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最早的報紙——《晉報》

在三晉革命文獻館，報刊收藏家王海勇先生收藏了一份太原最早的、也是山西最早的報紙——《晉報》。《晉報》創刊于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由江蘇常州人程淯創辦并擔任主筆。1902年，在近代山西歷史上，發生了兩件值得世人銘記的事。一件發生在教育界，山西大學堂（現山西大學）成立；一件發生在新聞界，有“三晉第一報”之稱的《晉報》創辦。這兩件事與兩個人有直接的關系，一個是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另一個是中國近代著名的社會活動家、慈善家沈敦和。

李提摩太和沈敦和其人

李提摩太（1845—1919），字菩岳，英國傳教士。1870年2月12日，李提摩太經過近3個月的海上航行抵達上海，隨后被派往山東煙臺傳教。李提摩太努力學習中文，改穿中國服飾，甚至“削了頭發，做上了一條假辮子”。1877—1878年，華北地區遭遇罕見的特大旱災，史稱“丁戊奇荒”。李提摩太去災情較重的山西從事賑災活動，從此與山西結下了不解之緣，后參與“山西教案”的協商調停。1891年10月，李提摩太到上海擔任“同文書會”（又稱“廣學會”）督辦（后改稱總干事）。他主持該會20余年之久，組織出版了《萬國公報》《中西教會報》《大同報》《女鐸報》等十幾種報刊。廣學會先后在華出版2000多種書籍和小冊子，是中國近代歷史上規模最大、影響力最大的出版機構之一。1904年，他還協助沈敦和創建了上海萬國紅十字會（中國紅十字會的前身）。

在中國的40余年時間里，李提摩太結識了許多清政府官員、有影響力的各界人士，其中包括李鴻章、張之洞、曾國荃、左宗棠、慶親王奕劻、恭親王奕？、康有為、孫中山等人。他廣泛結交權貴，聯絡士紳，顧問洋務，鼓吹變法，調停山西教案，創辦山西大學堂。可以說，李提摩太廣泛參與了中國近代政治、經濟、外交、科技、現代教育等各領域的發展進程，對中國的維新運動有很大的影響。

沈敦和，字仲禮，1857年（一說1866年）生于浙江寧波，家里世代為茶商，家境殷實。1876年前后，沈敦和進入英國劍橋大學學習法政。一年后，中西學兼備、熟悉外國法律的沈敦和回國，擔任“上海會審公堂讞員陳君之議員”。1881年，沈敦和妥善解決傳教士江寧租地案后，得到兩江總督劉坤一的賞識，從此平步青云。可以說，沈敦和善辦洋務，緣于其熟知西學。沈敦和歷任南洋大臣翻譯、英國專使參贊、金陵同文館教習、江南水師學堂提調、吳淞自強軍營機處總辦。1899年，沈敦和遭兵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剛毅彈劾革職，發配張家口軍臺效力贖罪。“庚子事變”期間又官復原職。后歷任上海四明公所董事、上海總商會理事、全國路礦局提調、中國通商銀行總董等職。此外，他還熱心慈善事業，經常捐款賑災。1904年，日俄戰爭在我國的東北土地上爆發后，沈敦和在李提摩太的支持下，發起成立中、英、美、德、法五國合辦的上海萬國紅十字會，被推舉為中方辦事總董，是中國紅十字會發展的重要奠基人，并先后創辦了中國紅十字會時疫醫院、紅十字會總醫院及醫學堂、天津路分醫院等，并兼任上述各院院長。

1900年11月，八國聯軍在占領京津地區后，懷狼子野心，出居庸關直逼宣化、張家口。在張家口軍臺效力的沈敦和挺身而出，不顧安危，只身前往，舌戰聯軍，兩次成功阻止聯軍西進，保全千百萬民眾生命。1901年，沈敦和因在張家口等地出色的御敵表現，被奏調入晉，擔任山西洋務局督辦，負責處理“山西教案”。“山西教案”的直接責任人是巡撫毓賢。1900年，毓賢調任山西巡撫后，在巡撫衙門前處死外國傳教士多人。

對于“山西教案”的善后，新上任的山西洋務局督辦沈敦和向新任山西巡撫岑春煊提出建議，征得議和全權大臣李鴻章同意后，岑春煊電請在山西生活多年、為當地官民所熟知的李提摩太前來山西談判。

山西大學堂的創辦

李提摩太受到邀請后，于1901年5月14日由滬抵京，向李鴻章提交了他擬好的《上李傅相辦理山西教案章程七條》，章程提出了使用庚子賠款辦學等具體要求。章程對新任山西巡撫岑春煊和山西洋務局督辦沈敦和大力實行“新政”大為贊賞。岑春煊責成沈敦和直接負責與李提摩太商談學堂創辦事宜。沈敦和在晉行“新政”，導之以新法、新學、新藝、新政，山西大學堂的創辦便是他所提的“新政”之一。1901年11月，岑春煊派洋務局提調候補知縣周之驤在上海與李提摩太簽訂了《晉省開辦中西大學堂合同八條》草案。

與此同時，在經歷義和團運動以后，清王朝為了維護其統治，迫于國內外壓力，于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初宣布實行所謂“新政”。其中，興辦學堂是教育改革的主要內容。當時，太原已經設有晉陽書院和令德堂兩所書院。1902年初，山西巡撫岑春煊下令將令德堂改為山西大學堂，同時接收晉陽書院和令德堂師生，于5月8日正式開學。

當李提摩太偕人來太原簽訂辦學正式協議時方知山西已辦起了山西大學堂。于是他又建議岑春煊將山西大學堂與他擬創辦的中西大學堂合辦。因此，山西大學堂就成為了“一部中學專齋，一部西學專齋”，中西共為一體的一所新式學堂。1902年6月26日，西學專齋正式開學。山西大學堂（現山西大學）也成為了辛亥革命前中國最早建立的三所國立大學堂之一，與1895年成立的北洋大學堂（現天津大學）、1898年成立的京師大學堂（現北京大學），一起開啟了中國高等教育的新紀元。

據《山西大學百年校史》一書記載，1902年5月至1906年7月，沈敦和出任山西大學堂督辦。其實，在1903年末，沈敦和已較少管理山西大學堂的事務了。1902年2月，朝廷以沈敦和辦理教案有功，以海關道記名。6月，充礦路總局提調，主持勘察京張鐵路，后多次離晉參與鐵路建設。1904年后，沈敦和致力于上海萬國紅十字會的建立。在此之后，沈敦和積極投身于慈善事業，參加“天足會”活動，創辦“天足會”學堂，建立華興水火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等。沈敦和在山西大學堂前期創辦過程中是主要人物，中西齋合并后的山西大學堂在開始的一段時間內被稱為“沈敦和堂”，可見他當時在山西大學堂的影響力和權威地位。

《晉報》創辦者程淯

程淯（1867—1940），字白葭，號葭深居士，江蘇武進（今江蘇常州）人，是一位博學多才的文人、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從小就喜愛書畫，書法渾厚，詩亦清秀，亦能刻印，因此以書畫與詩歌聞名于世。程淯早年在上海曾任李提摩太的中文秘書，1897—1898年間協助李提摩太處理廣學會的日常事務，包括編輯出版刊物、翻譯西方書籍等。這些經歷為他日后創辦報紙、從事教育活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使他有機會深入了解西方文化及傳教士在中國的活動。戊戌變法失敗后，他還協助李提摩太營救了康有為，顯示出其政治敏感性。

1902年，李提摩太參與“山西教案”的協商調停工作并創辦山西大學堂，程淯也在這時產生了創辦報紙的想法。他認為，“庚子事變”發生的一個根本原因就是教育沒有得到普及，如果教育普及民眾，就可以減少類似仇外事件的發生。于是，程淯向李提摩太和沈敦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宣稱，創辦這份報紙是為了開風氣，啟民智。在李提摩太和沈敦和的幫助下，得到時任山西巡撫岑春煊的首肯后，程淯創辦了《晉報》。注冊號為大清郵政局掛號第13號之新聞紙類。

程淯與清末山西的新政有密切關系。1902年，他創辦《晉報》。1903年，他在《晉報》館中創辦晉明小學堂。1904年，他自費到日本考察大阪博覽會并調查日本全國學務，積累辦學經驗。1906年，程淯奉山西巡撫恩壽之命，為創辦山西勸工陳列所和醫學堂，趕赴日本考察工藝、醫學。在考察期間，他特別關注了陳列在東京的甲午戰利品，并請當地攝影師拍攝了這些被日本掠去的甲午遺物。回國后，程淯將這些照片制銅版印入其著作《丙午日本游記》中。他是甲午戰爭后第一個到日本尋訪甲午遺物的中國人。書中對甲午遺物的呈現，揭示了日本在戰爭中的暴行，警醒著國人勿忘國恥，要滿懷愛國熱忱。離開山西后，程淯寓居杭州，在西湖建一別墅，名曰“秋心樓”。此時，程淯的思想也逐漸轉向尊孔讀經、保護國貨等方面。抗戰期間，他病歿于上海，享年73歲。

《晉報》的創辦情況

《晉報》大小為對開，分四折雙面八版印刷，每五日出一期，用三號和四號宋體字橫式豎排鉛字印刷，開創了山西近代報紙鉛字印刷的先河。該報的排版與現代報紙不同，它把報頭放在了第八版最上面的正中處，右邊第一行為出版日期和期數，通行到底。

三晉革命文獻館館藏的這一張報紙是“光緒二十九年十一月初六日，西1903年12月24號，禮拜四，第101號”。版面可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刊登各類商品信息和廣告，比如太原的糧價、銀價，學校的考題、榜示，教科書及各類書籍價目，還有本報催收報費等內容。剩余的二分之一版面刊登的是本省的“轅門抄”。其余一至七版分別設有“宮門抄”“上諭”“專件”“京省新聞”“各國新聞”“京報選錄”等欄目。“轅門抄”“宮門抄”報道本省和中央官員任職、出差、值日、請假、謝恩和辦完公務稟見等內容。“上諭”是皇帝昭告臣民的文書。“專件”則專門刊登工、農、商等專業的論文、史料等。“京省新聞”“各國新聞”報道國內外要聞。“京報選錄”則是選錄中央機關和各督撫大員的公務奏折全文等。

作為“三晉第一報”，《晉報》在社會各界，特別是新聞界引起了廣泛關注。

一是關于該報的性質。第一種說法是官辦報紙。理由為《晉報》的出版是靠借官款維持的，發行是靠官方派銷，報刊主辦人又有一定的政治身份。20世紀90年代，中國人民大學著名教授方漢奇等人編寫的《近代中國新聞事業史事編年》一文后附的一份調查表中，也將《晉報》列為官報。第二種說法是民辦報紙。理由是，《晉報》初辦時是由個人集股，在外國傳教士和清朝官員的扶持下辦起來的。我國近代報刊活動家戈公振在其《中國報學史》一書中，將《晉報》列入民辦報紙范圍。

綜合來看，《晉報》應是一份帶有官報色彩而屬民營性質的報紙，或者說是一種民辦的“官報”。其初創時由洋務局撥款，以派銷為主，利用行政渠道自上而下按行政區劃層層攤派。大縣40—60份，小縣10—20份不等。并且派銷的數額成了官員政績考核的內容之一，如加銷或絀銷《晉報》10份以上者，記功或記過一次，屢無改進者記大過后撤職。這直接推動了《晉報》的印數增長，有時印量竟達到1.13萬份。但畢竟該報不是官辦報紙，出版不久后，官方就漸停撥款。后來，程淯采用個人集股的方式籌集經費。由于報款不能及時回籠，拖欠太多，還曾發生因“經濟支絀”報紙停刊半年的情況。為此，主筆程淯還利用自己的繪畫專長，出刊八開單頁的石印版《晉報小人圖》，每期隨報附送，以吸引讀者增加訂報數量。

二是關于該報的創刊時間。到目前，該報的第一期沒有見到實物。《晉報》的創刊時間有兩種說法。一說是1902年2月9日。這是根據史料“該報曾因經費困難停刊半年”的記載和兩份《晉報》的編號和刊期推算而來。一份是1904年11月12日的第165號，另一份是1904年11月17日的第166號。兩張報紙的出版時間和編號相隔都是“五”，推算報紙為“五日刊”，和上海《中外日報》報道的《晉報》刊期相同。按五日出報推算，1904年的第1號報紙出報時間為7月10日，后因停刊半年等原因，總編號166號報紙減去第三年27號，還有139張報紙。按照五日一報往前推算，1903年共出報73張，1902年出報66張。1902年第一張報紙即創刊號，出版時間應為2月9日。

另一說是1902年8月4日。1902年8月28日上海《中外日報》上刊登了一條新聞稱：“此間近日設有報館一處，名曰《晉報》，以紅紙印刷其第一期，業已發行。”1903年1月3日香港《中外新報》報道：“《晉報》自七月初一開報以后，各州縣請領加增者僅平定州、崞縣、介休、絳縣四處，其余尚如數分銷。”

三晉革命文獻館館藏的《晉報》（101號）第八版“催收報貲告白”中寫道：“本報自二十八年七月初一日起至本年閏五月三十日止為出版一年期”。“二十八年七月初一日”即公歷1902年8月4日。這份《晉報》為后一種意見提供了實物依據，由此可見該報應創刊于1902年8月4日。

三是關于該報的停刊時間。到目前為止，該報的最后一期還沒有見到實物，所以《晉報》的停刊時間也有兩種說法。

一種普遍的說法認為，作為官辦性質的《晉報》，該報刊登的內容、辦報思想以及觀點，都是為清政府服務的，因此，在1906年到1907年間，山西留學日本的學生、同盟會成員景定成、王用賓、劉綿訓、景耀月等人，利用他們在日本創辦的《晉乘》等報刊，猛烈抨擊程淯及《晉報》的若干觀點，雙方展開多次論戰。1907年12月，程淯因論戰失利而離開山西，《晉報》也因此終刊。

另一種說法來源于太原清末舉人劉大鵬閱讀《晉報》后寫下的日記。劉大鵬在1907年9月1日的日記中寫道：“（留日學生）多系革命黨，裝束皆為洋式，私運軍火回華，專與國家為仇，各省學堂之學生入其黨者亦眾。該黨魁孫文，廣東人，出游日本，遂倡革命，現在聲勢浩大，行蹤詭秘。”5天后，劉大鵬得知《晉報》關停，他在日記中遺憾地寫道：“頃聞《晉報》不出，由報館主人被公立中學堂之人用強硬手段勒迫而罷也。《晉報》系光緒二十七年秋七月晉撫岑公春煊使之設立，迄今七月，凡六年，竟被學堂中人所壞，則學堂者之權力，可謂之大矣。”從劉大鵬的日記可以看出，關于《晉報》的停刊時間，后一種說法較為準確，即《晉報》停刊于1907年9月。因后一種說法是“當時當事”所載，而第一種說法是“人云亦云”之說，無歷史記載依據。

截至目前，已知《晉報》存世10份左右，除上海博物館藏有一份外，其余均藏于民間個人手中。《晉報》在近代山西新聞史上的地位和影響力毋庸置疑，它的創刊標志著山西新聞事業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為山西新聞史和報學史研究提供了可靠翔實的資料，是一份非常珍貴的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