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輔助創作對新聞價值的影響及應對研究

【摘 要】人工智能輔助創作提高了新聞生產效率，但也對新聞價值產生一系列負面影響：一是套路化生產導致新聞同質化和人文關懷缺失，二是流量迎合邏輯引發新聞消費的淺表化，三是深度偽造技術動搖新聞價值的根基。作為應對，主流媒體亟須重塑人機關系：一是恪守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提升“四力”傳播更有價值的信息；二是技術與法律結合，規范新聞領域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三是重回人的主體性，兼顧個體效用滿足和主流價值引領。

【關鍵詞】人工智能；新聞價值；人文關懷

隨著傳播環境的變遷，新聞價值的判定標準不斷嬗變，新聞的主流價值取向面臨被解構和異化的風險，而人工智能輔助創作的技術引入，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這種影響。人工智能在新聞領域的應用是實踐熱點，也是研究熱點，目前有關人工智能應用與新聞價值的關聯性研究還不多見，本文對相關課題進行初步探究。

一、新傳播環境下新聞價值判定的轉向與堅守

在新的傳播環境下，新聞價值判定的邏輯不可避免地發生轉變。主流媒體新聞報道在主動求變，滿足用戶多元需求的同時，應保持政治定力，確保正確的價值引導和人文關懷。

（一）新聞價值的學理解讀

新聞價值是新聞工作者在新聞實踐中不斷總結新聞報道的事實特征而形成的對某些事實是否值得被媒體報道的一種價值判斷[1]。在傳統媒體時代，新聞價值常常用時新性、重要性、顯著性、接近性和趣味性這五要素來概括[2]。新媒體時代，互聯網的普及使人人能發聲，傳者與受者的邊界被打破。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重塑新聞生產流程，媒介環境發生了重大改變，新聞價值的內涵也在不斷演變[3]。目前關于新聞價值的判定存在兩種路向：一是基于傳者視角的判定維度，如前文提及的新聞事件的時新性、重要性和顯著性等，反映了事件本身的特點；二是基于受眾需求的判定維度，如新聞事件與受眾的利益相關性、心理距離（接近性）、心理替代性以及事件隱含的故事性等[3]——如果受眾不關心，再“重要”的新聞也有可能被忽略，喪失價值。在當前“媒體主力軍挺進輿論主戰場”發展要求指引下，主流媒體對新聞價值的判定也越來越多地融入用戶視角。

（二）注意力稀缺背景下新聞價值判定的邏輯轉向

報紙、電視等傳統媒體的版面和節目時長有限，新聞價值在指導新聞生產實踐中具有綱領性作用[4]，即新聞價值越大，新聞被刊載的概率越大，以實現相同版面和節目時長的價值最大化。在新媒體環境中，網絡中不間斷的信息流通過各種平臺、渠道和終端觸達用戶。然而，用戶的注意力是有限的，網絡媒體選取新聞的價值標準轉變為如何最大限度地吸引用戶注意力。

當下，社交平臺、短視頻平臺、資訊聚合平臺等成為新聞傳播和輿論引導的重要陣地，其智能算法機制重塑了用戶和媒體的關系。平臺用戶逐漸被算法“馴化”，一再被推薦“我關注的”；媒體為贏得點擊率和關注度，迎合平臺設定的規則使報道能夠引起關注、調動用戶情緒。在新媒體環境下，新聞價值判定的潛在主動權從主流媒體讓位給了平臺或用戶，更多表現出個人化、基于交流語境的網絡化視角。

（三）新傳播環境下主流媒體應有的新聞價值堅守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提出新聞輿論工作的48字方針，強調必須把政治方向擺在第一位，牢牢堅持黨性原則，牢牢堅持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牢牢堅持正確輿論導向，牢牢堅持正面宣傳為主。主流媒體仍需保持定力，確保新聞傳播沿著正確政治方向開展[5]。2022年3月，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等四部門聯合發布《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推薦管理規定》，要求“算法推薦服務提供者應當堅持主流價值導向，優化算法推薦服務機制，積極傳播正能量，促進算法應用向上向善”。因此，在新的傳播環境下，主流媒體應考慮到用戶習慣和用戶需求的轉變，避免過去“傳者本位”的新聞報道思路。同時，務必保持清醒認識：滿足用戶需求并不意味著一味迎合，而應始終堅持主流價值導向。

主流媒體對用戶需求的滿足應從以人為本的角度出發。人文關懷強調以人為本，注重人的長遠利益和長遠發展[6]。要真正做到“用戶至上”，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因應人民大眾不斷提高的精神文化需要，傳播有價值的新聞，豐富人民的精神世界，增強人民的精神力量。因此，即便在新聞選擇權向用戶“位移”的網絡傳播環境下，時新性、重要性、顯著性等傳者視角的新聞價值判定標準仍需堅守。

二、人工智能輔助創作對新聞價值的負面影響

人工智能在選題生成、內容創作、信息分發等方面為新聞生產提供了技術支持，大幅提高了新聞生產效率，但也一定程度上迎合了“流量至上”的價值取向，產生一系列負面影響。

（一）套路化生產導致新聞同質化和人文關懷缺失

人工智能輔助創作，一定程度上帶來新聞的同質化，影響新聞效用。同質化令新聞喪失顯著性和趣味性，新聞價值難以凸顯。人工智能寫作在資料搜集、整合速度和寫作效率上展現出極大的優勢，迅速在體育、財經等新聞格式要求簡單、數據量龐大的新聞類型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然而，人工智能寫稿是根據現有資料和事先設定好的程序快速生成新聞稿，其產生稿件較為公式化和模板化，使新聞陷入套路化困境。再加上算法主導下同類內容的反復推送，自然難以吸引讀者興趣，同時，新聞中值得進一步解讀的有價值的訊息和潛在的其他新聞線索也可能被忽略。

另外，新技術為內容生產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弱化了“人”的價值和情感注入。人工智能自動生成的稿件，如果不經創作者的參與和升華，不注入人的立場和情感，則容易缺失人文關懷。目前，人工智能雖然發展迅速，但仍只是弱人工智能，依照事先設定的程序，通過大量的資料進行自我學習，實際上仍然不能理解人類的思維和情感。例如，在報道某些災難事件時，人工智能創作的稿件更多只是以冰冷的數字來詮釋災難的狀態。同時，人工智能所收集整理的數據只限于網絡大數據提供的以熱度優先的新聞，易浮于表面，缺乏深度。而真正具有深度的新聞，仍需要記者編輯從事實的蛛絲馬跡中發掘出來，通過實地采訪調查和面對面的互動來獲取事件真貌。

（二）流量迎合邏輯引發新聞消費的淺表化

淺表化令新聞喪失重要性，這樣的“新聞”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純粹消遣，而不具備功能性價值。不同的是在新媒體環境下，信息發布渠道已不再由傳統主流媒體掌握。在注意力經濟下，基于大數據分析的人工智能在資訊分發中將用戶注意力作為第一參照物。而趣味性是最容易第一時間吸引用戶的要素，這導致越獵奇、越有噱頭的新聞越有可能被推送。例如，2024年2月出自千萬粉絲大號的“秦朗寒假作業丟巴黎”事件正是博主為博眼球的杜撰，由于中國和法國巨大的地理間隔以及中國人關于寒假作業的記憶引發網友共鳴，在點贊和反饋機制強化下，短視頻被不斷推送到更大的流量池，事件迅速沖上各平臺熱搜，多家官媒也跟進轉發?？梢?，本身僅含有些許趣味性的“新聞”在智能算法的推波助瀾下能夠獲得極高的熱度。央視網就此事件及時追問“是誰在制造熱搜”[7]，表面上看是為博流量而擺拍的自媒體在違規運作，實際上其背后平臺的智能分發機制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三）深度偽造技術顛覆新聞價值的根基

深度偽造（Deep fake）是一種借助人工智能深度學習算法自主生成高精度的圖像、音頻或視頻內容的技術。此技術概念最開始于2017年，由美國Reddit論壇上的用戶“deepfakes”提出，如今已成為各大科技公司重點研究的課題。起初這項技術被期望用于制作電影特效和替身等影視視覺效果，但后來也導致基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新聞偽造技術發展成熟。如果說以前的假新聞還只是數據、文字等方面造假，那么如今在深度偽造的技術支持下，圖片甚至視頻都可造假。

2019年6月，一段由個人利用深度偽造技術制作的臉書（Facebook）公司CEO扎克伯格的一段演講視頻被廣泛流傳，該視頻中扎克伯格聲音平穩，舉止自然，令人真假難辨。在國內，也有報道稱大量的MCN自媒體賬號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不斷制造假新聞以博取流量，而這些批量制造的新聞成本極低[8]?；ヂ摼W技術賦權下，自媒體發布新聞信息較為便利，高新技術的黑箱化和平臺推送渠道的壟斷化又極大影響了新聞把關。而社會公眾面對平臺上泛濫的自媒體制作的假新聞時，容易被獵奇、充滿噱頭和對立的虛假新聞給帶偏，并被引導參與評論、轉發等互動行為，成為非自覺的“數字勞工”。同時，用戶對互聯網媒體的“越使用越信任，越信任越使用”[9]，久而久之也被算法“馴化”，沉溺于無意義的新聞消費當中。

新聞真實是新聞價值的根基。虛假新聞因其喪失真實性而不具備價值，只會占用社會資源和用戶時間，甚至對用戶產生誤導，對主流意識形態宣傳和建構也造成干擾。新聞環境被虛假新聞所擠占，新聞失去了真實性，傳播的信息也就失去了最本質的意義。

三、強化主流媒體新聞價值引導的策略建議

面對人工智能輔助創作對新聞價值帶來的負面影響，主流媒體亟須重塑人機關系，強化人的主體性，兼顧滿足和引領，凸顯新聞的主流價值。

（一）恪守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提升“四力”傳播更有價值的信息

以馬克思主義新聞觀來指導新聞實踐。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對于新媒體環境下的新聞工作仍具有綱領性的指導意義。主流媒體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對新聞信息要有深入解讀，讓新聞更有情緒感染力，強化“成風化人，凝心聚力”的責任擔當，向社會大眾傳播更有價值的信息。媒體工作者在新聞工作中，要把握新聞規律，不被技術局限，要不斷加強自身修養，提升“四力”：在利用人工智能輔助創作的過程中，記者仍要通過“腳力”去新聞現場核實新聞真實性，用“眼力”去發現更有價值的新聞線索和新聞細節，用“腦力”去挖掘新聞背后更深層的邏輯和情感，用“筆力”去注入人工智能所不具備的媒體立場和人性溫度，在人機協同中產出更高水平、更好質量、更具深度的新聞，做社會進步的推動者，從而進一步強化新聞價值，進而提升媒體新聞傳播力、影響力、引導力和公信力。

此外，扭轉不合理的信息推送機制除了依靠平臺自律，主管部門也應加強管理。2024年，中央網信辦“清朗”專項行動再次提出“督促平臺網站強化日常巡查管理，優化信息內容推薦機制”，嚴防根據用戶地理位置和興趣愛好扎堆推送違法不良信息[10]，增強智能算法的倫理合法性。

（二）技術與法律結合，規范新聞領域人工智能技術應用

面對現代互聯網巨量的信息，監督和審查虛假新聞需要依靠技術來應對?？萍脊究蓪ｉT為識別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提供協助和鑒定的相關技術。有些視頻平臺也接入AI生成內容檢測工具，向用戶聲明是否為人工智能創作作品。早在2019年12月，清華大學人工智能研究所旗下初創企業RealAI便發布了深度偽造技術換臉檢測工具，可在1秒內對超過10人同框的圖像與視頻進行深度偽造識別，識別成功率可達到99%。例如，B站和抖音會在用戶瀏覽AI生成視頻時在下方給予提示，幫助用戶鑒別。另外，還可以對平臺推送機制進行革新，引入AI鑒別功能，識別某些轉發量突然增大的新聞類消息，識別到真實性存疑時可先減少推送頻率，同時報送人工審核，若確定為假新聞則不予推送，并對已推送用戶發布辟謠通知。通過人機協作，能極大提高假新聞鑒別效率，減少虛假新聞危害。

同時，人工智能要在合理框架中使用，用法律來規范公司和平臺行為是必要的手段。2023年8月15日起實施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管理暫行辦法》對人工智能的數據來源、算法機制等應用和監管方面提出了一些具體的要求[11]。由于人工智能發展非常迅速，相關法律條例還需不斷完善，以應對未來人工智能可能帶來的挑戰。

（三）重回人的主體性，兼顧個體效用滿足和主流價值引領

在人機協作中，新聞媒體從業者應保持人的主體性，從而使人工智能具有輔助性而非替代性。編輯應厘清人與機器的邊界，明確自身工具使用者的身份，做好新聞事件報道的主導者和把關人。媒體工作者作為窗口的把關人、信息的權威發布者，理應擔負更大的社會責任，一味迎合不是人文關懷，而應滿足人的真實需要，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新媒體時代對媒體工作者的專業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這既是挑戰，也是機遇。新聞媒體要發揮正確的輿論導向作用，引導人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和行為準則，在新聞工作中體現人文關懷，實現更大的社會效益。

新聞工作者要不斷精進自身業務水平，提高理論學習能力，在人機協作中發揮主體作用，兼顧對用戶的滿足和引領——既增強用戶的信息消費效用，也堅守主流媒體的新聞價值取向。一方面，利用人工智能技術識別用戶需求，打造用戶喜聞樂見同時又能夠為用戶的生產生活提供有益信息指引的新聞；另一方面，加強導向把關，在人工智能生成新聞中注入媒體立場和主創者的情感溫度，并利用智能分發技術精準觸達目標用戶，提高輿論引導效果。

四、結語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在新聞領域的廣泛應用，無疑對新聞工作產生復雜而深遠的影響。主流媒體及新聞從業者利用新技術高效收集海量信息，捕捉新聞線索，產出新聞稿件，快速觸達用戶，但實踐中應重視解決同質化、淺表化、虛假新聞泛濫和人文關懷缺失等問題，不斷強化新聞的價值。在時代變革的浪潮中，主流媒體及新聞工作者要以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指導新聞實踐，提升自身專業水平，引導社會輿論，凝聚社會共識，在網絡輿論引導中擔當起“定音錘”和“壓艙石”的功能和職責。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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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民日報評論員：把堅持正確政治方向擺在首位：二論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重要講話精神［EB/OL］.（2016-02-22）［2024-10-27］.http：//opinion.people.com.cn/n1/2016/0222/c1003-28137708.html.

[6]張袁華.電視新聞如何踐行人文關懷[J].視聽，2016（8）：125-126.

[7]央視網評“秦朗丟寒假作業事件”：“新黃色新聞”泛濫很危險[EB/OL].（2024-02-21）[2024-10-27].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1467795136026663amp;wfr=spideramp;for=pc.

[8]有圖未必是真相！揭開利用AI技術編造謠言真相[EB/OL].（2024-06-14）[2024-10-27].https：//mp.weixin.qq.com/s/vFtQvsQKmoFDBKJbPocCvw.

[9]喻國明，滕文強，武迪.價值對齊：AIGC時代人機信任傳播模式的構建路徑[J].教育傳媒研究，2023（6）：66-71.

[10]10項任務集中整治網上突出問題亂象！中央網信辦部署2024年“清朗”行動[EB/OL].（2024-03-215）[2024-10-27].https：//content-static.cctvnews.cctv.com/snow-book/index.html？item_id=3734301531199100737.

[11]國家網信辦，國家發展改革委，教育部，等.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管理暫行辦法[A/OL].（2023-07-10）[2024-10-27].https：//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307/content_689175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