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世說新語》與以往記述人物的作品相比有何特質?最佳答案就是一個“美”字,尤其是其中人物的儀容、風度之美。
你很難在中國的典籍中看到這么多“美”人。《世說新語》中,人物各有千秋,他們言談高雅玄遠,舉止瀟灑自任,氣質飄逸脫俗,儀容俊美白皙,仙風道骨之中盡顯風韻,手揮五弦之時凝成永恒。從此,象征人物之美的“魏晉風度”一詞,不僅成為魏晉之標志,也化作了華夏文化中一朵永遠的奇葩。
追求唯美的時代
《世說新語》中記述了許多關于人物唯美風姿的篇章,比如: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左太沖絕丑,亦復效岳游邀,于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容止》第7則)
潘岳,又名潘安,著名的辭賦家,是當時著名的美男子。他一出門,就會被女性環繞圍觀。為了襯托潘岳的美貌,本則還用“左太沖”作為對比。左太沖即文學家左思,他的《三都賦》名噪一時,引得眾人傳抄,以致紙張價格都隨之上漲,“洛陽紙貴”便因他而起。可惜,左思長相絕丑,出游之時,婦女們紛紛唾棄,他最后只能垂頭喪氣地回來。當然,這顯然是小說家的手筆,經過了文學的加工。類似的故事在《世說新語》中不勝枚舉,這也真實地反映出當時的社會風尚:追求唯美。
追求真摯之美
講到這里,必須要強調,《世說新語》中所蘊含的唯美傾向,并非只是淺薄地以貌取人,而是象征著人格的覺醒與自我的欣賞。而且,《世說新語》對于“美”的記載更多側重于人物鮮活的風神氣韻。
在《世說新語》中,人的美首先在于一種“真摯”,即不掩飾、不虛偽,真誠且瀟灑地展現自我的風神氣質。比如:
郗太傅在京口,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臥,如不聞。”郗公云:“正此好!”訪之,乃是逸少,因嫁女與焉。(《雅量》第19則)
朝中久負盛名、大權在握的郗太傅希望與王家聯姻,于是派人去王家挑女婿。當時的宰相王導便讓本家的子侄都去東廂房等候,在眾多彬彬有禮的少年中,唯有一個少年袒胸露腹橫臥在東側的大床上,一身瀟灑,恬然自得。什么挑女婿,什么郗太傅,仿佛全然沒有聽過一般。而郗太傅恰恰就選了這個少年,只因為欣賞他真摯瀟灑的性情。
這個少年就是如今在文化史上名揚千載、為人稱道的“書圣”王羲之。由此一篇,也可看出《世說新語》對人物之美的超凡品味。
人物的“品藻”
《世說新語》對人物美如此注重,主要是魏晉時代的時風使然,當時還有專門的“品藻”。所謂“品藻”,就是對人物進行評定,鑒別定級,較量高下。此時的人物品藻更多注重審美,即品鑒人的氣質、風貌。
如今我們可以從《世說新語》中看到許多品藻語言,比如:
清蔚簡令——語言清新華美,稟性簡約美好。
清易令達——清靜平易,美好通達。
弘潤通長——寬厚柔潤,精深廣闊。
洮洮清便——談吐清雅,言語清晰。
魏晉士人品藻人物的語言美,堪稱空前絕后,字里行間如詩如畫,美感盎然。
除了美妙的詞句,《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品鑒還多善用優美的比喻,比如點評名士嵇康風度姿態的秀美出眾,會說:
嵇叔夜的為人之姿,如同挺拔的孤松傲然獨立;當他酣醉之時,又如高大的玉山快要傾倒。
多么奇特、美妙、貼切的比喻,嵇康的高大、光潔、悠然都在其中了。我們如今透過這番描寫依然可以看到嵇康那迷人的身姿氣韻。
如此看來,《世說新語》將自然美和人格美的巧妙融合,怎能不讓世人為之心醉?怎能不化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