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雷公山苗族中心區到清水江中下游流域,苗、侗少數民族宗族形態依次體現了原生型、融合型和漢化型三種類型。苗族原生宗族形態以子父連名口傳世系為特征,宗族規模小,一村或數村為一宗族,無文字家譜,也無宗祠祭祀。過渡型宗族形態則以苗漢融合為特征,即保持了苗族子父連名的傳統,但祖源敘事卻是一位漢族祖公,形成漢父苗母融合的祖先譜系。融合型宗族的聯宗規模擴大,同姓聯宗跨越數縣,其文字家譜的編寫歷史較短。漢化型宗族形態的特征是以一位漢族英雄祖先為始遷祖,在清代便普遍建祠修譜,其聯宗規模更大,可以跨越數省。三種宗族形態是不同地域不同歷史時期少數民族文化與漢文化融合進程體現。
關鍵詞:清水江流域;少數民族;宗族形態;民族融合
中圖分類號:C952"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25)01-00115-10
貴州清水江中下流域是苗族侗族聚居區,苗、侗等少數民族比例占80%以上。由于受漢文化影響的深度不同,苗、侗少數民族的宗族形態表現為從原生形態向漢化形態的逐步過渡。位于清水江中游南岸的雷公山腹地的雷山、臺江、丹寨一帶,在明代既無土司也無衛所,苗族村寨自主自立,是“亙古未通聲教”的“生苗”,雍正“改土歸流”始納入王朝版圖。由于受漢文化影響較晚,當地苗族還保留了子父連名和本民族祖源認同的苗族原生宗族形態。而位于清水江中游干流沿岸的凱里、劍河及湘黔古驛道的黃平、施秉、鎮遠等地的苗族或侗族,既與漢族保持長期的交往交流交融,又保持了本民族文化的相對獨立性,漢苗文化相互融合又并行發展,其宗族形態則體現為苗漢融合的特征,是苗族子父連名世系與漢族祖源認同融合的宗族形態。而清水江下游的天柱、錦屏一帶,自元代以來,不僅普遍設置土司,苗民“輸租服役”,與王朝的編戶齊民無異,被稱為“熟苗”。而且明朝初年便廣建衛所,大量漢族軍屯移民進入,改變了當地的民族結構。隨著清水江流域木材貿易的興起,漢、苗、侗民眾的融合加深,苗、侗子弟讀書應試,濡染華風。從乾隆年間開始,當地苗、侗民眾大量建祠修譜,建構了漢化的少數民族宗族形態。
關于清水江流域宗族研究史的回顧,以往的成果主要集中于清水江下游的漢化宗族研究,并且以個案研究或單個宗族的微觀分析為主,代表性學者有張銀鋒、張新民、李斌、龍澤江、吳才茂、王勤美等,尚未有學者從中觀層面對流域內各種宗族形態的整體性特征進行論述,本文試對這一學術問題進行初步探討。
一、苗族原生宗族形態
清水江中游南岸以雷公山為中心的雷山、臺江、丹寨等縣,這一帶是開發較晚的苗族地區,直到清朝雍正“改土歸流”建立了丹江、臺拱、八寨等“新開苗疆”六廳,這一帶才納入王朝的統治版圖。但“改土歸流”后,清政府一度對貴州少數民族實行愚民政策,限制對苗民進行文化教育,如乾隆十六年(1751年)貴州布政使溫福條奏裁汰黔省社學,認為“無知愚苗,開其智巧,將必奸詐百出”,建議朝廷“密飭地方官,將‘新疆’各社學之社師,已滿三年者徐行裁汰,未滿三年者,亦以訓迪無成,漸次停撤,則從學苗童,自不禁而止。并請歲、科兩試,仍準苗童一體應考,但不必另設額數,則苗卷自難入彀,亦可不禁而退”。吏部議復:“應如所請,從之。”苗族社會仍然處于相對封閉的狀態,從而使得苗族傳統文化得到比較完好的傳承。“改土歸流”后,雖然“新開苗疆”地區開始使用漢姓漢名,但由于苗族子弟受教育的機會少,不需要用漢姓漢名讀書應試,所以苗族在日常生活中仍然以子父連名的苗名為主。正因為受漢文化的影響較少,雷公山區苗族口傳世系所追溯的祖源一般都是本民族的始祖。
以臺江縣桃瀨村李氏宗族為例,臺江縣桃瀨村是一個單姓村落,村民全部姓李。咸同苗民起義領袖張秀眉便屬于桃瀨李氏宗族,其父李波良原居桃瀨,后遷板凳寨生張秀眉。張秀眉改姓張有多種說法,有一種說法是他到南牛寨做長工,該寨均姓張,因而從之。根據苗族子父連名口傳世系,桃瀨李氏宗族的世系表如下。
(第1世)拉堆佑→(第2世)秧堆師→(第3世)力秧報→(第4世)秧記力→(第5世)堆秧糯→(第6世)西翁堆→(第7世)窄阿西→(第8世)南主窄→(第9世)約方南→(第10世)秀后約→(第11世)報阿秀→(第12世)下九報→(第13世)正九下→(第14世)龍花正→(第15世)記→(第16世)勾→(第17世)洛→(第18世)香→(第19世)波→(第20世)秀丟→(第21世)往秀(李德瑞)→(第22世)真往(李松林)
第22世真往(李松林)生于清朝末年,家族碑文顯示,真往的父親即第21世往秀(李德瑞)生于同治五年(1866年),往秀的父親即第20世秀丟生于道光七年(1827年),與生于道光三年(1823年)的張秀眉是同時代人。張秀眉的苗民叫送播(苗語音譯,也譯作雄波),與上述世系第19世波是否父子關系待考。筆者曾親到張秀眉出生的臺江縣板凳寨考察,而板凳寨李氏父老說上述世系第14世龍花正以上的世系與桃瀨李氏世系是基本相同的,說明兩個村寨的李氏認同共同的苗族祖先。
如果按平均每25年傳1代計算,第1世祖拉堆佑大約生于明朝初年,距今約600年,現在已傳到了第26世。從第2到第5世,名字中都帶“秧”,可能和苗族傳說中的人類始祖姜央有關。因為在口傳世系中,第17世洛以前均為單線世系,遙遠祖先的單線世系更多體現的是祖源認同。如錢杭認為:“傳說中的本族英雄、血緣關系不明的首領頭人、源自神靈系統的宗教法王等等,在構建這些少數民族族群成員資格時受到特別的尊重,其文化意義在很多場合下遠遠超過了父子生育原則和漢族式的世系傳遞原則?!鄙鲜隹趥魇老祻穆彘_始分支,洛大約出生于乾隆中期,距今200余年,洛傳香洛和社洛兩大支,香洛又傳花香、波香、高香3小支,這便形成了現在臺江桃瀨李氏宗族的房支結構。
李氏家族記憶中最早使用漢族字輩改名的是第22世真往(李松林),其家族字輩為七個字“松、玉(或裕、枝)、美、華、國、文、章”,據家族老人說,“松”字輩之前的祖先還用過字輩“再、政、通、光、昌、勝、秀”,但從哪位祖先開始用,改的什么漢名卻沒有記憶。說明雍正“改土歸流”后雖然強迫苗族改用漢姓漢名,但主要是供政府登記戶口花名冊使用,苗族日常生活中都用苗名稱呼,自己并不在意漢名叫什么,所以宗族后人對較遠祖先的漢名沒有記憶。而咸同苗民起義被鎮壓以后,清政府不僅加強了對苗族基層社會的控制,而且意識到了教化的重要性,地方官員積極推行書院教育,苗族子弟有了更多讀書的機會,從而漢名才逐步深入和普及。根據對雷山的苗族宗族考察,許多苗族宗族也說他們用漢族字輩改名大約只用到第5代,說明深處“苗疆”腹地的雷山、臺江、丹寨等地苗族是從清朝末年開始才廣泛使用漢姓漢名的,這類苗族原生宗族至今還很少出現漢字族譜,也無宗祠。比如桃瀨李氏,原來在村口有一個土地祠作為村寨的守護神,規模和普通的家中神龕差不多大,后來被改為墓碑大小的牌坊,上面書寫“宗祠”二字,也就算宗祠的象征,作為村寨祭祀的場所。苗族子父連名世系的宗族規模一般都比較小,小的不過一村一寨,大的可以包括附近數個村寨。這類苗寨鄉民在清代“改土歸流”后受漢字教育的機會并不多,沒有形成儒學士紳或鄉紳群體,因而在民國及以前很少編寫漢字家譜。
二、從苗到漢的融合型宗族形態
從鎮遠、施秉、到黃平、凱里這一帶屬于湘黔古驛道,是明朝控扼滇黔的戰略通道,因此從明朝初年便沿湘黔交通線廣建衛所,大量漢族軍事移民進入。漢苗長期交往交流,既相互依存又相對獨立,因此在保持苗族文化獨特性的基礎上產生了有限的交融。在其宗族形態上,便表現出苗族子父連名世系與漢族祖源認同的融合模式。如黃平苗族王氏,鎮遠、施秉、黃平等地龍氏,凱里開懷苗族顧氏等便體現了一種從苗到漢融合的宗族形態。
貴州省原省長王朝文為黃平苗族王氏,其苗名為龍貴,父親王登祥的苗名為貴海,為子父連名。由王朝文主持編撰的《王家牌王氏宗譜》(2006年)把本宗族的黃平始祖上溯至明朝初年的一位漢族祖公王倒犁。王倒犁為鑄犁的手工藝者,以職業為名號,似乎并無漢名,也無苗名。與苗女阿扁結婚后,其后代改苗名,用子父連名世系,以王倒犁為第一世,至王朝文時為第十六世。
王朝文在《王家牌王氏宗譜》序言中介紹王家牌王氏開基祖王倒犁說:“王倒犁系王家牌王氏始祖,于明洪武開辟貴州后隨父由江西來到黃平舊州。其父死于舊州,葬于螺絲坡。其弟王袞分居上塘。本人攜妻周氏帶子由舊州遷到翁坪鄉的戥雄寨,以開坊鑄鏵為業,后娶寨女潘阿扁為妻。潘家贈給一片青杠林和柳板田土,始祖方從戥雄寨遷往山林中居住,始創王家牌。”上塘王家為漢族,光緒年間,王家牌苗族王氏曾用棕片包著銀子去上塘聯宗,希望共建上塘王氏宗祠。但王家牌王氏宗親喝酒后唱苗族酒歌,引起上塘漢族王氏老人反感,吃飯時被安排在偏席,于是聯宗之事不歡而散,從此斷了來往。聯宗受挫事件也反映了王家牌苗族王氏希望被上塘漢族王氏接納和認同的心理,但終因民族隔閡而失敗。王朝文在序言中說:“王家牌王氏的血管里流著苗漢的混血,我們的頭腦得益于苗漢智慧的結晶?!绷硪黄蜓砸舱f:“我們是苗漢的后裔,蚩尤和黃帝是我們的總根?!?/p>
由黔東南州民委原主任龍昌海等組織編撰的《龍志麟氏族簡譜》(2008年)收錄了黃平、凱里、施秉、鎮遠、劍河等地苗族龍氏數萬人,他們都說苗語,使用苗族的子父連名世系,但都認同明朝時的漢族祖公龍志麟為本宗族一世祖。根據《龍志麟氏族簡譜》記載,咸同苗民起義領袖之一的包大度便是龍志麟的第12世孫。包大度又稱包大肚,苗名為包躲,清道光十六年(1836年)生于施秉平寨村的竹子寨,因肚子大而人稱包大肚,父名躲冒,祖父名冒丟。咸豐五年(1855年)包大度在臺江展梅尼與張秀眉等起義,是苗族黃飄大捷的主要領導人之一,殲滅了湘軍約萬人,使三湘震動。從龍志麟到包大度的世系如下。
(第1世)志麟(字有仁,又名志麒,遷居鎮遠城外大石橋)→(第2世)漢有(字良映,苗名映,遷居施秉平寨村)→(第3世)朝向(苗名向映,該公派下655戶)→(第4世)高向(遷黃平斑鳩村,該公派下262戶)→(第5世)季高→(第6世)鵬季→(第7世)希鵬→(第8世)講?!ǖ?世)丟講→(第10世)冒丟(由斑鳩村遷居竹子寨)→(第11世)躲冒→(第12世)包躲(包大度)。
以上世系中,第1代只有漢名無苗名,第2—3代兼有漢名和苗名,第4代以后均以苗族子父連名為主,世系從上往下看是漢變苗,從下往上看是苗變漢。
龍志麟是黎平府亮寨長官司龍氏長官的族人。亮寨長官司首任長官為明初的龍政忠,至清朝時亮寨龍氏已經漢化。康熙四年(1665年),亮寨司第16任長官龍文炳曾組織修譜,并求序于黎平知府馮萼舒。現在能見到的是道光版和同治版兩次續修家譜,名為《龍氏家乘迪光錄》。道光譜卷四“譜系上”記載:“本支四世祖承直郎遠應,安人周氏,西溪人,生三子,長志鵬(止)、次志誠、三志麟……志麟,字有仁,妣呂氏,此支遷居鎮遠。”同治譜中對龍志麟的記載與此相同,也非常簡略,如同治譜的“亮寨司龍氏履歷”記載,明朝初年亮寨司首任長官為龍政忠,政忠子定飛,定飛子便煩、便伯,便煩子遠應,“遠應妣周氏,西溪人,生志鵬、志誠、志麟……志麟妣呂氏,遷鎮遠”?!洱埵霞页说瞎怃洝逢P于龍志麟的信息就以上寥寥數語,即龍志麟的夫人為呂氏,遷鎮遠居住?!洱埵霞页说瞎怃洝分徽f龍志麟遷鎮遠,沒說鎮遠城內或城外。而《龍志麟氏族簡譜》卻以“遷鎮遠城外”作為祖源追溯的依據,如龍昌海在《龍志麟氏族簡譜》的序言中說。
根據《龍氏迪光錄》記載‘鎮遠城外’之說,多次至鎮遠湧溪石板寨進行查實,湧溪石板寨(曾設過屯堡)確屬龍氏居住,從當時歷史行政區域分析,石板寨和寨膽都屬‘鎮遠城外’的范圍。這說明龍志麟祖公從錦屏亮寨司遷到‘鎮遠城外’的第一個定居點是石板寨,后因施秉雙井平寨回錦屏亮司比較方便,而遷居平寨寨膽定居發展,龍志麟祖公墓安葬在平寨背后鴨蛋坡……歷代祖輩相傳平寨村寨膽寨龍氏基祖叫‘夠麟’(即‘麟公’),又稱‘夠丟’(即‘漢公’),他是遷居平寨最早的一個祖公,他最初是充軍到鎮遠城外大石板,后移居到清水江邊的施秉平寨村寨膽寨,去世后葬于黃岑村后的鴨蛋坡(苗語稱‘包更干’)。以前曾經給他掛過‘眾青’。經考證,‘夠麟’實際就是《龍氏迪光錄》中記載的龍志麟,他遷入鎮遠的時間大約是在明朝初期,至今已經有近六百年的歷史……錦屏亮寨司《龍氏迪光錄》中所說的居住鎮遠城外的龍志麟大系就包括平寨周圍大部分龍姓,也是這次建立《龍志麟氏族簡譜》的依據。經過多方協商,基本上統一為:凡是從平寨寨膽分遷出去的龍姓,凡是承認自己是‘基有’或‘漢有’(即龍志麟和龍志麟之長子龍漢有的后裔),或者有禁吃‘泥雨軌’(一種魚名)風俗習慣的龍姓,不管是遷徙到何處,或者已融合到其他民族,都是最早遷入施秉平寨的龍氏遠祖龍志麟的后裔,也是錦屏亮寨土司龍顏弼(字政忠)的后裔,只要承認這一點,都可以加入本譜。
該譜后記記載,清朝光緒年間,黃平苗隴的龍學海和凱里高山村的龍九努2人曾到錦屏尋根問祖,并根據錦屏的龍氏字輩創立苗隴龍氏宗族的“十六字”字輩:“克維世學、玉潤金合、文明大啟、其福永多?!笨梢姡S平等地苗族龍氏的漢化是從清末以來就開始了,只是這種漢化非常緩慢。
從漢到苗或從苗到漢而苗漢融合最具傳奇色彩的宗族當屬凱里顧氏。凱里顧氏分漢族顧氏與苗族顧氏兩支,但都認同明朝開國將領,曾任貴州都指揮使同知并受封鎮遠侯的顧成為入黔始祖。凱里漢族顧氏《爐山顧氏族譜》編寫于民國二十八年(1939年),只收錄香爐山漢族顧氏支系。據該譜記載,靖難之役中,顧成兵敗降燕,建文震怒,削其侯爵,時任普定衛指揮僉事的長子顧統及諸庶子盡被誅殺。而該家譜中記載的顧成另一庶子,當時鎮守遵義的顧絙卻幸免于難。該家譜記載,顧絙最初是跟隨族叔濟寧伯顧時從軍,當建文誅顧成諸子時,“祖(即顧絙)密運來使,假托非成公嫡親,故得免難”。既然建文帝誅顧成諸子,無論嫡庶,顧絙何能以“非嫡親”的理由幸免?此處疑點甚多。待燕王登基后,詔復顧成侯爵?!肮临F州,痛長子統因國事捐軀,而且乏嗣,乃以祖(即顧絙)之次子興祖承繼統嗣”,即以顧絙之次子顧興祖承繼鎮遠侯爵位,此支傳侯爵世系。而顧絙長子顧興宗嗣貴州衛指揮千戶,鎮守貴陽?!稜t山顧氏族譜》以顧絙為入黔一世祖,世襲衛指揮千戶,二世祖顧興宗鎮守貴陽,三世祖顧誠受命鎮守清苔堡。明英宗三年(1438年),韋同烈叛亂,蹂躪清平(今凱里市)麻哈(今麻江縣)一帶,四世祖顧旻受平蠻將軍方瑛命,與川湘滇黔四省聯軍會剿,遂移鎮香爐山,“就觀音洞下面創建營房,設立指揮部,遂家于斯,吾族世居香爐山者由祖始焉”。第五世祖為顧良相,因麻哈吳土司與蒙土司興兵構怨,顧良相與吳司是姻親,以兵助吳,攻敗蒙司。蒙司挾忿伏兵苦李井,殺死官兵甚多?!白嬉蛩阶猿霰?,懼上峰究罪,故埋名隱姓,逃潛開懷,裝為土人,另安家立業,是以傳開懷支、凱棠支,均以公為始祖焉”。顧良相原配王氏,生子駒、騏、驥,騏、驥外遷,今香爐山漢族顧氏便認同為駒的后代。
顧良相潛逃苗寨后,如何傳苗族顧氏,《爐山顧氏族譜》沒有記載,也沒有收錄苗族支系。顧良相潛逃之后的傳記見于凱里苗族顧氏近年來所編家譜,而尤以顧永昌老人撰寫的手稿《貴州凱里顧氏溯源》最為詳細,其潛逃后的事跡如下。
祖化名邦迪,游走于凱里鄉間苗寨,以閹豬為業。至黨果結識楊阿首(苗語尊稱告首),首亦漢人,因避難,以補鍋為業,先游走至黨果,娶文姓苗女阿榴,成為贅婿。首又促成祖娶其妻妹阿妯。
巴拉河岸有一土酋,橫行鄉里,強占黨果土地。黨果苗民難以抗衡,求助祖及其襟兄首,并許諾如除此惡酋,奪回土地,共分享受。二人因不能明斗,先探悉土酋虛實后,于一雷雨交加之夜潛入酋宅,將土酋父子刺死,并砍下土酋六指掌及酋子六趾足帶回。黨果苗民經驗證后,驚喜之至。土酋勢力因失渠首而土崩瓦解,無力再犯黨果。
……后祖等打獵至北坡,發現一處地方葛蔓叢生,泉水噴流,坡下地勢開闊,適宜發展農耕,遂遷往定居。此處苗語稱“嘎飛”(意為葛藤),漢語稱為“開懷”。
……開懷祖妣文氏生子四:孟名雄,仲名松,叔名優,季名佼。四兄弟中,除松邦仍居開懷外,雄邦遷居凱棠(在今凱里市境),優邦遷居揚武(在今丹寨縣境),佼邦遷居排羊(在今臺江縣境)。此四祖之后裔變為苗族矣。故祖良相后裔形成五分支:香爐山支(漢族),凱棠支(苗族),開懷支(苗族),丹寨支(苗族),排羊支(苗族)。
民國二十八年(1939年)《爐山顧氏族譜》只提到顧良相潛逃苗寨后傳凱棠支、開懷支苗族,未提到臺江縣的排羊和丹寨縣的楊武兩支苗族顧氏。個中原因可能是前面兩個苗寨均在距香爐山步行半天至1天的路程之內,相互交往的機會多。而排羊和楊武都比較遠,來往少,可能民國香爐山漢族顧氏編修族譜時還不認同排羊和楊武顧氏。即便對凱棠和開懷顧氏的認同也是民國年間才接受的,至今在開懷苗族顧氏還流傳一個類似王家牌苗族王氏去上塘漢族王氏聯宗失敗的故事。傳說清代香爐山有一位顧氏族人考上了武舉人,凱棠和開懷的苗族顧氏用竹編的飯盒裝著銀子去慶賀,可是香爐山顧氏作為本地的名門望族,虎踞苗疆,在明朝世代承襲千戶,更與鎮遠侯世系同宗同源,在清朝也是科甲蟬聯,出了15位舉人,其中顧衷更是高中同治元年(1862年)壬戌科進士,自然看不起這群短衣草鞋的苗民,對賓客偽稱是他家的佃客。苗族顧氏聽到這話發火了,覺得受到了羞辱,把飯盒打開,亮出銀子,說我們本是兄弟來朝賀,你說是佃客,瞧不起人,然后背著銀子憤然離去,從此斷了來往。后來到民國時期,凱棠苗族顧氏有人在省里當了官,爐山顧氏才逐步認同了他們。特別是新中國成立后,苗族在政治上翻了身,凱棠苗族顧氏族人(凱棠顧氏宗族包含顧、王、唐、周四姓,都認同顧良相為共同祖先)還有當上正省級干部的。現在苗漢平等,相互認同,每當舉行祭祖大會,都是苗漢顧氏各宗支聯合組織。
《貴州凱里顧氏族譜·開懷支譜》(2010年)在“入黔五世暨凱里顧氏漢苗共祖良相公傳略”后添加了評語,評語除前半部分抄錄民國版《爐山顧氏族譜》外,后半部分新增的評語為:“五百年來,凱里顧氏同宗共源,樹大根深,枝繁葉茂,雖分苗漢,實為一體,民族融合,自公始也。”
相對于苗族原生宗族而言,從苗到漢過渡宗族的特點,一是聯宗規模擴大,如顧良相是凱里、臺江、丹寨三市縣苗漢顧氏聯宗的共祖。龍志麟的苗族龍姓后裔則遍布于黃平、施秉、鎮遠、凱里、劍河、臺江5縣(市)。《王家牌王氏宗譜》的苗族王氏聯宗規模更大,除了黃平縣多數鄉鎮外,黔東南州內有凱里市,州外有黔南州的福泉市,安順市的平壩縣,黔西南州的安龍縣和興仁縣。二是漢字家譜成書時間比較晚,一般是20世紀90年代開始醞釀策劃,公元2000年以后才成書。三是以漢族敘事舊譜為祖先溯源依據。黔東南漢族敘事舊譜的編寫一般興起于清代乾隆年代,晚清和民國時期尤為興盛。苗族龍氏《龍志麟氏族簡譜》的祖先溯源依據是同治十三年(1874年)續修的亮寨長官司《龍氏家乘迪光錄》。同樣,凱里苗族顧氏新譜對遠祖的追溯則是依據民國二十八年(1939年)漢族顧氏《爐山顧氏族譜》。黃平苗族王氏修譜時,曾于1993年到黃平上塘漢族王氏訪譜,可惜舊譜在解放后被燒掉了,他們上山考察祖墳,有上塘一世祖王袞的墓碑,是嘉慶五年(1800年)由七、八、九世孫立的,又根據口傳資料,“考證”了王倒犁與王袞是兄弟,從而找到了祖源。四是和苗族原生宗族一樣,至今還沒有建成漢化宗祠,即祭祀漢族遠祖及歷代昭穆祖先的宗祠。如果他們要祭祀漢族遠祖,一般都是到聯宗的漢族宗祠祭祀。這也使得當代有些荒廢了數十年而破敗不堪的漢化宗祠迎來了生機,得以擴大聯宗規模而捐資重建。
三、漢族敘事的少數民族漢化宗族形態
在清水江下游的錦屏、天柱兩縣,苗、侗少數民族人口大約占80%以上,雖然有少部分民族村寨在語言、服飾和習俗上已經漢化,但仍然有許多村寨的日常語言是苗語或侗語,至今有些上了年紀的苗、侗婦女,因很少出村,還聽不懂漢話。雖然這些少數民族在語言、習俗等方面還保留較強的民族特色,但他們在姓名、祖先認同、家譜敘事和宗祠祭祀等方面已經完全漢化。我們以咸同年間侗族農民起義領袖龍海寬的世系為例,龍海寬為天柱縣石洞鎮冷水寨人。天柱縣石洞鎮與錦屏縣的平秋鎮、彥洞鄉和劍河縣的磻溪鎮毗鄰,在小江河兩岸分布著數十個侗族村寨。這一帶屬于侗族北部方言區,居民日常語言為侗語,民族語言、服飾、風俗習慣等都保存比較完好,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名錄有侗族刺繡,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有侗族歌簦、侗戲等,民族特色節慶有高壩趕歌節、瑤白擺古節,等等,這里是侗族北部方言區原生態民族文化保存較為完好的區域。然而,這里的侗族民眾都是漢姓漢名,雖然也有侗名,但和子父連名無關。因為自晚清以來便普遍編寫漢字家譜,用漢族字派起名,家族世系都是漢姓漢名,祖先認同都追溯到中原的漢族祖先。根據《天柱龍氏族譜·建榜公支譜》(中西南地區東山龍氏總祠宗親理事會,2013年)記載,侗族農民起義領袖龍海寬的世系為:一世祖為龍宗麻,北宋時因鎮撫“苗蠻”而從江南移居湘黔邊地。八世祖龍建榜于元朝初年入居現在的石洞鎮冷水寨,為冷水寨開基祖,距今700余年。把入居歷史追溯到700年前,無論龍氏是外來的漢族被侗化,還是世居的侗族被漢化,都反映了冷水龍氏是世居民族的事實。一世祖龍宗麻之父龍禹官,被湘黔毗鄰地帶數十萬龍氏尊為始祖。族譜記載,龍禹官字相承,生于應天府,宋元豐四年(1081年)任南昌節置副使,調升湖南安撫招討使,鎮撫黔楚苗民叛亂。生五子:宗麻、宗朝、宗靈、宗廷、宗旺,現湘黔毗鄰地帶龍姓均按五公分為五大支系,其中宗麻公總祠位于綏寧縣東山;宗廷公總祠位于會同縣巖壁,錦屏亮寨長官司龍氏長官即認同為廷公之后;宗旺公總祠位于芷江縣大龍。
據冷水寨志《冷水風情》(印刷品,2015年)介紹,從同治九年(1870年)至2013年,冷水龍氏已經6次續修家譜,同治九年(1870年)龍氏族譜還記載了建成于乾隆年間的冷水寨坪地的龍氏宗祠,建筑面積達1 000平米,堂號武陵堂,毀于咸同兵燹,清末又分別在冷水的坪地和布麻建了兩座龍氏宗祠,說明冷水龍氏自清代以來建構漢化宗族的熱情歷久不衰。
這類漢化宗族的遠祖一般都是朝廷的將軍或官員。湘黔邊以楊、龍、吳為大姓,其中以楊姓最多,僅天柱一縣就有約10萬人,約占全縣人口的四分之一。除上述龍姓始祖龍禹官及其子以“掃蠻”入住苗疆外,楊姓也不例外,楊氏認同的英雄祖先為楊再思,也是遍布湘黔邊飛山廟的神主。在天柱、錦屏、黎平等縣楊姓清代編修的家譜中,楊再思原來被認為是北宋楊家將楊業之孫楊文廣,和南宋岳飛的部將楊再興是兄弟。如龍里(今錦屏縣隆里)長官司《楊氏族譜》道光八年(1828年)楊光炳的序言。
自業祖由陜西西安府華陰縣而來,宦居山西太原府太原縣,娶始祖母佘太君,生祖七:延平、延明、延輝、延德、延昭、延嗣,于宋太祖時,父子八人下河東,定幽州,敕建天波府清風無侫樓。未幾,業祖報國身亡,賜葬湖南城步縣竹雞山后,又御敕‘再正通光昌勝秀’以綿子姓。延昭系屬我祖,昭生再興、再思。興領兵征蜀,歿于龍勝山,即葬彼地,題贈永王之墓,子孫永鎮蜀地焉。我祖再思字文廣,敕封招討天下大元帥,后奉旨征剿黔地平蠻,秋至鎮遠邛水磨瘐湘安營,忽于營中抱病,自度難愈,親修表章,差使赴京,請賜葬于邛水,命員祭奠,墳塋至今存焉。
在續修族譜特別是現代新修族譜中,楊氏“正本清源”,考證認為楊再思是東漢太尉楊震的二十四世孫,楊震又稱“關西夫子”,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拒賄而聞名,楊姓便以“四知堂”為堂號。光緒五年(1879年),黎平知府胡長新根據道光朝第一名將、因生擒張格爾而受封果勇侯并繪像紫光閣的貴州松桃籍苗族將領楊芳的自敘家譜,撰寫了《宋追封英惠侯唐末誠州刺史楊公墓表》,稱唐末楊再思“與李克用同受昭宗絹詔征兵,道長梗阻,眾奉為誠州刺史,威名日著,稱令公焉。歷五代天下多遭涂炭,獨公奉唐政朔,保障滇黔,民賴以安。卒于后周世宗顯德四年(公元957年)丁巳,壽八十九歲,葬今黎平府長嶺崗亥山巳向。民思其德,為之立廟,曰飛山宮祀之”。有學者研究認為,楊再思成為“亦祖亦神”的飛山廟神主是明朝前期才形成的?!白运我越?,飛山神的身份內涵歷經土著人群自然神、王朝國家敕封神明與靖州楊氏祖先神的變遷及交錯過程”。楊氏利用曾是“飛山蠻”領袖的歷史資源和楊再思祖先記憶作為凝聚宗族自身認同的手段,并以楊再思作為誠州刺史保境安民的正統形象向官方的意識形態靠攏,反映了湘黔界鄰地區地方人群被納入王朝體系的文化整合過程。
清水江吳姓的開基祖為南宋時的吳盛,據天柱遠口《吳氏宗譜》(第七卷)(2000年)的《吳盛傳》記載。
700多年前,吳盛在南宋王朝任大理寺丞。當時賈似道因姊姊是理宗的貴妃,恃寵不檢,日縱游諸妓家,夜即燕游湖上不返。吳盛看不順眼,因言事忤似道,處境惡劣,遂棄官回江西吉安縣原籍。淳佑年間,吳盛為避賈似道尋釁迫害,攜妻彭氏,子八郎等,舉家西遷,進入苗疆,在荊湖北路靖州會同縣遠口(今隸貴州省天柱縣)安家落戶,置田200 余頃,載稅糧600余石,世稱“吳半州”。迄今已蕃衍30余世,人口20 余萬,分散居住在黔東南、湘西、桂北、四川等地。遠口鎮、地湖鄉吳姓最集中,為黔湘桂邊境數十縣吳姓的發祥地。
明朝初年號稱“鏟平王”的侗族農民起義領袖吳勉,便被納入吳盛的子孫譜系,其傳承世系為“吳盛→八郎→大制→千一→楚秀→世環→吳勉”。洪武初年,明朝在湘黔邊地廣建衛所,大量圈占少數民族的土地,激起少數民族的反抗,吳勉領導的侗、苗少數民族義軍一度發展到20萬之眾,明朝以楚王朱楨掛帥,發兵30萬才將起義鎮壓下去。
從吳勉、龍海寬等成為明清少數民族起義領袖的事實來看,雖然他們的家族譜系是漢族的,但他們的民族身份卻和當地少數民族是完全融合為一體的。
清水江下游的漢化宗族有以下特征:第一,入遷湘黔邊地的第一代漢族祖先歷史悠久,如楊、龍、吳三個大姓的入遷歷史從唐末五代至宋代,達700年乃至上千年。第二,入遷始祖的身份都比較顯赫,或為鎮守邊疆的將軍,死后被追封王侯,或為朝廷的官員,善于經營而富甲一方。第三,聯宗規模更加巨大,特別是楊氏,以楊再思為祖先的聯宗遍布湘黔桂渝川滇六省區,據說聯宗規模達500萬人。第四,從清代乾隆年間開始興起建祠修譜的熱潮,大多數在清代已經完成了漢化宗族的建構。
四、結語
從苗族腹心地帶的雷公山區到清水江中游和下游,苗、侗少數民族宗族依次展現了地域化特色,演化出了不同的宗族形態。在苗族腹心地帶依然是子父連名的苗族原生宗族形態,認同苗族祖先,無宗祠,也無漢字家譜。而清水江下游的苗、侗少數民族則在清代便已建構了漢化宗族,有宗祠,有家譜,完全用漢姓漢名。清水江中游及毗鄰的鎮遠、施秉等地的苗族則是從苗到漢的過渡型宗族形態,融合了兩種宗族的特點,入居的第一代祖先為漢族,用漢姓漢名,而其后代均是苗族的子父連名,然漢族祖先入居的歷史都較晚,一般在明代中前期,其身份一般是平民、手工藝者,甚至是避罪的逃犯,與漢化宗族的英雄祖先有天壤之別。但他們從漢族開基祖繼續上溯,又往往能連上漢化宗族的英雄祖先,從而成為英雄祖先的后代。而雷公山區的苗族原生宗族在現代依然有頑強的生命力,特別是在現代民族政治平等的時代背景下,苗族知識精英們自覺強化自身的民族性,比如蚩尤文化的祖源認同。苗、侗少數民族三種宗族形態和諧共存,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體現,展示了“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盛世景象。
(致謝:上海師范大學錢杭教授曾為本文寫作提供指導和幫助,在此表示誠摯感謝?。?/p>
[責任編輯:李金蘭]
a收稿日期:2024-06-26
基金項目:貴州省2019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劃文化單列課題“清水江文書全文數據庫建設研究”(19GZWH05)。
作者簡介:龍澤江,凱里學院期刊社研究員。
b 相關成果有張銀鋒、張應強:《姓氏符號、家譜與宗族的建構邏輯——對黔東南一個侗族村寨的田野考察》,《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6期;張新民:《“諸子均分”財產繼承制與鄉村經濟社會生活變遷(1872-1948)——以清水江流域陳氏家藏三代分關文書為中心》,《原生態民族文化學刊》2022年第1期;龍澤江、 李斌、吳才茂:《“王化”背景下的族譜編撰與身份建構——貴州清水江下游清代苗侗家譜研究》,《原生態民族文化學刊》2012年第1期;李斌:《明清以降清水江流域土司宗族的建構歷程——以錦屏亮司龍氏宗族為中心的研究》,《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2015年第4期;龍澤江:《貴州清水江流域的家譜與家族八景文化》,《貴州社會科學》2019年第3期;王勤美、張應強:《文本書寫與行動策略——以貴州苗人土司家譜lt;龍氏迪光錄gt;為中心的探討》,《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2期。
c 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貴州少數民族歷史調查組、中國科學院貴州分院民族研究所編:《清實錄貴州資料輯要》,貴州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1201頁。
d 徐家幹:《苗疆聞見錄》,吳一文點校,貴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96頁。
e 錢杭:《中國少數民族有家譜傳統嗎》,《中華讀書報》2019年4月17日,第9版。
f 王家牌王氏宗譜編纂委員會:《貴州黃平王家牌王氏宗譜》(印刷品),2006年,第318頁。該頁章節題名為《九季支系·翁坪犀牛村耈包支系耈當房族》,節題下面單線世系從“王倒犁”到“當”全文為“王倒犁、大、翁、包、季、九、三、其、局、送、當十二世”,但逐代數下來,至“當”只數到11世,應該是“當”之前掉了1世。世系吊線圖從14世“海”開始記房族分支,“海”傳“貴”(王登祥)“?!保ㄍ醯锹。?子,“貴”傳“龍”(王朝文)“交”(王朝武)2子。這個世系表應該是“當”的前面和后面各漏掉了一個世代名稱。
g 王家牌王氏宗譜編纂委員會:《貴州黃平王家牌王氏宗譜》(印刷品),第7頁。
h 王家牌王氏宗譜編纂委員會:《貴州黃平王家牌王氏宗譜》(印刷品),第14頁。
i 《龍志麟氏族簡譜》編寫委員會:《龍志麟氏族簡譜》(印刷品),2008年,第249-250頁。
j 龍文和、龍紹訥編:《苗族土司家譜lt;龍氏家乘迪光錄gt;》,龍澤江點校,貴州大學出版社,2020年,第393頁。
k 由于現代家譜的有些編寫人是文化不高的老年人,容易出現用詞不當的情況,如此處序言作者原本想表達的意思是“從軍”,卻以為“充軍”就是“從軍”的意思。因為龍志麟不是作為罪犯充軍到鎮遠,而是作為平民從軍到鎮遠。
l 《龍志麟氏族簡譜》編寫委員會:《龍志麟氏族簡譜》(印刷品),2008年,第5頁。
m 根據《爐山顧氏族譜》記載,顧成生于元至順庚午(1330年),又根據《明史·顧成神道碑》,朱元璋于至正十五年(1355年)渡江,顧成于次年歸附,此時顧成才26歲。而該譜“絙公事跡傳”記載:“入黔一世祖諱絙,成公之庶子也,住江南華亭縣朱氏巷,時值明太祖下江南時,即投于麾下。元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從族叔副將軍濟寧伯顧時,隨副元帥傅友德浚河運糧,破元大都?!眱烧弑容^,不僅顧絙住江南華亭縣與顧成投朱元璋前“奉母避亂于楊州”的居住地不合,而且顧絙有可能早顧成一年從軍,即使朱元璋渡江的次年父子同時從軍,此時父親才26歲,而作為非嫡長子的顧絙可能還只是一個小娃娃,且顧絙最早的功勞是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隨族叔濟寧伯顧時作為后勤部隊運糧破元大都,與族叔顧時的關系可能比與顧成的關系更近?
n 明英宗有正統和天順兩個年號。根據吳一文校注的《苗疆聞見錄》(貴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04頁“韋同烈”條,韋同烈為興?。ń顸S平新州)人,明正統十四年(1449年)七月,聯合鎮遠金臺發動起義,攻下凱里、黃平、福泉等地。十二月,明廷以兵部侍郎侯琎、總督王驥等率領四川、湖廣、云南等省官兵前往鎮壓。景泰元年(1450年)義軍被迫退守香爐山;次年四月,因寡不敵眾,兵敗被俘,被解往北京殺害。所以韋同烈起義發生于正統年間,此處英宗三年應為正統三年(1438年),但該譜所記起義發生時間有誤。
o 香爐山下顧氏承襲的爐山守御千戶所的駐地便稱虎莊。
p 此故事由開懷苗族顧氏,現年90歲的顧永昌老人講述。苗族顧氏給漢族顧氏當佃客的事應該是有的,顧永昌老人的父親在民國時便是給香爐山下虎莊的漢族顧氏做長工,按班輩他父親和主家應該是同輩,但要降低一個輩份稱呼主人,若跟著孩子稱呼則要再降一個輩份稱呼主人為公(即爺爺)。
q 龍澤江、 李斌、 吳才茂:《“王化”背景下的族譜編撰與身份建構——貴州清水江下游清代苗侗家譜研究》,《原生態民族文化學刊》2012年第1期。
r 龍迅:《冷水風情》(印刷品),2015年,第218頁。
s 《楊再思氏族通志》編輯部:《楊再思氏族通志》(二卷)(印刷品),2006年,第43-44頁。
t 馮博文:《宋以降靖州飛山神變遷再探》,《原生態民族文化學刊》2022年第5期。
Development of Regional Clan Structures in the Qingshui River Basin of Guizhou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thnic Interaction, Exchange, and Integration
LONG Zejiang
Abstract: From the Miao central area of Leigong Mountain to the middle and lower reaches of the Qingshui River, the clan structures of the Miao and Dong ethnic gropus sequentially reflect three types: indigenous, transitional, and sinicized. The indigenous Miao clan structure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oral transmission of genealogy through father-son naming, with small clan sizes, typically consisting of one or several villages forming a clan, without written genealogies or ancestral hall worship. The transitional clan structure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fusion of Miao and Han cultures, maintaining the Miao tradition of father-son naming, but with a narrative of a Han ancestor, forming an ancestral genealogy that blends Han and Miao elements. The scale of clan alliances in the transitional type expands, with same-surname clans spanning several counties and a relatively short history of written genealogies. The sinicized clan structure is characterized by a Han heroic ancestor as the progenitor, with widespread establishment of ancestral halls and genealogies during the Qing Dynasty, and a larger scale of clan alliances that can span several provinces. These three types of clan structures reflect the process of cultural integration between ethnic groups and Han culture in different regions and historical periods.
Key words: Qingshui River basin; Ethnic groups; Clan formation; Ethnic integ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