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制度邏輯視角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

摘 要：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是由多元利益主體協同合作的集體性實踐行動。中央政府、地方政府、行業企業和高職院校等多個利益相關主體基于自身利益考量，形成各自的行為邏輯，不同行為邏輯間存在相互關聯和沖突，使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陷入集體行動困境。為此，在多重制度邏輯影響下，突破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集體行動困境，需要完善政策法規體系，健全多元利益主體合作制度；優化政策落實機制，保障政策切實有效落地實施；打破體制機制限制，提高企業參與改革的能動性；搭建協同治理格局，實現多元利益主體協同育人，從而推動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穩步發展。

關鍵詞：職業教育；高職院校；多重制度邏輯；混合所有制改革

中圖分類號： G719.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272X（2025）01-0030-08

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以下簡稱“混改”）是混合所有制經濟形式在高等職業教育領域的重要探索，有助于優化辦學格局、深化產教融合、增強關鍵辦學能力^［1］。近年來，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得到國家較大程度的政策扶持，也取得了一定成效，經歷了由政策扶持、自主探索到混合所有制辦學的制度化與組織化建設過程^［2］。2014年，國務院發布《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首次以文件形式明確允許高職院校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這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步伐。2019年，國務院印發《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提出要大力推進本科層次職業院校進行混合試點辦學，并將推進混合所有制辦學的描述從“探索”升級為“鼓勵”。隨后，國家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推進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政策文件，例如《職業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2020—2023年）》《關于深化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的意見》等。在此背景下，各省市高職院校積極行動，開展試點工作，大力推動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

目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得到學術界眾多學者的關注，研究多從國家政策及實踐應用角度探討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路徑。例如，王松^［3］從國家政策角度出發，分析了職業教育政策文件是推動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政策前提，通過混合所有制改革，可以有效引導職業教育多樣化發展、有力推動職業教育適應性發展以及職業院校內涵式發展。鄭志松等^［4］從必要性理論、可行性理論和操作性理論角度出發，探討了混合所有制辦學的理論依據。羅殿宏、田翠英^［5］以一起校企合作的違約金案件為例，從實踐角度出發反思了混合所有制辦學在契約精神、合作協議、審慎義務方面需要規避的風險。

通過回顧已有文獻可以發現，雖然在國家政策引導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取得了一定進展，但有關混合所有制改革研究還存在概念邊界不清、政策法律支持不夠和不適應民辦學校營利性與非營利性分類管理要求等問題^［6］。鑒于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涉及多方利益主體，不僅各院校在實踐執行過程中面臨“權、責、利”困局，而且學者們在理論研究過程中也面臨著對混合所有制基本問題尚未厘清的困境。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作為一項系統工程，不僅需要政府政策和法規支持，更需要相關利益主體的認同和持續行動^［7］，包括政府、市場、高職院校等多元主體。基于此，本文從多重制度邏輯視角出發，探討政府、行業企業以及高校制度邏輯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所帶來的影響。通過對多重制度邏輯視角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具體問題進行分析，不僅有利于解構改革困境并提出優化策略，還有利于拓寬研究視野，從而更好更快地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

一、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多重制度邏輯分析

制度邏輯是指某一領域中穩定存在的制度安排和相應的行動機制，多重制度邏輯框架可用于解釋制度變遷過程中的多重機制及其相互作用^［8］。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是為適應我國經濟發展而出現的混合所有制辦學改革，涉及政府、市場和社會等多個層面，其改革過程可以看作宏觀層面制度安排與微觀層面行為主體行為邏輯之間多重制度邏輯綜合作用的結果。由于不同行為主體具有不同的利益訴求，在改革過程中，各行為主體會基于自身利益訴求構建行動框架，誘發不同的行為方式和價值判斷，從而導致混合所有制改革面臨較大阻力。基于此，本文從實踐現狀出發，運用多重制度邏輯視角分析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問題，構建了多重制度邏輯視角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分析框架（見圖1），探討以中央政府為代表的國家邏輯、以地方政府為代表的政治邏輯、以高職院校為代表的執行邏輯、以行業企業為代表的效益邏輯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所帶來的影響，深層次分析這些行為主體之間多重制度邏輯的沖突、競爭與相互影響，以期探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思路和路徑。

（一）中央政府的國家邏輯——“鼓勵發展”與“政策空轉”

國家作為社會整體利益的代表，注重“社會本位”的普遍性和整體性價值。國家邏輯中的國家主要包括中央政府各機構以及全國性立法機關等決策部門，通過設計國家總體發展戰略和理念凸顯國家意志，體現國家合法性。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有助于優化辦學格局、深化產教融合、增強職業院校關鍵辦學能力，是國家層面積極推進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理想目標。然而，在政策法規不完善、產權信息不完全的情況下，國家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政策的制定受到規制、規范和文化認知制度環境的約束，需要綜合考量不同利益主體的訴求。具體表現為：中央政府頂層設計下的“鼓勵發展”和漸進式改革背景下的“政策空轉”。

1.中央政府頂層設計下的“鼓勵發展”

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是打破校企合作壁壘、提升人才培養質量以及緩解職業學校辦學資源不足的重要舉措，在深化產教融合、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等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其背后代表著黨和國家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中，力求加快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技能型社會的宏偉目標，從而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以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宏愿。國家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理想主張彰顯著國家意志。首先，就工作部署來看，中央政府為了確保其運行機制的合法性，鞏固其執政權力，往往會通過國家發展理念與戰略的頂層設計來彰顯國家意志，規制和規范中央政府的行動機制，從而維護國家合法性。其次，就發展理念來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經歷了“摸著石頭過河”的試驗理念，中央政府對職業院校與企業合作的態度較為謹慎，保持鼓勵但又不敢絕對放開。最后，就發展戰略來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經歷了從“允許-探索”“鼓勵-合作”“引導-參與”“鼓勵-發展”的發展戰略的轉變，中央政府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支持力度逐漸提升^［9］。

2.漸進式改革背景下的“政策空轉”

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是經濟領域改革思路擴展到職業教育領域的歷史必然。在市場化改革道路上，各種不確定性影響著中央政府的改革方式，使其不得不采取以問題導向為主的漸進式改革方式，力求通過試點工作探索出適應國家發展和民眾需要的改革路徑。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經歷了從2014年的探索發展到2019年的鼓勵發展，再到2021年的構建政府統籌管理、行業企業積極舉辦、社會力量深度參與的多元辦學格局，改革方式和路徑越來越多元、深入。但是，就改革成效來看依然面臨諸多問題，“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樓”的政策空轉現象較多。導致這一現象出現的直接原因在于實踐主體動力不足，更深層次原因在于對混合所有制改革缺乏有效評價以及具體法律規制的缺失^［10］。一方面，漸進式改革背景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政策建議尚處于宏觀層面，依靠試點實踐總結改革經驗的方式耗時較長，導致混合所有制改革缺乏有效政策指導，再加上政策本身的滯后性，致使中央政府對各院校在改革實踐中遇到的困境難以顧及。另一方面，漸進式改革背景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政策執行環境較為復雜。由于混合所有制改革涉及多方利益主體，各個利益主體之間存在利益沖突，導致政策制定和實施環節存在較多問題，政策執行難度較高。同時，鑒于政策本身也存在一定缺陷，導致政策難以得到有效執行。

（二）地方政府的政治邏輯——“政策落實”與“風險規避”

國家政策主要是通過各級政府的科層組織體系進行貫徹落實的。在政策落實過程中，我國實行的是“向上負責”的行政體制，上下級政府之間有著明確的行政從屬關系，這說明不同層級政府在實際治理中總是面臨著來自上一級政府的監督和指導。隨著我國管理體制改革的持續推進，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權、責、利”關系產生巨大轉變。2002年，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確立了“在國務院領導下，分級管理、地方為主、政府統籌、社會參與的職業教育管理體制”，賦予地方政府部門在職業教育管理方面更多的管理權和自主權。然而，在“科層制”組織管理機制下，地方政府不僅面臨著來自中央政府的行政壓力和利益激勵，還面臨著處理本地區職業教育發展的自由裁量權，如何權衡各方利益主體的訴求，是地方政府政治行為的邏輯起點。具體表現為：地方政府履行職責前提下的“政策落實”和利益博弈背景下的“風險規避”。

1.地方政府履行職責前提下的“政策落實”

1991年，國務院發布《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決定》指出發展職業技術教育主要責任在地方，肯定了職業教育發展領域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間的“委托-代理”關系。2002年，國務院《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再次明確兩者之間的“委托-代理”關系。至此，如何穩步推進地方職業教育改革和發展成為地方政府落實中央政策的關鍵職責。在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實踐中，中央政府遵循國家邏輯制定相關的指導性政策文件，而各級地方政府則履行貫徹落實中央政策和方針的職責。自2014年提出探索發展股份制、混合所有制職業院校開始，各省份紛紛探索發展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2016年，山東省教育廳公布了山東海事職業學院、山東交通職業學院航海學院、濰坊職業學院現代服務業學院等9個混合所有制改革試點項目，并將混合所有制改革作為優質高職的重要質量標準之一。這些措施有力地推動了山東省在混合所有制改革方面的進程，為其他地區提供了可借鑒的經驗，并推動著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政策文件的落實和執行。

2.利益博弈背景下的“風險規避”

政策落實的本質是確保政策的有效執行和實現預期目標，涉及對資源和利益的重新分配，是一個充滿連續交易、談判和政治互動的復雜利益博弈過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過程中，地方政府在政策落實時會觸及多方利益主體之間的相互博弈和政治互動。202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修訂施行，但并未明確提及“混合所有制”，這表明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缺乏直接性和針對性的法律支撐。因此，從現實情況來看，混合所有制改革政策的自由裁量權空間較大，政策制定存在模糊性，國家文件中并未將其作為試點項目或提出具體標準來要求地方落實，致使各地方政府著眼于自身固有利益以及工作難度性，刻意規避混合所有制改革可能帶來的風險，從而導致政策制定與政策落實之間出現分離偏差甚至相互對立，這為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順利展開埋下了眾多隱患。例如，有些地方政府為應對上級政府的檢查與監督，會與地方職業院校“共謀”，采取“上有對策，下有政策”的手段應付上級主管部門。而這種不良信息反饋的不透明性，會使各地方政府產生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不斷改進的假象，而真實情況卻是看似熱火朝天，實則相差甚遠。此外，由于各級地方政府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生源質量以及教育經費等存在較大差異，難免會出現“選擇性落實”“變通式落實”等非正式行為，從而規避因為政策內容模糊、操作性不強而帶來的風險和不確定性。

（三）行業企業的效益邏輯——“投資權衡”與“延期收益”

企業作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主體，也是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參與主體之一，其根本屬性是逐利性。在社會主義經濟體制尚未完善、企業社會責任意識薄弱的背景下，企業參與高職院校改革的主要行為邏輯和動機在于對經濟利益的追逐，以滿足其生產實踐對技術技能型人才的迫切需求。然而，根據制度學派學者的觀點，企業作為一種追求組織內部效益最大化的社會組織類型，在運作過程中可能會表現出一些非理性行為。這些行為可能源于企業內部或外部的制度、文化或社會壓力，而非完全基于經濟理性的考慮。在上述效益邏輯思維導向下，企業對成本與收益的考量及利益博弈往往成為影響企業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參與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決定性因素。具體表現為：追逐利益背景下的“投資權衡”和多重不確定下的“延期收益”。

1.追逐利益背景下的“投資權衡”

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過程中，如何提高企業參與性是深化職業教育混合所有制改革亟需解決的關鍵問題。一方面，國家為推動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步伐，密集出臺一系列政策文件，例如《關于深化產教融合的實施意見》《職業學校校企合作促進辦法》《職業教育產教融合賦能提升行動實施方案（2023—2025年）》等，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作用，為參與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企業提供各種政策、稅收等紅利，以提高企業參與積極性。另一方面，從企業自身角度出發，積極主動參與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不僅能使企業獲得較好的社會聲譽及較高的聲譽資本，而且能使企業獲得更多的高素質技術技能型人才及更優秀的人力資本。因此，企業通過權衡成本效益，積極參與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旨在實現效益最大化。然而，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模式不同于以往以訂單班、現代學徒制及共建基地等方式為主的校企合作模式。對于企業來說，雖然參與混合所有制改革能夠提升人才培養質量，滿足企業對高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但也存在產權歸屬不清、利潤分配不明的制度困境，校企雙方不僅要共享收益，同時也要共擔成本。此外，由于職業教育普遍存在生源質量不高、學校專業課程教學滯后以及人才培養質量難以保障等問題，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企業投資權衡，增加了企業參與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不確定性。

2.多重不確定下的“延期收益”

現代產業轉型升級背景下，企業難以單純依靠人力資本“量”的提升來維持發展，而需要不斷提升人力資本“質”的水平以獲取更高額的經濟效益。企業參與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可以看作人力資本“質”的提升的一種投資方式，能夠使企業更好地掌握高職院校的教育教學資源、人才培養模式和畢業生就業等情況。然而實踐中，企業脫離職業教育體系的主要原因在于其無法立時、穩定地通過參與改革實踐等相關職業教育投資活動獲得其所追求的經濟和社會效益。一方面，企業參與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面臨著多重風險和不確定性，例如政策風險、市場風險等。政策風險表現為政策對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限制、對產業發展的調整等。市場風險表現為市場競爭的加劇、行業發展的變化等。多重不確定性和風險的存在使企業參與改革表現出猶疑不決、積極性不高等行為。另一方面，企業參與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所獲得的經濟效益回報有明顯的延遲性與不穩定性，例如改革的深度和廣度、參與形式、合作期限、投資規模等會影響經濟效益的獲得。首先，若改革涉及的范圍較廣泛，需要企業投入大量的人力、財力、物力等資源，那么經濟效益回報的延遲性就會更加顯著。其次，若企業只是簡單地投入資金或設備等資源，而未能深入參與到職業教育的日常管理中，那么其經濟效益回報可能會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影響。這源于企業無法直接掌控改革進程和效果，只能處于被動等待回報的狀態。最后，若合作期限較短，企業可能無法在短期內看到明顯的經濟效益回報；若投資規模過大，企業可能面臨較大的經濟壓力和風險。

（四）高職院校的執行邏輯——“執行變通”與“逃避責任”

企業和政府在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值得注意的是，作為改革重要主體的高職院校往往會被忽視。高職院校作為基層執行機構，擁有人才資源和技術資源，承擔知識與技能積累、技術傳授與傳承、技術應用與創新等責任。高職院校作為組織實施高職教育活動的重要主體，其行為導向受到組織特性、組織利益以及組織權力的影響和制約，從而形成了高職院校的執行邏輯。具體表現為：價值取向沖突下的“執行變通”和多重壓力下的“逃避責任”。

1.價值取向沖突下的“執行變通”

隨著我國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實踐的不斷發展，校企合作組織在實際運行中因主體雙方利益訴求不同而導致的價值取向沖突問題較為突出。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不僅涉及多方利益主體之間物質資源的混合，更涉及多方利益主體之間決策方式、目標協同、治理方式等全要素的融合。高職院校作為提供公共服務的事業單位，以服務社會公眾為宗旨，以非營利性為原則，以公共利益至上為指導思想，注重人才培養質量。而企業作為在市場機制下運作的盈利性組織，其經營活動目的是獲得利潤。雖然企業作為社會的一部分，需要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為公益事業做出貢獻，但就本質來看，校企雙方在價值取向上存在一定的利益沖突，難以形成校企共同治理的局面。此外，由于公辦高職院校具備公益性特質，通常會獲得國家財政撥款支持。然而在改革過程中，這些院校可能會對其是否能夠繼續獲得公共財政資助產生疑慮和擔憂。作為國家體制內單位組織，高職院校不僅面臨著響應國家政策號召，服務國家人力資源強國建設，為地方產業轉型升級培養技術技能人才的重任，還面臨著接受教育行政部門監督與領導的現狀。因此，在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政策引導下，規模較大的高職院校為應對多方利益主體的價值沖突，確保學校辦學的穩定性，往往會在改革過程中采取變通措施，例如已有的混改實踐中學校層面的“大混合”很少，多為民辦院校，公辦院校多以二級學院為基礎推進產業學院、基地、中心等項目的“小混合”^［11］。

2.多重壓力下的“逃避責任”

隨著我國產業轉型升級，社會對高層次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愈發旺盛，高技能人才短缺等社會問題成為制約我國制造業向高端邁進的阻力。因此，社會各界對高職院校開展混合所有制改革培養具有高超技藝和精湛技能、能夠解決現場疑難問題的高技能人才寄予厚望。但現實是，當前職業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普遍存在“混而不和”的現象，導致職業院校人才培養質量不高的問題依舊存在，各高職院校在混合所有制改革推進過程中也面臨著較大的困境，承受著多重壓力。對此，為應對上級教育行政管理部門的考核壓力及來自學校內部甚至社會的評價壓力，“在夾縫中求生存”的高職院校往往會表現出逃避責任的傾向。一方面，盡管中央和地方政府在鼓勵高職院校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方面提供了政策和資金支持，但混合所有制改革推進過程中依然面臨著諸多問題，例如產權劃分、法律地位、混合后教職工編制和績效薪資問題等，由于缺乏明確的法律規定和規范，導致各高職院校在混改中處于觀望狀態，以避免“摸著石頭過河”而帶來的風險。另一方面，由于企業更加關注短期經濟利益，而高職院校進行混改需要長期的投入和努力，這也會給混改帶來相應的難度和挑戰。高職院校不僅需要建立利益共享機制，加強與企業的溝通和合作，還需要建立長期發展目標等措施來促進混改的實施。但這對高職院校來說，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資源等。再一方面，囿于高職院校對地方政府資源依賴度較高，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學校的自主性和發展空間，需要學校合理利用合法性機制，在不改變校企產權的基礎上加強企業在學校專業建設、課程模式等方面的話語權。但這對處于“向上負責”行政體制下的高職院校來說，需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應對上級教育行政管理部門對傳統職業教育質量指標的考核上，例如專業建設、課程建設、師資培訓等^［12］。

二、多重制度邏輯視角下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優化策略

運用多重制度邏輯視角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進行分析發現，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所面臨的困境并非源自單一制度邏輯的映射效應，也并非簡單地將多重制度邏輯疊加起來的結果。實際上，這種困境是由多方行為主體相互交織的多重制度邏輯所形成的復雜關系網絡造成的。在這一復雜關系網絡下，各主體往往基于自身利益訴求進行決策和行動，而忽視了其他相關主體的利益訴求和行為邏輯。因此，為破解當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所面臨的制度困境，不僅需要完善多元利益主體合作制度，優化政策落實機制，打破現有體制機制的限制，增強企業參與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積極性，還需要改變混合所有制辦學中的治理結構和轉變治理方式，搭建協同治理格局，從而實現多元利益主體協同育人。

（一）國家保障：完善政策法規體系，健全多元利益主體合作制度

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作為國家推進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舉措之一，能夠有效結合公辦高職院校與市場機制，促進職業教育的市場化、專業化、現代化，提高職業教育的質量和效益。因此，現階段國家應重視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采取措施加強政策保障、引導和激勵，完善政策法規體系，健全多元利益主體合作制度，鼓勵更多企業和社會資本進入高職院校教育領域，推動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持續發展。國家也應加強對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辦學的監督和管理，規范辦學行為，確保教育質量和辦學水平的提高。首先，完善國家層面頂層設計。國家作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引導者和保障者，需要制定完善的政策法規體系，明確混合所有制辦學的法律地位和權利義務，規定各投資主體的責任和義務，保障各方的合法權益。國家還需要建立健全監督機制，對改革的實施過程進行監督和評估，及時發現和解決問題，以減少投資企業的顧慮，從而深入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其次，建立權責明確的混改產權制度。混合所有制改革涉及不同投資主體的利益，因此需要建立完善的產權保護制度，保障各投資主體的資產安全和合法權益。這包括對各投資主體的資產進行合法登記和保護，明確各方“權、責、利”關系，確保合作關系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對于可轉化為產權的企業投資要素，可通過明確投資要素轉化方式、建立公平合理的定價機制、完善投資要素的交易機制以及加強法律監督和風險控制等途徑為企業參與混合所有制辦學提供制度保障。最后，強化政策保障和激勵。國家可通過政策保障和激勵，鼓勵更多企業和社會資本進入高職院校教育領域，推動混合所有制辦學的發展。例如，國家可對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高校給予資源與經費支持，落實高校辦學自主權；對參與混改的企業給予“金融+財政+土地+信用”組合式激勵政策，并確保政策落實到位。

（二）地方落實：優化政策落實機制，保障政策切實有效落地實施

地方政府作為落實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政策的核心主體，不僅需要切實參與到改革實踐中，還需要發揮其管理、協同其他多元利益主體的作用。但當前各級地方政府在“科層制”管理體制下，面臨政府績效考核，如何在落實國家政策的同時，發揮自身能動作用，制定符合地方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方案，是提高地方政府政策落實能力的關鍵所在。因此，地方政府亟須在中央政府領導下，結合本地區實際情況，積極探索適合本地的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模式。首先，細化職責，制定實施細則。地方政府應根據國家層面政策指導，結合本地區實際情況，制定具體的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實施方案，明確目標、任務、步驟和時間節點等，細化責任部門和配合部門，以確保政策有效實施。其次，提升地方政府現代化治理能力。以往壓力型科層制管理模式強調對上級負責，注重政績和考核指標的達成，而忽視了公眾參與和社會需求的重要性。地方政府亟需轉變現有治理模式，引導多元主體在切實理解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核心價值的基礎上協同合作，以扁平化治理為主，合理利用數字化技術手段，加強跨部門協作、信息共享和數據分析，建立健全跨部門協調機制，減小信息傳遞層級，提高政策落實效率。最后，提供必要的財政支持和配套措施。地方政府應加強資源優化配置，通過權威性政治手段和方式，適時、適度為高職院校和參與企業提供必要的財政支持和配套措施，以鼓勵和支持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順利推進。

（三）企業參與：打破體制機制限制，提高企業參與改革的能動性

在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過程中，企業深度參與至關重要。但實際上，行業企業等產業主體存在明顯缺位，這是因為傳統模式下高職院校治理機制表現為自上而下的單一主體，行業企業和地方政府參與治理程度較低。對此，政府和院校等部門需要打破現有體制機制限制，理順主體關系，從原有單一主體管理體制向多元主體治理體制轉變，提高企業參與改革的能動性，構建產教命運共同體。首先，建立健全體制機制。行業企業、地方政府和高職院校都應充分認識到自身在推動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中的地位和作用，基于各方主體利益、屬性和立場，求同存異，向多元主體治理體制轉變，建立有效溝通和監督制約機制。其次，完善政策支持體系建設。加強政策引導，完善各項政策支持體系建設，包括財政支持政策、校企合作政策、人才培養政策、監督保障政策、宣傳推廣政策等，建立信息化服務平臺，優化營商環境，降低企業參與成本，提高企業參與高職院校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積極性和能動性。最后，健全產權管理機制。以建立科學產權管理制度為基礎，合理劃分多元利益主體在混合所有制辦學中的“權、責、利”，強化多元主體產權保護意識，完善產權登記和公示制度，建立產權糾紛處理機制，推進產權市場化改革，完善監督管理機制，保障混合所有制辦學的正常運行，降低企業參與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顧慮，增強企業參與改革的能動性。

（四）院校執行：搭建協同治理格局，實現多元利益主體協同育人

混合所有制高職院校作為典型的利益相關者組織，其存在和運行涉及多個利益相關方，如政府、企業和社會等。每個利益相關方都具有各自的需求和期望，并通過與高職院校的合作和互動，共同影響學校運行和發展。因此，高職院校作為混合所有制改革關鍵執行者，需要尊重各利益相關方訴求，通過搭建協同治理格局，共同推動學校改革和發展，從而實現多元利益主體協同育人。首先，建立科學管理制度和決策機制。在管理制度方面，高職院校需要制定明確的管理規定和操作流程，確保各利益相關方能夠明確自己的權利和責任，并按照規定進行操作。在決策機制方面，高職院校需要建立透明的決策程序和民主的決策機制，確保各利益相關方能夠充分參與決策過程，并表達自己的意見和訴求。其次，加強信息共享和溝通協作。高職院校需要加強信息共享，確保各利益相關方能夠及時了解學校運行情況和政策規定，減少信息不對稱和誤解。高職院校還需加強溝通協作，鼓勵各利益相關方積極參與學校日常管理和重大決策，如可通過建立有效溝通渠道、鼓勵意見反饋、加強團隊協作等方式實現。最后，注重動態調整和長期效益。在混合所有制改革中，各利益相關方的需求和期望是不斷變化的，學校的內部發展也在不斷變化。因此，高職院校需隨著外部需求和內部發展的變化，動態調整協同治理格局，建立靈活、有效的響應機制，對各利益相關方的需求和期望進行及時響應，從而確保改革的順利實施和長期效益的實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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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Mixed Ownership Reform of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ultiple Institutional Logics

YANG Shu-yan， KE Zhen-jin

（Guangdong Industry Polytechnic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300， China）

Abstract： The mixed ownership reform of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is a collective action involving the cooperation of multiple stakeholders. Multiple stakeholders such as the central government， local governments， enterprises and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have formed their own behavioral logic based on their respective interests， and there are correlation and conflicts among different behavioral logics， which makes the mixed ownership reform of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fall into the dilemma of collective action. Therefor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multiple institutional logics， to overcome these dilemmas， it is necessary to improve the policy and legal system and establish a robust cooperation system among multiple stakeholders. Additionally， it is essential to optimize policy implementation mechanisms to ensure effective application， break the restriction of institutions and mechanisms to increase enterprise participation， and build a coordinated governance structure for multi-stakeholder collaboration in talent cultivation， so as to promote the steady development of mixed ownership reform i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Key words： vocational education;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s; multiple institutional logics; mixed ownership reform

*基金項目：2022年度廣東省職業教育教學改革研究與實踐項目“職業院校混合所有制辦學研究與實踐”（JGWT202201）；2024年度佛山市社科規劃項目“多重制度邏輯視角下佛山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機理與路徑研究”（2024-GJ115）；2023年度廣東輕工職業技術學院校級教學改革重點項目“產業數字化轉型背景下職業本科院校高水平專業群建設的探索與實踐”（JG202307）。

作者簡介：楊書燕，廣東輕工職業技術大學發展規劃部助理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職業教育和企業管理；柯貞金，廣東輕工職業技術大學發展規劃部研究員，碩士，研究方向：職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