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腫瘤患者的“OS”說起

什么是“OS”（總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用腫瘤患者的話說就是：“我能活多久？”這是患者被確診為惡性腫瘤后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活長活短”甚至決定了他們的治療意愿，而治療與否，反過來又決定著患者“活長活短”。

從某種意義上說，“OS”是腫瘤治療的主要目的，是腫瘤相關研究的主要評估終點。不同惡性腫瘤由于性質、惡性程度、初診分期、治療方式等不同，患者最終會獲得不同的生存期。目前，抗腫瘤治療技術的進步、治療手段的多樣化，大大延長了惡性腫瘤患者的生存期。比如，有不少乳腺癌患者獲得超過15年的生存期，還有不少肺癌晚期患者獲得5年生存期。但是，仍然有相當比例的人在發現自己或家人患有惡性腫瘤后直接放棄治療。其中一部分人是由于經濟原因，家庭困難，治不起；但更多人是因為他們停留在單純化療時代的認知中，被腫瘤治療生存期短、副作用大的“陰影”籠罩著。

柳大爺就是這樣的患者。

主動放棄治療

柳大爺是一名退休數學教師，在退休后的第6個年頭，因“間斷咳嗽兩個月”到醫院接受胸部CT檢查，結果發現右肺中央有個腫塊。柳大爺抱著“是炎性腫塊”的念頭接受了支氣管鏡檢查，但活檢病理結果顯示為低分化鱗狀細胞癌。進一步的檢查發現，柳大爺體內已經發生癌細胞腦轉移，好在他沒有相關癥狀。

根據最新的晚期肺鱗癌治療指南和相關研究，結合患者的經濟情況和醫保報銷政策，我們為柳大爺選擇了卡瑞利珠單抗、白蛋白結合型紫杉醇、卡鉑聯合治療作為治療方案。順利接受1個周期的治療后，柳大爺出院回家休息。

第2周期的治療時間到了，可柳大爺并未按時來醫院，而且我們發現，在近半年時間里，柳大爺都沒有按醫囑來醫院復查。我們聯系家屬，對方回復說，柳大爺堅決放棄治療。就在我們感到疑惑和遺憾時，柳大爺的家人慌慌張張地帶柳大爺來到了醫院，因為柳大爺出現了頭暈、嘔吐癥狀。

背后的真實原因

再次見到柳大爺時，我們發現他情緒明顯低落。頭顱磁共振檢查結果顯示，患者的腫瘤額葉腦轉移灶增大，并伴有病灶周圍腦水腫、腦中線偏移。接受脫水治療后，柳大爺頭暈、嘔吐的癥狀立竿見影地緩解了，這也換來了他對我們敞開心扉的難得機會。

柳大爺說：“我知道自己得了癌癥。開始，我覺得難以接受。我一輩子沒吸一根煙，怎么會得這個病？但后來我想開了，這就是我的宿命。我當了一輩子鄉村教師，現在兒女都成家立業，我也沒什么遺憾了。我沒攢太多錢，治這個病不僅費錢還讓兒女牽掛，我實在不想拖累他們。而且我知道，很可能花了時間花了錢，病卻治不好。我們村里有個人患了胃癌，他年齡比我還小，治療半年多就走了。沒什么意義！”

患者的這番話道出了他放棄治療的幾個原因：“宿命論”、擔心治療費用、對治療沒信心。柳大爺的想法其實很有代表性，他說出了很多放棄治療患者的心里話。他們絕望，擔心治療給家庭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對治療手段有認知誤區。

“說教”后的轉變

面對柳大爺消極的治療態度，我們沒有妥協，而是鼓勵他、給他信心。

首先，我們向柳大爺強調了“早”的重要性。腫瘤的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很重要。雖然惡性腫瘤是一種嚴重的疾病，但很多患者發現病情時身體耐受性良好，有機會接受抗腫瘤治療。特別是那些除腦轉移外沒有其他臟器遠處轉移的患者，腫瘤負荷不重。即便出現腦轉移，也可在脫水好轉后進行局部放療，可能獲得不錯的整體治療效果。

其次，我們給柳大爺進行了醫學科普。現在針對晚期肺癌的治療手段很多，包括免疫治療、化療、靶向治療、放射治療、介入治療、姑息手術等。醫生會根據患者的病情，選擇不同的聯合治療模式來提高療效。而且，隨著藥物研發不斷推陳出新，藥物的安全性提高、副作用減少。

最后，我們幫柳大爺算了算賬。目前，國家納入醫保報銷的藥物越來越多，職工大病醫保報銷比例高，全部療程算下來，患者的自付費用可能并不多。

聽了醫生的耐心講解，柳大爺低頭沉默不語，明顯是在權衡繼續治療的利與弊。第二天，柳大爺告訴醫生，他要積極配合治療，他的精神狀態也明顯好起來了。

迎來“第二次生命”

經脫水、降顱壓對癥治療后，柳大爺頭暈、嘔吐的癥狀繼續好轉。之后，柳大爺接受了腦部放射治療，并繼續免疫治療聯合化療共6個周期。

治療后的頭顱磁共振檢查顯示，柳大爺的腫瘤腦轉移灶消失了，原來的腦水腫范圍也縮小了；胸腹部CT檢查顯示，其肺部腫瘤明顯縮小，且無新發病灶。在6個周期的聯合治療過程中，柳大爺沒有出現明顯的消化道反應、骨髓抑制等副反應。

隨后，柳大爺使用免疫治療單藥維持療效，治療時間滿2年后進入隨訪階段，每3～6個月定期復查。2024年9月，影像檢查顯示，柳大爺病情穩定。到如今，已是柳大爺治療后的第5個年頭。

不久前，柳大爺給我們寫了一封感謝信。信中，柳大爺說是醫生給了他“第二次生命”。是啊，如果在5年前，患者放棄治療，等待他的勢必是腫瘤腦轉移進展、腦疝發生，進而危及生命。因為我們的一席話，患者重拾了治療的希望和信心，這才得以看到接下來歲歲年年的春夏秋冬，并能承歡膝下、盡享天倫。

不放棄，才有未來

柳大爺的生存期是多久？誰都不好斷言。但就像柳大爺在感謝信中說的，對于一個晚期肺癌患者來說，這何嘗不是“第二次生命”呢？

回頭看柳大爺的經歷，醫生的“說教”是源于對患者病情的全面評估，對最新抗腫瘤治療方法的熟練掌握，對藥物選擇及副反應處理的得心應手，更是對患者的責任和仁心。如果我們面對柳大爺的放棄，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那好，你回家吧”，那么，患者肯定會迎來完全不同的結局。

柳大爺又跟家人度過了一個祥和的春節。他的故事讓我們頗為感慨。希望腫瘤患者不要輕易被病魔擊潰，要正確面對，積極治療，待病痛消散，有笑容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