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魚”躍海化為鵬

李威：

2025年是中國國際大學生創新大賽（原名：中國“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舉辦10周年。10年間，眾多大學生創業者成長起來。曾獲首屆中國“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銀獎的李威就是其中之一。如今他所創辦的“大魚智行車”電動自行車遠銷海外60多個國家，占同品類美國市場銷量的30%以上，成為中國出海品牌中的佼佼者。

校園試水

從高中起，李威就癡迷計算機。2010年在黃河科技學院讀大二時，一家企業負責人問他能不能幫著制作企業網站？李威想都沒想：“沒問題！”憑著積累的計算機知識，在請教了幾位專業老師后，沒幾天時間，他就把網站給做出來了，也收到了人生的第一筆酬勞1000元。

“嘿，這活兒有搞頭！”李威拿著自己的成功案例四處推銷。他高興地給父母親打電話：“以后不用給我生活費了！”當時，各單位請專業公司制作官網要花好幾萬元，發現這個叫李威的大學生也會做，要價便宜很多，便欣然下單。李威記得自己平均1個月接五六單活兒，能掙五六千元。慢慢地，李威忙不過來了，他便叫來幾個同學幫忙，先是成立校園“網站制作工作室”，后來又擴展為一個互聯網創業協會，最多時有35人。協會還建立了校園BBS論壇，注冊會員2000多人，每天瀏覽量過萬。BBS論壇上最熱門的話題是大學生創業和職業規劃。

李威將協會模擬為公司運營，承接給各單位做網站的業務。但光制作官網這一項業務是不夠的。李威又發現了新商機，校園周邊有大小店鋪上百家，店家希望學生常去消費，學生希望店家多優惠，而“團購”就是雙方互利共贏的形式。通過團購，不僅學生購物有優惠，協會作為中介也能獲得提成。

“組團”怎么組？一個個拉人太慢也太笨，李威想，自己創辦的校園BBS論壇的2000多會員以及日均過萬的瀏覽量就是團購的本錢。他帶著同學與一個個商家談合作，超市、飯館、書店、網吧、奶茶店、理發店等都一拍即合。協會得到了學校的支持，有了一間專門的辦公室。協會業務量也越來越大，甚至還為鄭州市一些景區代售門票。李威臨畢業時，協會共計掙了十幾萬元。協會的同學都認為，除了畢業證書，他們又多了一張創業“證書”。

2012年9月，本科畢業的李威被北京一家互聯網大廠錄取。

“飛”向全國

偶然的一天，李威在網上看到美國市場上出現一種新產品——電動平衡車，平行的兩輪之間橫跨一個能放兩只腳的平板，平板上有一根直立的操縱桿，上面有儀表和抓手，駕駛者通過前后左右傾斜身體重心，實現前進、剎車和左右拐彎等功能。它的重量50公斤，售價合七八萬元人民幣。李威覺得，如果這個產品的價格和重量都降下來，在國內應該也會有市場。

李威想起一位在深圳華為公司擔任硬件工程師的同鄉，他有8年的機器人和無人機制造經驗，對電動平衡車的原理也有研究，便詢問他：做一款既便宜又輕便的電動平衡車可能性如何？對方說，電動平衡車的重量主要集中在電機上，電機與輪子是一體的，如果減少一個輪子，做成獨輪電動平衡車，體積和重量就會縮小和減輕。

“獨輪電動平衡車！”李威被這個創意驚到了，立即飛到深圳。同鄉把制造電動平衡車用得上的從事工業設計、模具、電路板等專業的4個朋友叫來商量，熱烈討論后他們決定創業。幾個人立即在深圳郊區租了一個農家院做車間，搞來儀器幾百次上千次地試驗。

李威擔任產品經理，負責外觀設計。他天天苦思冥想，思索如何迎合年輕人喜好，一天看了一部科幻電影后，他忽然抓到了靈感：把獨輪電動平衡車做成小號臉盆大小的“飛碟”模樣，加上LED在閃爍中自動變色。李威希望，這款如“飛碟”般時尚的產品能“飛”向全國。

產品定型討論時，飛碟外觀被采納，LED設計被否決，改成普通燈帶。因為LED設計對技術要求高，會增加研發時間和生產成本，也不便于量產。半年后，樣機做出來了：重量只有9公斤，成本1000多元。有人說這是國內首創，建議每臺售價為6999元或7999元。李威直搖頭：“賣貴了很難普及，成不了爆款產品。”最后每臺售價定為2499元。

2013年10月，年僅24歲的李威和他的幾個創業伙伴，來到李威上大學時熟悉的鄭州市，成立鄭州飛輪威爾實業有限公司。在被譽為“中原第一樓”的鄭州會展賓館租了一間會場，召開了一場新產品發布會。會上，公司董事長兼CEO李威激情演講，“電動獨輪平衡車或許將改變人們短途出行的方式，讓我們迎接這場出行變革吧！”。會后，來自全國各地100多個城市的經銷商和一位韓國經銷商簽訂了經銷協議書。

2014年，“飛輪威爾”真的“飛向了全國”，公司一口氣賣出了8000多臺產品，銷售額達2000多萬元。2015年又賣出了4萬臺，獲得了1億元銷售額的驕人成績。

“不怕不賣貨，就怕貨不全”，公司乘勝追擊，相繼開發了電動雙輪平衡車、獨輪車等7條產品線。

2015年4月份的一天，李威接到了本科時的老師蔣華勤的一個電話，蔣老師鼓勵李威帶著“飛輪威爾”這個創業項目參加首屆“互聯網+”大賽。在蔣老師的指導下，李威認真書寫了萬字商業計劃書和完整的商業企劃PPT，在多輪競賽下，他獲得了“互聯網+”大賽河南省賽一等獎及全國總決賽銀獎。當時，作為大賽總決賽獲獎代表，李威接受了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節目的采訪。德國RTL電視臺也聞訊趕來，還制作了李威的專訪節目，播出后吸引了比利時、瑞士等國的經銷商趕來洽談合作。

但創業之路并不總是一帆風順。2015年末，國家交通管理部門發布代步車管理新規，明確規定平衡車不得上公路。2016年，“飛輪威爾”的銷售量急速下降，從上一年的4萬臺下降到4000臺。

李威急了，他趕緊開會研究對策，決定研發電動四輪平衡車。李威給電動四輪平衡車起名小i云車（icarbot）。產品有筆記本電腦那么大，4個輪子直徑比乒乓球稍大，重量輕到可裝進背包里，通過手機還可遙控操作，2.0版本還可與駕駛者進行語音互動，并帶有自動跟隨功能，被設計者稱為“智能出行娛樂神器”，定價僅2999元。然而，2016年，這款娛樂神器即便在網上打折促銷，也只賣出了幾百臺，凈虧損1000萬元。

消費者反映，四輪平衡車性能雖好，但只適合在機場、車站等地面光滑的空間玩，一旦略有不平就顛簸得厲害，震得人渾身不舒服。這一年年底，李威發現公司賬上只剩下100萬元，“飛輪威爾”陷入重大危機。無奈之下，他忍痛裁掉了2/3的員工。

情緒低落的李威去了一趟大西北，他在戈壁灘上開車狂奔，在祁連山雪峰中踏冰跋涉……釋放壓力的同時，他也反思自己的問題在哪。結論是，自己和幾位合伙人都是“干巴巴”的理工男，設計產品時“工程思維”太濃厚，即追求產品性能的首創、唯一、獨特、差異化，很少從“用戶思維”“市場思維”去考慮產品是否實用、耐用、舒適和時尚浪漫。最終的結果就是與市場和用戶需求不通電。”李威總結。

從大西北回來后，李威立即開展用戶調查。在山西運城，他聽一位經銷商說：“四輪平衡車就是網紅產品，像流行歌曲，熱度一過就涼了。”他建議生產生活中實用的、能長周期銷售的常青樹產品，比如電動自行車。

“電動自行車？！”李威快速在網上發起問卷調查：你喜歡電動自行車嗎？不少網民都以為是滿大街跑的電動摩托車，有個小伙子答：“這東西太low，不顯身份和檔次。”還有位女孩反映：“電摩托太重了，倒下很難扶起來。還有‘續航焦慮’，沒電了很難找到充電樁。”有人立馬在后面跟帖，配了個“哭臉”表情包，“我就推過一次，一直推了七八公里才回家，簡直不能更慘！”。

做完調研，李威明白了，要做“沒電時能腳踏騎行的高顏值電動自行車”這個細分品類！

說干就干。電動自行車關鍵零件中，電機平衡器等可與獨輪、雙輪平衡車的一起共用，只有車架需要從頭來。大家勒緊褲腰帶，再摳也不能摳生產，僅花在車架模具上就花了20萬元。李威開玩笑地說：“兜里就剩幾萬元了，這把不成，咱們就散伙！”

“大魚”出海

李威出生于河南省商丘市民權縣，有史學家認為這里便是先秦思想家莊子故里（另有認為在安徽蒙城或山東東明），莊子思想在當地影響很深，李威讀小學時便能全文背誦莊子的《逍遙游》。在給新產品起名字時，他耳邊突然響起那首朗朗上口的《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李威靈機一動，“鯤就是大魚，那咱們就叫‘大魚’吧”，他希望當用戶騎上它后，會感受到一種魚兒遨游在大海中的自由感。

李威認定創新設計是公司最核心的企業文化，他嚴格把關產品的外觀設計。“大魚”第一代產品—D系列，其設計靈感來源于一躍而起的海豚，同時設計密碼是以斐波那契數列（黃金分割數列）中最經典的自然現象鸚鵡螺旋為設計原理。這個“超級符號識別”超出了單車的固有印象，在市場上有足夠的識別度。技術方面，公司將平衡車陀螺儀姿態感應算法與自行車力矩傳感器驅動算法融合，自動識別路況，上坡自動智能輸出動力，節能省電。

2017年初，正式命名為“大魚智行車”的電動自行車E-bike橫空出世，它外型優美、重量僅有13公斤，而且還帶有腳蹬，可腳踏騎行。每臺售價1500元，共生產8000臺，幾乎被消費者一搶而空，銷售額達1200萬元。

2017年1月，就在“大魚智行車”問世的同時，李威去美國加州參加一個前沿科技產品展覽會，發現這個國家是銷售電動自行車的大市場。他看見高速路上的汽車，每三四輛就有一輛在車頂或車后門綁著一輛山地自行車。他一打聽，原來美國人酷愛開車郊游和自行車運動，習慣把汽車停在車場或山腳下，再騎上自行車進入山林或海濱兜風，這稱為“4+2出行”，即4個汽車輪子加2個自行車輪子。李威想，山地自行車單靠體力就能兜風，我的大魚智行車能靠體力、電力兩個動力，比山地自行車強多了。他又想到，做“飛輪威爾”電動平衡車的時候就有海外的訂單涌現，李威覺得海外可能有個沒被自己重視的大市場。

李威把眼光瞄準了海外，彼時中國新能源汽車行業已經蓬勃發展了多年，中國的電池研發也有了較高水平，國內的廣州深圳等地也有大量的生產制造廠家。這種成熟的技術和生產條件給了李威信心。李威想，自己的“大魚”可以試著游向海外，拓展海外市場。李威帶著大魚智行車第一代產品D系列來到美國，招聘當地的華人留學生，對當地市場進行深度調研。

大魚智行車的“第一躍”是來到了美國最大的連鎖會員制倉儲超市Costco（開市客）。他帶著華人留學生銷售，拿著產品向Costco超市經理展示后，超市立即同意訂貨2000臺“大魚智行車”在超市試賣。產品本身就是最好的營銷，僅2個月，物美價廉的大魚智行車就在超市內賣光了。這位銷售經理欣喜若狂，寫出了一份大魚智行車在美年銷售30至50萬臺的市場預測報告發給李威，并說：“我要做你們在美國銷售的獨家代理。”但為了擴大市場，他要求“大魚”必須通過“歐洲EN15194”和“美國UL2849”的資質認證，其中最難通過的是車載鋰電池的安全認證，該認證要求對鋰電池進行硬件和軟件的雙重保護，一旦電路出現短路，能立即切斷電源，防止過熱起火。

李威一算賬，如果年銷售只有幾千臺，給鋰電池設置雙重保護就會使成本居高不下，利潤所剩無幾。有的同伴發牢騷：“給人白干誰干啊？”李威開了20多次會議統一思想：“決不在安全問題上降成本，投入多少錢都值！”“將來咱們成為全球最安全的鋰電池，就會成為一大賣點。如果銷售量突破幾萬甚至幾十萬臺，利潤必然會水漲船高。”

鋰電池雙重保護也讓電池廠家傷透腦筋，一個月后拿出樣品一測，只改進了硬件保護，幾乎沒改軟件保護。李威憤怒地說：“你們搞的是假性保護，蒙誰呢？”他派了一位做過轎車電池保護的專家駐廠，給廠家倒排工期限期完成，盯著廠家一步步改，3個月后改成了汽車級別的鋰電池，一舉通過前述兩個認證。2018年，“大魚”在美國超市Costco賣了2萬臺，2019年和2020年各賣了5萬臺。

2021年這一年，大魚智行車從產品外觀設計到產品質量上，都獲得了美國市場的較大認可。這一年，由于新冠疫情的長期影響，突然在歐美掀起了一陣“短途戶外風”，人們開始喜歡尋找自己所在城市的郊區美景，進行露營和騎車。

2021年是大魚智行車發展的“奇點”之年。借助這股“短途戶外風”，“大魚化鵬”奮力“飛”向全球市場，”將線下店開進了德國、意大利、丹麥等歐洲國家，并借助亞馬遜線上平臺進行全球銷售。

2021年，大魚智行車銷售大爆發，在全球線上線下平臺共賣出20萬臺，此后它的全球銷量更是逐年攀升，2022年賣出30萬臺，2023年共賣出40余萬臺。2024年11月，大魚智行車在一年一度的美國黑五購物狂歡節銷量榜榮登E-bike品類沃爾瑪平臺第一以及亞馬遜平臺第三。2024年全球總銷售額為50萬臺。

如今的大魚智行車團隊擁有杰出的德國設計師團隊、80多項全球專利、遍布中國和歐美的4大生產基地。“大魚”目前遠銷全球60多個國家，其產品的80%以上銷往海外，占到美國市場的30%以上。

李威認為創業者要做“聚焦細分+增量市場”的產品。E-Bike就是一個非常細分的品類，而短途戶外出行又是一個不斷增長的市場類別。根據三方數據的預測，飽和狀況是2028-2030年可以達到4000萬臺的級別。按照穩定的市場占比5%～8%，飽和狀況下“大魚”的年流水可以達到10億美元的量級。面向非常龐大的全球化市場，錨定一個非常細分的賽道，這就是“大魚”的商業邏輯。在北京商務局指導，iBrandi品牌公司主辦的一場品牌論壇上，李威說道，年輕人創業要學會與巨頭公司錯峰出行，要做“聚焦細分+增量市場”的產品，要看到“新時代下的新機會”。

《逍遙游》里的最后一句：“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意思是：人如果能夠遵循自然的本性，把握“六氣”即陰、陽、風、雨、晦、明等宇宙萬物的規律變化，遨游于無窮無盡的境域，他還要憑借什么呢？因此說：道德修養最高的人能順應客觀，忘掉自己，修養達到神化不測境界的人無意于求功，有道德學問的圣人無意于求名。這兩句話也滲透在李威創業歷程的始終，總結起來便是“順應客觀，忘掉自己”。尋找“新時代下的新機會”，便是李威的“順應客觀，忘掉自己”。自李威創業以來，從電動平衡車到電動自行車，李威一直在跟隨政策腳步不斷進行自我迭代，從聚焦國內到拓展海外，李威也一直在觀察市場環境的變化調整公司戰略。李威認為，作為一個年輕的普通大學生創業者，他不想與互聯網大廠搶奪“大眾賽道”的產品市場，而是聚焦細分的領域；作為一個初創型企業，他一直在觀察市場環境不斷擴展市場領域，從國內到全球，讓中國品牌觸達更多的領域。

責任編輯：周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