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張路工撮影》中的鐵路機車

京張鐵路是我國自主設計修建的第一條鐵路，在修建過程中，上海的同生照相館對其進行了全面拍攝，制作成《京張路工撮影》，相冊中記錄了京張鐵路沿線的車站、工廠、線路、橋梁、隧道、人物、機車、車輛以及其他建筑影像，京張線路上的鐵路機車是其中一道獨特的風景。根據《京張鐵路工程紀略》中1909年的數據，京張鐵路機車數量為19臺，后期又有所增加。[1]《京張路工撮影》中的機車照片共6張，包括摩格爾機車1張、播德威機車2張、北英機車1張、歐節機車1張、馬力機車1張。本文根據中國鐵道博物館館藏的《京張路工撮影》，梳理介紹京張鐵路運營初期的鐵路機車的情況。

一、唐山機車廠制造的摩格爾機車

摩格爾機車是京張鐵路上唯一由國內機車廠制造的機車，摩格爾，英文為Mogul，在國內取其“M”“G”的漢語拼音，也被稱作“MG”（摩格）型機車。摩格爾機車軸式為1-3-0，后配煤水車，為干線客貨運輸機車，也是京張鐵路干線的主力車型。其全長17.363米，動輪直徑1520毫米，總重56.08噸。

京張鐵路分三段修建，其中關溝段難度最大。關溝段主要是指京張鐵路從南口到岔道的這一段，長約16.5公里。詹天佑的日記中提及：“列車運行在南口與岔道之間，由于坡度陡，需要在這兩地各備一臺額外的機車，以便列車到達此地時，用做補機牽引之用。”[2]在《修造京張全路辦法》中也說：“所有南口岔道兩處，需多備機車一輛，以便上下斜坡，用兩機車推輐，幫助壓力，以昭慎重。”[3]由此可見，關溝段行駛時采用機車雙機牽引的模式，在機車的選擇上，前期采用的就是摩格爾機車。

圖1的這臺摩格爾機車，前方刻有阿拉伯數字“10”和中文“拾號”，表明其編號。鍋爐上有圓形的銘牌，其具體內容模糊不清，大體能看出中間為中文，外面一圈為外文，這也符合早期唐山機車廠中外合辦的實際情況，此車應當就是唐山機車廠制造的用于京張鐵路的摩格爾機車中的一臺。

在京張鐵路開工初期，詹天佑就開始考慮使用機車的問題，并在他的日記和與他人的往來書信中反復提到。1905年8月29日，詹天佑在日記中寫道：“如果關內外鐵路不答應為京張鐵路制造機車車輛時，我們將從天津各家商行查明價格；但如關內外鐵路能制造時，我們不向關內外鐵路以外的任何人購買。”可見，當時詹天佑的計劃是從關內外鐵路（即京奉鐵路）下屬的唐山機車廠購買全部機車車輛。1905年6月20日，詹天佑給關內外鐵路總工程師金達（英）的書信寫道：“我設想機車和客貨車均由你路唐山工廠制造，請告知合乎需用的機車和車輛類型以及各自的價格，以便編制預算報總督。”[4]1905年6月24日日記中記錄：“京張鐵路的報告和預算均已編制完畢……因機車車輛將由唐山工廠制造，故機車車輛的預算按金達先生提出的費用列入。”[5]1906年12月5日，詹天佑在致川漢鐵路工程師胡棟朝的書信中說：“我們的機車和車輛均系唐山工廠制造，所用材料大多從英國購進。”[6]1906年10月23日，詹天佑書信答京張鐵路工程師鄺景陽所詢諸事中說：“摩格爾機車尚未制造，故不知其價格。”[7]1907年10月18日，金達給詹天佑來信：“當你已有2英里的1/30坡道路線時，我們可對我們的機車和車輛進行試驗。”[8]由此可見，當時詹天佑已確定從唐山機車廠購置摩格爾機車。

唐山機車廠始建于1881年，應開平煤礦和唐胥鐵路的生產和運輸而創辦，1907年京奉鐵路貫通后，專門從事京奉鐵路機車和客貨車輛的制造和修理。它是早期我國鐵路工廠中規模最大、歷史最為悠久的工廠，我國最早的“中國火箭號”蒸汽機車就出自唐山機車廠。20世紀初，唐山機車廠開始從國外進口機車零部件裝配機車，雖然此時的唐山機車廠還不具備自主設計機車的能力，但是修造機車為工廠積累了寶貴的經驗，為培養機車制造人才創造了積極的條件。這一時期，唐山機車廠從英國北英機車廠進口配件，開始組裝摩格爾機車。《唐山機車車輛廠廠志》記載，1900年唐山機車廠開始小批量制造機車，當年制造MG34型蒸汽機車6臺，1903年制造MG1型蒸汽機車2臺，MG16型機車5臺，1908—1909年，制造MG1型機車6臺。[9]根據時間推算，《京張路工撮影》中的摩格爾機車應當就是這一時期生產的。

二、來自美國的播德威機車

1910年之前，京張線上的機車除了摩格爾機車為唐山機車廠生產，其余均為美國和英國公司進口，其中又以美國鮑爾溫機車廠和英國北英公司為主，這兩家公司也是中國早期鐵路機車的重要供貨商。

“播德威”為音譯，即Baldwin，也譯為鮑爾溫。鮑爾溫機車廠是一家位于美國費城的機車廠，始建于1835年。19世紀末，鮑爾溫機車廠的蒸汽機車就出現在中國，1922年上海出版的英文報《密勒斯評論報》中提到，“1897年鮑爾溫機車廠為北中國鐵路部門生產的機車，現仍在京奉線上運行”。1929年《遠東時報》指出，1898—1903年間，中東鐵路從美國鮑爾溫廠購買了121臺機車。1921年，僅京漢鐵路一線就向鮑爾溫機車廠購買了30臺機車。在當時，京漢線、粵漢線、京奉線、中東線、京張線上，都有鮑爾溫廠的機車在行駛。[10]由此可以看出，當時鮑爾溫廠的機車在我國鐵路上數量較大，使用也較廣泛。

一般蒸汽機車的構造分四部分，鍋爐、司機室、車架走行部和煤水車，但有一種特殊情況，不配煤水車，僅在司機室后提供小空間儲存煤，并在鍋爐側面建水柜儲水，稱為“水柜式”，通常用作短途使用，為調車機車。圖2中機車形制即為水柜式，軸式排列為1-3-1，機車全長9.855米，動輪直徑1168毫米，總重54.3噸。在鍋爐的前部有圓形銘牌，能辨認出上面的“Baldwin Locomotive Works（即鮑爾溫機車廠）”和“33175”的字樣，頂部有“32”的數字。在氣缸上有一小圓形銘牌，上有四個字母，具體內容難以辨認。

此機車型號為PL11型，又稱“草原型”，1909年制造。這種類型的機車早期多用于美國中部草原地區的線路，“草原型”的名稱由此而來。它的水柜上有“P.M.B.L”的字樣，其全名為“Pekin Mentoukou Branch Line”，意為北京至門頭溝支線（亦稱京門支線或門頭溝支線）。在修建京張鐵路時，為解決用煤問題，修建了門頭溝支線和雞鳴山支線兩條運煤線路，這臺機車應當就是在門頭溝支線上用于牽引運煤的機車。

除播德威機車外，京張鐵路上運營的美國機車還有歐節機車，它是由美國歐節機車廠制造的，歐節為“Rogers”的音譯。此機車軸式為0-3-0，沒有導輪和從輪，只有3對動輪，是一臺調車機車。司機室上有“54”號碼，最前方氣缸上有公司“Rogers”的長方形銘牌。這種機車為XK型蒸汽機車，也叫六輪式蒸汽機車（Six-Coupled），機車全長8.4米，總重40.6噸，動輪直徑約1370毫米。此類機車原本是購入4臺，在京漢鐵路使用。1900年初，義和團放火破壞京漢鐵路豐臺機車檢修庫，1臺該型機車被焚毀，其余3臺機車后被轉配給京張鐵路使用。

三、來自英國的鐵路機車

北英機車由英國北英機車廠生產，詹天佑購入用于京張鐵路行駛。圖4中機車也是一臺小型機車，軸式為1-3-1，為草原型機車。機車司機室上有“20”號碼，旁邊有菱形機車銘牌，但由于太小，無法看清具體文字。北英機車廠（North British Loco？ motive Company，縮寫為N.B.L.C），是中國早期進口機車較多的一家工廠，如中國現存最早的蒸汽機車“0”號機車，京張鐵路關溝段早期行駛的0-3-3-0馬萊1型機車，都出自北英機車廠。

北英機車是較早進入中國的蒸汽機車之一，在我國早期鐵路的英國機車中，這是比較有代表性的一種，也是當時比較先進的蒸汽機車。這種機車總重量約33.9噸，動輪直徑1000毫米左右，曾在京張鐵路干線北京城區段擔當調車及小運轉作業。

馬力機車由英國北英機車廠生產，馬力（Mal？ let），更常見的譯法為馬萊。這類機車為復脹式機車。所謂復脹式是指機車裝配兩組氣缸和兩組動輪，通常蒸汽機車都裝一組氣缸和一組動輪，氣缸和動輪都是為蒸汽機車提供動力的重要裝置，氣缸和動輪增加后，動力也會增大。這臺機車軸式為0-3-3-0，沒有導輪和從輪，裝配2組動輪，每組3對6個，共6對12個動輪，大幅度增加了動力。這種復脹式機車一般用在大坡道的線路上。復脹式蒸汽機車兩組動輪之間采用非固定連接，減小了機車的固定輪距。因此，雖然這種機車的走行部比較長，但是也能夠在較小曲線半徑的山區線路上行駛。馬萊型蒸汽機車系列都是這種復脹式蒸汽機車。

圖5中機車編號為23，其編號下方有和圖4的北英機車類似的菱形銘牌，推測可能為北英機車廠的統一銘牌。其動輪直徑1295毫米，機車重量96.5噸，煤水車40.9噸，最大牽引力20883千克。

1907年，為更好地解決關溝段大坡度行駛困難的問題，詹天佑從英國北英機車公司購入4臺復脹式蒸汽機車，也就是后來命名的馬萊1型蒸汽機車。詹天佑在《京張鐵路工程紀略》中記載：“當此軌道崎嶇，關溝一帶所行車輛須用馬立氏（即馬萊）之機車。雖小如三百尺之半徑彎曲軌道，尚可進行。此機車權之有九十六噸之重，并載煤水車四十噸，共一百三十六噸。于光緒三十四年九月之間，火車業已開行，穿過八達嶺山洞。”[11]詹天佑在1908年11月5日給鄺景陽的書信中寫道：“我們已經鋪軌通過八達嶺山洞并駛過機車。專門為關溝段使用的馬萊機車已經到達，并已使用。”[12]圖5中的機車就是這批機車之一。

《京張路工撮影》中記錄的機車雖然并非京張鐵鐵路機車的全部，但具有代表意義。這些照片直觀、真實地反映了京張鐵路初期的機車情況，對于研究京張鐵路以及早期鐵路上的機車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價值。此外，在各種外國進口的機車中，我國制造的機車也嶄露頭角，側面反映了我國機車制造的艱辛起步以及早期鐵路工人為我國鐵路和工業發展作出的努力與貢獻。

（圖片均為中國鐵道博物館館藏）

注釋及參考文獻：

[1][11]詹天佑.京張鐵路工程紀略[M].北京：中華工程師學會，1915：31，16.

[2][3][4][5][6][7][8]詹同濟，編譯.詹天佑日記書信文章選.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89：38，144，79，37，101，99，73.

[9]唐山機車車輛廠廠志編審委員會.唐山機車車輛廠廠志[M].北京：中國鐵道出版社，1999：65.

[10]胡寶芳.鮑爾溫機車背后的歷史[J].上海文博論叢，2007（2）：68-70.

[12]詹天佑科學技術發展基金會、詹天佑紀念館編.詹天佑文集[M].北京：中國鐵道出版社，2006：241.

作者單位：中國鐵道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