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演變及其啟示

［摘要］中國式現代化為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提供了宏觀背景和總體引領，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是中國式教育現代化在學前階段的細化和深入推進，是中國共產黨團結領導各族人民緊跟國際教育現代化步伐，以中國式現代化為發展根基，基于國內教育實際情況和辦學特色，頒布并實施系列政策法規促進學前教育深化改革，打破“教育現代化”等同于“教育西方化”的片面性認知局限，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現代化的學前教育新樣態。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特征表現為教育模式具有時代性，教育價值取向重新回歸于促進幼兒的發展，持續推進公平而有質量的教育發展目標，政府主導下實施普及普惠實效性顯著。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之路的演變經歷了發展模式從借鑒到創生、價值取向從對立到整合、發展目標從量變到質變和發展動力從單一到融合。基于此演變邏輯獲得相關啟示，即堅持黨引領下的政府主導制不動搖，始終踐行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主的學前教育現代化理念，持續推進學前教育普及普惠安全優質發展，以創新為驅動力構建高質量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學前教育；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普及普惠；公平質量

［中圖分類號］G619.21；G619.29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4-6120（2024）10-0023-17

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教育一直在現代化的道路上努力前行。實現教育現代化是中國人民期盼已久的教育夢想。中國教育現代化之路主要經歷以下過程：從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到進一步明確要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服務，再到要不斷提高教育現代化水平，直至要加快教育現代化進程、建設教育強國。中國的教育改革經歷了從工具性轉到本體性、從基本總體實現到建設高水平的中國式教育現代化的迭代升級，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每一個階段，都留下了教育走向現代化的印跡。經過不同歷史階段的演變，教育改革逐漸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教育現代化發展新模式。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為人類實現現代化提供了新的選擇\"［１］。“中國式現代化”作為中國進入新時代形成的現代化發展樣式，其推進離不開各族人民、各行各業的積極進取，同心協力共創美好。新時代為我國教育事業的發展創造新的機遇、引導新的方向和注入新的動力，教育現代化是我國全面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教育強國的基礎性和戰略性支撐，學前教育是國民教育體系的根基，實現學前教育現代化的高質量發展顯得至關重要。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家為加快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進程制定并印發了系列政策文件，進一步鞏固和強調了學前教育的基礎性地位，更加明確了公益、普惠是其基本屬性，規定了學前教育實現基本普及的時間節點。進入新時代，在以“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２］為核心的辦學理念下，學前教育現代化的發展目標從“普及有質量”逐步提升至“普及普惠安全優質”。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１］的時代背景下，必須將“中國式教育現代化”的普適性要求與學前教育的特殊性相結合，重視學前教育現代化歷史演變過程中自身發展的規律性，關注學前教育在不同歷史階段中的教育實效性，強化學前教育在中國式教育現代化體系中的重要性。闡釋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內涵與特征，絕不能脫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教育強國的時空軸，需要將中國學前教育發展的時間、空間特點與現代化本質耦合，并從發展模式、價值取向、發展目標以及發展動力的演變等方面揭示其動態發展的過程。這有助于構建我國優質的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逐步實現從“幼有所育”到“幼有優育”“幼有質育”的轉化。

一、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內涵與特征

在理解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內涵的形成之前，應吸收“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中國式教育現代化”等相關的研究成果，分析“中國式”的特殊屬性與“現代化”的普遍屬性融合的過程，揭示不同歷史階段教育現代化的形成與發展規律，逐漸演變出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教育發展模式。以此為基礎結合學前教育的特殊性質，進一步闡述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內涵與特征。

（一）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內涵闡釋

1.中國式的現代化發展道路

人類“現代化”起始的標志可以從精神層面和物質層面來劃分，一種是文藝復興時期以人沖破神的束縛而獲得思想解放為標志，另一種是工業革命時期以科學技術與生產相結合為標志［３］。縱觀世界各國的現代化發展歷程，中國的現代化發展無論從時間還是從思想上都要晚于西方發達國家，中國人民在探尋現代化發展的道路上歷經磨難，不斷進行經驗總結與自我革命，直到在馬克思主義影響下成立的中國共產黨充分發揮先進理論和先進政黨的優勢，才帶領各族人民根植于中國歷史、結合中國實際，走出了一條中國式社會主義現代化的發展道路，擺脫了西方資本主義話語體系下的現代化發展模式，逐漸形成了中國式現代化發展模式。

中國式現代化發展之路是黨在不同歷史時期，帶領全國各族人民爭取民族解放與謀求幸福的征程中開創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發展道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確立了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發展的基本屬性，明確了現代化建設的物質基礎保障是以實現工業化為前提；改革開放以后，打破了計劃經濟制度的壁壘，吸收了市場經濟發展的優勢，形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發展道路；進入了新時代之后，在實現全面小康社會的基礎上，以中國式現代化的形式實現我國現代化強國和民族復興的偉大戰略目標。“中國式現代化”既是中國在“現代化”發展道路上具有中國特色的表達，更是有別于世界上其他國家現代化發展的模式，“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及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１］。

2.中國式現代化的教育之路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１］“中國式教育現代化”已然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發展道路的重要根基，是中國式現代化在教育領域的類型化，更是世界教育現代化在中國大地上的獨特探索。雖然現代化的發展起始于西方，但是教育的現代化并不等同于教育西方化。顧明遠認為教育現代化是一個傳統教育轉化為現代化的過程，該過程要歷經選擇后加以改造，再進一步發展并繼承來完成［３］。褚宏啟將教育現代化的本質定義為教育形態在變遷過程中伴隨著教育現代性的增長過程［４］，具體表現在與現代社會有關的精神氣質、思想態度和行為方式的不斷增長［５］。

以“中國式現代化”理論為背景，由此可以這樣來理解，中國式教育現代化是經過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的百年實踐探索出的中國教育道路和中國教育方案，更是在中國特定時空范圍內彰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特征的教育現代化。中國式教育現代化道路始終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以人民為中心，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任務，全心全意運用先進的現代化教育理念、教育思想和教育標準，構建公平而有質量的現代化教育公共服務體系，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實現人民共享富裕，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走人類命運與共的教育現代化和平發展道路。

3.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之意

學前教育作為人類一切教育的開端，同時作為基礎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只有充分掌握其相關特性，才能根據其特點有效地推進現代化的建設。學前教育與基礎教育階段中的小學和初中相比較，具有以下特點：一是其雖沒有被納入義務教育范圍，但有較為明顯的奠基性、啟蒙性、福利性、普惠性及非強制性等特點；二是目前已頒布的《幼兒園教育指導綱要》（2001年，以下簡稱《綱要》）、《3-6歲兒童學習與發展指南》（2012年，以下簡稱《指南》）等綱領性文件，與中小學的課程標準相比，沒有必須要達成的教學目標任務，不強制對幼兒進行學習結果的考核，更多體現的是一種給予幼兒園教師開展教育活動的參考和指導；三是學前教育是根據幼兒身心發展特點與規律，在幼兒園中采取保育與教育相結合的方式開展教育活動，沒有指定的學習教材及內容，幼兒教師具有較強的教育自主權；四是幼兒教師入職學歷門檻相對較低，師資結構和專業知識素養有較大的提升空間；五是學前教育本土化理論和實踐模式較為欠缺，吸納國外優質教育模式的本土化質量較低；等等。要對“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內涵進行闡釋，都應基于學前教育的基本現狀和特質展開。

中國式現代化為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提供了宏觀背景和總體引領。中國式現代化強調國家的全面發展和進步，這包括了對教育領域的高要求。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需要高質量的學前教育來為后續的人才培養奠定基礎，學前教育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在教育早期階段的具體體現和重要支撐。中國式教育現代化是一個更廣泛的教育范疇的現代化進程，而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是其中的一個特定領域。中國式教育現代化的理念、目標和要求貫穿于學前教育現代化之中，比如對教育公平、素質提升、創新發展和優質安全等方面的追求，同樣適用于學前教育領域。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是中國式教育現代化在學前階段的細化和深入推進，二者均共同指向人的現代化發展。借鑒已有相關研究成果，可以這樣理解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它是中國共產黨團結領導各族人民緊跟國際教育現代化步伐，以中國式現代化為發展根基，基于國內教育實際情況和辦學特色，頒布并實施系列政策法規促進學前教育深化改革，打破“教育現代化”等同于“教育西方化”的片面性認知局限，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學前教育新樣態。

（二）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特征

與其他國家的現代化發展之路相比，中國式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國家實踐的中國特色，映射在學前教育領域具有以下特征。

1.時代性：基于國情民情不斷優化學前教育模式

中國有十四億多人口，學齡前幼兒的基數龐大，要發展如此大規模的學前教育事業必將面臨巨大挑戰。學前教育在通往現代化發展的道路上，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所呈現的樣態也有所不同。在內憂外患的舊中國時期，不斷涌入的西方教育思想與中國傳統教育思想之間產生了激烈的碰撞，在“教育救國\"的號召下，國人進行了學前教育實踐本土化的初步探索。“一窮二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以蘇為鑒\"思想的指導下，以蘇聯的教育經驗為參考框架，構建了我國學前教育現代化的體系，獨立自主的工業化探索為我國學前教育現代化目標的實現提供了物質保障。在百廢待興的改革開放時期，以“解放思想\"為引領，探索與實踐出一條非西方化和非蘇聯化且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學前教育道路。在21世紀，我國以“科教興國\"為戰略，確立了教育在現代化建設中的優先發展地位，并強調了推進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重要性。在日新月異的新時代，在“以人民為中心\"的宗旨下，黨和國家堅持以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為目的，分階段、分地區逐步實現學前教育普及普惠的發展目標。我國在推進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進程中，基于不同時期的國情民情制定了相應的學前教育發展規劃。

2.回歸性：選擇以促進幼兒發展的教育價值取向

20世紀以前，在傳統教育理念下幼兒受教育只是在為成年生活作準備。學前教育階段的幼兒只能被動學習成人規定和預設的教育內容，該時期的幼兒被視為成人的附屬品而無獨立的人格。隨著我國教育現代化的不斷推進，西方幼兒教育理論開始不斷涌入學前教育界并產生一定影響。以進步主義思想為代表的學者逐漸將幼兒置于學前教育的中心地位，還借助認知發展理論全面認識了幼兒的心理發展具有階段性，幼兒的發展水平存在著一個最近發展區。人們逐漸將幼兒作為完整而獨立的人來對待，不斷探索發現幼兒期所特有的教育價值。在理念上，從“心中無幼兒”到構建“以幼兒為中心”的教育觀和兒童觀；在認知上，從學前教育服務于社會的需要轉變為滿足于幼兒的發展；在實踐上，從僅關注幼兒對學科知識的獲取轉向注重幼兒對實際生活經驗的建構。為了讓廣大幼教人員更好地掌握科學育兒的知識，國家先后頒布了與學前教育相關的綱領性文件。通過制定發布有關促進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政策法規，進一步明確“以游戲為基本活動\"的幼兒園教學活動方式，強化“以幼兒為中心\"的學前教育現代化基本思想，踐行“促進幼兒發展\"的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根本宗旨。

3.持續性：堅持以公平與質量為學前教育發展目標

公平與質量兩個詞語一直是教育領域最核心的存在，在教育現代化進程中有關教育公平和質量的問題自然也備受關注，公平與質量一直是國家制定教育改革與發展規劃的目標追求。2010年頒布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以下簡稱《教育規劃綱要》）把促進公平作為國家基本教育政策，把提高質量作為教育改革發展的核心任務，進而基本實現教育現代化［６］。學前教育作為教育現代化發展的根基，實現公平且有質量的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既是國家教育意志的現實表達，也是人民群眾對幼兒教育發展的美好期盼。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道路的基本著眼點是解決公平與質量問題［7］：對公平的追求可以從普及和優質兩個維度來理解，普及意味著入園前的教育起點公平，優質意味著入園后的教育過程公平；對質量的要求可以從有質量和高質量兩個方面來理解，有質量是學前教育實施普及普惠的短期效果，高質量是學前教育構建完善的公共服務體系的長期效益。

4.實效性：以政府為驅動力有效推進學前教育普及普惠的實施

我國在探索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道路上一直面臨地域多元復雜、人口基數較大、資源分配不均等實際問題。為了解決因以上問題導致的幼兒入園率低的難題，政府借鑒義務教育階段的普及經驗，決定推廣實施普及學前教育，讓更多學齡前幼兒能夠享受學前教育。隨著我國學前教育普及程度的不斷提高，廣大民眾對有園上、能支付和有質量的學前教育公共服務的需求越來越強烈，針對“入園難、入園貴\"，政府不斷增設普惠性幼兒園以緩解該問題。政府提倡大力發展公辦幼兒園，提供“廣覆蓋、保基本\"的學前教育公共服務［８］。政府為了減少公辦園與民辦園之間因經費和資源投入不均導致的教育質量差距，持續擴大全國普惠性幼兒園的覆蓋率，有效促進學前教育普及普惠優質發展，發布實施了系列政策文件，如《關于學前教育深化改革規范發展的若干意見》［９］、《縣域學前教育普及普惠督導評估辦法》［１０］、《“十四五\"學前教育發展提升行動計劃》［１１］等。我國在推進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發展過程中，將長期堅持學前教育普及普惠的基本方向，持續擴大普惠性學前教育資源，不斷提升保育教育質量。

二、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模式的演變：從借鑒到創生

20世紀之前，我國還沒有形成現代教育意義上的學前教育體系，學前教育的開展主要是在家庭中進行，呈現家庭化、生活化、非正規化等特點，屬于非社會化教育的性質。在外來入侵勢力和本土教育改革勢力的推動下，我國開始效仿日本的學前教育辦學模式，自此開啟了學前教育“外國化”的模仿之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中國人民立足于基本國情，以開放包容、互學互鑒的態勢，開始學前教育“中國化”的實踐探索。在新時代背景下，尤其是近10年來，中國學前教育的改革與發展已取得了巨大成就，逐漸創生出了能夠扎根于本土且具有中國特色的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體系。

（一）歷史正當性與適宜性背景下借鑒國外已有的教育經驗

現代教育意義上的學前教育剛傳入我國時，我國的學前教育領域呈現“一窮二白”的態勢，急需尋求一套完整的學前教育體系來填補空白。而西方學校化社會化學前教育制度的產生，幾乎領先中國近一個世紀，作為后發性現代化國家的學前教育，引進國外先進教育制度與理論是一種必要的選擇。于是國內學者想直接引進國外先進成熟的學前教育模式來實現我國的育兒目標，認為這種一蹴而就、一勞永逸的做法最為簡便有效，而且技術難度小又容易大面積推廣使用。當時我國構建學前教育體系的行為特點，借用魯迅先生的觀點來說就是“拿來主義”。中國早期的學前教育發展模式呈現“外國化”的特點，即原封不動地移植、照搬照抄國外成熟的學前教育模式，借用他國的教育理論思想和教學方法來教養中國幼兒［12］。例如，從清末民初效仿日本到五四前后效法歐美，再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借鑒蘇聯。

效仿日本時期，我國創立了近代第一所官辦幼稚園——湖北武昌幼稚園，頒布實施了第一個近代學制——“癸卯學制”，并首次規定學前教育實行蒙養院制度。該時期我國的學前教育具有極強的日本烙印，從幼兒日語的學習到園長及保教人員的日本化都是明證。至此我國學前教育發展之路，在走向外國化的同時也開始進入現代化發展的初始階段。效法歐美時期，在五四愛國運動的驅使下，以大總統令頒布了“壬戌學制”并將蒙養院改為幼稚園。此學制的頒布促使外國教會性質的學前教育機構不斷增加，據當時的一項全國幼稚園所數量的調查結果顯示，教會辦園數量占全國的80%［１3］。借鑒蘇聯時期，我國“以蘇為鑒”制定了學前教育相關規章制度以規范幼兒在園的生活方式，例如有《幼兒園暫行規程（草案）》《幼兒園暫行教學綱要（草案）》等。幼兒園按小、中、大班三個年齡段，對各科課程從目標、教材大綱、教學要點和設備要點四個方面進行了具體的規定［１4］。這表明帶有綜合教育特性的單元教學法的學前教育模式被廢止，正式確立了幼兒園分科教學的模式，“課程”一詞也被蘇式“作業”一詞所取代。

（二）堅守傳統與堅持改革發展中探索具有本土化的教育實踐

雖然重視借鑒國外成熟的幼教經驗是一種好的思路，但是必須站在我國文化傳統的基礎上進行消化吸收。“化”是由一種狀態向另一種狀態的轉變，使事物原有形態或性質發生演化，也就是對某種性質或狀態的塑造過程，包含事物構成要素的更替及基本內涵的重建［１5］5。“本土化”的前提是我國學前教育發展需要運用外域先進經驗和理論，并且存在著可以“本土化”的學前教育模式，其教育知識、經驗和理論經過改造能夠指導中國的幼兒園教育實踐和研究，最終“化”為能教育中國幼兒的經驗和理論［１6］。“本土化”重點關注他國的學前教育模式如何進行本地融合，沒有著眼于中國自有的經驗和創造，其本質屬性實則是一個自內而發的“文化殖民”過程［１7］。由于我國學前教育發展呈現先天不足、單向度且封閉式的特點，加之幼兒教育實踐者們深受“外國化”幼教思想理念的束縛，為了構建適宜本國幼兒發展的學前模式，我國一批幼教拓荒者踏上了探索“本土化”的學前教育實驗之路。

20世紀二三十年代，在陳鶴琴、陶行知等學者的帶領下，國內幼教同仁逐漸意識到照搬照抄國外學前教育模式所帶來的弊端，提出從幼兒園課程改革入手，創立具有本土化、科學化的幼兒園課程模式，掀起了幼兒教育民族化、科學化的實驗熱潮。本次學前教育課程本土化變革效果明顯，形成了一批具有本土特色的學前課程，如活動課程、行為課程、生活課程和社會化課程等；當時的國民政府經兩度修訂后于1936年正式頒發了《幼稚園課程標準》，實行課程中心制的設計教學，強調幼兒自由活動和充分利用戶外自然及社會環境，注重設備合乎民族性、社會情形、兒童需要和教育意義等［１8］217-220。本土化的學前教育課程體系已見雛形，在理論上確立了幼兒的主體地位，課程內容上選取幼兒實際生活中接觸的事物，課程編制上依據幼兒的身心發展水平而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隨著社會性質的變動和新民主主義教育方針的確立，學前教育課程面臨著全面的改造與發展。“以蘇為師”重建學前教育課程體系，從教育理念到教育實踐全面學習蘇聯教育，成為當時的一種自覺且自然的選擇。以教師為中心、以作業教學為中心、以教材及知識為中心成為了當時學前教育課程變革與發展中的重要指導思想，主張對學前兒童實施全面發展的教育，注重知識系統化與作業教學在兒童發展中的作用，重視集體主義與共產主義教育，并形成了統一的課程組織與實施方式——分科教學，創立了新中國本土化的幼兒園學科課程體系。自1951年起，我國開始了由政府發起的自上而下的學前教育課程的變革，在吸收老解放區學前教育經驗的基礎上，教育部于1952年3月頒布實施《幼兒園暫行規程（草案）》和1952年7月頒布實施《幼兒園暫行教學綱要（草案）》，奠定了20世紀50年代初期至80年代以前我國學前教育課程的模式。

改革開放以后，“三個面向”教育發展方針的提出， 為新時期學前教育發展和改革指明了方向、提出了目標要求。面對國外新型的學前教育模式， 如瑞吉歐教育、華德福教育等， 我國學前教育以開放的姿態學習吸收國外教育經驗， 利用已沉淀過的教育資源再結合社會主義辦學的優勢， 逐步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現代化學前教育發展模式。面對學前教育實踐中出現的輕游戲重上課、“填鴨式”學習和“小學化”傾向等問題， 我國幼教者開始嘗試對學前教育體系進行改革， 打破了以往的分科課程模式， 形成了多元化、個性化的幼兒園課程新樣態， 制定了以“五大領域”學習內容為主的課程指導綱要， 鼓勵幼兒園創設有利于本園幼兒知識和經驗獲取的園本化、特色化的課程。

（三）理性選擇與自主創新創生新世紀的教育新樣態

進入21世紀以后，中國的學前教育已經走向了全球化時代。從教育學、心理學和社會學學科領域的追蹤研究看，尤其是神經學科、腦科學及相關實驗的研究結果顯示，學前教育階段的教育對于人的發展具有不可缺失性、不可替代性以及不可補償性等。從人終身教育的角度看，幼兒早期受到良好教育對其終身的健康、學習以及行為的發展具有至關重要的影響，學前期是幼兒培根鑄魂的重要啟蒙階段。理性選擇世界各國優秀的教育遺產、優質教育資源和教育改革最新成果，對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模式的形成至關重要。

堅持辦讓人民滿意的教育，不斷推進學前教育普及普惠。為有效解決“入園難、入園貴”這一頑疾，黨和政府開展實施了多期“學前教育三年行動計劃”，從國家、地方層面實施了一系列重大的學前教育工程項目，逐漸形成“廣覆蓋、保基本”的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堅持公辦民辦共舉不動搖，不斷擴展學前教育優質資源。為了讓更多適齡幼兒有園可上，既大力發展優質的公辦幼兒園，又鼓勵支持更多的民辦幼兒園提供普惠性教育服務，充分展現了政府和市場兩個“調節器”的功能。從“幼有所育”到“幼有優育”，我國學前教育質量不斷提升。教育質量是學前教育發展的生命線，普及普惠安全最終都要落實到優質上。中國的學前教育在自主創新精神的引領下，堅持以幼兒為本，實現了跨越式的發展，形成了“抓普”與“抓質”并舉的顯著特征，也凸顯了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中國特色和中國經驗，創生了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新樣態。

三、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價值取向的演變：從對立到整合

就學前教育價值取向的本質而言，實際上是學前教育活動的主體依據自身的需要，對學前教育活動基本屬性、功能等做出抉擇時所表現出來的一種傾向［１9］。中國的學前教育價值取向主要經歷過倫理價值、政治價值、文化價值、社會價值和人的價值五個階段，主要有“社會本位”和“幼兒本位”兩種觀念影響著學前教育價值取向的選擇。從對立的視角分析，“社會本位”是指根據社會發展的需求培養服務社會的人力資源，學前教育價值是為儲備社會人才并呈現外在的工具價值，對家庭教育起輔助的作用。“幼兒本位”是指根據幼兒發展的需求培養全面發展的未來人，學前教育價值是為促進幼兒身心健康成長并呈現內在的個性價值。從辯證統一的視角分析，以實現社會價值為目標和以促進幼兒發展為目標的兩種學前教育價值取向并不是對立的關系，在實現價值功能時二者是具有同步性和關聯性的。從人的全面發展視角分析，馬克思就指出人的自身發展與社會的發展是一種辯證統一的關系，學前教育的價值取向可以從這種關系中找到恰當的表達方式。其實學前教育對象中的幼兒既是一種目的的存在又是一種手段的表現，因為學前教育的本體價值在于幼兒發展的價值，而只有在先實現“人的價值”的基礎上才能進一步實現社會的價值。《教育規劃綱要》提出要堅持以人為本，遵循教育規律，面向社會需求［６］，這就充分體現了人的發展和社會的需求是融合在一起不可分割的。

（一）二元對立視角下的價值取向

學前教育被視為輔助性教育。中國幼兒早期傳統教育基本上是以“四書五經”經典書籍為教育藍本，通過私塾先生或父母長輩采用說教形式對幼兒進行早期知識和經驗的傳遞，幼兒被視為家庭或成人的附屬品而沒有獨立人格，教育目的是為未來生活做準備，教育場所基本以家庭生活環境為主。直至清末民初，“癸卯學制”的頒布開啟了我國制度化學前教育的建設之路，蒙養院成為了當時專門的幼兒教育機構。由于深受傳統教育思想的影響，大眾觀念認為幼兒教育歸屬于家庭教育，導致蒙養院被附設于育嬰堂和敬節堂而無法獨立存在。

學前教育強調學科知識的學習。新中國成立初期，在“以蘇為鑒”的思想浪潮下，我國學前教育開始全面學習蘇聯的教育制度和經驗，重點關注學科知識體系和邏輯結構對幼兒全面發展的同時，尤其強調要培養幼兒愛國情懷、集體意識和社會道德。學前教育以幼兒獲取系統科學的知識體系為主要目的，以減輕幼兒母親的育兒負擔為首要任務，主要起到公共福利性的服務作用，從而使女性有更多的精力參與國家、社會的建設工作。以上都體現了我國的學前教育價值取向是以社會需求為本位的，其教育價值并不是完全針對幼兒個體的成長與發展而言，更多體現了輔助性和工具性的教育傾向。

（二）二元整合視域下的價值取向

“幼兒本位”與“社會本位”二元價值初步兼容。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世界先進的現代化教育思想不斷影響著我國學前教育的發展方向，尤其是以杜威為代表的進步主義教育思想影響較為明顯。我國學前教育研究者開始全面深刻地剖析學前教育與幼兒發展之間的關系，確定了學前教育要以實現幼兒個性發展為基礎，形成了以“南陳北張”（南京的陳鶴琴和北京的張雪門）為代表的本土化學前教育實踐探索。國民政府頒布的《幼稚園課程標準》（1936）總目標中關注了幼稚兒身心健康、快樂幸福、優良習慣等方面，強調了協助家庭共育幼兒并謀求家庭教育的改進策略［１8］210。從政策文件中不難看出幼兒的個性化發展得到了進一步的關照，同時還兼顧著社會發展的需要。

“幼兒本位”與“社會本位”二元價值正式整合。改革開放以后，西方先進的教育理念和兒童發展理論不斷涌入，對我國學前教育的價值取向又有了新啟示。在重新思考過去學前教育專家的思想理念和進一步厘清學前教育與幼兒發展的關系后，確定了以幼兒發展為本的同時實現社會發展的需求，要重新樹立幼兒在教育中的主體地位。在1990年世界兒童問題首腦會議上通過的《兒童生存、保護和發展世界宣言》《執行九十年代兒童生存、保護和發展世界宣言行動計劃》兩個文件，明確了幼兒的主人翁地位。我國根據兩個世界性文件制定的《九十年代中國兒童發展規劃綱要》提出將從幼兒階段開始實施提高全民族素質的教育，以此作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根本大計，在全社會倡導：愛護兒童，給兒童提供教育，成人要為兒童做好表率，更要為兒童辦點實事［20］。為進一步落實以幼兒發展為本的學前教育價值取向，不斷提高保育教育的質量，以更好地促進幼兒的全面成長與發展，國家先后印發了《幼兒園管理條例》（1990）、《幼兒園工作規程》（1996）、《全國幼兒教育事業“九五”發展目標實施意見》（1997）、《幼兒園教育指導綱要（試行）》（2001）等一系列綱領性文件。

四、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目標的演變：從量變到質變

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已基本實現了讓我國每一位適齡兒童“有學上”的目標，學前教育作為國家學校教育制度的起始階段，是基礎教育的有機組成部分，承擔著為進入小學打好基礎的任務，該年齡段的每一位幼兒理應都能“有園上”。然而，由于我國現代化教育體系基礎薄弱和制度不完善，支撐教育改革和發展的財政性經費投入有限，學前教育不能與義務教育同步前行，只能分階段分層次逐步實現普及的目標。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發展目標經歷了從僅關注入園率到關注普惠有質量的基本普及的發展過程，打破了只追求單向度的入園率指標慣性，轉向基本建成廣覆蓋、保基本、有質量的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我國的學前教育完成了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式發展。

（一）提高入園率是實現普及目標的基礎

學前教育基礎性的地位和作用得到全面認識后，我國已進入實施“科教興國”偉大戰略的重要時期，幼兒教育事業也進入了深化改革與健康發展的關鍵時期，學前教育開始將幼兒入園率數據指標作為普及的發展目標。國家出臺了一系列規劃性文件明確規定每一時期入園率的達成目標，如在20世紀90年代制定的《九十年代中國兒童發展規劃綱要》（1992）中分別從城市、農村學前一年和全國3～6歲幼兒三個方面對入園（班）率要求分別達到70%、60%和35%的比例［２０］；在《全國幼兒教育事業“九五”發展目標實施意見》（1997）中將學前教育總目標定為：“到2000年，全國學前三年幼兒毛入園（包括學前班）率達到45%以上，大中城市基本解決適齡幼兒入園問題，農村學前一年幼兒入園（班）率達到60%以上”［２１］，且根據全國不同省（自治區、直轄市）的實際情況又對不同年齡段幼兒的普及目標分為三個片區進一步細化［２１］。進入21世紀以來，我國持續不斷地提升幼兒的入園率，從《關于幼兒教育改革與發展指導意見的通知》（2003）的總目標中可以看到，要求學前三年和一年幼兒受教育率，到2007年分別達到55%和80%［２２］。每一時期規劃性學前教育目標的逐一實現，使得提高入園（班）率成為當時我國幼兒教育發展普及戰略的追求。伴隨著學前教育入園率的不斷提升，由普及教育生發出的教育公平問題也開始受到政府和公眾的關注，單純以只關注入園率指標來推動學前教育的改革和發展已經顯得尤為不足。

（二）普惠性發展是確保教育公平的關鍵

隨著大眾受教育程度的不斷提升，許多家長意識到學前教育對孩子未來成長與發展的重要性，群眾對孩子入園的需求瞬間飆升。由于一段時間我國民辦幼兒園與公辦幼兒園在數量比上出現了失衡狀態，有關幼兒園的供需矛盾逐漸凸顯，幼兒“入園難”和“入園貴”的問題已成為學前教育界重點關注和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當公布2009年全國學前三年毛入園率僅為50.9%這一統計數據時［２３］，意味著當時我國有將近一半的學齡前兒童無園可上。普及學前教育不再是單一追求數據的覆蓋率問題，而是涉及幼兒早期接受公平教育的起點問題。黨和國家針對以上學前教育發展中的關鍵問題作出了科學的決策，即全面實現基本普及的同時，構建普惠性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在《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中第一次將學前教育的位置放在了首位，并明確了我國學前教育的主要發展任務就是實現基本普及學前教育，強調了政府的基本職責是為普及工作提供保障，努力提高農村學前教育的普及程度是保證教育機會公平的關鍵［６］。在國務院頒布的“國十條”中，明確了公益性和普惠性是發展學前教育必須保持的基本屬性，要構建能夠覆蓋城鄉、布局合理的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確保學齡前兒童享受基本有質量的學前教育［８］。普惠性就是在普及的基礎上為保證有質量的學前教育能夠惠及更多幼兒享有平等受教育的機會，尤其是為弱勢群體提供了打破原有社會階層固化而向上流通的教育通道，從而更好地促進人類社會的公平。普惠性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的建成為大眾提供了“可得、可付、有質”的幼兒教育資源，更是公平性在教育體系中的一種延續。有學者對普惠性學前教育納入基本公共服務的必要性進行了相關論述［24］。我國學前教育未來發展的基本方向就是堅持公益性和普惠性辦園。

（三）安全優質是教育現代化的追求

進入21世紀以后，我國在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進程中努力采取各項措施，較大幅度地提升了學前教育普及普惠的水平，基本緩解了人民群眾反映的“入園難”和“入園貴”問題。由于我國學前教育底子薄、欠賬多，教育資源尤其是普惠性資源不足，保教質量有待提高，存在“小學化”傾向，部分民辦園過度逐利、幼兒安全問題時有發生［９］。為辦好人民滿意的學前教育，實現群眾對“幼有所育”“幼有善育”“幼有優育”的美好期盼，國家進一步制定實施了一系列促進學前教育質量提升的文件。2010年國務院以意見形式印發文件，首次專門針對學前教育的深化改革與發展提出了許多建設性意見；在學前教育發展資金方面，政府在2019年單獨下達了《關于下達2019年支持學前教育發展資金預算的通知》［２５］，有效解決了學前教育發展受資金限制的問題；在2021年發布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為提高學前教育普及率和普惠性幼兒園覆蓋率方面制定了相應的預成性指標，以此保證“幼有所育”基本目標的實現。印發《新時代幼兒園教師職業行為十項準則》［２６］、《關于大力推進幼兒園與小學科學銜接的指導意見》［２７］等文件，是從教師行為規范、幼兒科學保教方面保障“幼有善育”的持續推進。印發《“十四五”學前教育發展提升行動計劃》［１１］、《關于實施新時代基礎教育擴優提質行動計劃的意見》［２８］等文件，是從擴大普惠性教育資源、提升保教質量方面推動“幼有優育”的高質發展。

五、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動力的演變：從單一到融合

任何事物的發展都需要以動力作為保障，一般以外在動力和內在動力兩種形式驅動著事物不斷向前發展。我國學前教育具有服務于個人和社會的雙重功能，從外在動力視角分析，學前教育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免不了會受到同一歷史時期政治、經濟、文化的影響，以不同的方式推動著學前教育向前不斷發展；從內在動力視角分析，無論什么時期學前教育對效果和質量的追求才是推動其不斷發展的主要因素。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高速發展是外驅力和內驅力協同作用的結果，只有不斷融合各方力量才能創造具有中國特色的學前教育發展新樣態。

（一）外在動力牽引形態發展

從鴉片戰爭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的中國處于動蕩不安、內憂外患時期，國人希望通過教育改革來救國。學前教育就是在外侵勢力的壓迫下被動地尋求發展，促成了蒙養院、幼稚園等幼兒機構的建立，以陶行知、陳鶴琴和張雪門為代表的具有民主教育思想的近現代教育家為幼兒教育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事實證明單靠教育救國的熱情，而不進行政治革命無法改變當時中國的社會現狀。從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之前，在教育“全盤蘇化”的背景下，我國奉行“教育是為一定的社會服務”的理念，學前教育的發展受經濟、政治的影響而具有歷史性和階級性。新中國為了經濟的復蘇與發展需要解放出婦女作為社會勞動力，國家從政策層面上倡導建立大量具備福利性質的托幼機構，以此解除母親參加社會生產勞動的后顧之憂。“單位制”成了計劃經濟體制下學前教育的基本機制，“減輕家長負擔”“承擔育兒任務”成為發展學前教育的責任和動力。改革開放以后，我國學前教育的發展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主導下逐漸走上了依靠市場化動力機制的辦園道路，為了確保國家經濟快速發展和轉型，由單位、街區和生產隊組成的動力系統已經無法推動學前教育的發展，需要構建以政府為引領、社會資本為主力和家庭協同支持的新動力系統助力學前教育的發展［2９］，直至《關于幼兒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指導意見的通知》（2003）提出社會力量是發展學前教育的主體，意味著我國以社會化和市場化為動力的辦園機制的形成［２２］。由于特殊歷史背景和社會發展滯后的原因，我國的學前教育發展一直受政治和經濟外驅力的牽引而被動地不斷發生變化，形成了不同時期呈現不同形式的學前教育樣態。

（二）內在動力引領質量發展

進入21世紀以后，學前教育在大量社會資本的助推下獲得迅速發展，形成了以公辦園為示范、民辦園為主體的局勢。一方面，民辦園的興起從增量上提高了幼兒的入園率，從競爭關系中提升了幼兒園的教育質量。另一方面，在資本的支配下學前教育逐漸朝著“非教育”甚至“產業化”的方向發展［30］，滋生了“入園難”和“入園貴”以及小學化傾向等問題，促使政府不得不思考“學前教育作為公共事業的一部分，怎樣才能走持續健康發展的道路”。學前教育的發展雖離不開政治、經濟外在動力的驅動，但學前教育作為培養人的一項公共事業，教育本性所具有的內在動力會驅使其不斷對教育質量進行追求。在教育質量目標的引領下，從2010年起教育部開始單獨或牽頭制定了一系列有關學前教育發展規劃的文件，進一步對學前教育的教育性和公益屬性達成社會共識，對教育質量的追求成為了發展學前教育的根本動力。

（三）內外融合促進特色發展

中國的學前教育就是在外在壓力的驅使下不斷激活內在生長力，以一種開放的態度學習世界各國先進的教育思想和理念，依據不同時期本國的基礎條件和社會發展需求，將國外成熟的教育理念與本土優秀的傳統幼兒教育經驗相結合，開創具有中國特色的學前教育發展道路。新時代我國形成了公辦園和民辦園并存的良好發展局勢，國家提倡多渠道、多形式并鼓勵社會各方力量參與辦園，這不僅緩解了政府財政支出辦園的壓力，還加快了普及學前教育的步伐。政府為了避免公辦園與民辦園之間因辦園性質的不同導致的收費差異問題，或因教育資源分配不合理而滋生的教育不公平問題，創造性地提出在不斷提高學前教育普及率的同時構建普惠性幼兒園。在面對廣大人民群眾對優質教育的需求同教育資源實際分配不均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時，我國學前教育又朝著普及普惠安全優質的發展目標砥礪前行。

六、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演變的教育啟示

（一）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政府主導學前教育發展的思想

回顧學前教育現代化演變之路，通過入園率、普及普惠率等相關量化數據，證實了我國在學前教育領域完成了跨越式的發展，進一步表明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政治優勢。黨的領導是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發展的根本保證，它能夠確保我國學前教育沿著正確的方向前進，始終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將學前教育作為重要的民生工程來抓。一是確保資源合理配置。政府主導能夠更好地通過宏觀調控和規劃，合理安排學前教育的資金、場地、師資等資源，避免市場的盲目性和不均衡性，確保教育的公平性和公益性；同時政府還能通過加強對學前教育機構的管理和監督， 保障學前教育質量和兒童的身心健康。二是制定科學合理的政策。政府主導出臺一系列政策法規， 規范學前教育機構的辦學標準、管理要求等， 推動學前教育規范化發展， 保障學前教育的質量和安全。三是加大教育經費的投入。政府主導資金的投入， 建設高標準的幼兒園， 提升學前教育基礎設施水平， 為幼兒提供良好的學習和生活環境。今后，政府還應統籌協調社會各界力量， 形成全社會共同關心、支持學前教育的良好氛圍， 讓更多的兒童能夠享受到優質的學前教育， 為他們的未來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這也是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重要體現，是實現教育強國夢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

（二）始終踐行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主的學前教育現代化理念

我國在學前教育現代化的征程中，始終堅定不移地踐行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主導的現代化育人理念。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猶如明亮的燈塔，為學前教育現代化道路指引著正確的方向。一是堅持價值引領。為幼兒提供正確的價值導向，幫助他們從小樹立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和價值取向，明確什么是值得追求和堅守的。二是注重品德塑造。以愛國敬業為基石，培養幼兒對祖國的熱愛與歸屬感，使幼兒養成對待學習和生活的認真態度；以誠信友善為準則，營造溫暖和諧的教育氛圍，讓幼兒學會關愛他人、與人友好相處，為幼兒日后的品德發展奠定堅實基礎。三是賡續文化傳承。傳承和弘揚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使幼兒在潛移默化中接受文化的熏陶，增強文化認同感和民族自豪感。四是培養綜合素質。學前教育不斷融合先進的教育方法和技術，為幼兒提供豐富多樣的學習體驗，注重培養幼兒的創造力、思維能力和社交能力等，以適應時代的需求。五是促進全面發展。激勵幼兒在各個方面積極進取，包括認知、情感和社交等，推動他們實現全面而有個性的發展，讓幼兒更好地理解社會規范和行為準則，提升他們適應社會的能力，促進其與他人和諧相處。

（三）持續推進學前教育普及普惠安全優質發展的目標任務

我國學前教育雖已實現了基本普及目標，但底子薄、欠賬多、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依然凸顯，隨著城鎮化不斷推進，人口分布不斷變化，學前教育資源布局與結構將會面臨全新的挑戰，持續推進學前教育普及普惠安全優質發展顯得尤為重要，可以從下幾個方面實施推進。

首先，提高學前教育普及程度。在教育資源薄弱的地區增設幼兒園，力爭實現學前教育在更大范圍內覆蓋，讓更多地區的兒童都能有接受學前教育的機會。同時提高適齡兒童入園率，尤其是農村和欠發達地區，確保教育起點公平。其次，促進普惠性資源擴容。進一步擴大普惠性學前教育資源供給，包括增加普惠性幼兒園的數量和學位，鼓勵社會力量舉辦普惠性幼兒園。完善普惠性學前教育的政策支持體系，加大對普惠性幼兒園的扶持力度，降低家庭的教育負擔。再次，強化安全教育與管理。建立嚴格的安全標準和監督機制，確保幼兒園的設施設備安全。加強對幼兒園工作人員的安全教育和培訓，提高安全意識。制定并落實完善的安全管理制度和應急預案， 包括食品安全、環境安全等。最后， 提升教育教學質量。提高幼兒教師的整體素質， 加強師資培訓和專業發展。推動學前教育課程改革與創新， 注重培養兒童的綜合素質和創新能力。加強幼兒園的教育教學質量評估與監督， 促進教育質量持續提高。營造良好的教育環境， 注重兒童的身心健康發展。加強學前教育科研， 以科學研究成果推動實踐發展。建立優質示范幼兒園， 發揮引領和輻射作用， 帶動學前教育整體水平的提升。

這些目標任務相互關聯、相互促進，共同致力于構建一個更加完善、高質量的學前教育體系，推動學前教育均衡發展，縮小城鄉、區域間學前教育差距，保障特殊群體兒童也能享有公平接受學前教育的機會。

（四）以創新為驅動力構建高質量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

在當今時代，人民群眾對享有高質量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的期盼，已成為追求美好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創新正是推動高質量學前教育公共服務體系建設的關鍵驅動力。人們要充分認識到創新的力量，以堅定的決心和持續的努力，推動學前教育向著更高質量、更具活力的方向發展。

第一，理念創新引領發展方向。打破傳統觀念的束縛，樹立前瞻性、開放性的學前教育理念，強調兒童的主體地位，滿足兒童的個性化發展需求，尊重每個孩子的獨特性和發展節奏，為兒童創造一個充滿愛與關懷、鼓勵探索和創新的教育環境。第二，課程創新激發兒童潛能。設計具有創新性的課程體系，涵蓋藝術、科學、社會等多個領域，培養兒童的綜合素養。融合多元智能理論，開發特色課程，如創意手工、科學探索等，挖掘兒童的無限潛力。第三，教學方法創新提升效果。引入多樣化的教學手段，如情景教學、游戲化教學等，讓兒童在快樂中學習，激發他們的學習興趣和主動性。第四，技術創新優化教育資源。借助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技術，搭建數字化教育平臺，豐富教育資源庫，實現優質資源的廣泛共享。第五，管理創新保障服務質量。建立靈活高效的管理機制，引入現代化管理手段，建立科學的評估體系，加強對學前教育機構的監督和評估，以創新的標準衡量學前教育的成效，確保教育服務的高質量供給。第六，教師培養創新塑造專業團隊。創新教師培養模式，開展專題培訓、實踐研討等活動，提升教師的創新意識和專業能力，打造高素質的教師隊伍。第七，家園合作創新凝聚教育合力。探索創新型的家園合作方式，如親子創新活動、家長課堂等，增進家長與教師的溝通與協作，共同促進兒童成長。

七、結束語

人生百年，始于幼學。長期的教育改革實踐證明，我國要實現學前教育從有質量向高質量的轉型發展，必須堅定不移地堅持黨的全面領導，繼續堅持學前教育公益普惠的基本屬性，堅持幼兒發展優先原則。未來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要持續順應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等理念。一方面，繼續致力于為更多兒童提供公平且有質量的學前教育，減少地區、城鄉差異，促進教育資源的均衡分布，體現共同富裕在學前教育領域的落實；另一方面，更加注重培養兒童全面發展，包括品德、認知、情感等方面，使學前教育不僅是知識傳授，更是精神文明建設的前端環節。同時注重學前教育環境的綠色、可持續，在教育活動中培養兒童的環保意識。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還意味著要不斷提升學前教育的質量標準，優化教育教學方法和課程體系，以適應兒童發展需求；要進一步鼓勵創新實踐，在教育模式、教育技術運用等方面積極探索，為兒童提供更具活力和吸引力的學習體驗；還要在加強國際交流與合作、吸收先進經驗的同時，展現中國學前教育的特色和成就，提升國際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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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文玉）

Evolution of Chinese Style Modernization"of Preschool Education and Its Enlightenment

YANG Xiaoping1YUAN Zhitao1，2

（1.Faculty of Education，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2.Xichang Minzu Preschool Normal College， Xichang， Sichuan， 615013， China）

Abstract：The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provides the macrobackground and overall guidance for the Chinesestyle preschool education modernization， which is the refinement and deepening of the Chinesestyle preschool education modernization in the preschool stage，is the construction of preschool education new pattern with the Chinese characteristic socialism education modernization that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o unite and lead the people of all ethnic groups to keep pace with the modernization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taking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as the foundation for development，and based on the actual situation of education in China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chools，promulgating and implementing a series of policies and regulations to promote the deepening reform of preschool education and break the onesided cognitive limitation that ″Educational modernization″ is equal to ″Educational westernization″.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style preschool education is characterized by its contemporary educational models，a renewed focus on promoting children′s development，the continuous pursuit of equitable and highquality educational goals，and significant effectiveness in universal and inclusive implementation under government leadership.The 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of Chinese preschool education has experienced a development pattern from reference to creation，the value orientation from opposition to integration，the development goal from quantitative change to qualitative change，and the development motive from singleness to amalgamation.Based on this evolutionary logic，the relevant insights include unwavering adherence to the governmentled system under the Party′s leadership，consistent implementation of the modernization concepts of preschool education centered on socialist core values，continuous promotion of universal，inclusive，safe，and highquality preschool education，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highquality public service system for preschool education driven by innovation.

Key words：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preschool education;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of preschool education;educational universalization;educational inclusiveness;educational public services

收稿日期：2023-12-20；修回日期：2024-06-02

*基金項目：重慶市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重點課題“新時代普惠性學前教育十年變革與發展研究”（編號：K23YB2020041）。

作者簡介：楊曉萍，女，西南大學教育學部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學前教育基本原理，幼兒園課程與教學。

袁志桃，男，西南大學教育學部博士研究生，西昌民族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講師。研究方向：學前教育基本原理，幼兒園課程與教學。

引用格式：楊曉萍，袁志桃.中國式學前教育現代化的演變及其啟示［Ｊ］.教育與教學研究，2024（10）：23-39.

Citation format：YANG Xiaoping，YUAN Zhitao.Evolution of Chinese Style Modernization of Preschool Education and Its Enlightenment［Ｊ］.Education and Teaching Research，2024（10）：2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