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政權突變沖擊地區局勢

2024年12月8日，以“敘利亞沙姆解放武裝”為主力的武裝力量進入敘首都大馬士革，并在電視講話中稱已“解放大馬士革并推翻阿薩德政權”。同日，俄羅斯外交部稱，巴沙爾·阿薩德在與多個沖突方談判后辭去敘利亞總統職。12月10日，敘利亞過渡政府正式接管權力。

敘利亞局勢“變天”，是敘政府不斷積累的困境以及近期地緣沖突外溢效應疊加的結果。這一巨大的變數，給動蕩的中東局勢帶來新的沖擊。

政府軍快速潰退，敘利亞一朝“變天”

本次敘利亞局勢生變始于2024年11月27日。當天，“敘利亞沙姆解放武裝”等反對派武裝及極端組織在敘西北部阿勒頗、伊德利卜省的農村地區發起大規模襲擊，包括敘政府軍控制的一些村鎮和軍事據點遇襲。敘政府軍與友軍配合予以多種火力回擊。11月29日，敘政府軍加強軍事行動，在空中力量支援下，對阿勒頗省西部的反對派武裝陣地和補給線實施持續炮火和導彈攻擊。

正當外界以為敘政府軍即將掌控局勢的時候，局勢卻發生突變，反對派武裝一路勢如破竹——

2024年11月30日，占領敘北部最大城市阿勒頗市；12月5日，占領敘第四大城市哈馬；12月8日，拿下大馬士革最后屏障霍姆斯，隨后控制大馬士革。當天，俄羅斯外交部說，阿薩德在與多個敘利亞沖突方談判后辭去總統職務，離開敘利亞，并下令和平移交權力。

面對反對派武裝的進攻，敘政府軍幾乎沒有組織起像樣的抵抗，潰退之快令人震驚。分析人士指出，敘政府軍士氣存在嚴重問題，這與其內部自身實力不足和外部援助減少都有關系。

從內部看，自2011年內戰爆發后，敘利亞經濟遭到嚴重破壞，一直未能復蘇。美西方對敘政府實施制裁，其支持的庫爾德武裝控制了敘主要石油產區，導致敘政府控制區能源短缺、財政收入銳減。2020年之后，敘利亞又接連遭遇新冠疫情、大地震，以及俄烏沖突帶來的輸入性通脹等多重打擊。巴沙爾政府雖然通過取消食品燃油等生活必需品補貼、大量裁減軍隊等措施加以應對，但未能有效改善經濟，反而導致不滿增加，民心軍心進一步低落。

從外部看，敘政府的主要盟友近期都面臨嚴重挑戰。有分析指出，敘政府此前之所以能維持對廣大地域的控制，主要是依靠俄羅斯提供空中力量、黎巴嫩真主黨提供地面部隊、伊朗提供后勤和指揮支持。然而，隨著黎巴嫩真主黨在黎以沖突中被以色列重創、伊朗面臨諸多困難采取自我克制戰略、俄羅斯因俄烏沖突延宕自顧不暇，三大主要盟友均處于虛弱狀態，無力給予巴沙爾政府強力支援。相比之下，反對派武裝在過去幾年中一直積蓄實力，不僅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而且不同立場和背景的組織能協同作戰，顯示背后可能有外部力量支持和協調。

以色列趁火打劫，多方力量借機塑勢

敘利亞政局變天，打破了外部勢力在敘的原有狀態。中東地區和域外一些國家紛紛作出反應，通過外交、軍事等手段塑勢布局，維護自身在敘利益，這也使敘利亞的走向充滿了諸多不確定因素。

敘利亞前政權倒臺后，以色列國防軍打著防止敘軍武器裝備落入“敘利亞沙姆解放武裝”等組織的名義，迅速發起代號為“巴尚之箭”的軍事行動，在兩天時間里摧毀了敘利亞軍隊70%至80%的戰略軍事能力。根據以軍發表的聲明，地面行動方面，以軍打擊了敘方的130余處軍事建筑；海軍方面，以軍艦艇打擊了敘利亞兩座海軍軍港，其中共有15艘敘海軍艦艇停靠，以軍摧毀數十枚射程為80公里至190公里的艦對艦導彈；空軍方面，以軍戰機在敘領空累計飛行數百小時，實施超過350次空襲，襲擊目標廣泛，包括大馬士革、霍姆斯等地的防空陣地、空軍機場和數十個武器生產設施，摧毀了“飛毛腿”導彈、巡航導彈、戰斗機、坦克、雷達等武器裝備。據總部設在英國的“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網站2024年12月18日發布的消息，自12月8日以來，該組織記錄了以色列戰斗機在敘利亞不同省份實施的約498次空襲。

與此同時，以軍還進入以敘兩國在戈蘭高地之間的非軍事區，占領了赫爾蒙山，控制了原敘政府軍在山頂控制的哨所以及位于戈蘭高地東側的軍事緩沖區。報道稱，以軍已經進入大馬士革西北約25公里處。2024年12月15日，以色列總理辦公室發表聲明說，以色列政府當天批準了一項總額約1100萬美元的計劃，旨在將其占領的戈蘭高地的居住人口翻倍。

在以色列狂轟濫炸的同時，其他國家也展開了相應的行動。2024年12月19日，美國國防部發言人賴德表示，美國在敘利亞的駐軍人數已從約900人增至約2000人，增援部隊“在阿薩德政權被推翻前就已部署到位”。次日，由美國國務院負責近東事務的助理國務卿芭芭拉·利夫率領的代表團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會見了“敘利亞沙姆解放武裝”領導人艾哈邁德·沙拉。雙方討論了“確保恐怖主義組織不在敘利亞境內或境外對包括美國及其地區伙伴構成威脅的關鍵需要”。沙拉承諾將滿足美方訴求。隨后美國宣布取消此前為捉拿沙拉開出的懸賞金。

敘利亞的北方鄰國土耳其雖然多次強調要確保敘利亞領土完整，但也在磨刀霍霍，在兩國邊境地區集結部隊，增派重型武器和裝甲車，準備向敘境內庫爾德人控制區發起大規模進攻。此前，土總統埃爾多安在與到訪的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會談后的記者會上說，庫爾德工人黨等組織在后阿薩德時代的敘利亞乃至本地區都將“沒有立足之地”。

阿薩德政權的倒臺，對俄羅斯和伊朗無疑是個重大的沖擊。敘內戰爆發后，正是俄羅斯向阿薩德政府提供了重要支持，才使其站穩腳跟，掌控了大量土地。當前，俄羅斯最重要的關切，是確保俄在敘外交和軍事設施不受侵犯，特別是保留其在赫邁米姆和塔爾圖斯的軍事基地，為其南向突破北約圍堵保留住重要的支點和通道。對伊朗來說，當前形勢意味著其很難繼續通過敘利亞向黎巴嫩真主黨武裝提供支持，不得不接受“抵抗之弧”在敘利亞出現斷裂的現實，但其也在努力確保未來敘政府不會在美以兩方強力干預下，加入反伊朗陣營。

重建困難重重，和平穩定難期

建立穩定秩序是未來敘利亞能夠實現和平的關鍵，同時也是最難達成的目標。目前來看，敘利亞乃至中東地區政治秩序混亂、安全秩序失焦、地區秩序失衡的局面仍會延續。敘過渡政府需要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未來重建路徑，既要能被敘國內各政治、宗教、武裝派別接納，又要爭取得到國際社會支持。

敘利亞國內政治進程前路多艱。過渡政府的成立并不代表著敘利亞政治重建的完成，更不意味著敘民族和解的實現。敘利亞國內民族和宗教情況復雜，境內勢力的宗教背景和外部支持勢力也各不相同。當前，“敘利亞沙姆解放武裝”之外，土耳其支持的“敘利亞國民軍”控制著敘北部地區，美國支持的庫爾德武裝控制著敘利亞東部大片地區，兩者在未來的敘利亞政治安排以及土地爭奪中，難免出現擦槍走火的情況。能否使各方真正坐到談判桌前，實現權力的和平移交，對于施政經驗不足的過渡政府來說是棘手的考驗。雖然國際社會普遍支持維護敘利亞主權和領土完整，聯合國也在努力推動敘利亞的包容性政治對話，但能否結束敘當前的分裂局面還存在很大不確定性。

人道主義危機和非傳統安全挑戰嚴峻。聯合國發布的相關數據顯示，自2024年11月27日敘利亞局勢突變伊始至12月中旬，敘已有110多萬民眾流離失所，其中主要是婦女和兒童。政府缺位、管制失能、沖突不斷……敘利亞目前的社會環境極易成為滋生極端主義與恐怖主義的溫床。10多年前，敘利亞內戰給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發展壯大提供了土壤。當前敘利亞國內沖突尚未停歇，本土極端組織蠢蠢欲動，跨國恐怖組織虎視眈眈，敘極有可能再度成為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的策源地。

地區秩序重塑面臨諸多挑戰。敘利亞局勢驟變，并不只是巴以沖突和烏克蘭危機影響外溢所致，而是武裝沖突長期持續、地區力量失衡、安全架構崩塌引發的系統性反應。可以說，敘利亞危機正是地區秩序分裂重組在局部的一次激烈展現。2024年12月14日，敘利亞問題阿拉伯部長級聯絡委員會會議在約旦亞喀巴舉行。會議發表的聲明強調，支持包容和平的敘利亞政治過渡進程，維護敘利亞的統一、領土完整、主權、安全穩定。無論未來局勢如何發展，相關各方都應尊重敘利亞的民族宗教傳統，讓敘利亞人民自主作出決定，通過包容性對話找到符合敘人民意愿的重建國家方案，并逐步緩解當前嚴峻的人道主義危機。

（責任編輯：魏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