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不死的“哈利·波特”

“我還活著，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好了。”被困在輪椅上15年后，“哈利·波特”對記者說。雖然他不是英國作家J.K.羅琳筆下那個會魔法的男孩，但正是他讓那個男孩從小說里“活”了起來。

大衛·赫爾姆斯——“哈利·波特”系列電影中，男主角丹尼爾·雷德克里夫的特技替身，2009年在排練中受傷癱瘓。

2023年11月，由丹尼爾·雷德克里夫擔任制片人的紀錄片《大衛·赫爾姆斯：大難不死的男孩》上映。這一次，換丹尼爾站在幕后，讓人們看見1983年出生的大衛的“瘋狂的人生”。

“特技演員是世界上最棒的職業。你會不斷挑戰自我、不斷突破極限，不惜一切代價。”紀錄片里，40歲的大衛說。

他的父母回憶，童年時的大衛總是心態松弛、愛冒險、有使不完的勁兒，“對恐懼沒有概念”。因為精力旺盛，他被送去學體操。從5歲到18歲，大衛每周都有五六天在訓練中度過。

1997年，好萊塢特技指導格雷格·鮑威爾給電影《迷失太空》的小演員找替身，在體操訓練館的一群孩子里，他選中了大衛。

幾年后，格雷格把大衛帶進了“哈利·波特”系列電影的劇組。從那時起，扮演哈利·波特的兩個男孩成了一周中有3天待在一塊兒的玩伴。在11歲的丹尼爾眼里，這個新朋友是自己見過的最酷的人。他站著就能做后空翻，一點兒也不害羞。丹尼爾被吸引住了，一度也想成為特技演員，但練了兩個星期就選擇放棄，“算了吧，我永遠也做不出像大衛那樣的后空翻”。

拍攝時，主角哈利·波特所有的危險動作都是大衛先實拍一遍，再由丹尼爾重復一遍。丹尼爾坦陳：“每次你看到有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撞在石頭上，那個人都是大衛。”

數不清有多少個小時，在虛擬藍箱里，大衛被固定在道具掃帚上，左右搖擺地進行彩排，以確保丹尼爾在做這些動作時萬無一失。

“我估計我的飛天掃帚飛行里程比地球上其他所有人的都要長，這項紀錄可能還會保持好多年。”輪椅上的大衛笑著說。

電影《哈利·波特與密室》中，馬爾福被咒語擊中后，在空中急速翻轉兩三圈才落地的動作也出自大衛。他說，這是他最喜歡的電影片段之一：“我必須在全體工作人員和幾百個孩子面前表演這段特技。”

18歲時，大衛把摯友馬克·梅利也帶進劇組。兩人或為了追求快樂，或為了探索身體極限，經常設計更驚險、更瘋狂的動作。

大衛尤其喜歡嘗試沒人做過的動作。他會恐懼，但他“一直都想成為恐懼本身”。他說：“我會當那個敢于上前的人。”

2009年1月，“哈利·波特”系列電影最后兩部準備開拍。在《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上）》中有一個場景，是主角哈利遭到巨蛇攻擊，后背穿破墻壁。前一天嘗試后，大衛感嘆“這有點難”。但他還是拒絕了馬克代替他排練的提議，自己吊上威亞，抻了抻衣領，在“三、二、一”的口號聲中迅速舉起雙臂交叉在額前，做出電影里的戰斗姿勢。

“砰！”

紀錄片在講述到這一幕時，出現了4秒鐘無聲的黑屏。屏幕再次亮起，觀眾看到輪椅上微駝著背的大衛。

由于牽引裝置發生了此前未被察覺的改動，大衛被拍到了墻上。撞上墻時，大衛的胸口緊貼著鼻子，腿部失去知覺，他用手指著后頸說：“我的脖子斷了，這里，我能感覺到。”接受緊急手術后，他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從此高位截癱。

現實里沒有能讓骨骼重生的“圣芒戈醫院”。這個大難不死的男孩不得不進入另一段冒險人生。

一開始，大衛恢復得不錯。然而在出院前一周，醫生發現他患上了脊柱鞘膜積液，這類患者約占脊柱損傷人數的1%。他再次接受了11個小時的手術，回到康復的起點。

電影沒有停止拍攝。馬克接替了大衛，扮演哈利·波特。大量驚險的動作在宏大的場面中繼續出現——電影工業制造夢，也擊碎夢。

曾經扮演了近似父親角色的格雷格一直自責：“如果大衛沒碰上我，就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但是大衛說：“我的工作就是出現在片場，將我的軀體、我的健康置于風險之中，這出于我對自己的信心、我的同僚們對我的信心。這是我的人生，只屬于我自己，我也必須去承受。”

大衛開始學習如何用笑聲面對苦難，“只專注于下一件事，去進行下一場冒險”。在朋友們的幫助和陪伴下，他享受美食、游泳、旅行，還會去體育館探望練習體操的孩子們。

他努力去適應現狀，但令人擔憂的是，癱瘓這座囚籠越變越小。從2018年起，他的右臂功能也開始退化，逐漸失去了對肱二頭肌、肱三頭肌、胸肌和鎖骨的掌控。他被插上引流管，緩解囊腫造成的壓迫，他的左手也漸漸失去知覺。

在受傷的“至暗時刻”過后，現實對大衛的蠶食更加殘忍。他開始擔憂，每晚躺在床上都害怕一覺醒來又失去些什么。

2019年年末，大衛在12天內接受了4場手術。他在社交媒體上同大家分享經歷，在“過得一團糟”的圣誕節微笑著說“我很感恩”，隨后又哽咽著承認“是有點兒艱難”。“但是，就要成功了。我會成功的。是很難，但我也很頑強，對吧？”他又咧開嘴笑了。

2009年起，“大衛·赫爾姆斯-蟋蟀杯”板球比賽每年都會舉行，為英國皇家國立矯形醫院和其他脊椎損傷慈善機構籌集善款。2020年，大衛開始運營討論電影特技的播客欄目《奇詭特技》，同時爭取為新入行的特技演員們創辦培訓機構。他還運營著一個擁有10萬多粉絲的社交媒體賬號。

在紀錄片的結尾，大衛和丹尼爾一起回到存放“哈利·波特”電影道具的倉庫。大衛把“分院帽”戴在自己頭上，許愿道：“把我分去……我是說，分給我一雙好腿應該會方便很多。”

他好像從沒失去隨時再來一個后空翻的沖動：“要是明天我的腿突然好了，我就回去繼續工作。”

在“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里，有一種古老而強大的咒語，名為“守護神咒”，只有少數意志頑強的巫師才能在危難時刻召喚出專屬的守護神。有人說，如果大衛也有一根魔杖，他一定能召喚出守護神，那應該是他自己的模樣。

（敘丞摘自《中國青年報》2024年11月13日，本刊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