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發展性社會工作;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
一、問題提出
殘疾兒童是最弱勢的兒童群體之一。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是殘疾人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增進殘疾兒童及其家庭福祉的重要手段。社區康復(Community-Based Rehabilitation,簡稱CBR)發起于1978年國際初級衛生保健大會及阿拉木圖宣言之后,經由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及世界衛生組織的推廣,在發展中國家的殘疾人康復服務中得到廣泛應用。所謂社區康復,是指為殘疾人康復、機會均等、減少貧困及增加包容性的社區發展的一種策略,包括健康、教育、謀生、社會、賦能五個層面,每個層面又包含五個要素。[1]因此,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一方面需要回應殘疾兒童身心發展障礙等個體性問題;另一方面還需要回應殘疾兒童發展性機會缺乏、生計困難、社區參與缺乏等社會性議題。以往僅僅將殘疾視為由身體或認知原因造成的個人問題,解決方法要么集中于治療(通過藥物和康復訓練),要么是對他們的“限制進行補償”(生活照顧、社會保障津貼等)。[2]278這種方式已不足以回應殘疾兒童的社會性需要,亟須創新殘疾兒童康復救助方法,構建普遍性、長久性的殘疾兒童康復救助制度成為國家推動殘疾兒童事業邁向現代化的關鍵任務。[3]而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則是這一救助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
發展性社會工作(Developmental Social Work,又譯為發展型社會工作)是社會工作發展性轉向的代表,是一種強調將促進人們的經濟參與和發展與改善其社會功能相結合的社會工作理論與方法,其突出特征是綜合干預和大量使用社會投資策略。[4]發展性社會工作源于社會發展視角在社會工作領域的應用。其糾偏了以往主流社會工作理論的治療與臨床傾向,強調不僅要促進所有居民生活質量的提高,而且要回應扭曲發展的問題。它聚焦于社區和社會,強調有計劃的干預,提出包容性和普遍性,并且將人民提升福利的過程與經濟發展的過程聯系起來。[5]其在回應殘疾兒童的全面發展需要,理解殘疾兒童個體、家庭與社區環境的關系,以及促進殘疾兒童與社區的協同發展方面具有獨特的學科優勢。在探索殘疾人美好生活需要滿足的關鍵時期,思考發展性社會工作在優化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中的作用,對創新殘疾人社會保障制度和關愛服務體系,增進殘疾兒童民生福祉有重要意義。本文擬在分析LX街道所有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需要和街道社區康復站運營情況的基礎上,引入發展性社會工作視角,探索發展性視角下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的調整與重構及其對當前殘疾兒童康復救助制度建設的啟示。
二、文獻回顧
(一) 殘疾兒童社區康復研究
學術界就殘疾給兒童成長和發展帶來的困境已達成共識。研究表明,相較于普通兒童,殘疾兒童可能遭受來自學校、家長、同伴和社會的歧視。[6]而污名或歧視給殘疾兒童帶來諸多風險,如威脅殘疾兒童的生命權;[7]影響殘疾兒童的社區和社會生活參與;[8]具有低齡、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等特征的殘疾兒童從未上過學的可能性大。[9]這些研究結論均彰顯了優化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的緊迫性。
我國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的發展是嵌入殘疾兒童康復救助制度發展與完善過程中的。殘疾兒童康復救助是改善殘疾兒童康復狀況、促進殘疾兒童全面發展、減輕殘疾兒童家庭負擔的重要社會保障體系[10],涵蓋殘疾兒童供養、康復與預防、特殊教育、重度殘疾人生活津貼和護理津貼制度在內的救助內容。[11]就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來看,當前我國已經形成重點工程與社區康復相集合,殘疾康復與家屬培訓同步推動殘疾人康復服務的新格局;[12]建立了政府購買服務、多元聯動、康復中心+康復站等多種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供給形式。[13]部分研究者也積極探索本土化的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如通過社區公共空間的建構,采用組織性精神療法改善自閉癥兒童社區融合教育與康復水平。[14]殘疾兒童康復救助制度和社區康復服務形式的探索在促進殘疾兒童全面發展方面起到了積極作用。
但是,當前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仍然存在問題,如:康復內容單一,仍然以醫療康復為主;[15]康復服務能力不足,康復資源匱乏,殘疾兒童早期干預工作體系不健全;[16]專業性的機構康復和常規性的社區康復相配套的康復診療服務體系整合不夠;[17]康復補助額度較低,補助申請過程缺乏審評機制,以及殘疾兒童家長對社區康復認知程度不足[18]等。建立綜合的社區康復服務體系[19-20]是優化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的重要舉措。
(二) 發展性社會工作的實踐要素
發展性社會工作的提出與研究者開始關注如何促進經濟與社會協調發展、改善弱勢群體的社會排斥等議題有關,標志著社會工作從臨床干預范式向發展范式轉型。2 0世紀8 0年代以來,以詹姆斯·米奇利為代表的研究者旨在糾正主流的治療與臨床取向的社會工作模式,并形成一系列發展性社會福利理論,其中社會投資理論、可行能力理論、社會發展理論和資產建設理論影響最為廣泛。這些理論雖然側重點有所不同,但均具有相似的核心理念,包括促進個人自由、實現經濟和社會協調發展、強調福利對象能力提升與資本累積、風險干預前移和可持續發展、主體多元化與協同化等。[21-22]這些理論也逐步促使兒童福利與政策從以往補救性的福利取向邁向發展取向,側重于通過促進、預防、直接參與和全面干預來解決兒童及其家庭福利問題,特別注重兒童權利、資源的公平分配和人力資本投資。[23]發展性社會福利理論一經提出,就得到學術界、國際組織和政府的推崇,革新了社會工作的實踐范式。
發展性社會工作是以社區為基礎建立社會網絡與社會支持的工作策略,以生計為焦點協助服務對象參與生產性的經濟活動,強調提高服務對象能力的社會投資,采取基于社區環境、社區脈絡的個案和小組工作進行社會工作干預。[24]因此,相較于傳統臨床的、個體取向的社會工作干預模式,發展性社會工作最突出的特點有四個。一是試圖將社會發展和經濟發展聯系起來,以促進所有人的福祉。發展性社會工作認為,沒有經濟發展就不可能有社會發展,而經濟發展如果不能顯著改善全體人民的福利,就沒有意義。[25]因此,發展性社會工作特別強調人力資本的投資、生計發展、社會資本發展等增強服務對象能力和資本發展的各類干預策略。二是主張以社區為基礎,認為即使是身心障礙者,也要以促進個人在自然生活環境中自主決策和經濟自立為目的。[26]發展性社會工作強調“回到社區”,在社區整體發展中關注服務對象的發展需要,同時服務對象也參與社區的發展與決策過程。三是注重賦能和優勢取向。發展性社會工作的目的并不是救助或治療服務對象,而是強調通過個體、家庭和社區資源的挖掘與整合,促使不同層面服務對象能力的提升。其將服務對象看作“參與者”,而非“參加者”,非被動接受服務的個體,引導和啟發服務對象以平等對話的方式解決問題。[27]四是綜合性的介入方式。與個體救助方式不同的是,發展性社會工作不僅強調個人、家庭和社區之間的聯系,也強調風險因素之間的相互關系,提倡綜合性的服務供給。在實務方法上,其主張綜合運用微觀層面的個案工作方法、小組工作方法,中觀層面的社區工作方法,以及宏觀層面的社會政策、社會行政等方法。[28]
發展性社會工作所蘊含的經濟與社會協同發展理念促使實踐層面建立了覆蓋個體、社區的干預計劃,如兒童早期發展、基礎教育、營養和初級保健等干預計劃,兒童發展賬戶、兒童及其主要照顧者的現金轉移支付等人力資本投資計劃,以家庭為中心的社區干預計劃,資產積累計劃,社會資本計劃等。[29]自20世紀90年代引入中國以來,發展性社會工作獲得廣泛應用。一是促進社區生計發展和反貧困的實踐項目,如綿竹的青紅種植專業合作社和農村婦女組成的“春燕手工作坊”項目[30]、云南的少數民族流動婦女的社區融合項目[31]、江西的婦女互助儲金會項目[32]。二是殘疾人群和兒童相關的發展社會工作項目,如陜西的兒童發展賬戶項目。[33]這為發展性社會工作嵌入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奠定了理論基礎。
三、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需要與服務發展的實踐困境
本文所有數據和案例資料如無特別說明,均來源于筆者于2022年開展的C市LX街道殘疾兒童調查,包括街道內所有0—18歲殘疾兒童的問卷調查和殘疾兒童照顧者訪談,以及該街道社區康復站的運營情況調查。此次調查的殘疾兒童有46名,男童25名,占54.35%;女童21名,占45.65%;平均年齡為12歲,標準差為4歲。在殘疾類型方面,智力殘疾兒童14名,占30.43%;精神殘疾(包括孤獨癥)兒童10名,占21.74%;肢體殘疾、聽力殘疾、言語殘疾、視力殘疾兒童分別為9名、6名、3名、2名,分別占19.57%、13.04%、6.52%、4.35%;多重殘疾兒童2名,占4.35%。在殘疾等級方面,一級11名,占23.91%;二級22名,占47.83%;三級8名,占17.39%;四級5名,占10.87%。
(一) 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需要分析
殘疾人問題不僅僅是一個照顧和康復問題,還逐漸被作為人權、公民權和平等問題來關注。[2]377殘疾人康復是一個綜合性概念,不僅僅與健康問題有關。本文基于世界衛生組織等所提出的社區康復框架,從健康、教育、謀生、社會和賦能五個需要層次識別殘疾兒童的社區康復需要。
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需要評估指標是在五個一級指標下分別設置一至三個不等的二級指標,每個指標對應的數據所展示的是殘疾兒童需要未滿足情況,以此說明需要滿足的急迫程度(見表1)。表1結果顯示,殘疾兒童的健康、社會關系和賦能三大需要的未滿足數量較多,比例較高。從一級需要指標未滿足的數量及比例來看,健康和社會關系需要占比最大,均為100%;賦能需要為第二,占95.35%;教育需要為第三,占37.21%;謀生需要為第四,占26.09%。從二級需要指標未滿足的比例來看,占比最大的三項需要分別是兒童的朋友提供幫助需要、社區活動參與需要、社區鄰居提供幫助需要,分別占86.96%、84.09%、76.09%。表2結果顯示,沒有殘疾兒童僅在一項指標上未滿足,殘疾兒童普遍具有多元的社區康復需要,其中有三項需要未滿足的最多,占48.48%,四項的占36.36%,五項的占9.09%,兩項的占6.06%。這說明亟須完善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以回應殘疾兒童多元的社區康復需要。
(二) LX街道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發展狀況
早在1982年,民政部就開始與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合作,開展“傷殘兒童康復”合作項目,探索建立“以社區康復網絡化、家庭化為主要形式和以全面康復為主要內容”的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模式。[34]截至2022年底,全國共有殘疾人康復機構11 661個,康復機構在崗人員達32.8萬人,40.7萬殘疾兒童得到康復救助。[35]以LX街道來看,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是通過建立社區康復站的方式開展,社區康復站的服務也惠及殘疾兒童。C市自2019年以來,共建成13個此類社區康復站。這類社區康復站是由C市民政局推動建立的殘疾人社區精神康復品牌項目。其運營方式采用的是政府購買服務,C市民政局和街道行政審批局共同出資、精神康復醫院康復科督導、社會組織提供服務的社區康復服務供給模式。同時,區級殘疾人聯合會(下文簡稱殘聯)在社區所建立的輔助性就業工坊也設立在社區康復站內,二者形成相互協作的關系。圖1是LX街道社區康復服務供給框架。
社區康復站的服務目標是促進殘疾人回歸社會,服務內容包括輔助性就業、站內康復訓練、家庭上門探訪三種形式。其中輔助性就業由街道殘聯直接管理,通過和企業對接產品訂單資源,開發殘疾人輔助性就業工作崗位。服務對象不僅包括成年精神殘疾人,還包括殘疾等級為三級或四級的有就業需要的其他類型成年殘疾人。站內康復訓練方式主要是音樂治療、原生藝術治療等團體輔導,由當地精神康復醫院康復科醫生定期在社區康復站開展。社交技能訓練、軀體管理訓練、唱歌、書法、繪畫等常規小組服務,由負責運營的社會組織開展。站內康復訓練的服務對象主要為站內參與輔助性就業服務的成年殘疾人;家庭上門探訪則由運營的社會組織工作人員按照每年3次的頻率,到街道轄區內精神與智力殘疾兒童和成年精神殘疾人家庭上門開展居家康復指導活動,與殘疾人或者其家人就服藥訓練、疾病復發先兆識別、家庭情況變化識別等問題進行交流與溝通。
從項目服務成效來看,從2019年至2022年底,累計服務殘疾人數 814 人,入戶走訪2 447人次。其中,2022年長期到社區康復站內參與輔助性就業和團體活動的殘疾人有20名,站內開展手工、文娛、體育等團體活動的20余次,康復指導服務67次,站外探訪殘疾人家庭并建立殘疾人檔案的281戶。
(三) LX街道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的實踐困境
基于前述分析,從社區康復服務發展情況與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需要情況來看,LX街道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在回應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需要時還面臨困境。
第一,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供給不足。其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康復服務對象主要為成年殘疾人,僅家庭上門探訪服務涉及街道范圍內所有精神殘疾和智力殘疾兒童,其他類型殘疾兒童并不屬于社區康復服務對象。這一方面與殘疾人社區康復站的定位有關,即為精神障礙患者建立的社區康復服務,殘疾兒童并非主要服務對象。另一方面,社區康復站內未有與各類殘疾兒童康復相關的專業人才和設備,主動尋求社區康復服務的殘疾兒童較少。二是康復服務類型單一。站內團體輔導大多以一次性的藝術治療活動或社會活動為主,與殘疾兒童多元需要契合度低。殘疾人社區康復站為殘疾兒童提供的服務主要是家庭上門關愛和困難幫扶,接受過此類服務的殘疾兒童占比較高,分別為88.89%和65.91%。三是服務的包容性不足,與社區內其他群體缺乏互動。雖然LX街道的社區康復站位于社區居委會辦公大廳內,但其所有站內服務僅針對輔助性就業點的13位成年殘疾人,與其他社區居民、社區內志愿服務組織、養老服務組織等均沒有互動,這進一步加劇了殘疾人的社區排斥。
第二,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主體單一。主體多元化是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有效供給的重要基礎。福利多元主義本質上是福利主體由國家一元獨撐到多元合作,倡導政府、市場、社會、家庭和個人共同承擔福利責任,強調不同責任主體之間的分工與合作。[36]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主體單一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社會力量參與有限。有63.64%的殘疾兒童并沒有獲得社會組織提供的服務;鄰里等非正式支持網絡沒有提供任何幫助的殘疾兒童占70.06%。二是康復主體間協作機制缺乏。一方面,社區康復服務與醫院康復、康復機構康復并未形成統一的康復系統,社區康復所覆蓋的殘疾兒童全部由社區居委會和街道殘聯提供名單,缺乏合適的轉介機制;另一方面,社區康復服務項目是否開展以及如何開展均由政府部門決定,其他服務主體與政府均為單項領導關系,缺乏合適的互動機制。
四、以發展性社會工作革新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
發展性社會工作與社區康復的相似之處是,二者均以權利和社會公正為基本價值,以服務弱勢群體為主要目的。發展性社會工作所主張的多元化服務體系、本土化實踐策略、人力資本投資、社區資本培育等理念為社區康復服務轉型提供了新視角。發展性社會工作的實踐要素為優化當前的社區康復服務體系奠定了理論基礎。圖2是發展性視角下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框架。與圖1中政府部門驅動的社區康復服務體系不同的是,圖2重構后的服務體系形成了以兒童需要為導向、以社區為基礎、以多元主體為支撐的殘疾兒童分級評定與分類服務體系,以此破解前述服務供給不足和服務主體單一的問題。
第一,以需要為導向,對殘疾兒童進行分級評定。分級評定是指通過對殘疾兒童的需要進行評估,識別出殘疾兒童的危機狀態、健康風險、謀生風險、教育風險、社會關系風險和賦能風險,將殘疾兒童按照風險類型和程度進行類型劃分,為后續提供有針對性的服務奠定基礎。首先,分級評定應打破原有的社區康復服務僅供給精神和智力殘疾兒童的方式,將所有殘疾兒童納入需要評估。其次,基于殘疾兒童需要建立分級評定指標,包括殘疾兒童個體信息、需要滿足情況、家庭照顧和監護能力、個體與家庭資源。第三,基于評估結果將殘疾兒童分為危機型、專業介入型、常規介入型三種類型。其中危機型殘疾兒童是指殘疾兒童處于虐待、自我傷害、忽視等危害生命安全的危機狀況,需要立即進行危機干預,并進行長期服務跟進。專業介入型殘疾兒童是指風險程度高、風險類型多樣且復雜的殘疾兒童,需要社會工作者、醫生、心理咨詢師等專業團隊介入,且干預頻次高。常規介入型殘疾兒童是指風險程度較低的殘疾兒童,由社區兒童主任或承接服務的社會工作機構定期回訪,為其提供常規需要滿足的服務,且服務頻次較少。殘疾兒童分級評定有助于提高社區康復服務的精準性。以個案MN為例進行說明。
個案MN,女,16歲,三級智力殘疾,在普通學校上學。初中畢業后,MN找不到任何工作,經常在社區閑逛。由于父母需要上班,沒法照看MN,父母擔心她出事,就在上班期間把MN反鎖在家里。有一段時間,MN知道了開門方式,趁父母上班期間,偷偷開門外出,到附近的商業廣場玩,和一些社會青年交往后未婚懷孕。此后,MN就涉及應對懷孕問題以及由此帶來的心理、家庭照顧、就業以及生涯發展等多重風險。因此MN屬于專業介入型殘疾兒童。
第二,以社區為基礎,構建綜合的殘疾兒童社區康復分類服務體系。發展性社會工作提出,服務內容應在全面整體的、以社區為基礎的框架內,整合社會工作和社會服務的補救性、預防性和發展性功能。[37]分類服務體系是指根據殘疾兒童不同的危機和風險狀況,提供不同的服務。針對危機狀態,對殘疾兒童及其家庭進行危機干預,包括臨床個案管理、解決問題聚焦療法、敘事理論等方法。針對教育風險,與普通學校、特殊教育學校等積極溝通,幫助殘疾兒童適應學校生活,為其鏈接社會教育資源,輔導其學習。針對健康風險,服務聚焦于殘疾兒童個體的身心障礙和照顧者身心功能恢復,包括照顧者喘息服務、轉介服務、藝術治療團體輔導、基本醫療衛生服務、身心功能康復訓練、輔助性器具配置等。針對謀生風險,開展資源鏈接和輔助就業服務,包括殘疾兒童福利津貼申請、輔助就業、發展社區特色的經濟發展項目、開發殘疾兒童的就業崗位等。針對社會關系風險,開展重建殘疾兒童社會關系和社會資本培育服務,包括社區互助小組、殘疾兒童家庭同輩支持小組等。針對賦能風險,開展促進殘疾兒童及其家庭成員能力提升服務,包括開設殘疾兒童發展賬戶、大齡殘疾兒童和家庭成員職業技能培訓、家庭資產累積服務、殘疾兒童社區參與服務等。整體來說,分類服務是社區康復服務體系重建的核心,具有兩個特點。一是整體性。六類干預服務相互嵌入與配合,以應對殘疾兒童的多元需要和危機及風險。二是變化性。殘疾兒童的殘疾類型不同,生命周期不同,需要和風險均有所不同。在選擇具體的干預服務時,服務重點也有所不同。當然,無論采取何種干預服務或者干預服務的組合,都需要進行系統性設計,通過需要與資源評估、計劃與設計、實施過程監督、成效和過程評估等步驟,實施干預。以個案LS為例進行說明。
LS ,女,11歲,三級精神殘疾,與父母親居住在一起。筆者入戶調查時發現,LS的主要問題有三個。一是教育問題。LS時常在課堂上不由自主地發出聲音,學校經常讓父母將LS接回家,父母有巨大的精神壓力。因此,從三年級開始就采取保留LS學籍,其休學在家,由母親輔導學習的方式。并且LS到六年級時,其母親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LS在家的學習則采取自學的方式。當LS即將小學畢業,馬上面臨“小升初”時,LS母親一直認為自己女兒的殘疾程度不高,如果到特殊教育學校,就沒有和普通同學相處的機會。因此其認為女兒在普通學校上學最好,一直拒絕LS到特殊教育學校上學。二是社會關系問題。LS父母不愿意讓其他人知道女兒殘疾,所以基本不與親屬、鄰里和朋友交往,缺乏社會支持。LS也沒有任何朋友。三是照顧問題。自母親重新工作以來,LS白天都是自己在家,只有父母中午抽空回家查看一下家里的情況。服務團隊需要提供綜合性的服務協助LS家庭重建社會關系,在社區建立互助網絡,協助解決LS的照顧問題;鏈接學校資源,幫助LS回到學校。
第三,以多元福利為支撐,構建多元主體的嵌合體系。無論是發展性社會工作,還是殘疾兒童康復救助制度,均強調從以國家為中心向多元福利制度轉向。多元主體的嵌合體系主要包括學校、政府、非正式網絡和社會組織四個主體。構建多元主體嵌合體系的核心在于理清不同主體的功能與責任,并形成互助協作的關系。其中普通學校要建立適合殘疾兒童的融合教育與評價方式,營造包容的學校氛圍。民政局、殘聯、衛生健康委員會等上級部門應通過聯席會議等制度建立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部門網絡,通過政策制定、政策銜接和組織協調,為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提供制度保障和政策支持;街道和社區居委會等基層部門應通過兒童督導員、兒童主任、社區醫務人員、社區康復協調員、社區居委會工作人員等形成殘疾兒童社區康復網絡,通過直接服務、政策資源和康復資源鏈接,回應殘疾兒童的康復和發展需要。朋友、親屬、鄰里等非正式網絡應通過日常監護照顧、家庭康復、與其他康復機構協作等方式為殘疾兒童提供最直接的康復支持。殘疾兒童及其家庭非正式網絡的資源豐富程度、關系緊密度、資源的多樣性等均是影響殘疾兒童康復需要滿足的重要因素。社會組織,特別是專業社會工作機構,具有專業化、在地化特點,是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重要的社會力量,可以通過自主籌集資金或者政府購買服務等方式,開發殘疾兒童社區康復項目,以多種方式激發社區活力,豐富社區康復服務類型,最終促進殘疾兒童福祉提升和社區可持續發展。
五、總結與討論
我國殘疾兒童數量龐大,截至2022年底,我國持證的0—15歲殘疾兒童有120.2萬人。[38]殘疾不僅給兒童造成身心發展障礙,還會在更大程度上導致殘疾兒童及其家庭在健康、教育、社會、謀生和賦能五個方面的需要滿足程度不高。社區康復服務是改善殘疾兒童康復狀況、促進殘疾兒童全面發展的重要手段。發展性社會工作所主張的積極救助、互助互惠、能力發展、多元福利等思想有助于克服現有社區康復服務主體單一和服務供給不足的問題。將發展性社會工作嵌入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能夠促進發展性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的形成。這有助于完善我國殘疾兒童康復服務體系。
從2017年起,國家層面陸續頒布的《關于加快精神障礙社區康復服務發展的意見》[39]《殘疾人社區康復工作標準》[40]《孤獨癥兒童康復服務》[41]等政策文件,推動了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的制度化和規范性建設。2018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建立殘疾兒童康復救助制度的意見》[10]更是將殘疾兒童康復救助的重要性提到了新高度。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的發展轉向意味著殘疾兒童福利制度新的發展趨勢。在擴大救助的殘疾兒童年齡和類型,優化康復機構服務質量,完善殘疾兒童手術、輔助器具配置和康復訓練等服務項目的同時,應打破以殘疾兒童個體作為康復服務對象的模式,建立和完善專門的殘疾兒童康復服務體系同樣重要。LX街道殘疾人社區康復服務站的實踐經驗表明,一方面以成年殘疾人需要為導向的康復服務體系僅能覆蓋部分殘疾兒童,僅能滿足殘疾兒童的部分需要;另一方面殘疾兒童健康、教育、社會、謀生和賦能需要得不到滿足,也體現了以個體化為取向的康復服務的局限性。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的發展性轉向“以殘疾兒童需要為中心”,讓殘疾兒童“回到社區”,邁出了促進殘疾兒童參與社區和社會發展的第一步。
發展性社會工作嵌入殘疾兒童社區康復充分體現了共享型組合式普惠型社會福利的特點。其包含功能組合、發展組合、收入組合、特殊和普惠組合四個邏輯相關的制度內容,核心是提升人民福祉,包括積極思考、積極行動、美好擁有、成功避免和幸福感五個理論要素。[42]重構后的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形成了多層次、多主體、多類型的多種組合模式,有助于高質量地提升殘疾兒童個體及其家庭的福祉,使其呈現幸福美滿的狀態。總之,發展性社會工作有助于拓寬現有殘疾兒童社區康復服務體系的理論與服務空間,對優化殘疾兒童康復救助制度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