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包肉男孩

1

初三的最后一個學期，他從外地轉到我們班，成了我的同桌。老師介紹他時，我正溜號，只是抬頭掃了一眼。他高高瘦瘦，穿著白色的棉服，我沒有心情仔細打量他。恰逢第二輪模擬考試結束，我又一次考了第三名，爭強好勝的我有些失落。

到了“三模”，我的成績竟掉到第四名。第三名是我的底線！我急急忙忙跑到講臺上翻看成績排名表，是他，他第二名，直接把我擠出了前三。怒火中燒，我狠狠地瞥了他一眼，恰巧對上他清澈的雙眸。貌似他早已讀懂了我的內心。

我失落地回到座位上，剛坐下，他就歪過身來說：“別生氣，我請你吃你愛吃的糖醋鍋包肉。”我驚訝地抬起頭。遼寧的鍋包肉是番茄口的，黑龍江、吉林的則是糖醋口的。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對話，他竟然知道我的最愛。

“去哪兒吃？”我脫口而出。“當然是老奶奶餐館啦！”他甚至知道我最愛的餐館。

老奶奶餐館在學校附近，價格實惠又干凈。老板是一對60多歲的老夫妻。餐館不大，只有4張桌子，卻擠滿了嘴饞的我們。每次過去，老奶奶總是笑瞇瞇的，飯也盛得滿滿的。一份鍋包肉才收10元。

“你怎么知道這家店呀？”“沒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鍋包肉？”“因為我也愛吃呀。”

“你撒謊！”“我真沒撒謊，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東北漢子。我上小學二年級時，老爸去南方做生意，我才轉學去了南方，這幾年就惦記著這一口。還有就是每天午休回來后，你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糖醋味兒。”

“你……”我明明是在外面跑了步、散了味兒才進來的。“沒關系啊，我喜歡聞這個味道。這個月你好好刷數學題，下次我還請你吃。”

中考結束后的暑假，他沒有回南方。迎接高中的暑假特別短暫，各種補習也即將開始。趁著能喘口氣的工夫，我們買好當天往返的高鐵票，去了一趟哈爾濱，出了車站就直奔老道外。“都說老道外的老式鍋包肉最正宗，今天我請你哦，不許和我搶。”他依舊淡淡地笑著。“那就謝謝‘老板’嘍！”我馬上接話道。

飯店老板熱情地端上來滿滿一盤子炸得金黃的鍋包肉，我們異口同聲地說：“開干！”咬一口，“嘎吱”，外酥里嫩。

2

我們學校是初高中連讀。高中三年，他媽媽不再陪讀，回了南方。他沒有住校，而是租了離學校最近的房子。高一時，我們沒有被分到一個班，但是他時常在晚自習后幫我帶一份鍋包肉。

我家在一樓，和他的出租房只隔著一棟樓。每次他敲敲窗戶，我便飛快地跑到窗邊，打開窗戶。他把鍋包肉高舉過頭頂，我探出上半身接住。“老奶奶家剛做的。”“他家不是8點就關門了嗎？”“老奶奶說咱們學習辛苦，得補充營養，每個月可以晚關門一天。”“我們一起吃。”“不了，我回去了，你慢慢吃。”

高二分科，都選了文科的我們這次成了前后桌。周日，我和三五好友來到他的出租房復習功課，他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上午各自復習，中午他會給我們露一手，下午大家一起做作業。

一頭扎在書本里，再抬頭就到了中午。他熟練地走進廚房，系上圍裙。看到他在廚房里忙活，我們紛紛去幫忙。“我來吧！”“你會嗎？”“會呀，這有啥難的。”我拿起刀，生疏地切著肉片，下刀有些費勁，切出來的肉片厚薄不一，和他切的每一片大約兩毫米厚的肉片形成了鮮明對比。“好難！”我無奈地看著肉片。他趕緊說：“厚的少掛漿，酥脆；薄的多掛漿，軟糯。”

幾個人齊上陣，一起給肉片裹上粉面子——面裹得當然是不均勻的，炸得也未必全熟，掛漿更是幾片掛上了幾片沒掛上。炸肉片時，油點子還濺到了他的手上。雖然做的過程有些曲折，但是當一大盤子鍋包肉端上桌時，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鍋包肉。

3

高考百天倒計時之后，我突然感覺異常疲憊，走神，厭學，成績忽上忽下。倒計時90天時，他帶我去初中校區外的老奶奶餐廳撮了一頓。鍋包肉端上來后，他夾起一片，對我說：“你看，這鍋包肉，需要選用上好的豬里脊，這樣才能保證味道鮮美；裹面要均勻，這樣才能軟糯；師傅熬糖漿需要掌握火候，太稠就凝住掛不上漿，太水就沒法入味；掛漿時更需要找準時機下鍋翻炒，恰到好處，及時出鍋。每一步都要聚精會神，稍有懈怠就會錯失良機。現在還有90天，我們認認真真翻書，看一頁是一頁，解一道題是一道題。”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學習和做鍋包肉一樣，無法一蹴而就，只有從容不迫、用心做事，才能做好。我安撫好慌亂的內心，終于順利通過高考這道大關。

成績出來后，我們都考出了預期的分數，老師們高興得合不攏嘴。報志愿時，我在老師的建議下報了省內的重點大學，他穩定發揮，考回了南方。開學前他說，等大一放寒假時，我們可以一起去遼寧吃番茄鍋包肉。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體會傷感和不舍。但天地廣闊，青春無限，無論未來如何，青春里品嘗過的鍋包肉，味道久久香甜。

（本刊原創稿件，與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