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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空間視閾下的喪葬儀式與意義建構

2025-02-07 00:00:00張敏蘇培鈺
原生態民族文化學刊 2025年1期

摘 要:喪葬儀式對于秩序重建與意義生成具有重要作用,運用感官人類學的多模態理論及空間研究深入考察葬禮中多模態感官的聚合過程及其對個體情感轉變的作用機制。四川嘉絨藏族地區的民族志調查表明,感官空間是喪葬儀式的基本要素,并且在多感官于物理空間的聚合堆疊中持續生成。感官空間直接影響個體的意義重建:通過多模態感官的聚合強化個體的情感體驗,通過感官節奏的遞變控制個體情緒的張弛收放,通過長時段重現實現情感重溫。城鎮化進程中,葬禮的物理空間及儀式主體發生變化,感官空間的聚合遭遇挑戰,其重建個體心態秩序的機制難以維系。在新型城鎮化和殯葬改革進程中,儀式空間的預留與儀軌禮俗的傳承有助于保留感官空間的生成基礎,為維系個體意義的重建機制創造條件。

關鍵詞:感官人類學;多模態;感官空間;喪葬儀式;嘉絨藏族地區

中圖分類號:C95/C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25)01-0053-18

伴隨著社會飛速發展,個體的生命意義和倫理秩序面臨普遍的不確定性,臨終關懷與殯葬改革等議題引發學界廣泛討論。醫學人類學者從公共衛生視角出發,關注人口老齡化背景下臨終關懷服務缺失及姑息護理(palliative care)優質化缺乏對死亡質量造成的挑戰。也有研究考察城鎮化與殯葬改革背景下政策變化與民間禮俗的沖突——在農村,殯葬改革條例的實施過程可能違背村莊傳統禮俗,致使文化生態遭受破壞;而在城市地區,祭祀空間的壓縮導致儀式簡化,殯葬行業市場化更帶來公墓價格飛漲、逝者尊嚴無法被保護等問題。上述討論共同指向個體與社會在應對生死議題時的現實困境。在此基礎上,深入探究特定文化傳統應對生死的智慧并在方法論層面考察喪葬儀式如何影響個體在此世的意義重建顯得尤為必要。

本文運用感官人類學的多模態理論及空間研究的“生成”視角考察喪葬儀式中多模態感官介質如何影響個體的意義重建。基于四川嘉絨藏族地區的民族志調查,文章發現喪葬儀式中的多模態感官以聚合的方式共同作用,通過融合、重組、流變,持續生成并強化物理空間的神圣性。這種“感官空間”經由多模態感官的聚合強化情感釋放、感官的節奏遞變控制情感收放以及長時段重現等機制幫助個體實現情感轉變與意義重建。在轉型的背景下,感官介質所依憑的物質空間和儀式主體遭遇侵蝕,感官空間的營造與維系遭遇挑戰,個體的意義生成亦面臨危機。

文章的經驗材料主要基于研究團隊在四川省D縣進行的田野調查。D縣地處地理學意義上的橫斷山區、民族學意義上的藏彝走廊腹地,處于歷史上漢藏、彝藏接觸的邊界,是嘉絨藏族的聚居地,具有典型的多民族融合特征。2021年8月至2022年5月,團隊成員在多個村莊參與觀察喪葬儀式中的感官場景,對儀式專家、葬禮舉辦者、村民、村外參加葬禮的人員進行深度訪談,并搜集整理有關嘉絨藏族地區喪葬習俗的信息。通過對四川嘉絨藏族地區葬禮實踐的考察,文章細致呈現喪葬儀式中的感官空間如何經由多感官介質的聚合持續生成,并在此基礎上分析其影響個體生命意義重建的具體機制。

文章首先綜述感官人類學有關儀式過程中感官介質功用的討論,在此基礎上嘗試結合多模態理論和空間研究提出“感官空間”的概念,借以分析葬禮上的多感官聚合機制。文章隨后詳細描述嘉絨藏族地區喪葬儀式中神職人員的誦經與世俗群體的念瑪尼實踐,以此呈現葬禮中感官空間的生成過程。第三部分分析感官空間助力于喪葬儀式以實現個體內在意義與倫理秩序重建的具體機制。結論部分討論本研究的理論與現實價值,在此基礎上回應社會轉型中喪葬儀式變遷與倫理秩序的沖擊。

一、文獻綜述與概念框架

晚近以來,基于對視覺中心主義(ocularcentrism)及文本中心主義(textcentrism)的反思,越來越多的人類學家將感官納入研究視域。不同于生物學將感官視為基因決定的、高度個人化的生理范疇,感官人類學關注不同感官介質的文化與社會特性。以Classen和Howes為代表的學者強調感官的文化意涵,主張感官由文化建構,不同文化有特定的感官分類模式及主導性的感官元素;某一文化內部特定感官元素在不同情境和歷史時期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同時,感官的社會特質也引起廣泛討論——感官相關的集體記憶能夠塑造集體意識,實現社會整合;感官的使用可以作為社會規范和制約,劃定社會秩序;不同感官的序列變化能夠標記出歷史時期序列,用以劃分人群與等級。近年來,相關研究開始從關注單一感官介質轉向對多感官、多模態感官相互作用的考察。

在探究感官介質的社會文化特性的研究中,感官介質在儀式過程中的獨特功用得到廣泛討論。大量經驗研究聚焦于感官介質的象征意義對于分類體系和價值傳遞的重要作用。一方面,感官作為象征符號維系著儀式中的宇宙分類體系。特定感官的象征意涵被用于強化二元分類,例如愉悅的氣味和不悅的氣味被用于強化性別分類,而治療儀式中象征惡魔和圣潔的感官介質被用于解釋疾病與健康狀態。同時,整體的感官分類模式在儀式中發揮著象征宇宙秩序的功能。儀式中對味覺感官的排序被用于象征不同人群和動物的位置。基于人體結構和對應感官體驗的分類構成宇宙觀的基礎,塑造人們對事物的情感態度,并在面對外來力量時進行重新配置。還有學者從個人與文化的關系角度,揭示個體成長過程通過習得主導性的感官分類體系來獲得自身的感官認知。另一方面,感官作為象征符號在儀式中具有喚起情感、傳遞意義的作用。在集體層面,感官以象征的方式強化文化價值。例如,巴布亞新幾內亞社會中,儀式中的聲音能強化族群起源與鳥類的關聯,幫助儀式主體理解族群信仰、喚起共同情感。樂器的制作和儀式場合的鼓聲演奏也能夠讓儀式參與者獲得聲音的象征意涵、增強身份認同。在個體層面,儀式中的感官介質能發揮象征功能,讓個體進入神圣狀態。還有學者從物的角度呈現了香在民間信仰中形成的完整象征體系,及其在儀式實踐中以具身的方式喚起的神圣體驗。

區別于上述強調感官介質象征作用的研究,不少人類學家關注感官介質的特性在儀式過程中的秩序整合功能。在個體層面,儀式中的感官介質刺激身體、振奮精神并恢復情緒秩序;感官通過行為與記憶的重復形成熟悉感,提供心理撫慰。在集體層面,感官介質有助于強化儀式秩序,實現社會整合。儀式中的特定感官能喚起歷史記憶,強化身份邊界和集體認同。感官的彌散性有助于儀式成員沉浸于同一種感官介質,想象進入共同的神圣情境,或是用于抵制擾亂社會或宇宙秩序的因素,從而實現社會整合。感官介質的強弱和節奏通過控制身體動靜而強化儀式中集體情感的秩序。其中,尤其強調不同感官介質的特性對于強化儀式階段變化的作用。例如,視覺的醒目使其在儀式表演場合以色彩強化、場景布置等凸顯空間的秩序。氣味因其流動和模糊性被廣泛用于儀式的閾限階段。聲音的節奏及其缺失可以強化儀式參與者的節奏感并控制儀式有序進行。此外,儀式中的食物經由味覺刺激喚起儀式參與者的具身體驗,標志人生進程中的角色轉變,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反復喚起儀式記憶。

上述研究表明,感官由特定文化價值和社會規范所塑造,感官介質對于儀式參與者的意義獲得和社會秩序整合具有重要作用。儀式參與者可以經由不同感官介質具身體驗其對應的文化象征并獲得集體價值,而社會規范亦可經由感官介質的特定屬性作用于身體,強化個體對儀式秩序的感受。在此意義上,感官在儀式與參與者的情緒體驗之間充當了一種有效媒介——儀式經由感官作用于個體,以具身化的方式實現意義生成與秩序重建。與此同時,既有研究大多側重聽覺、味覺、嗅覺等單一介質,較少考察多種感官介質在儀式過程中的綜合作用。考慮到感官介質的流動性和模糊性,考察多重介質在儀式過程中如何相互影響、融合或強化個體的具身體驗變得尤為必要。

本研究運用感官人類學中的“多模態”(Multimodality)理論,深入考察多種感官介質在喪葬儀式中的聚合過程及其對個體意義重建的作用。多模態理論強調視覺、聽覺、味覺、觸覺等多種認知事物的模式(modes)以及文本、圖像、錄像等傳遞信息的不同媒介(media)的共同參與。作為一種典型的多模態系統,有關多模態感官的研究依賴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的“五感”模型,關注不同感知模式之間的區別。近年來,一些學者注意到感官介質無法單獨運作,并且感官體驗的復雜性無法被“五感”模型簡化,開始探究多種感官的交纏與綜合。一方面,多模態不僅強調多種介質和符號共同在場,更關注不同介質之間的關系,如互補、主次、擴充、協調、聯合、交叉等。另一方面,多模態關注不同介質綜合之后的效果——并非拼接編排,而是相互激發后達成有機融合。沿此理論進路,經驗研究開始關注儀式空間內多感官的共同在場及其聯覺(synesthetic)效果,以及不同感官介質在空間內的各自生成進而將無意義的生活空間賦予神圣性。

在此基礎上,本文結合空間研究有關“過程性生成”的討論,提出“感官空間”的概念,旨在進一步揭示多模態感官如何在葬禮中聚合、堆疊、補充、激發,不斷促成神圣空間的持續生成并協助葬禮參與者內在意義與倫理秩序的重建。對四川嘉絨藏族地區喪葬儀式中多模態感官空間生成過程的分析表明,感官空間以具身化方式作用于個體,聯通神圣與世俗世界,勾連生者與逝者,幫助個體實現意義修復,重拾延續日常生活的力量。

二、喪葬儀式中多模態感官空間的生成實踐:研究發現

清晨,太陽初升,山林寂靜,給剛過世的卓瑪老人念經的7位喇嘛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念經儀式做準備。喇嘛扎西用清水洗凈雙手,來到面朝神山的貢品臺前——面向早已懸掛好的佛祖唐卡像和逝者的遺像,在為藥師佛、大威德和皈依經供奉的朵瑪前點燃三盞酥油燈,盤中放上青稞、藏金蓮,在凈水碗中放入供養水。其余六位喇嘛盤腿排坐在藏床上,一旁的桌上放著經書和法器,其中一位打開手機放起誦經音頻。裊裊經聲中,扎西手拿燃燒的柏樹枝進入房間,屋內瞬間煙塵彌漫,充盈著柏樹枝和酥油燈燃燒的氣味。隨后,扎西盤腿坐下,加入同伴的行列。7人的念經聲瞬間響起,起伏有致、雄渾粗壯、聲震屋宇,從家屋第三層向四方彌漫。多聲部聲線齊頭并進形成強烈的共鳴,伴隨法器的鈴響和敲鼓、敲缽聲越來越快。幾位念經的喇嘛身體持續搖晃,在酥油燈的火光、柏香、法器聲和誦經聲綜合作用下進入“觀想”狀態。一天中最潔凈的時刻,柏煙升騰、燃燈氤氳、經聲縈繞,平日里再平常不過的家屋恍若圣境,令觀者不敢有半分褻瀆之意。

(一)“念經”:儀式專家的實踐

多模態感官空間的生成離不開嘉絨藏族地區家屋建筑獨特的物理空間。家屋空間的縱向結構可劃分為上中下三部分,象征著藏傳佛教的三界——頂部為供奉佛龕的經堂,是神圣空間所在;中間部分為日常生活的世俗空間;底部是牲畜居所。世俗空間又分為兩層,第二層為鍋莊所在,是會客、用餐的場所;第三層為臥室、儲藏室、晾曬空間及廁所。為避免世俗世界因素的干擾及逝者遺體散發出的不潔“煞氣”干擾神明,喪葬儀式中念經、念瑪尼的儀式被限定于家屋第三層和第二層的世俗空間。

圖 1 家屋的縱向結構(由研究團隊拍攝)

圖 2 家屋剖面圖(由研究團隊繪制)

葬禮開始前,主家和儀式專家在家屋二三層布置神圣器物,為多種感官介質的引入做鋪墊。平日里被用作臥室或倉庫的房間由主人家打掃干凈并重新布置——面朝神山的方位懸掛繪有佛祖的唐卡,唐卡下方的藏桌擺放朵瑪、青稞、供養花、供養水等貢品;另一側的長桌前懸掛牛皮鼓,桌上擺放薩拉、大號、小號、銅鑼、銅撥等稱贊法器。念經自太陽升起時開始,午間歇息,傍晚太陽落山時結束。此環節的核心參與者是幾位身穿絳紅色僧衣的喇嘛——在嘉絨藏族地區,出家人被認為擁有借助佛法與神明和逝者靈魂進行交流的能力。他們通過念經“觀想”佛法降臨自身,用法咒為逝者超度。獨屬于這一時刻的唐卡、供品、法器和僧人絳紅色的著裝被放置于日常生活的臥室空間,用器物和視覺要素賦予物理空間以神圣秩序。

在緊隨其后的念經階段,不同感官介質漸次介入,物理空間的神圣性層層強化。扎西點燃三盞酥油燈,其余三位喇嘛將青稞粒分裝到供奉佛祖的碗中,并在凈水碗中盛入清水。余下的喇嘛整理桌面、拿出經書并擺放法器。此時,一位喇嘛用手機以最大音量播放誦經的音頻聲,經文聲填滿整個空間。整個過程中,多種感官介質逐步疊加——酥油燈的橙紅火光昭示著肅穆的氛圍,與誦經的音頻、金屬法器的碰撞聲、水和青稞的傾倒聲、喇嘛身體的移動聲及酥油燈的氣味和溫度融合在一起,在由法器供品塑造的視覺秩序之上持續生成更為立體的神圣空間,提醒喇嘛進入念經前的準備狀態。

緊接著出場的感官介質是柏樹枝燃燒生成的濃密白煙和強烈香味,在氤氳擴散的過程中強化空間的寧靜肅穆之感。誦經音頻依然縈繞于耳,扎西手持燃燒的柏樹枝在房間內環繞一圈,驅散污穢之氣。其他幾位喇嘛都站起身來,接受煙霧的洗禮。樹枝燃燒的濃烈白煙和氣味盈滿整個房間,眾人沉浸其中、視野模糊,皮膚和僧衣上染上柏香,鼻腔吸入柏煙。儀式中的氣味具有潔凈功能。念經時,柏樹燃燒的氣味被用于排除世俗空間的不潔物質,以免在后續環節擾動神明和逝者靈魂。同時,柏煙將佛像、逝者遺像象征的神圣存在與世俗世界的儀式主體關聯起來,模糊神圣與世俗的邊界。隨著柏煙的加入,酥油燈的火光、溫度和氣味,以及持續播放的誦經音頻形成新的組合,房間的氛圍由此前的凝滯舒緩轉向沉靜肅穆,儀式空間神圣性的層次亦隨之升華。

煙霧凈化后,房間內部煥然一新,聲音介質隨即加入——在柏香、酥油燈的火光和溫度映襯下,扎西和6位同伴依次在長桌旁的藏床上盤腿入座,打開經書,開始齊聲誦讀,身體隨著念誦的節奏持續搖晃。洪亮的誦經聲瞬間填滿整個房間并從窗口和門口向外彌散,向下傳遞到正在二層忙碌的鄰居耳中,向上向著家屋正對的神山遠揚。念經聲分為多個聲部,最底層基調厚重沉郁,鋪展最廣,聲音連貫、低沉;中間層音調較高,聲線平穩清晰,穿透力強;最高層抑揚起伏不斷變化,在關鍵句子上加升音調。7位喇嘛神情專注,盤腿而坐的身體伴隨著口中念經的節奏前后大幅度搖擺,或調整經書位置,或手執搖鈴、敲擊銅鑼和牛皮鼓,沉浸于佛音的世界。儀式中聲音的抑揚和共鳴強化了參與者的身體節奏,使其體驗到進入神圣世界、與靈魂交流。在葬禮誦經時,多種感官介質綜合作用,將儀式空間的神圣強度推向極致——唱誦的身體搖晃、聲音的抑揚共鳴、法器聲的節奏變化和酥油燈晃動的火光之間相互激發、彼此強化,感官空間由寧靜肅穆轉變為與神明、靈魂共鳴交流的神圣極致。

念經環節彰顯了以喇嘛為代表的儀式專家所參與的多模態感官空間的生成過程。神圣空間的生成依托家屋的物理空間結構,經由多模態感官持續聚合,位居家屋三層的日常生活空間轉變為勾連生者與逝者的神圣空間。念經前,喇嘛們依據儀式放置各種供養法器和稱贊法器,房間演變為佛法和神靈的寄居之地。在此基礎上,多感官介質被漸次引入,不斷疊加、交融、重組,持續生成并強化物理空間的神圣性。初始階段,酥油燈的橙紅火光、手機的誦經音頻、清脆的器物擺放聲和少量交談聲相互襯托,烘托出儀式場合的肅穆之感。隨后,柏樹燃燒的濃密煙霧和氣味融入,物理空間內的潔凈和閾限之感更為明顯。隨之而來強烈的身體晃動、有節奏的誦經聲和法器聲相互激發、整合,大大強化了空間的神圣性,達成與神明、逝者靈魂進行對話的效果。這一過程中,多感官的組合方式和節奏不斷變化,空間的神圣性持續生成并強化。

葬禮中的感官空間并非恒久不變——念經一般持續一小時左右,之后是短暫的中場休息。隨著誦經聲漸止,幾位喇嘛開始喝茶、聊天,拿出手機查看微信和抖音,主人家則從二樓端來吃食。此時空間的感官要素變得混雜,柏煙和松油味漸漸消散,房間里充滿著酥油茶的熱氣以及大蒜、辣椒等調料的刺激氣味。二層的人們來到念經房間外的樓背,一邊抽煙一邊商議事項,嘈雜的交談聲此起彼伏。逝者的長孫抱著紙箱來到房中分發橘子。此階段,念經的房內多感官的秩序和聚合退場——房間內與外、二層與三層的邊界消失,念經房中主導性的感官介質淡化,世俗世界的事物接連出場,各類感官要素交織混雜,各色人等來回走動,使得房間的邊界在神圣與世俗間游移,空間的性質也變得曖昧不明。

(二)“念瑪尼”:世俗群體的實踐

念瑪尼環節呈現了由村中男女老少共同參與的又一多模態感官空間的生成過程。依照嘉絨藏族地區的傳統,逝者去世到下葬前,村民們每日暮色降臨之時圍坐在一起,由長者帶領為逝者唱誦三句藏傳佛教經文,時間持續近兩小時。出喪當日墓地旁的空地處以及逝者去世第49天在家屋二層,念瑪尼也會進行。傍晚念瑪尼的實踐通常在家屋二層,這里是鍋莊(火塘)的所在地,是主要的生活空間,也是祖先和家神居所。念誦瑪尼的過程中,這一生活空間經由多模態的感官聚合持續轉化為溝通生者與逝者的神圣空間。

2022年2月,為格西老人念瑪尼的儀式在二層的院落舉行。院落中央擺放著一個直徑將近2米的爐子,燃燒著熊熊烈火。火爐周圍整齊擺放著十余排長凳。一旁的桌上是茶壺和紙杯。院落一側齊肩高的錐形架子上點燃著108盞酥油燈,意在為逝者照亮往生的道路。在已然裝置了神圣要素的院落空間中,隨之進行的瑪尼念誦進一步經由多種感官介質的聯覺持續生成神圣空間。明亮的火光在暮色中成為院落空間的視覺中心,火焰將溫度從中心向四周擴散,溫暖著在場的參與者。人群的低聲交談、草木燃燒的噼啪聲、木凳移動的摩擦聲和酥油燈的火光等融合在一起,共同烘托出溫暖沉靜的感官氛圍。人們不再四處走動,男性和女性自動分為兩組,每人手持一串佛珠,緊挨著圍坐在火爐四周,準備開始念誦瑪尼。

隨后,線香燃燒的氣味開始在院落縈繞。一位男性長者將一個香爐置于火爐旁,在其中點燃三支香。一位女性手中端著一盤撒了藏紅花的青稞粒,置于香爐旁。念瑪尼開始后,每一位唱誦者都將向青稞吹氣,以將經文的力量供給逝者。香燃燒的氣味融合進火光、酥油燈光和草木燃燒的溫暖觸感中,將此前溫暖沉靜的感官氛圍轉化為肅穆清醒。熏蒸和吸入儀式中的煙霧能夠標記儀式階段的轉變。在格西老人的葬禮上,焚香氣味的彌散意味著新一輪的空間生成——線香燃起時,人們的交談聲減弱,所有人拿好佛珠進入肅穆狀態,靜候即將開始的瑪尼唱誦。與此同時,氣味的彌散性有助于儀式成員沉浸同一種感官介質,想象進入共同的神圣情境。線香氣味在空間內彌散,在皮膚、衣物上沉積,并被村民吸入身體,喚起儀式參與者的集體想象。而氣味帶動火光、溫度等感官相互綜合,強化了神圣效果。負責看顧線香的長者在瑪尼念誦的過程中不斷點燃香火,保證三支線香始終在場,使這一氣味貫穿始終,維持感官效果的持存。

“嗡——嘛——呢——叭——咪——吽——”

靜默中響起男性渾厚、洪亮的唱誦聲,圍坐四周的參與者剎那間遭遇聲波沖擊。一句經文被唱誦兩遍,第一遍音調高亢,第二遍音調低沉。緊隨著男性這一組頓挫起伏的念誦,響起了女性清脆、響亮的唱誦聲。每一句的尾音都被拖長,其中長者的聲音最為突出。七八十人齊聲唱誦,聲響巨大,充斥整個院落。男女分為兩個聲部,交替念誦,不斷接續。男性聲音厚重、寬闊,向四周擴展、回旋;女性聲音高亢、清晰,向家屋之上延伸。唱誦聲成為這一階段感官空間的主導。念瑪尼的眾人神情專注,凝視火爐,浸潤在多元的感官體驗中——鼻腔和舌頭接觸到空氣中焚香的氣味,面龐被燃燒的火光照得通紅,皮膚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溫暖溫度,耳中充滿洪亮的唱誦聲。聲音、火光、溫度、香味將眾人的身體從日常狀態中解放出來,進入手數佛珠、大聲念唱的狀態。多感官的相互激發極大強化了儀式參與者對經文的神圣體驗,全身心投入唱誦,以體驗瞬時的永恒。

念瑪尼環節持續了將近兩小時。隨后,前一階段緊湊規整的秩序被打破,空間中的主導性感官介質消失,嘈雜的交談聲響起,身體的緊張狀態逐漸放松。隨著座椅被搬動,有人起身走動,有人拿出手機查看微信,人群開始分散。隨著瓜子、花生擺上桌,一些男士開始打牌,呼喊聲不斷,幾個年輕女性則拿著紙杯、提著茶壺為在場眾人倒酥油茶。不久,“宵夜”從廚房端出,面條的熱氣、蔥蒜和辣椒的辛辣味、酥油茶的氣味、煙味等混雜在一起。家屋二層隨著食物的出場和感官的混雜轉變為世俗空間,瑪尼念誦時生成的神圣感隨之消弭,儀式規范對感官的控制也隨之松動。

綜上,念經和念瑪尼彰顯了嘉絨藏族地區喪葬儀式中多模態感官空間的生成過程。多模態的感官空間嵌入家屋空間的縱向結構。為避免逝者不潔之氣擾動頂層的神明,念經和念瑪尼均發生于家屋中部象征著世俗空間的場所。儀式的初始階段,喇嘛和村民經由做空間(doing space)的實踐將神圣性賦予臥室或院落——念經前,臥室被徹底打掃,擺放佛祖唐卡畫像、逝者遺像和供奉物品;念瑪尼前則是打掃院落,擺放火爐、長凳和酥油燈架。在此基礎上,不同的感官介質被漸次引入,不斷疊加、融合、重組,促成空間神圣性的持續強化。念瑪尼初始,院落被明亮的火光、溫暖的溫度、低聲地交談和人群圍坐的聚集感填充,形成一個溫暖沉靜的氛圍。隨后,線香燃燒的氣味融入此前的感官介質,周遭的氛圍隨之變得肅穆寧靜。之后,宏大的唱誦聲加入,帶動其他感官介質一同強化神圣感的具身體驗,儀式主體想象自己與逝者對話,進入神圣世界。感官空間的神圣性得到最大程度強化。一方面,感官空間的生成具有延續性,每一次感官介質的融入都建立在此前已有的多感官介質之上。另一方面,感官空間的生成和維系是一個持續變化的過程。每一次新的感官介質加入,都對此前感官空間的神圣效果進行強化,層層遞進最終實現神圣強度最大化。

三、感官空間視角下的儀式達成:分析

上述民族志表明,感官空間是嘉絨藏族地區葬禮實踐不可或缺的構成要素,它依憑物理空間而生,并在多種感官介質漸次融合、層層遞進的過程中持續生成。本節將進一步分析感官空間對于葬禮中個體情感轉變與意義生成的具體機制。既有研究表明,喪葬儀式具有勾連生死世界、促進意義生成并實現社會整合的功能。感官在儀式中尤其發揮著意義傳遞與秩序整合的關鍵作用。從感官空間的視角看,喪葬儀式對個體情感轉變和意義重建的過程具體通過三重機制發生作用——感官空間通過多模態系統持續強化個體的情緒體驗,通過感官節奏的遞變控制個體情感的張弛收放,通過長時段反復重現實現個體情感的重溫。喪葬儀式經由多模態感官空間實現對生者情感的轉換,持續喚起個體的記憶和情感,舒緩親人逝去的創傷,使其獲得重歸日常生活的力量。

(一)多模態的感官空間

喪葬儀式中的感官空間通過多模態系統持續強化個體的專注體驗和情感釋放。如前所述,葬禮中的感官介質并非以單一方式出場,而是視覺、嗅覺、聽覺、觸覺等綜合聯覺,形成“多模態系統”。多模態強調多種介質間的互補、擴充、協調、聯合,以及相互激發后達成的有機融合。在喪葬儀式中,一方面,多種感官介質漸次聚合在同一物理空間內,強化各自特性并承接遞進;另一方面,多感官介質持續融入、重組流變,使儀式參與者長久投入忘我狀態并強化情感傾瀉。

不同感官介質漸次聚合在同一空間,凸顯各自特性并層層遞進,喚起個體多樣的情感體驗。視覺的器物布置和色彩使用可以強化儀式中的空間秩序。念經開始前,供養水、供養花、佛像、逝者遺像、法器的擺放及身著絳紅色僧袍的喇嘛出場使人直觀地看到神圣空間秩序的生成,不隨意進入念經空間或觸碰貢品法器。氣味因其流動性而多被用于強化儀式中的閾限狀態。柏煙的濃烈氣味在念經時覆蓋物理空間,使身處其中的喇嘛受到清潔,感受自身與佛像、逝者遺像所象征的神圣力量共處一個空間,保持肅穆進入念誦經文的準備階段。儀式中的聲音則通過旋律和敲擊強化個體的身體感受。在念經時,唱誦的巨大聲響和法器聲震顫著喇嘛的身體。他們跟隨聲音節奏持續前后搖晃,拋除腦中雜念,忘我地投入為逝者超度的實踐。味覺感官則在儀式中發揮標識階段轉變的關鍵作用。念瑪尼結束后,瓜子、橘子、酥油茶和以面食為主的宵夜標志著神圣空間退場,人們在享受美食時瞬間放松下來,再度回歸世俗世界。因此,多感官漸次聚合在同一空間,發揮各自的優勢特性并承接、遞進,集中作用于身處其中的儀式主體,使其感受到連貫的、綜合的情感體驗。

更為重要的是,多種感官介質不斷聚合、重組流變,形成一個持續生成的混融整體,極大強化了儀式參與者的情感體驗。以念經為例。念經環節,不斷有新的感官介質融入此前的感官空間,持續激發個體的綜合情感。點燃酥油燈后,濃烈的柏煙融入此前火光營造的溫暖氛圍,讓喇嘛更加感受到潔凈、振奮,并自覺保持肅穆、集中精神。緊接著,念誦經文的多聲部共鳴和法器有節奏的擊打聲融入空間,喇嘛的身體隨節奏前后搖晃,持續想象佛法降臨,進入忘我的超度實踐。如此被多種流變的感官包裹、震顫的過程持續一兩個小時,直至柏樹氣味變淡、念經聲停止、法器被歸位時,多感官的聚合退場,個體才從專注肅穆中舒緩下來。念瑪尼的儀式亦是如此。從火光帶給村莊成員溫暖祥和,到線香加入后振奮、清醒,到唱誦聲融入后以多感官混融的形式持續震顫,多模態感官以持續融合、重組流變的生成過程不斷強化儀式參與者的情感傾瀉力度。

在此意義上,感官空間以多模態系統形成多感官漸次引入、承接遞進的過程,凸顯各種感官介質的特性,并相互融合、持續重組生成一個持續流變的感官混融體,長久地包裹個體,強化喪葬儀式中的情感體驗。特定感官介質具有彌散性、模糊性和連續性。且在儀式實踐中,多種感官介質能夠以聯覺的形式共同傳遞神圣意涵。在喪葬儀式中,不同階段多感官的漸次介入能夠共融共享、相互激發,并在持續疊加的過程中層層遞進,形成既持續變化、又連續統一的過程。身處其中的個體能夠被流變的多模態感官持續激發,一方面長久地保持忘我專注的狀態,另一方面強化情感釋放的力度。

一位格西老人葬禮的參與者如是表述念瑪尼時的忘我感受:“念的時候,我看到的東西從人來人往的,大家在那念或者是在做什么事情,逐漸變成了自己想的東西,或者就是經文直接呈現在自己的眼前。聽到的東西也是從所有人念經的聲音,這種很大很嘈雜的聲音,逐漸變成了自己一個人的誦經聲,然后還能聽到很多微小的聲音。聞到的就是酥油燈的味道和松香的味道。念完的時候先覺得很累,后面就覺得很輕松。前面像是在讀課文一樣,后來的話已經不光只是程序化地去讀,讀的時候自己會觀想,是對自己的一種開解。”念經時,多模態感官持久地包裹個體,使其在感受火光的溫度、聞到酥油燈和松香的氣味、聽到宏大的念經聲并經由身體用力發出聲音、持續搖擺的過程中,感受佛法降臨,進入并長久保持深度忘我狀態,持續為逝者超度。

此外,唱誦經文作為一種能量釋放的過程,在多模態感官的持續包裹下強化個體釋放悲傷的強度。在納爾布的體驗中,念瑪尼是集中釋放哀傷的過程。“親人去世了,就感覺不一樣了,每次我們念的時候都很想念,感覺他還在一樣,不接受這種事實。每次念經都挺難受的。念完之后,就真的沒有那么難受了,就是有時候晚上睡覺后又開始思念起來了。”葬禮具有減輕個體悲哀情緒、撫慰精神創傷、重申生活信念的功能,這一點已被諸多喪葬儀式的研究提及。上述訪談表明,多模態的感官空間提供了個體集中釋放悲傷情緒的場合,使喪葬儀式的情緒釋放功能在多感官的持久加持下得到強化。一方面,對親人的思念和哀思在體驗感官空間的過程中持續不斷地向外釋放,另一方面,感官空間也讓個體生成平和、寧靜的情緒,在經歷深度的忘我狀態時拋卻一切、經受洗禮,死亡造成的意義斷裂得到撫慰和開解,由此重拾延續此后生活的意義。

(二)感官空間的節奏遞變

喪葬儀式的儀軌規范對于社會秩序整合具有重要作用。儀式中感官介質的節奏和強度通過控制身體狀態而生成集體情感的秩序。本節將進一步分析喪葬儀式中的多模態感官空間如何通過感官的節奏遞變實現儀式參與者的情緒收放,由此建立起個體日常生活的秩序感。

念經和念瑪尼開始前,感官空間的節奏為以視覺感官為主導的平和靜滯,以達到舒緩放松、約束悲傷的效果。念瑪尼的準備階段,人群不再四處走動,男女來到排列有序的長凳前坐下。酥油燈和爐火的溫暖火光在空間內營造溫暖、凝滯的氛圍,引導個體進入專注平和的狀態并給予個體強大的精神撫慰。“念經和點燈在心里還是有一些安慰感,特別是老人,心中特別安心。念經是給他指明方向,點燈也是。魂在到處飄,找不到路了。死了的人從天上看下來,看到你,你點酥油燈敬他,他的路就不會黑。他一天到晚都處于黑暗之中,酥油燈不點就看不到,酥油燈一點就亮了。”在藏族文化傳統中,酥油燈作為一種神圣供品可以照亮逝者神識前行的道路。預備狀態的酥油燈象征著生者即將進入為逝者超度的專注祈愿狀態,對個體進行約束,克制親人離世的悲痛,避免激烈情緒打破神圣氛圍。同時,溫暖的火光和輕柔的交談聲也讓人們松弛下來,釋放白日忙碌的疲憊和內心的紛擾。類似的感受亦體現在另一位村民的講述中:“火點起來我們就坐在那兒,男的念完女的念。念的人就只能念瑪尼,必須坐在那兒。倒水的不用念,他可以四處走。心里要想著對死者好,死的那個人在傾聽。沒有想其他的東西。因為每個人都非常信,都覺得念了對他好,自然而然腦袋里就想這一件事情。有時候上廁所可以出去,其他人全部都坐在那兒念。沒開始的時候可以聊一下天,稍微休息的時候也可以,但是輪到你的時候就不能了。必須坐在那兒認真念。”此時感官空間的節奏平緩凝滯,尚無起伏。靜滯的感官節奏讓儀式預備狀態的個體情緒得到適度約束,進入輕松的專注狀態并獲得內心的撫慰。

隨后,感官空間的節奏由靜滯轉為舒緩流動,以濃烈的氣味、煙霧鋪展為標志,讓儀式主體感受到清醒振奮、肅穆專注,為念誦經文做準備。儀式中燃燒的香料物質有助于個體產生綜合的神圣體驗——視覺上煙霧上升,仿佛與天界溝通;嗅覺上芬芳撲鼻,令人神清氣定;觸覺上輕忽無法捉摸;綜合作用下使人的精神停頓,升起宗教上的超越感。具體到藏族文化中,燃燒松柏所產生的濃烈氣味象征著神圣與潔凈,能夠清除空氣與身體內外的污穢和邪氣。念經環節,彌散的柏煙和松香融入感官空間,以舒緩的節奏持續包裹個體,使人精神振奮并得到身心凈化、清醒平和。據葬禮參加者益西回憶,念瑪尼時的氣味具有強大的振奮和撫慰作用。“松香的味道很提神,精神會很愉悅很亢奮。就是會讓人很放松,很寧靜,會比較坦然地去面對,沒有那種哭天搶地的,很多悲傷就那樣在寧靜中化解了,就能夠逐漸地去面對了。”哀傷與悲痛被侵入的柏煙壓制、清除,取而代之以純凈的神圣氣息,使清醒和肅穆重新填滿個體身心,以此實現對個體情緒的約束和更替。

第三階段,感官的節奏發生劇烈轉變,以聽覺感官的爆發式沖擊為主導。葬禮的過渡進程推進到最深處,個體進入全身心釋放狀態。喇嘛們大聲念誦,身體隨聲音節奏不斷前后搖晃,感受到佛法降臨身體、獲得法力加持,以幫助亡靈消除恐懼、引導靈魂走向解脫的方向;普通參與者則在念瑪尼時手持佛珠,身體微曲,憑借法咒的加持庇護心靈、避免墮入負面心態,并幫助逝者通往往生善道。

聽到念瑪尼的聲音的時候,有非常強的精神上的共鳴,內心那種觸動很大,非常感動。在吟唱的時候就是會讓自己和過去建立一種聯系,有一些對自己來說比較深刻的畫面跑出來。一開始的時候周圍的環境是很亂的,念就是像完成任務一樣。念經到一半的時候,眼睛看到的東西有點模糊,頭眼昏花的,但還是想把經念完,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頭昏眼花都沒有了,只有讀經的聲音,變得特別洪亮清澈,精神變得很清晰,從來沒有這么清晰過。好像進到了一個結界,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在這個空間里了。真的是五蘊皆空。

這位參與者的表述表明,感官空間激烈的動態節奏使個體得到深刻的具身體驗,從而進入高度專注的情緒釋放狀態。在全身心投入的誦讀中,參與者用身體發聲、用記憶銘記、用智識理解,使圣言通過唱誦被消化、理解,也通過唱誦得以釋放。在念經和念瑪尼時,感官空間激烈的節奏起伏和極大的強度持續不斷地震懾個體,不僅以誦經的聲音共鳴貫穿身體,也以向外傾吐的方式不斷釋放,使得儀式參與者全方位地體驗身心隨感官節奏的激蕩,從此前的平靜肅穆狀態進入高度集中的情感釋放狀態。“自己特別親的人和特別要好的朋友離世后,晚上念麻呢的時候念著念著他的身影好像在腦海里浮現,有著無限的哀思!難分難舍的感覺,自己用心為他去念瑪尼,通過瑪尼的加持有著早點轉世投胎做人的想法。”瑪尼念誦的激烈節奏強化了儀式參與者的哀思釋放,使其將內心存蓄的悲痛、哀傷和不舍以法咒的形式凝練為對逝者的祝禱,用唱誦的方式抒發,成為助力逝者走向往生善道的加持之力。

概言之,從平和靜滯、舒緩流動到激烈運動,感官空間的節奏切換使得葬禮的過渡進程步步深入,沉浸其中的儀式主體持續體驗從平和松弛到振奮肅穆并最終進行高強度忘我釋放的情感轉變。儀式節奏對情緒收放的控制作用在眾多研究中已經提及,如個體須在集體許可的固定時刻宣泄情緒,而在肅穆情境必須保持安靜、避免過度悲傷。感官對于儀式節奏的控制具有關鍵作用——儀式中的鼓聲、鑼聲、鈴鐺聲、擊掌、跺腳等打擊聲通過塑造節奏、旋律、抑揚和共鳴,強化參與者身體的節奏感,使其體驗到進入神圣世界、與靈魂交流;而靜默、冥想等儀式則通過廢除聲音來維持肅穆秩序。本節的分析進一步說明,喪葬儀式中個體心態秩序的重建通過感官節奏變化的具身體驗而實現。感官節奏的動靜緩急、密度強弱共同規定了個體情感收放的時間、所釋放情緒的性質以及情感的釋放程度,讓個體感受到感官空間內的情緒浪潮,進而建立起內在的情感秩序,重拾延續生活的信念。因此,喪葬儀式對于個體心態秩序修復的實踐經由感官空間的節奏變化而達成。

(三)感官空間的反復與持存

以上兩種機制中,感官空間通過多模態系統和感官節奏的遞變實現儀式主體情緒的強化與收放控制。事實上,感官空間不只存在于為期三天的葬禮環節,更在葬禮后的日常生活中反復重現,具有時間的延后性。既有研究指出,儀式通過周期性地打破日常,重復化解死亡對社會秩序的威脅,讓生者再度獲得祖先的吉善庇佑,強化個體延續生活的積極信念。通過“非日常”儀式的重現,日常生活中的社會角色和社會關系得到調節,個體的身份和意義得到反復確定和強化。本節將進一步呈現多模態的感官空間如何經由周期性重現不斷作用于個體,通過對線性時間的打破將個體拉回神圣空間,實現情感重溫并在長時段的生命進程中建立秩序感。

這一機制首先體現為儀式空間以簡化的方式反復出現。在逝者去世到下葬前的3天中,感官空間以每日清晨念經和傍晚念瑪尼的形式重復,頻率和強度最大;之后,每隔7日由一位喇嘛前來逝者家中念經,生活空間周期性地轉化為神圣空間;而在去世后的第49天,鄰里與喇嘛再度聚集在逝者家中,進行念經和念瑪尼的儀式;此后3年每年忌日,念經和念瑪尼重復進行。這一過程對應著嘉絨藏族地區文化傳統對逝者靈魂狀態的想象——逝者去世到下葬前的3日為靈魂逐步與肉身分離的階段;去世后49天是“中陰”階段,靈魂與肉體分離、尚未進入來世,需要通過誦經超度清除罪障、引導靈魂前往轉世的正確方向;49天后,逝者進入輪回;一周年忌日時,親屬鄰里聚集,慶祝逝者通過六道輪回、重獲新生。

一位格西老人葬禮的參加者如此講述他的感受:“我腦袋里一遍又一遍重復,就好像輪回一樣。我自己觀想的時候,輪回圈里面的一切都在重復,但是佛陀是靜止的,他在觀想著這一切,指了一個像解脫一樣的道路。一直念經,我一直想解脫的信念,這是我們心里需要擁有的。想的時候我的內心也會平靜,最后從這個悲傷的情緒走出來,向前看,有了一種希望和力量。從單純的悲傷中解脫,我去做點什么,不讓悲傷的情緒壓迫我們,而是通過這種情緒去了解去觀想。”儀式的重現能夠讓個體重溫出喪的時刻,在重新安放逝者的遺骸、轉變逝者對生者意義的過程中,周期性地化解生者對死亡的排斥,從逝者處不斷獲得吉善的庇佑。而感官具有時間性和歷史性,能夠通過當下的重現將歷史記憶反復引入日常生活。喪葬儀式中感官空間的周期性重現不斷打破日常生活,將個體拉回感官空間塑造的神圣情境,使其在反復被多感官包裹的過程中規律性地平復情緒、緬懷逝者,在更長時段的生命歷程中生成秩序感并持續獲得延續生活的意義。

同時,在喪葬儀式之外,感官空間還延伸進日常生活,將未來的時間引入當下,使主體能在將來不斷經由相似的感官介質回味對逝者的情感。特納有關儀式的經典研究表明,儀式在閾限階段實現了對日常社會結構的顛覆,生成一種位居兩種穩定狀態之間反結構的有限時空,個體在其中被允許從事日常不被許可的事項。瑪尼念誦環節結束后,感官秩序對空間的控制退場,眾人重新聚集在一起從事打牌、閑談等娛樂事項。臨近12點,豐盛的面食被端上桌,在往常早已歇息的深夜,大家共同聚集在一起“吃宵夜”。宵夜制作時,10余名女性一同參與,從燒火、熱水、下面、調料、裝碗、分發到共食,辣椒、蔥蒜的刺激性氣味與面條的熱氣充滿空間。熱烈歡騰的氛圍和濃烈的食物氣味與日常生活形成強烈對比。

喪葬儀式中食物的出場增進了參與者的情感,有助于生成集體的身份認同。同時,食物能夠強化儀式階段的轉變,儀式結束后出場的食物標志著閾限結束、進入新階段。念瑪尼結束后的宵夜標志著神圣空間退場、嚴肅悲痛的氛圍結束,人們再度進入世俗世界。在這里,食物的作用在于幫助葬禮參加者忘掉逝者,從對逝者的懷念和忘我的情感釋放狀態中抽離,用刺激性的氣味打破神圣感官秩序,獲得輕松與平和。更重要的是,食物具有未來的前瞻性記憶(prospective memories),在當下將食物的記憶融入未來。喪葬儀式中的食物形成一種感官記憶,凝結了念經和念瑪尼時感官空間的具身體驗,將感官空間的記憶投射于未來——任何時候觸及特定的食物、相似的氣味,沉積在身體內的記憶就被喚起,個體被帶回共餐時的空間,回想起葬禮的場景,生者由此重溫對逝者的情感,感官空間由此重現。正是通過儀式場合的食物與日常生活中食物的相互強化,感官空間得以超越喪葬儀式,通過味覺記憶在日常生活中重現,實現個體對逝者情感的反復回味。

四、結論:經由感官空間考察變遷時代個體心態秩序的重建

葬禮對社會秩序重建與個體意義生成的作用是喪葬儀式研究的關鍵議題。本文運用感官人類學的前沿討論及空間研究的“生成”視角,考察喪葬儀式中的多模態介質如何以“聚合”的形式助力生者實現心態秩序重建與生活意義生成。文章發現,感官空間作為喪葬儀式的基本維度廣泛存在于念經和念瑪尼的儀式實踐中并具有相同的生成機制。首先,儀式空間通過物質空間的布置而生成;其次,多模態的感官介質在物質空間內漸次融入、疊加、聚合,持續強化物理空間的神圣性。在此基礎上,多模態感官空間通過三重機制作用于個體的情感轉變與意義生成——通過多模態感官的融合流變強化個體的情感釋放力度;通過感官節奏的強弱遞變控制個體情感的收放次序;通過感官空間在長時段的重現讓個體實現情感重溫。

本研究的理論價值在于深入分析了喪葬儀式如何經由“感官空間”的聚合及生成過程影響到個體的意義生成。人類學有關喪葬儀式的討論主要沿著文化象征和功能主義兩條進路展開,前者側重于闡釋特定文化情境中儀式實踐的象征意義,后者則關注葬禮對于整合國家認同、重建宗族與村落秩序、強化社會團結的作用。區別于這兩種分析進路,本文聚焦于葬禮中神圣空間的持續性“生成”——不同的感官介質被漸次引入,聚合、重組、流變,以不斷生成物理空間的神圣性,使得身處其間的個體長久體驗對逝者和死亡的情緒浪潮。正是在感官空間的持續生成中,喪葬儀式經由多模態感官強化情緒釋放、經由感官的節奏控制情感收放并經由感官空間的長時段重現實現情感重溫,以達成個體意義的重建和情緒的修復。就此而言,感官空間的生成性有助于突破喪葬儀式研究的象征符號及功能主義進路,揭示葬禮重建秩序和生成意義的具體機制。

在此意義上,“感官空間”的提出具有重要的方法論啟示。既往的感官研究大多側重考察聽覺、味覺、嗅覺、觸覺等單一介質的特性及其傳遞文化價值、強化社會秩序的具身作用,較少關注多感官的綜合作用。近年來,一些學者已注意到感官介質的綜合性及感官體驗的復雜性,嘗試關注多種感官的交纏與綜合。在此基礎上,本研究引入“空間作為過程性生成”的視角,嘗試提出“感官空間”概念來分析多感官“聚合”作用的具體機制。既有的多模態研究關注到多種介質間補充聯覺、相互激發后達成的有機融合效果。“感官空間”的提出則在方法論層面系統呈現了多感官介質如何在不斷疊加、聚合、重組及流變的動態過程中持續促發空間特質的生成與重塑,進而影響到個體參與者的感官體驗。就此而言,感官空間的提出有助于分析多感官媒介聚合“生成”的過程,為呈現多感官媒介的具體作用提供了方法論工具。

經驗層面,感官空間的生成性有助于深入理解特定文化傳統中的喪葬儀式實踐與生死觀。嘉絨藏族地區的家屋結構、山神信仰、村莊共同體、儀式專家及藏傳佛教和苯教文化體系共同構成了喪葬儀式中感官空間生成的觀念基礎;誦經和念瑪尼的實踐則促成了感官空間的集體性生成,村莊成員因此得以共同體驗逝者生命狀態的轉變,強化逝者經由輪回再度回到生者世界的信念,重現地方文化傳統關于生死的想象。

伴隨著嘉絨藏族地區的城鎮化進程,感官空間的生成實踐面臨危機。首先,傳統居住模式的變化讓感官空間失去聚合的物理條件。在城鎮,樓房公寓日漸取代家屋,導致葬禮所嵌入的縱向家屋結構及鄰里匯聚的開闊院落被限制于狹小的居室,主家只好借用公共空間來操辦葬禮;在農村,出于開辦民宿的需要,家屋的整體格局被重新切割為供游客居住的標準間。上述變化不僅使得葬禮難以維系其原有的私人邊界,更讓分散的人群、碎片化的空間和公共空間的嘈雜沖散了多感官介質的聚合過程,使得葬禮上的感官空間愈發難以維系,更無法在持續包裹中帶給個體強烈的神圣體驗。

此外,感官空間所依憑的儀式主體也面臨著儀式知識斷層的挑戰。新一代青年進入城鎮生活、大多僅在節日時才回到農村,失去了參與喪葬儀式實踐的日常文化情境,大多不具備喪葬儀式的知識。同時,傳統信仰在年輕一代心中的可信度降低,凡事必請喇嘛的時代已經過去,儀式專家的權威亦受到質疑。感官空間所依憑的儀式主體及信仰的統治力正在逐步消解。就此而言,新型城鎮化和殯葬改革有必要考量傳統建筑空間和傳統儀式禮俗的社會意義。在推進農村住房改造的同時,有必要思考傳統民居建筑基本結構的去留,殯葬法規及土地政策、環保條例的制定亦需吸納傳統儀式的精神內核,助力實現優秀傳統文化在中國式現代化實踐中的創造性轉化,以契合城鎮化、鄉村振興和民族地區發展。

[責任編輯:王健]

a收稿日期:2024-07-10

基金項目:國家民委2023年度高等教育教學改革項目“中國民族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廣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會委托課題“中華民族共同體視域下南嶺走廊非物質文化遺產活化利用研究”(2024ZLWT006)。

作者簡介:張敏,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副教授;蘇培鈺,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碩士研究生(北京,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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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 Sutton, David E. Remembrance of repasts: An anthropology of food and memory, New York: Berg Publishers, 2001:91-93.

aq Krause, Kristine. “Spiritual spaces in post-industrial places: Transnational churches in North East London.” in Michael Peter Smith and John Eade eds., Transnational ties: Cities, migrations, and identities, New Brunswick, NJ: Transaction Publishers, 2008: 109-130.

ar 張敏:《空間》,《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2期。

as 四川嘉絨藏族地區受苯教傳統影響普遍存在山神信仰。依據不同地域范圍,大小山神掌管不同轄區并層層嵌套。參見李錦:《山神信仰:社會結合的地域性紐帶——以四川省寶興縣磽磧藏族鄉為例》,《民族研究》2012年第2期。

at “觀想”為藏傳佛教修法時通過觀察、想像而達到真如的一種方法。參見任繼愈主編:《宗教大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年,第1028頁。

au 李錦:《名與嘉絨藏族家屋社會》,《思想戰線》2019年第5期。

av 在藏族文化中,逝者遺體的“不潔”通過其釋放出的“尸氣”對潔凈之物帶來污染,改變事物屬性。參見岳小國:《污染與潔凈:三巖藏族喪葬文化研究》,《民族研究》2015年第5期。在嘉絨藏族地區,“尸氣”被稱為“煞氣”,以屬相和方位的方式對生者帶來威脅并擾動山神和家神。

aw 特別感謝龍睿杰(西藏大學2024級藝術學研究生)供圖。

ax 參見Classen, Constance, David Howes and Anthony Synnott. Amora: the cultural history of smell, London: Routledge, 1994: 130。

ay 在親屬關系之外,鄰里間以房名和家屋為單位具有緊密聯系,形成地緣之上家屋間的互助網絡。葬禮中,鄰里聽到報喪聲后會攜帶辦理后事的用具前來幫忙,主家以三頓飯作為酬謝。參見王丹:《磽磧藏族喪葬儀式的功能探析》,《阿壩師范學院學報》2016年第2期。

az Needham, Rodney. “Percussion and Transition.” Man, New Series 2.4(1967): 606-614.

ba 李錦:《人神分界和僧俗分類:家屋空間的上下秩序——對雅安市寶興縣磽磧藏族鄉的田野調查》,《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8期。

bb Howes, David. “Olfaction and Transition.” in David Howes ed., The varieties of sensory experience: A sourcebook in the anthropology of the sence, Toronto, Buffalo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2: 128-147.

bc Classen, Constance, David Howes and Anthony Synnott. Amora: the cultural history of smell, London: Routledge, 1994: 123.

bd 出喪前三日,每晚11點-12點間主人家為前來幫忙的鄰里提供的一頓餐食,以面點為主,當地方言稱之為“宵夜”。

be Krause, Kristine. “Spiritual spaces in post-industrial Places: Transnational churches in North East London.” in Michael Peter Smith and John Eade eds., Transnational ties: Cities, migrations, and identities, New Brunswick, NJ: Transaction Publishers, 2008: 109-130.

bf 參見武雅士:《神、鬼和祖先》,武雅士主編:《中國社會中的宗教與儀式》,彭澤安、邵鐵峰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37-185頁。

bg 參見Classen, Constance. Worlds of sense: Exploring the senses in history and across cultures. London: Routledge, 1993.

bh 王建民、曹靜:《人類學的多模態轉向及其意義》,《民族研究》2020年第4期。

bi Krause, Kristine. “Spiritual spaces in post-industrial places: Transnational churches in North East London.” in Michael Peter Smith and John Eade eds., Transnational ties: Cities, migrations, and identities, New Brunswick, NJ: Transaction Publishers, 2008: 109-130.

bj Howes, David. “Olfaction and transition.” in David Howes ed. The varieties of sensory experience: A sourcebook in the anthropology of the sence, Toronto, Buffalo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2: 128-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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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Reed-Danahay, Deborah. “Champagne and chocolate: ‘taste’ and inversion in a French wedding ritual.” American anthropologist 98.4(1996): 750-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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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n Sutton, David E. Remembrance of repasts: An anthropology of food and memory, New York: Berg Publishers, 2001: 91-93.

bo 訪談對象:益X(2000-,男,學生),訪談地點:茶樓,訪談時間:2022.4.6。

bp 訪談對象:納RB(1993-,男,移動營業廳職員),訪談地點:茶樓,訪談時間:2022.4.8。

bq 聶丹:《黔西北農村喪葬儀式中的工具性功能初探——以大方縣響水白族彝族仡佬族鄉葬禮為例》,《貴州民族研究》2009年第5期。

br Watson, James L. “The structure of Chinese funerary rites: Elementary forms, ritual sequence, and the primacy of performance,” in James L.Watson and Evelyn S. Rawski eds. Death ritual in late imperial and modern China, Berkeley, Los Angeles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8: 3-19.

bs Constantinides, Pamela. “Ill at ease and sick at heart: Symbolic behaviour in a Sudanese healing cult.” in Loan Lewis ed. Symbols and sentiments: Cross-cultural studies in symbolism, London, New York and San Francisco: Academic Press, 1977: 61-84.

bt 訪談對象:翁C(1965-,女,蔬菜售賣者),訪談地點:菜市場,訪談時間:2022.3.20。

bu 才旦曲珍:《生死輪回中的轉換——試析藏族喪葬習俗的儀式過程》,《西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4期。

bv 訪談對象:拉M(1976-,女,民族旅游接待者),訪談地點:拉M家;訪談時間:2022.4.3。

bw 張珣:《進香、刈火與朝圣:宗教意涵之分析》,《人類與文化》1986年第22期,第49-50頁。

bx 參見岳小國:《污染與潔凈:三巖藏族喪葬文化研究》,《民族研究》2015年第5期。

by 訪談對象:益X(2000-,男,學生),訪談地點:茶樓,訪談時間:2022.4.6。

bz 才旦曲珍:《生死輪回中的轉換——試析藏族喪葬習俗的儀式過程》,《西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4期,第109頁。

ca 索甲仁波切:《西藏生死書》,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85頁。

cb 訪談對象:益X(2000-,男,學生),訪談地點:茶樓,訪談時間:2022.4.6。

cc 蒂姆·英戈爾德:《線的文化史》,張曉佳譯,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23年,第25-26頁。

cd 訪談對象:澤L(1974-,男,村干部),訪談地點:逝者格西老人家,訪談時間:2022.2.12。

ce 聶丹:《黔西北農村喪葬儀式中的工具性功能初探——以大方縣響水白族彝族仡佬族鄉葬禮為例》,《貴州民族研究》2009年第5期,第7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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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郝瑞:《當鬼成神》,武雅士主編:《中國社會中的宗教與儀式》,彭澤安、邵鐵峰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96-211頁。

ci 李豐楙:《禮生與道士:臺灣民間社會中禮儀實踐的兩個面向》,王秋桂、莊英章、陳中民編《社會、民族與文化展演國際研討會論文集》,漢學研究中心,2001年,第331-364頁,引自中國民俗學網,https://www.chinesefolklore.org.cn/web/index.php?Page=2amp;NewsID=15511,2024年1月4日。

cj 才旦曲珍:《生死輪回中的轉換——試析藏族喪葬習俗的儀式過程》,《西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4期,第109頁。

ck 訪談對象:益X(2000-,男,學生),訪談地點:茶樓,訪談時間:20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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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 參見岳小國:《污染與潔凈:三巖藏族喪葬文化研究》,《民族研究》2015年第5期;和紅燦、李繼群:《轉換與交融:三壩納西族喪葬文化及其當代變遷》,《民族研究》2020年第3期。

cu Watson, James L. “The structure of Chinese funerary rites: Elementary forms, ritual sequence, and the primacy of performance,” in Watson L. J. and Rawski E. L. eds., Death ritual in late imperial and modern China, Berkeley, Los Angeles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8: 3-19.

cv 武雅士主編:《中國社會中的宗教與儀式》,彭澤安、邵鐵峰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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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 張敏:《空間》,《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2期。

db 王建民、曹靜:《人類學的多模態轉向及其意義》,《民族研究》2020年第4期。

Rituals and the Meaning Constru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ensory Space: An Ethnographic Study Based on Funeral Practices in the Jiarong Tibetan Region of Sichuan

ZHANG Min, SU Peiyu

Abstract: Funerary rituals play a significant role in reconstructing social order and generating meaning. Drawing on the multimodal theory of sensory anthropology and spatial studies, this research delves into the aggregation of multimodal sensory experiences in funerals and their mechanisms in transforming individual emotions. Ethnographic investigations in the Jiarong Tibetan region of Sichuan reveal that sensory space is a fundamental element of funerary rituals, continuously generated through the aggregation and layering of multisensory experiences within physical space. Sensory space directly impacts the reconstruction of meaning for individuals: it enhances emotional experiences through the aggregation of multimodal senses, regulates emotional tension through the rhythmic modulation of sensory engagement, and facilitates emotional recollection through the long-term reenactment of sensory patterns. However, in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changes in the physical spaces of funerals and their ritual subjects pose challenges to the aggregation of sensory spaces, making it difficult to sustain mechanisms that reconstruct individual psychological order. In the context of new urbanization and funeral reform, preserving ritual spaces and transmitting traditional rites and customs can help retain the foundation for generating sensory spaces, thereby creating conditions for maintaining mechanisms of individual meaning reconstruction.

Key words: Sensory anthropology; Multimodality; Sensory space; Funeral rituals; Jiarong Tibetan Reg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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