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題材的多維度探索、敘事跨越與女性表達

【摘 要】 在當代中國電影的版圖上，青春和愛情是常見的主題之一。近年來，國產青春/愛情電影在市場上不斷發展，許多導演在這一領域努力創新。姚婷婷導演以豆瓣高分青春愛情網劇《匆匆那年》為起點，進一步創作了校園青春電影《誰的青春不迷茫》、愛情奇幻電影《我在時間盡頭等你》、職場愛情電視劇《請叫我總監》、愛情題材VR影片《時光投影里的秘密》等，持續探索該類型片的創作方法。本次訪談將從姚婷婷的個人創作經歷出發，結合她對青春、愛情題材電影的獨特見解，深入探討她的創作理念和方法，以及在當下影視行業發展進程中創作者應具備的革新意識和應變能力，以期為未來同類型電影的創新與實踐提供借鑒。

一、愛情題材的多維度探索與“愛情+”復合類型影片的主次關系

王欽廳：您近年來的作品多以愛情題材為主，有些是青春愛情，有些是奇幻愛情，為什么一直深耕于愛情這個題材呢？

姚婷婷：入行以來，我創作的作品大多以愛情題材為主，但在早期拍攝短片時，題材并不局限于愛情，會以黑色幽默和現實題材為主。愛情片的定義有些廣泛，實際上我在青春題材的創作上更關注人物成長。以《匆匆那年》和《誰的青春不迷茫》為例，因為青春的主題本身就具有成長性，我們會把角色內在追求和成長過程中的內心情感變化放在首位，愛情是包裹在成長中的元素。我目前正在做后期的電影《有朵云像你》，雖然第一類型是愛情，但主題和想表達的側重點也和以往的作品有很大不同，如果要尋找一種共性，那么我想我一直表達和關注的是“愛的力量”。無論是《誰的青春不迷茫》中所傳達的“愛讓我們成為更好的自己”，還是《我在時間盡頭等你》中關于愛與死亡、愛與犧牲的探討，這些故事所呈現的愛情或許比現實中的愛情更為理想化，甚至富有奇幻色彩，但我希望觀眾在觀影后能夠感受到愛的正向價值。

在拍攝愛情題材時，我希望挖掘人類真摯美好的情感。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往往面臨種種困境，而電影就像一個“夢幻島嶼”，能讓觀眾在走進電影院的有限時間內，跟隨故事和角色做一場夢，治愈心靈，帶來寬慰。當他們離開電影院時，能夠更好地面對生活，這正是我在愛情題材影片創作中所重視的核心。

王欽廳：像您剛才提到影片《我在時間盡頭等你》是“愛情+奇幻”類型，包括您其他的作品基本都是“愛情+”復合類型的創作，在這種復合創作時，您會做哪些考量？

姚婷婷：愛情類型片可以將愛情元素與各種元素相結合，比如懸疑、奇幻、喜劇等，各種類型的疊加在理論上是沒有限制的，但需要明確各類型的主次關系。我們在策劃項目時，首先需要界定它的主類型，這也關系到主人公的訴求和欲望。例如電視劇《請叫我總監》，原作小說是一個愛情與職場元素相結合的復合類型故事，但在影視改編階段需要對其做出取舍。于是我們將職場成長放在首位：女主人公的主要目標是成為一名總監，動機并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個人成長和職業發展。劇本撰寫也是圍繞著職業線和成長線展開，愛情在她成長之后才逐漸萌生。

再比如說在《我在時間盡頭等你》中，以奇幻的設定承載感人的愛情故事，奇幻元素是敘事方式和情境設定的載體。類型的主次也會隨著故事核心的確立和主題表達而呈現，而不是在一開始就人為設定其比例，再去創作故事。明確復合類型影片的主類型，不僅關乎創作方向，還影響觀眾的審美預期和觀影體驗，分清主次關系才能確保影片在傳達核心信息時有效地與觀眾產生共鳴，滿足觀影期待。

于映菡：那您在創作“愛情+”復合類型影片時，是如何決定其中愛情元素的占比？例如在電影《誰的青春不迷茫》中是如何平衡青春題材中的愛情元素？可以分享一下創作經驗嗎？

姚婷婷：“誰的青春不迷茫？”這個命題本質上指向的是一種成長的困惑。我們在年輕時都會經歷迷茫，這種迷茫不僅僅限于對愛情的疑惑，更有對自己人生方向和未來的不確定性。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經歷了從迷失自我到找到自我并成為真實自我的成長歷程，在這個過程中，她與一個和她性格互補的男孩共同完成了成長，但影片的核心并不在于愛情。愛情部分更多的是青春懵懂時的悸動情愫，成長包含愛情、親情和友情等不同維度，愛情是表達成長的一個層面和元素，成長才是這部電影的核心。在確定了核心表達和主次之后，故事主線也就清晰了。

我在每次拍攝之前都會調整自己的狀態，希望自己可以進入與影片主題相契合的心境中。因為創作過程不僅需要理性的思考和把控，也需要靈感的迸發和情感的自然流淌。尤其是創作青春題材，真摯的情感尤為重要。在青春期，人的情感是純粹的，因為這個階段的我們尚未被社會化，沒有太多的世故和壓力，情感更加直接和真實。所以創作者也需要用真誠的態度和真實的情感，才能激發更多的靈感和表達，讓觀眾在作品中感受到青春的原色。

戴琪：從您的創作經驗來說，您覺得“愛”的什么樣表現形式更容易被觀眾接受？

姚婷婷：“愛”的表現形式是多樣的，畢竟時代在變化，人們對愛情的價值觀也一直在變化。僅就我的創作來說，在《匆匆那年》里，愛情充滿了不成熟的因素，是一種在傷痛中成長的愛，這反映了青春期的特點：我們在懵懂中探索愛和親密關系的含義，這時往往會犯一些錯誤，無論是傷害別人還是被傷害，都是人成長的一部分，是必經之路。《誰的青春不迷茫》呈現一種互相成長的理想化關系，影片中的男孩和女孩沒有最終走到一起，但他們為彼此的人生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憶和積極的能量。這種愛在我看來也是非常有價值的，它展示了愛如何使人變得更好，即便結局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在一起”。在《我在時間盡頭等你》中，愛是一種付出和無私的奉獻，表現出更為宏大的愛的形式，一個人愿意用生命去守護另一個人，是一種極為稀缺卻的確存在的愛。盡管這種情感在現代社會，尤其是00后與我們這一代人之間的觀念已經有了很大不同，但我仍然認為，這樣的愛仍有其感人的力量。在當前的社會語境下，我希望在現實與理想之間找到平衡點，更好地與現代觀眾尤其是年輕一代產生共鳴。

二、“守衛者”的作者初心與由“短”至“長”的敘事跨越

戴琪：您入行的第一部作品是網劇《匆匆那年》，獲得了豆瓣高分，作為首部作品這是非常亮眼的成績，隨后也為您帶來了更多機會。在創作中，您遇到過哪些困難，又是如何成功解決的？

姚婷婷：當時的我確實很難想象自己要如何拍攝一部16集的電視劇，此前拍攝的最長作品也不過是20多分鐘的短片，所以面對這樣一個長篇劇集的挑戰，我起初感到非常有壓力，可以說創作《匆匆那年》的每一步對當時的我來說都充滿著未知和挑戰，無論是長劇集的創作經驗還是拍攝長篇劇集的經驗都為零，但也可能是無知者無畏，由于我對這個題材和故事充滿著巨大的熱情，也有非常強烈的愿望拍一部描繪我們80后成長的現實主義青春劇，這份熱情和愿望讓壓力轉變成了動力，讓我可以面對和克服一切困難。同時，我也遇到了堅定支持我的制片人和有才華的主創伙伴，大家的創作理念高度一致，遇到任何問題都能堅守最初的創作理念一起去解決。我在這個過程中也是一邊探索一邊成長，有問題解決問題，各個擊破，只要內心有堅定的目標，就一定會有辦法，畢竟辦法總比困難多。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能夠在網劇的初期擁有一次完全不受限制的創作機會，毫無保留地表達我們想要講述的故事，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也是一次不可復制的創作經歷。

王欽廳：剛才您提到從短片創作到長線敘事的轉變，在這個過程中創作思維會有哪些調整？在導演手法上會有哪些不同嗎？

姚婷婷：短片和長片其實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創作思路。短片的創作通常圍繞一個核心點展開，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實現情感升華或情節反轉。曾經我在評審短片時發現，許多創作者會試圖將長篇故事壓縮成短片的形式，這種思路實際上是有問題的，因為短片如果只是長片的簡化版，往往會顯得平淡無味，由于時長的局限性，缺乏足夠的細節鋪陳，故事很難達到應有的深度和效果，每種長度的影片都有其特定的內容承載力和適配性。比如，如果要把《特殊交易》這樣的短片擴展成一個長片，故事容量和節奏就會顯得過于稀松，因為它的核心只是一個簡單的事件、一個關鍵點和人物身份的情感反轉。

王欽廳：如何對長片、短片進行區分，或者說，你如何把握其中的度的？

姚婷婷：有些故事更適合拍成電影，而有些則需要電視劇的長度才能完整展現，因為它們在主題、情節復雜度和人物刻畫上都有不同的需求和表達方式。隨著故事篇幅長度的變化，創作者也需要靈活轉換思維。像《匆匆那年》，它的小說基礎本來就是長篇，因此解構成16集的電視劇空間相對合適。但對于創作短片來說，確實需要轉變為“短”思維，明確短片所能承載的核心內容和情感表達容量。總的來說，在長片與短片之間切換時，關鍵在于意識到每種形式的獨特需求，長片創作需要更宏觀的視野，能夠循序漸進地鋪陳情節和發展角色；而短片則需要更精煉、高效地切中核心。在選題和創作過程中，最好根據故事的特性來決定最適合的表現形式。

王欽廳：在選擇過程中，內容是關鍵點。

姚婷婷：導演手法其實并不取決于影片的篇幅，而是取決于具體的故事，我會選擇最適合這個故事的拍攝方式。同樣，每個項目我都會先思考這個故事需要以何種風格與方式呈現，而不是用固定的導演方法去套用故事。我覺得如果先有方法再去套故事，邏輯是顛倒的。有句話我非常認同——“導演是故事的守衛者”。我們不能讓自己凌駕于故事之上，無論是風格還是個人表達都需要尊重故事本身。

當我選擇一個故事，通常因為這個故事會有我能夠共情和想表達的部分。無論如何，一切都應該以故事為核心，為每一個故事找到最適合它的風格和拍攝方式。

于映菡：您的跨越也不僅在敘事長度上，同時也是在電視劇和電影這兩種形式之間。您在拍電視劇和拍電影時，面對一些制作上的區別，是怎么調整自己去為不同長度、題材的故事創作的？

姚婷婷：在每一個新項目開始之前，包括拍攝短片時，我都會讓自己回歸到“清零”狀態，重新出發。電影和電視劇的創作和制作過程與感受確實是完全不同的。我之前提到的“故事的守衛者”的思維方式在這種情況下非常有幫助。因為當你清楚自己是在為這個故事服務時，就更容易調整自己的狀態，能夠意識到在向觀眾講述這個故事時，所需的各個步驟和需要架構的“橋梁”，并能明確如何搭建這些“橋梁”。

戴琪：在這個過程中，您有什么經驗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姚婷婷：在電影的制作中，每一個細節都需要精雕細琢，包括每一個鏡頭的打磨、每種光影的選擇、每個角度的設定，電影對細節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所以在拍攝中每天完成的鏡頭數也是有限的。而電視劇拍攝就不同了，電視劇往往每天需要拍攝幾頁劇本，因此更要在現場平衡好拍攝的重點和時間，我的工作習慣是提前做好時間規劃，統籌通告后，我會與執行導演和統籌一起梳理每場戲的拍攝時長，這樣所有工作人員對現場拍攝每場戲的時間節奏都一清二楚，從而把控現場的效率。最終，觀眾看到的成品一定是各方面都達到一定水準的作品。為了達到這一點，我們需要運用多種方法，這涉及各個崗位的專業性以及團隊的協作。作為導演，在現場的思路更要清晰、明確。

三、女性表達與敘事融合及第一人稱視角下的影片“跟隨性”

王欽廳：作為行業里的女性力量，女性導演，您認為在電影行業女性有什么樣的優勢或者阻礙？女性視角對您的創作有哪些幫助？

姚婷婷：首先，我確實是比較幸運的，在相對年輕的時候就有了進入影視行業做導演的機會。但在真正成為導演之前，我一度非常迷茫，就我自己的成長經歷而言，在當時的環境中，似乎周圍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我能成為一名導演，可能是“我”并不符合大家對導演的傳統印象。我覺得這種固有觀念本身就是一種偏見和局限。但問題是我該如何打破這種偏見，在我最迷茫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無需去說服別人，而是要拍出“過硬”的片子，作品會替我證明。觀眾看的是作品，而不是我這個人。所以我想盡一切辦法去拍自己的短片，也是因為這些短片，我才有了拍攝長片、成為導演的機會。

現在我感到特別高興的是，行業里涌現出越來越多的優秀女性創作者，這也證明我們所處的環境和整個社會語境正在向更加健康平等的方向發展。

對于女性創作者來說，所謂的“女性視角”其實是一種天生的視角，它與男女性別無關，而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例如，在創作情感類故事時，這種視角常常與創作者的個人經歷和生命體驗密切相關，自然地會帶有女性視角。我并不認為我們需要刻意去追求“某種視角”，因為很多時候，不同創作者看待世界的方式本身就帶有個人的特質。在我看來，創作更多的是關于個人視角的表達，每個導演帶入作品中的都是他們獨特的個人視角，因為每個人的經歷、閱歷、經驗都不同。創作者的表達實際上是與天生的個性和屬性相關，如果我們把創作過于性別化反而會產生新的局限。我在研究生期間有機會到美國南加州大學拍攝一部紀錄片，這部紀錄片講述了一個孤獨癥孩子的故事。在拍攝過程中，與這個孩子及他周圍的人相處，讓我深刻感受到這個世界是多元化的。人類不應被簡單地劃分為男性和女性，我期待看到更多的視角，這些視角將超越二元性別的局限，更多地關注“人”的本質。

戴琪：作為女性創作者我也有同感，核心是講好故事，關注最廣大的受眾群體，回到并關注“人”本身。

于映菡：對于青春愛情這種類型的電影，可能大部分的受眾還是女性，在這種情況下，創作男性主人公是非常重要的，您在塑造男性的主人公上如何考慮讓主人公能夠吸引觀眾，讓他能夠充滿魅力？

姚婷婷：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的確，在青春愛情類型或帶有愛情元素的影片中，女性觀眾通常占據較大比例，如果觀眾帶入的視角是女性，那么如何塑造一個具備吸引力的男性主人公就顯得尤為關鍵。作為創作者，我們首先需要確保這個角色在創作初期能夠打動自己，那么他才更有可能吸引觀眾。例如，在《誰的青春不迷茫》的創作中，我和編劇團隊試圖創作一個有主見，有人格魅力，與眾不同的男性形象，他一方面要在性格上和女主人公形成互補和反差，另一方面能具備廣泛吸引力，超越個人偏好，在觀眾心里留下深刻的記憶。我們會抓住人物具有魅力的性格特點，并圍繞他去設計動作和情節。同時人物需要真實鮮活，他一定不是完美的，他也會有缺陷，但這個缺陷是讓觀眾可以理解并共情的，有時他的選擇和行為會違背觀眾的期待，但這種“違背”也會建立起和觀眾的情感互動。

在情感類型的作品中，角色魅力至關重要，因為情感投入是這類作品的核心驅動力。觀眾不僅要對角色產生興趣，還需要在情感上與他相通。當然，角色塑造并不僅限于劇本的設計，演員表現同樣至關重要。演員與角色之間的“化學反應”能夠提升觀眾的投入感，為此，選角成為一個至關重要的環節。合適的演員能夠將角色的魅力進一步放大，并賦予角色新的層次感與吸引力。

戴琪：您剛才提到觀眾的“投入感”是非常重要的，那您是如何在創作過程中確保觀眾能夠跟隨并感受到影片傳遞的情感？

姚婷婷：在情感類影片的創作中，敘事方式的選擇至關重要。我傾向于采用一種強烈代入感的敘述，不論是從男性還是女性的視角出發，核心都在于深入呈現主人公的內心世界，讓觀眾感同身受，這種方式能迅速引導觀眾進入角色的情感境遇。不同于懸疑片，情感片無法完全依賴過強的懸念或戲劇性來吸引觀眾的興趣，因此，需要通過情感投入的方式，讓觀眾愿意跟隨角色的情感歷程。無論是劇本創作，還是鏡頭設計和演員的表演，我們都需要考慮想要傳遞的信息和情感是否能到達觀眾的心里。

如何讓觀眾始終保持投入狀態，也就是影片的“跟隨性”，是作為導演必須重視的。創作者需要不斷學習和自我充電，無論是從生活中，還是從優秀的電影作品里。我常常通過反復觀看一些讓我感動的電影情節，通過“拉片”分析影片的結構和情感表達的方法。我始終相信，能夠打動觀眾的作品必定是創作者的真摯情感與有效方法的結合。情感真誠是創作核心，如何有效地表達并傳遞這種情感則是創作的關鍵所在。

王欽廳：您在創作過程中非常重視觀眾的感受，但有時觀眾的喜好與創作可能會有對立，在這個過程中如何平衡觀眾的需求和個人表達，并確保您的創作意圖在合作中不被削弱？

姚婷婷：對我而言，在創作過程中要保持創作者和觀眾的視角切換，每個階段，我都會把自己當成觀眾來重新看我們的創作，這時就會發現主觀創作上的問題。我會經常去電影院看電影，讓自己保持觀眾的體感，觀察觀眾的反饋，看劇的話我會開著彈幕看，尤其是自己的劇，觀眾的反饋和評論非常有助于創作經驗的積累，作品和觀眾的交流和互動尤為重要。

我也會運用一些具體的工具和方法。比如，在電影劇本創作時，我會和團隊一起使用顏色卡片標記每場戲的情感基調，不同顏色代表不同的情緒反應，如快樂、悲傷、感動等。將這些卡片貼在墻上，便能清晰地看到整部電影的情感曲線。這樣的方法有助于我更好地把握劇本的情緒走向，確保影片在情感節奏上能夠吸引觀眾。畢竟，電影作為一種大眾媒介，尤其是商業電影，面對的是廣泛的觀眾群體，而不僅僅是個人表達的舞臺。當然，個人表達在創作中是不可或缺的，有強烈的表達欲望，才能讓作品更有生命力，無論是私人化的表達還是更能讓大眾共情的表達都需要找到自己的觀眾。

作為導演，在創作過程中與資方或其他合作方溝通時，我認為重要的是在項目初期就達成清晰的共識。每次合作之前，我都會非常明確地界定影片的類型、主題和價值，并將我的創作意圖、拍攝方式和整體構想寫成詳細的導演闡述，與資方和制片人進行充分的溝通。如果大家在這些關鍵問題上達成一致，那么項目就能順利推進；如果在早期就出現嚴重分歧，我會認真考慮是否繼續合作。這不僅有助于各方明確創作方向，也是對項目本身負責任。

四、創新形式的探索與新技術的應用嘗試

于映菡：您的導演作品《時光投影里的秘密》是國內首部青春愛情題材VR影片，也是VR技術在影視行業突破性的一次嘗試。能分享一些VR技術在電影中的應用經驗嗎？對其應用前景您又是什么看法？

姚婷婷：一直以來我都對VR技術充滿好奇與熱情，它給觀眾提供了身臨其境的觀影體驗。三年前，我導演了一部愛情題材的VR電影，這對我來說是一次全新的嘗試。當時，我們想探索如何利用VR技術為觀眾提供一種全新的觀影方式。我們嘗試從男性和女性的不同視角分別拍攝影片，觀眾可以自行選擇不同視角體驗同一個故事。這種沉浸式的第一人稱視角與傳統電影有很大區別，觀眾不僅可以自由選擇觀看角度，還可以自主決定關注的內容，比如他們可以選擇注視旁邊的景色而非角色的對話，因為場景是360度的。這種主動性使觀影過程更加具有個性化與多樣化，打破了傳統敘事的局限。

VR電影拍攝中，我們使用的攝影設備是360度全景攝像機，拍攝場景需要經得住360度的拍攝，這對場景選擇提出更高要求，場景內要盡可能減少除演員之外的人員，以免增加后期的工作量，每一場戲需要像舞臺劇一樣進行全景調度，演員的表演和走位也必須在一個完整的空間內進行，與傳統電影的分鏡頭拍攝有本質區別。技術上我們遇到了許多挑戰，比如如何解決畫面的視角變形，如何進行360度畫面的后期縫合，以及如何合理調整演員的走位等，如何引導觀眾的關注點，這些都是我們在制作過程中不斷探索和解決的問題。

在拍攝過程中我會戴著VR眼鏡在現場進行監看，但是由于技術的限制，畫面存在延遲和模糊的現象，因此后期制作顯得尤為重要。我們花費大半年的時間進行畫面優化和調整，才最終完成了這部影片。雖然當前VR技術還有諸多局限性，比如設備較為笨重，部分觀眾使用VR頭戴設備時會產生眩暈感，但我相信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VR電影將會迎來更廣泛的應用。

王欽廳：剛才您提到VR的流程是觀眾可以自己去切換視角，任意選擇景別和角度，其實這個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視聽語言，那么利用VR敘事的優勢在哪里呢？

姚婷婷：在VR創作中觀眾可以自由切換視角，不再受傳統電影中導演對視聽焦點的精確掌控所限，這無疑對導演在視聽語言上的表達提出新的挑戰。VR技術的獨特優勢就在于它能賦予觀眾更多的“互動性”和“沉浸感”。VR敘事的核心在于如何通過設計增強觀眾的參與度。如果一個故事可以通過傳統電影較好地呈現，那么它可能并不能發揮出VR媒介獨有的特性。VR最大的特點是它能夠讓觀眾不再只是被動地接受故事，而是主動選擇他們想看的角度，甚至參與故事發展中。因此，創作者必須重新思考敘事方式，將“互動性”放在設計的中心。

在完成《時光投影里的秘密》這部VR影片后，我意識到VR技術更適合驚悚片等類型片，因為這些類型能夠充分利用VR的互動特性。例如，在一個驚悚片的場景中，觀眾可以自由探索環境，選擇是否去注意某個陰暗角落的動靜，而這種自主選擇增強了他們的緊張感和沉浸體驗。未來如果有機會再次探索VR敘事，我會更加關注如何設計一個高度互動的故事，我想探討如何讓觀眾在故事中擁有更多的主導權，為觀眾帶來更個性化、更深刻的觀影體驗。

戴琪：看您對懸疑驚悚等其他類型的創作也很有興趣，以后會想要嘗試嗎？您對之后的創作有哪些規劃呢？

姚婷婷：懸疑片一直是我非常感興趣的類型，坦白說我本身比較膽小，對驚悚片有些敬而遠之。但不得不承認，驚悚片在未來擁有巨大的市場潛力。2024年8月上映的《異形》系列影片就是一個例子，該片突出類型優勢，成功吸引了很多觀眾。觀眾在影院里得到了在日常生活中體驗不到的緊張和刺激。

至于未來的創作規劃，我目前正在創作的是一個發生在我家鄉的帶有輕喜劇元素的律政題材影片。此外，我們團隊還在開發一個醫療題材，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在這個過程中，我的創作關注點也有了一些新的變化。過去，我可能更多地關注如何通過作品與觀眾分享美好的情感，傳遞愛的正向力量。接下來會更側重社會議題，以及人與社會的關系。我們挖掘了很多真實故事和人物，從這些真實人物的身上我也學習到很多。創作是一個不斷探索，不斷學習，不斷成長的過程。

作為導演，能建立與觀眾更深層次的聯系是非常有趣的。導演的工作讓我始終保持著好奇心，對新事物的追求和對未知領域的探索是我在創作過程中最享受的部分。

王欽廳：感謝姚婷婷導演的真誠分享，讓我們收獲良多。姚導在青春/愛情類型的故事創作中，不斷創新題材、敘事手法與呈現形式等等，非常期待您在未來的創作旅程中帶給我們更多令人驚喜和打動人心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