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及其現實啟示

摘要：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作為其教育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在立足生活經歷和教育經歷，思索國家前途命運和畢業生就業難題的基礎上形成的。蔣南翔認為，應重視職業教育在社會發展、教育變革與民生問題中的地位，從思想政治、專業知識和實際技能等方面提升受教育者的綜合素養。其職業教育思想具有社會性、全面性、科學性的內在特征，在職業教育對象、職業教育辦學、職業教育方法、職業教育師資、職業教育交流等方面提出了諸多見解。深入挖掘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有益因子，對于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關鍵詞：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職教地位;責任分工;知行合一

中圖分類號：G719"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2-5727（2025）01-0089-08

作為新中國高等教育事業的奠基人之一，蔣南翔立足實際，從國家建設與畢業生就業兩方面強調職業教育的重要地位，從多個維度對職業教育的發展問題發表了見解。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內涵豐富，邏輯嚴密，為中國現當代職業教育留下了寶貴的思想資源。當前，學界關于蔣南翔的研究集中在其高等教育思想和清華大學辦學實踐等領域，職業教育思想的相關研究成果較少。在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征程中，深入挖掘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有益因子，不僅具有重要的學理價值，還對探索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發展路徑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形成背景

思想的形成與思想主體的生活經歷、教育環境、社會情況等息息相關。家庭背景與教育經歷促進了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萌生，國家建設的現實需求與畢業生的就業難題是其形成的關鍵因素。

（一）熏陶漸染：家庭背景與教育經歷的影響

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提出同他的家庭背景與教育經歷關聯頗深。1913年，蔣南翔出生于江蘇省宜興縣的一個鄉村家庭，父母以務農為生，后來與人合伙經商，家中還有100多畝田地。蔣南翔很早就養成了熱愛勞動、為家分憂的習慣，由此鍛煉了他處理事務、與人溝通的能力。父親蔣煥坤幼年輟學，深知不讀書的痛楚，故而堅持送蔣南翔兄弟幾人入校學習，冀求他們積累知識，掌握技能，為日后立足社會、改變命運奠定基礎。

1919年起，蔣南翔相繼在高塍鎮滆南小學、宜興縣立中學、江蘇省立鎮江高級中學和清華大學就讀。他自幼聰慧伶俐、善于思考，學業成績一直較為優異，還經常參與生產活動和調查活動，在接觸工農的過程中不斷提升技能、歷練本領。在宜興中學讀書時，他曾與同學共赴蘇北棚戶區實地調查，了解貧苦農民受壓迫的狀況。在鎮江高級中學和清華大學就讀期間，他積極參加愛國運動，認為只有全體民眾共同擔負起保家衛國的責任，才能使中華民族脫離水深火熱的深淵。此外，蔣南翔也深刻意識到，在團結一心抵抗反動統治者和帝國主義侵略者的同時，還要切實解決土地問題，提高工農大眾的生產能力，使他們立足崗位創造財富，擺脫貧苦生活。學生時代的所聞所思，為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萌生提供了豐富的養分。

（二）動力來源：國家富強與民族復興的宏愿

蔣南翔指出，教育關乎國家的命運前途，培養社會發展所需要的人是教育事業的內在使命。抗日戰爭期間，針對學校教育未能適應社會需求的弊病，蔣南翔強調學校應幫助學生掌握“為社會服務的各種實際本領”，正確的求學態度是“為抗戰建國事業有所效命”。[1]解放戰爭時期，蔣南翔奉命赴東北開展青年工作，他鼓勵學生努力提升專業能力與技術水平，為建設新民主主義中國的偉大事業貢獻更大力量。1949年，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踏上了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新征程。蔣南翔主張教育事業應在提升從業者素養、供給技術力量等方面為社會主義建設提供支持，并倡導大力發展職業教育，鼓勵畢業生到農村的生產崗位和技術崗位工作。擔任教育部副部長期間，蔣南翔主持起草了《全日制中學暫行工作條例（草案）》和《全日制小學暫行工作條例（草案）》，要求教師教育學生正確對待升學與勞動，讓他們意識到畢業后參加勞動同樣是國家需要的，也是十分光榮的。[2]改革開放后，蔣南翔任教育部部長，他認為教育事業應“盡可能地適應四化建設的需要”，教育發展的規模和速度要“與國家的經濟力量相適應”。[3]為更好地培養“四化”建設所需要的后備力量，蔣南翔把職業教育作為工作重心之一。這一時期，教育部相繼發布了《全日制中等專業學校工作條例（征求意見稿）》《關于中等教育結構改革的報告》等文件，召開了教育工作會議、全國中等專業教育工作會議等系列會議，力圖通過多種形式的職業教育培養有文化的勞動者，滿足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需要。對國家富強與民族復興的熱切企盼，是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形成的主要動力。

（三）現實考量：畢業生就業問題的催動

畢業生就業問題是關系民生福祉與社會穩定的大問題。20世紀60年代初，中小學畢業生的就業難題成為各方關注的焦點問題。一方面，大量無法升學的畢業生因缺乏職業訓練而面臨就業難的問題;另一方面，眾多崗位又缺乏高素質的勞動力量和技術人才。“文化大革命”期間，由于片面強調發展普通高中，職業中學、技工學校和農業中學幾近停辦，加之高中學制被縮短為兩年，普通高中畢業生的增長速度遠遠超過了高校招生的增長速度。[4]改革開放初期，這一問題仍未及時解決，眾多畢業生無法升學且就業困難，成為影響社會發展的不安定因素。

蔣南翔認為，普通中學承擔著幫助畢業生升學與就業的雙重任務，但許多學校僅把注意力集中在致力升學的學生上，致使需要就業的畢業生缺乏工作所需的專業知識和技能。解決青年出路的問題是就業，學校要對學生進行“一顆紅心，兩種準備”的教育，對學生就業進行必要的培訓與指導。即使升學率低一些，只要解決學生的就業問題，也要給予學校肯定和表揚[5]。改革開放后，我國中等職業教育的基礎十分薄弱，各行各業亟需高素質的勞動力量和技術力量。因此，蔣南翔呼吁改革中等教育結構，大力發展各種形式的職業教育，“為不升學的中等學校畢業生廣開就業門路，真正實行擇優錄用”[6]。由此可見，對畢業生就業問題的考量是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形成的現實因素，這一思想映射出他對教育現狀與社會民生的深遠思考。

二、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主要內容

蔣南翔關于職業教育思想的論述涵蓋了職業教育地位、職業教育內容、職業教育對象、職業教育辦學、職業教育方法等方面，體現出與時代脈搏同步的現實關照感。

（一）職業教育地位論

蔣南翔對職業教育地位的判斷是在分析社會形勢的基礎上形成的。解放戰爭初期，蔣南翔對《關于改革東北解放區學校教育與開展冬學運動的指示》中“中等教育中的比重，應該是師范教育占第一位，職業教育占第二位，普通中等教育占末位”的觀點提出了不同看法，認為在戰爭形勢下，東北解放區在發展職業教育的同時，應以普通教育為主。

1949年之后，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對各類技術人才和勞動后備力量的需求與日俱增。在高等教育方面，蔣南翔主張實行多軌制，除發展重點學校外，還要關注二、三年制專科學校的發展。在中小學教育方面，由于各地經濟文化水平存在差異，加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具有長期性特征，故而應采取普通教育和職業、技術教育并舉的方式，以便更好地滿足國家發展的需求。

改革開放伊始，蔣南翔將職業教育擺在社會發展與教育改革的突出位置。他認為應“面向農業，面向工業，面向各種職業，進行結構改革”[7]，“使教育比較能適應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大多數學生就業的需要”[8]。為處理好教育內部的比例關系，蔣南翔主張大力發展職業教育，“恢復發展農業中學、職業學校等多種形式的學校”[9]。他將“普通中學向職業學校轉變，職業學校的比例要提高”[10]作為最關心的問題之一，力求在扎實辦好全日制普通學校的同時，有計劃地將城鄉大部分普通高中改為各種類型的職業中學[11]。這一時期，蔣南翔作為教育部部長，多次強調職業技術教育是我國社會主義教育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12]，要努力辦好各類職業學校、技工學校和中等專業學校。

（二）職業教育內容論

在蔣南翔看來，思想政治、專業知識和實際技能是職業教育的主要內容。政治是衡量師生質量的決定性因素，不管學習什么專業，“都必須學習政治，學習馬列主義”[13]。鑒于思想政治教育在學校工作中的重要地位，蔣南翔強調要堅持“又紅又專”的培養目標，對學生進行四項基本原則教育、馬列主義理論教育、共產主義道德教育和勞動教育，使學生擁護共產黨的領導，愿意為社會主義事業服務。[14]此外，蔣南翔還十分重視專業知識在職業教育中的作用，認為專業知識是指導實踐的航盤，能夠幫助學生更好地處理實際問題。以煉鋼為例，為提高產量，工人們單憑勞動積極性是不夠的，還要懂得許多復雜的科學技術知識，他認為，“如果我們能夠學會運用新的科學技術知識組織生產提高生產，推進新中國的各種建設事業，這就是為工農群眾以至全國人民作了最好的服務了”[15]。

職業教育的最終目的是培養兼具知識與技能的社會主義建設者，故而除積累知識外，還要加強技能教學，使學生“既具有一定的基礎理論知識，又具有一定的操作技能，能文能武，能上能下”[16]，防止因忽視“基礎知識的教學和基本技能的訓練”[17]而耽誤勞動后備力量的培養。蔣南翔指出，能否使學生掌握實際本領是評價一所學校的重要標準，如果畢業生走上社會后能夠成為好工人、好農民、好營業員及其他崗位的好工作者，那么這些學校就為國家和人民做出了實在的貢獻，應該被認為是好學校[18]。

（三）職業教育對象論

在職業教育對象方面，蔣南翔首先強調要為職業學校、技術學校和中等專業學校的學生提供專業教育，并改革勞動招工制度，“以職業學校、技術學校的畢業生為招收的主要對象，使職業教育與安排就業結合起來”[19]。除學生群體外，蔣南翔認為職業教育還要關照到社會人士。就已經工作的青年而言，使其在提高文化的基礎上，學習技術、掌握專門業務，對提高民族智慧和發展社會生產力具有十分深遠的意義。[20]與此同時，對其他年齡階段的工人、農民、軍人也應有文化技術的基本要求，使其成為各自領域的“內行”。作為提升生產能力的先導，職工教育是我國教育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沒有職工教育的蓬勃發展，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建設是不可能的”[21]，因此，蔣南翔主張通過職工學校、短期訓練班等形式提高職工的思想覺悟和專業技能。

對盲人、聾啞人的特別關照是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鮮明特色。在他看來，幫助盲人、聾啞人掌握文化科學知識，學習生產勞動技能，是普及國民教育的應有之義，也是使他們能為國家發展貢獻力量的重要條件。在教育過程中，應根據他們的特點，“逐步舉辦盲人、聾啞人的中等技術教育、職業教育，并對有才能的盲人、聾啞人進行培養”，造就“盲人、聾啞人的專業人才”[22]。此外，蔣南翔還將職業教育與挽救違法犯罪青少年聯系起來，他對北京市部分工讀學校組織學生參與農業生產、加工產品等做法十分贊賞，指出工讀學校將來可以辦成職業技術學校[23]，以使學生掌握建設“四化”的實際本領。

（四）職業教育辦學論

如何更好地推動學校教育的發展，是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中至關重要的內容。他認為，各類學校必須加強黨的領導，健全管理體制，認真貫徹黨的路線、方針、政策，保證黨組織工作的正常開展。在辦學過程中，蔣南翔主張抓好“小寶塔”，集中力量辦好重點中等專業學校[24]，在確保質量的前提下增長數量，使畢業生更好地掌握服務社會的各項技能。在辦學形式上，他認為，全日制的學校教育制度和半工（農）半讀的學校教育制度能夠加速培養“大批初級、中級以至高級的專門人才”，有助于“減輕對于全日制大、中、小學的壓力”。[25]

1964年2月，中共中央成立學制問題研究小組，蔣南翔當選副組長。研究小組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形成了《關于學制改革問題的報告》和《學制改革初步方案（征求意見稿）》，將半工半讀、半農半讀學校的中等專業教育明確定為中等技術教育和師范教育，中等技術教育包括農業中學和初、中級技術學校，業余學校分為初、中、高三級。改革開放后，蔣南翔多次呼吁要解決好“兩條腿走路”和“三種形式并舉”的問題，著力辦好半工（農）半讀學校、業余學校和函授學校[26]，并推動教育部出臺了相關方案。

為促進各類職業學校更好地落地生根，蔣南翔主張集中合力，明晰各辦學部門的分工與權限，強調各類工礦企業、機關學校、業務部門和基層單位要重視國家建設的需求，積極參與到職業教育的辦學過程中。為適應第一個五年計劃對職業技術人才的迫切需要，清華大學短暫設立專修科，從入學新生中動員部分優秀學生進入金工工具、水利等專修科學習。[27]在蔣南翔的領導下，清華大學通過多種途徑在業余時間積極開展技術教育，如與電力工業部聯合試辦夜大學，設立附屬技工學校（后改名中等技術學校），著力培養新型技術工人。

（五）職業教育方法論

采用什么樣的方法使職業教育更好地惠及廣大學子，服務國家建設，是蔣南翔持續思索的問題。他認為，普通中小學也要設置相應的職業教育課程，使大部分學生具備參與農業生產或其他工作的能力。在《全日制中學暫行工作條例（草案）》和《全日制小學暫行工作條例（草案）》中，將生產知識課和生產常識課列入中小學的課程門類。在蔣南翔等人的推動下，1980年9月，教育部和國家勞動總局制定了《關于中等教育結構改革的報告》，強調要改革普通高中課程結構，逐步增設職業（技術）教育課程。同年10月，教育部發布了《關于分期分批辦好重點中學的決定》，要求重點中學增設職業技術教育課，設立選修課。1982年2月，蔣南翔赴北京一中視察工作，十分肯定學校開設縫紉課等選修課的做法，強調學校應創造條件搞好職業教育，為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提供較好的勞動后備力量。[28]

在教學過程中，蔣南翔認為只有將學習與實踐密切聯系起來，才能使知識“轉化成為今天或明天的直接或間接的推進工作的物質力量”[29]。在高等教育領域，蔣南翔強調普通高校也要注意職業能力與專業能力的培養，他提出的“教學、科研、生產三結合”“真刀真槍做畢業設計”“干糧與獵槍”等教育理念和實踐路徑，為學校的長足發展提供了絕佳思路。[30]在中等教育領域，經過蔣南翔等人的努力，教育部發布了系列文件，指出中等專業學校的生產勞動“要考慮專業的特點，以對口勞動為主”，“工科、農科專業的生產勞動應該和生產實習統一安排，把教學與生產勞動更加緊密地結合起來”。[31]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的辦法，使學生獲得一定的直接知識，對提升他們服務社會的實際本領頗有助益。

（六）關于職業教育的其他觀點

除上述觀點外，蔣南翔還論及了職業教育的其他問題。在教材方面，他認為搞好教材建設是培養高質量專業人才的前提條件。1961年2月，蔣南翔擔任高等學校及中等專業學校理工農各科教材工作領導小組常務成員，在林楓和他的共同主持下，是年8月，全國中等專業學校340個專業中90%編選出了統一教材，基本達到了中央要求。[32]改革開放后，蔣南翔主持召開了第二次全國教材出版發行工作會等相關會議，將中等專業學校和技工學校的教材納入優先保證供應的教材行列，通過制定出版計劃、加強出版隊伍建設等方式做好教材出版工作。

在教師方面，蔣南翔指出教學過程是在教師主導下進行的，應打造一支優秀的教師隊伍。他重視保證教師群體的待遇，認為“民辦教師的編制問題”和“中年教師的生活條件問題”屬于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33]。為提高職業教育教師隊伍的專業性，在教育部黨組書記和部長任上，經國務院批準，蔣南翔帶領教育部與國家勞動總局一同增設了天津技工師范學院（現天津職業技術師范大學）等四所技工師范學院，以培養職業教育專業師資。這一時期，教育部發布了一系列保障教師權益的通知與規定。1980年10月，國務院批轉了《關于中等教育結構改革的報告》，強調要“有計劃地為發展職業技術教育培養師資”，省、自治區、直轄市“應積極籌辦職業技術師范學院”，大專院校與中專學校在分配畢業生時“要照顧到職業（技術）學校、技工學校、職業中學、農業中學的需要”，以促進職業教育的健康發展。[34]

在交流合作方面，蔣南翔認為應保持與其他國家的溝通聯絡，積極學習發達國家的優良經驗。1980年訪問西德時，蔣南翔將“雙元制”職業教育納入考察重點，他與巴伐利亞州教育總司長達成協議，由教育部派人到該州深入了解職業教育的具體實施情形。在蔣南翔的推動下，中德雙方達成共識，由德方幫助中國開辦示范性職業技術學校，并派專家常駐中國建立研究所，進行職業技術教育的合作研究。[35]此外，蔣南翔也十分重視虛心聽取各方意見。1980年8月，教育部與全國政協教育組邀請民主黨派和全國工商聯同志座談教育問題，蔣南翔在會上歡迎各民主黨派共話教育，與會人員就改革教育結構、積極舉辦職業教育、多種形式辦學等問題提出了諸多建議。蔣南翔在擔任教育部主要領導期間，積極推動各類交流活動的廣泛開展，為職業教育的縱深發展匯集了集體智慧。

三、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內在特征

蔣南翔在長期的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中積累了豐富的教育經驗，形成了頗具特色的職業教育思想。立足社會現狀、著眼社會發展的理念凸顯了其職業教育思想的社會性;面向人人的對象觀與“德”“智”“技”并舉的內容觀體現了其職業教育思想的全面性;完整的理論架構與邏輯體系順應了時代發展潮流，說明其職業教育思想充滿了科學性。

（一）職業教育思想的社會性

立足社會實際、服務社會發展，是蔣南翔提倡發展職業教育的初心。蔣南翔始終認為，教育事業“不是憑空孤立的，是與社會的現實生活不可分割地相聯系著”[36]，職業教育應該為適應社會改革、發展生產等現實需要而奮斗，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發揮職業教育的內在價值。因之，蔣南翔強調學生要有勞動觀點、群眾觀點與科學知識，并鼓勵學生積極開展社會服務：“如果同學有了為人民服務的決心，愿意到工廠、到農村中去工作，幫助他們翻身，提高他們的文化，那就都可以去。”[37]抗日戰爭時期，蔣南翔總結了延安裴莊小學和莫家灣小學的辦學經驗，對這兩所民辦學校幫助村民解決實際問題、推動農村開展衛生工作等做法大為贊賞，并指出鄉村小學著眼社會需求，教給學生解決實際問題的本領，能夠使學校不再是懸空孤立的靜止的教育機關，而且能夠成為鄉村中吸收群眾經驗、推動實際運動的一個中心[38]。1948年7月至10月，蔣南翔率團赴波蘭參加國際勞動青年大會和世界民主青年理事會。在此期間，波蘭青年工作隊參加國家工業、農業、礦山、橋梁等建設，為國家創造巨大勞動價值的事跡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意識到教育青年掌握勞動技術，能夠為國家解決勞動力缺乏的問題。

在長期的教育實踐中，蔣南翔深切地體會到職業教育之于國家建設、社會進步的重要意義。擔任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籌備委員會副主任期間，蔣南翔主持了團章草案的修改工作。他認為，掌握知識和技能后積極參與各種建設工作，是青年團員應盡的責任，故而在“關于團員的義務”板塊加上了“積極參加新民主主義國家的各種建設工作，努力生產勞動”[39]等內容。執掌清華大學時期，蔣南翔對“少數新生不安心于鑄工、給水及下水等專業的學習，部分專修科學生認為不能當工程師，學習不安心”[40]的現象提出了批評，并教育他們應有為國家建設與社會發展而服務的決心。“文化大革命”結束后，面對教育事業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需求還很不適應的問題，蔣南翔全力倡導擴大職業教育規模，為社會輸送有文化、有技術的勞動后備力量，使教育事業逐步適應社會主義經濟基礎與人民群眾的需要。蔣南翔主張職業教育應以社會發展為重，將職業教育與國家富強和社會進步聯系起來，體現出其職業教育思想的社會性特征。

（二）職業教育思想的全面性

蔣南翔的職業教育思想具有不分高低貴賤、不分男女老少、面向全體大眾的全面性特征。在學校內部，蔣南翔指出要辦好各類職業學校、技工學校和中等專業學校，從思想品德、理論知識、專業技術能力等方面全面提升學生素養。他認為，職業教育首先要使學生具備愛國主義精神與共產主義道德品質，擁護黨的領導，立志為社會主義事業服務、為人民服務。此外，還要讓學生掌握本專業所需的專業知識與技術本領，使他們成為“掌握生產技術、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結合的又紅又專的共產主義戰士”[41]。與此同時，蔣南翔還強調應著重發展業余、函授、廣播電視和基礎大學或專科學校[42]，為高中畢業生的升學難題探尋新的出路。對于不能升學的初、高中畢業生，蔣南翔主張在日常教學過程中增加相應的職業教育課程，或為他們提供短期的職業技術訓練，幫助他們畢業后順利走上工作崗位。

在學校之外，蔣南翔認為職業教育不僅與國家建設和社會發展關聯頗深，也有助于提高受教育者的謀生能力。因此，要大力發展職業教育，使廣大民眾都有提升文化水平與技術水平的機會，最終過上好的生活。抗日戰爭時期，復雜的戰時環境與落后的傳統教育無法滿足社會對各類實用人才的需求，鄉村教育資源的匱乏致使國民受教育水平普遍較低。面對這種情況，蔣南翔建議創新教育路徑，靈活采用多種形式對民眾進行教育，使他們獲得受教育的機會。他十分支持通過廟會等組織形式開展教育，如廟會能夠將廣大群眾召集起來，正確利用這一組織形式，臨時搭起的“文化棚”就可以成為“臨時的讀報、識字組”和“臨時的助產訓練班”[43]，有效地向廣大群眾散播新文化的種子，幫助他們掌握先進的生產方式，提高生產效率。蔣南翔多次主張將教育制度與勞動制度、干部制度等結合起來，向工人、農民、軍人、職員及其他職業的從業者提供文化技術方面的教育與指導，使他們在各自崗位上發光發熱。此外，蔣南翔還提出“在大城市逐步舉辦盲人、聾啞人的中等職業技術教育，對有才能的盲人、聾啞人進行培養，造就盲人、聾啞人的專門人才”[44]，同時建議工讀學校多吸收半工半讀學校的辦學經驗，最終辦成職業技術學校。

（三）職業教育思想的科學性

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是在反思教育現狀的基礎上結合社會發展進行創新的產物，有著完整的內容架構與邏輯體系，順應了時代發展潮流，充滿了科學性。在領導體制方面，蔣南翔認為必須堅持黨的領導，加強思想政治工作，健全學校領導管理體制，配備專業化的領導班子，保證黨組織領導核心作用的發揮及黨的路線、方針、政策的貫徹與落實。在辦學主體方面，蔣南翔強調除學校外，企業、機關、業務部門等應形成合力，積極參與到職業教育的辦學過程中，同時，也要鼓勵各行各業根據生產情形與行業需求廣開學路，舉辦各種職業學校。在辦學形式上，蔣南翔大力倡導兩種教育制度，認為除全日制的學校教育制度外，半工（農）半讀的學校教育制度對培養技能型后備力量同樣大有裨益。在他的領導下，清華大學鑄九工讀班率先進行半工半讀的試驗，學生和師傅一起將鑄工實驗室改建成生產車間，經過一年的職業歷練，學生不僅學會了多種技術本領，還在思想上開始工人化，真正成為車間的主人。

蔣南翔主張將理論與實際相結合，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真正發揮職業教育的效用。通過與校外協作，學生或到廠礦等地進行實習，或自辦工廠，鍛煉應用能力，著力提升綜合素養。與此同時，蔣南翔還認為職業教育需立足實際，充分結合不同區域的情況，如新疆地區除重點學校外，其他中等學校應根據區域需求安排教學計劃，“使這些學校畢業的學生能學到為農村或牧區服務的實際本領”，“農村需要的農機修理、農業管理等知識要學一些”，以便畢業后快速發揮實際作用。[45]此外，蔣南翔也在教材、師資、交流合作等方面提出了周致合理的發展建議。這些主張遵循了教育發展規律，有利于職業教育朝著更高質量、更加公平、更可持續的方向前行，反映出其職業教育思想的科學性特征。

四、蔣南翔職業教育思想的現實啟示

蔣南翔擅長從經濟、社會、民生等視角認識和把握教育，與時代同呼吸，與民族共命運，將教育視作求索中國現代化變革路徑的重要環節。這使得其職業教育思想兼具溫度、深度與廣度，對當今職業教育的發展可提供諸多啟示。

（一）堅持黨的領導地位，厘清不同部門的責任分工

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只有將黨的領導貫穿于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全過程，才能扎根中國大地辦好職業教育。因此，各級黨委和政府要將職業教育納入經濟發展與社會建設的規劃中，統籌謀劃職業教育的發展路徑，增強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動力[46]。公辦職業學校要落實黨組織領導的校長負責制，民辦職業學校應增強黨組織的政治功能與組織功能，充分發揮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此外，還要優化職業教育的組織協調機制，明確職業教育“引導者”“監管者”“組織者”“參與者”等角色的定位與歸屬情況，在厘清責任邊界、整合教育資源的基礎上，使不同責任主體協同配合、互相幫扶，真正發揮政府、學校、企業、學術團體等的育人合力。

（二）明確職業教育地位，培養德技兼修的專業人才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發表了一系列關于職業教育的重要論述。2019年1月《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出臺， 2022年5月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實施，一系列重大舉措凸顯了職業教育在國民教育體系中的重要地位。時至今日，職業教育在推動經濟發展、解決就業難題等方面的作用愈發受到黨和國家的重視。實現強國建設與民族復興的宏偉目標，需要大量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故而更應凸顯職業教育的內在價值，為發展職業教育提供全面的政策扶持。此外，要秉持德技兼修的戰略思維，厚植學生的愛國情懷和職業道德，提升學生的專業技術與實際本領，著力培養德技兼修的大國工匠。

（三）完善職業教育體系，擴大職業教育的受眾范圍

建立適應社會發展需求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是實現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前提。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首先要辦好各級各類職業學校，建設一批高水平職業院校和專業，通過育人方式和管理體制的變革，提升學校教育質量。職普融通是增加職業教育受教對象的重要方式，也是改革與重構教育制度的必要路徑。普通學校應根據學生身心發展特點，幫助他們初步形成職業生涯意識;職業學校需發揮專業優勢，與普通學校資源互通，提供職業啟蒙教育等課程服務;在高等教育階段，應積極探索高職院校和普通高等院校聯合辦學的有效路徑，培養更多高層次技術技能人才。現代職業教育體系還包含著服務大眾、造福民生的內在指向，因此，要堅持職業學校教育與職業培訓并重，為廣大民眾提供多種形式的職業培訓機會，真正實現職業教育對象的全民性。

（四）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提高受教育者的動手能力

實踐性是職業教育不同于其他類型教育的重要特征。為此，應設計滿足崗位需求的課程類型，將知行合一、學用融通、工讀結合的理念貫穿于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全過程，引導學生在做中學、做中用、做中悟。產教融合作為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重點，是踐行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原則的重要模式。職業院校應通過校企合作、自辦企業、頂崗實習等形式，建立產教融合實踐中心，將高水平的生產工藝、技術標準、實踐案例等融入教學過程，引導學生更好地參與實習實訓、產品生產、技術研發等活動，切實提高受教育者的動手能力。

（五）加強師資隊伍建設，促進職業教育的交流合作

立足新時代，亟需通過加強師資隊伍建設促進職業教育向縱深發展。一方面，應注重師資培養，完善“雙師型”教師培養培訓體系，充分發揮不同責任主體的優勢，著力提升教師的綜合素養。另一方面，要注重教師評價，把好教師的入門關與考評關，動態評估教師的專業能力、教學能力和科研能力，使他們養成終身學習的習慣。與此同時，加強職業教育的交流合作。在國內層面，落后地區要積極學習其他地區開辦職業教育的優良經驗，結合實際情況吸收借鑒，使之服務于本地區職業教育的發展。政府部門應發揮主導作用，鼓勵職業教育的跨區域合作，推動各學校之間優勢互補與特色互補。在國際層面，要堅持“引進來”與“走出去”戰略，搭建職業教育國際交流合作平臺，在吸收借鑒發達國家職業教育有益因子的同時，打造中國職教的國際品牌，提升國際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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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任學甍）

Jiang Nanxiang's Though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Its Realistic Enlightenments

ZHAO Kai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0058， China）

Abstract： Jiang Nanxiang's though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his overall educational philosophy， which is formed based on his life experiences and educational background while contemplating the future of the nation destiny and the employment challenges faced by graduates. Jiang Nanxiang believed that the statu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n social development， educational reform and issues of people's livelihood should be emphasized， and" the comprehensive quality of learners should be enhanced in terms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understanding， professional knowledge and practical skills. His though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has inherent characteristics of sociality， comprehensiveness and scientificity， with various insights on the target audience， management and operation， instructional methods， teaching staff and international exchange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Delving into the beneficial elements of Jiang Nanxiang's vocational education thought has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for cultivating high-quality technical and skilled talents and promoting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Key words： Jiang Nanxiang; though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statu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division of responsibilities; unity of knowledge and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