮、萇蘆鎮等。經查《中國歷史地理圖集》和衡水地名資料，劉固鎮或為今棗強縣西南部沙河故道旁的東、西留固村。北宋時的棗強縣城在今舊縣村，縣城的酒務也分布在那里。來遠鎮或為新河縣來遠村，位于河邊。當陽鎮為今新河縣城西的堂陽古城。昌城為深州市最南端的孤城村。蓚縣為今景縣城。

深州的5家酒務，分布在深州城、束鹿縣城、安平縣城、武強縣城、饒陽縣城。當時隸屬于恩州的饒陽鎮、竇保店為今故城縣饒陽店村和竇堡店村，領宗鎮或為今天的故城縣南嶺蹤、北嶺蹤村一帶。當時的武城縣治先后在故城縣關廟村、故城縣建國鎮及運河東岸的山東省武城縣老城鎮。安陵是景縣安陵鎮及運河東岸的吳橋縣安陵鎮。弓高鎮在今阜城縣高城村，而另一說是在阜城縣前城子村，這里曾是隋唐至五代后周時期的弓高縣治所。

據北宋張能臣《酒名記》記載，北宋末年共有200多種名酒，其中深州出產的名酒叫“玉醅”。當時的深州城在今賈城西村一帶，官辦的酒坊也在這里，“玉醅”的酒香彌漫在州城的大街小巷和城外的軍營。

那北宋的酒務是怎樣的格局和構造呢？《酒官碑》記載了某縣酒務的構造：正為公堂，合其黨以次授工……東為廩倉，西為醞室，北為燕息之軒。酒務監官和屬吏的職責是，根據季節變化和銷售情況，約度每天釀賣的酒數和品種（煮酒或常酒）；據每天釀賣的酒數，到州倉申領所需原料；核算造酒成本細目；監管賣酒事宜；支付作匠、吏人、役夫工食錢；向州府申報酒賬；將賣酒收入，按照比例和約度，解赴州判衙門和諸庫。

北宋酒坊衡水遺韻經過一千多年歲月的淘洗，幾乎所有的酒務都已湮沒無存，而幸運的是十幾年前在衡水縣舊治舊城村，某磚廠取土時曾出土一處宋代遺跡，遺址在舊城村東北四五華里處，出土了許多磁州窯白底黑花的瓷碗、口小腹大的黑壇，還有一些半米多長的脊瓦、筒瓦。通過鑒定，這些物品大多是宋代物品，也有部分是屬于唐代。黑壇是裝酒的容器，瓷碗或是酒具，而只有古代的官署才有較大的脊瓦。那么，這里是否就是北宋的衡水縣酒務舊址呢？

據舊城村故老相傳，如今的舊城村是唐宋時期衡水縣城的西南角，那時的衡水縣城街道是井字形，從寶云寺前面的東西街往東走，過了“劉公堤”是東門，靠近滏陽河。寶云寺后面還有一條東西街。磚廠出土的宋代遺址，在東門外偏北的滏陽河西岸，出東門過了滏陽河，是宋遼古道，過了河首先路過三杜莊，這是衡水縣城東的一座繁華小鎮，出北門有一條通往深州、真定的古道，衡水縣城是宋遼古道的節點城市，如果這個遺址是宋代衡水縣酒務的話，兩條古道在酒務旁邊交會。遙想當年，歐陽修等大宋名臣就是順著這條驛道出使遼國。兩國在雄州、霸州榷市交換的物資也在古道上往來穿梭。春去秋來，驛鈴不絕。相傳徽欽二帝也曾在衡水驛站嘗過玉菜和衡水燒，從繁華到落寞、從帝王到階下囚，不知他們生發出怎樣的亡國之恨！

金元時期，舊城村仍為衡水縣治。明永樂五年（1407年），漳河泛濫，衡水縣城7年不能居住。于是在永樂十三年（1415年），縣衙遷到滏陽河東岸的一塊高地范家疃兒。縣衙搬來后，人口集聚，商業興起，衡水的傳統產業燒鍋當然必不可少。此后隨著明中葉商品經濟的發展，衡水縣城燒鍋的數量和產量也增多了。嘉靖年間建造衡水木橋時，建橋工匠常到當時已負盛名的德元永酒坊聚飲，稱贊其酒“真潔、好干”。近年在衡水市桃城區東明街出土的永豐酒坊遺址，發現了地缸發酵遺存，可上溯到明嘉靖年間。

如果說唐詩和舊城村宋遼古道出土的瓷器、脊瓦和筒瓦能讓我們依稀感受到衡水唐宋釀酒的遺風外，那么至今傳世的一枚酒務完稅官印，則能讓我們真切地感知衡水在北宋釀酒的盛況。這枚酒務官印是北宋大觀三年（1109年）二月由少府監鑄，上刻：“恩州饒陽鎮酒稅務記”。饒陽鎮即今故城縣饒陽店村，它位于清涼江東畔，是戰國時期齊燕兩國到趙都邯鄲的交通要道上的繁華城鎮。西漢在此設復陽縣。村中的慶林寺塔是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北宋初年，有饒、楊二姓在此開店，故稱饒楊店。明嘉靖年間改稱饒陽店。這枚“恩州饒陽鎮酒稅務記”的官印，或可說明當年鎮上的酒務是由當地的監稅官代監。在它周圍還分布著竇堡店、領宗鎮、武城縣城、瀝亭縣城等四五家酒務，可見這一帶交通便利、人煙稠密，商業繁榮，釀酒業興盛。

饒陽鎮位于清涼江東畔，甘甜的清涼江水適于釀酒，而從清涼江上溯60華里，是武邑縣清涼店鎮，鎮上在清末涌現了兩家著名的酒坊——東酒坊（天希號）和西酒坊（廣興號），它們處于清涼江畔，釀的酒行銷天津、德州、滄州、衡水等地。新中國成立以后，衡水地區制酒廠第一任廠長白云翔，字紀瑞，就是東酒坊的傳人。國營酒廠成立后，東酒坊的許多技師被他調到衡水地區制酒廠，他還把家中窖藏多年的67度老白干送到抗美援朝前線，慰問中國人民志愿軍。白紀瑞1958年奉調天津國營大直沽制酒廠，任廠長。

清末民初的衡水釀酒業進一步發展。民謠說“古桃城雖不大，酒坊卻有18家”。據《衡水文史資料》記載：民國十八年（1929年），衡水縣有大小工商號485家，其中燒鍋作坊33家，年輸出白酒80萬斤。另據民國六年（1917年）直隸省商品陳列所第一次事業調查統計：全省有六地年產白酒超過100萬斤，其中衡水年產白酒300余萬斤，在全省僅次于遷安。當時衡水老白干酒熱銷京津、華北和東北地區，遍布北京的大酒缸，就有衡水老白干的濃烈清香。衡水縣干馬村有一位姓康的商人，在天津經銷衡水老白干，獲利頗豐。

衡水縣在歷史上屬于三等小縣，因為有了衡水老白干酒，使小城商業繁榮，與釀酒產業配套的糧店多達31家，供應地缸發酵的缸瓦店近20家。因要大量輸入釀酒的高粱、輸出白酒，所以航運業、搬運業發達，在工商業改造前夕，衡水港尚擁有木船283只，總噸位10，478噸，從業人員2088人。這在全省也屬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