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手表

在外打工的福泉兩口子哪次回來都說：“曉磊真是拖累爺爺了。”這次福泉回來，海山發現孫子的手腕上綁了一塊黑黑的方形手表，孫子一按，手表就亮了。爺爺就干咳了聲，說：“咳，才十一歲的孩子！”

趁孫子不在跟前，老伴告訴海山，那手表能打電話，還能干什么來著……這都是孫子告訴奶奶的。海山就又咳了聲：“難道他爸媽不知道，那玩意是不能帶學校去的？”老伴說：“你想八溝去了。福泉給兒子買手表是要把你替下來。”海山瞪眼：“你胡說啥呢，一塊手表就把我給頂了？”這回輪到老伴“咳”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曉磊吃罷早飯就準備書包啥的，因為他要去縣城補習美術。爺爺也往天那樣拾掇，因為他要開電動車載孫子到一個鄰村小站，然后爺倆乘公交到十公里外的縣城。補習就上午一節課，九十分鐘的時間爺爺在外面等著。海山已經這樣熬過了兩個春夏秋冬，其中的甜酸苦辣太多了。孫子補習班附近沒有商店，花壇倒是有的，但花壇不能擋冬日的寒風和夏天突然來了的暴雨。遠一點的屋檐那既擋風又避雨，但海山又受不了屋里人懷疑又嫌棄的眼光……海山就想，我和老伴也多攢點錢，啥時候幫兒子在縣城買個房子就好了。海山陪孫子兩年也這樣想了兩年，兩年房子也沒買上。倒讓海山欣慰的是，孫子的補習班沒白上，畫得豬像個豬、狗像個狗了。

“爺爺，自今天起，您不用陪我去縣城，只要去小站接送我就行了。對了爺爺，把您的手機給我，我要操作一下。”孫子鼓搗了一陣告訴爺爺，“我回來也用不著打電話，你只要看手機就知道我到哪了。還有，我在縣城坐沒坐上車，你只要一看手機也就知道了。”

因為小站離家很近，海山開電動車把孫子送來就回去干活了。等看到孫子縣城坐上車過了一會兒，他才來小站接。乍開始，海山過一會兒就看看手機，過一會兒就看看手機。老伴一邊笑他：“曉磊光上課就一個半點，放學到小站怎么也得兩個點以后吧。”海山神秘地笑笑，說：“你知道啥呀。我是看咱孫子逃沒逃課。”說著湊到老伴跟前，“你看，曉磊下了課正路過濱江花園……”

上學不戴，放學曉磊就把手表系在腕上。一會按一下，一會按一下，喜歡得不得了。爺爺奶奶就提醒他別忘了寫作業。有時，曉磊也湊到爺爺跟前：“爺爺，我教給您咋操作，這回我是老師了哦。”海山只看一眼立即推開：“那么丁點小字兒，爺爺能看見嗎？”孫子“哎”了聲說：“這字，還真搞不大。”

一晃，曉磊去縣城讀初中了。星期天讀不讀補習班都用不著爺爺接送了。當然海山也用不著從手機里查看孫子了，那手表孫子也不戴了。說那是小孩用的玩意，同學見了會笑話。有一回，曉磊倒是想把手表送給爺爺，海山就笑：“你不是說這是小孩用的嗎？”孫子也笑：“村里人都說您是老小孩兒。”

就在這一年，“老小孩”海山中了風，幾經救治人也傻了，飯不少吃，腿腳也利索，就是時不時把自己走丟了。爹這樣，兒子兩口都回來了。掙錢買房沒有爹重要，再說家里還有土地，現在媽媽也老了。兒子回來要去地里干活呀，看護海山的任務還是曉磊奶奶來完成。

這一天曉磊奶奶去趟廁所的工夫，海山就不見了。曉磊奶奶就房前屋后找，村前村后找，沒有。曉磊奶奶都急冒汗了，后來只好給兒子打電話，兒子、兒媳就丟下農具跑了回來，四下里找爹。總也找不到，驚動了左鄰右舍，驚動了全村人。也正趕上晚收工，全村人不進家都四處尋找海山，因為天越來越黑了。人們不敢想象一個中風的人在外面過夜，第二天還能不能活著。再后來村干部就報了警，警車上的警燈四處閃爍。只是沒叫，怕嚇著海山。但終是找不到海山，海山像遁形了。

就在人們急得跺腳蹦高時，縣城的曉磊突然給奶奶打來了電話：“奶奶，是不是找不到我爺爺了？我們放學后老師才允許看手機。”

“曉磊，快告訴奶奶，你知道你爺爺在哪里？”

曉磊哈哈笑：“當然知道哇。有一個星期天我回來，將兒童手表悄悄放在爺爺上衣里兜里，還用了別針別上。我就怕爺爺哪一天丟了。”

曉磊說了一個地方。人們很快在那個隱蔽的河邊，找到了黑燈瞎火還看人家釣魚的海山。海山竟還很不情愿：“人家看夠就回去了。”

警察問：“知道家在哪嗎？”

海山站起身朝黑乎乎的四周瞅瞅，使勁地搖搖頭。

雖然找到了爹，福泉的心口卻很扎：“我買那手表怕丟了兒子，咋沒想過怕丟了爹呢！”

責任編輯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