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識性概念與中國自主法學知識體系的構建

摘要：標識性概念是自主法學知識體系構建的基礎，也是自主法學知識體系得以型構的動力。在習近平法治思想中，人民至上、美好生活、社會公平正義等范疇凝練了法律本體、法律內容、法律價值的概念表達，從而成為代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的標識性概念。人民至上將抽象的人民還原為具體的、現實的個人，將全體社會成員的權利、利益作為保護的對象，體現了社會主義法律制度的人民性、人道性、包容性；美好生活作為中國新時代法律的基本面向，美好生活權代表著以民生權為核心內容的權利束，規制著法律的內容及其發展；社會公平正義是超越個人應得、社會公平的復合型正義，它不僅及于主體、制度之間的公平，還包括城鄉、地域以及事項上的公平。機會公平作為社會公平正義的內容之一，是與權利公平有所不同的價值理念，由此也使社會公平正義這一標識性概念的內涵愈益廣泛。

關鍵詞：標識性概念 自主法學知識體系 人民至上 美好生活 社會公平正義

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自主法學知識體系，就必須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法學標識性概念。法學之所以能夠作為一門獨立的科學而存在和發展，從內在條件而言，主要得益于其有著獨特的概念體系。例如，自然法學派通過自然人、自然狀態、自然權利、自然法等概念的推導，建構起以價值評判為主導的法學研究體系。正因如此，“概念是建構理論的基石”，更為具體地說，“概念是我們思考、批評、論證、解釋和分析的工具。僅僅感知外在的世界本身并不會給予我們有關知識。為了理解這個世界，我們在某種意義上必須賦予它一定的意涵，我們通過建構概念來達到這一目的”。總結性而言，“概念可以說是人類知識的基礎材料”。法學理論的構造作為一種科學研究活動，必須借助于概念而得以實現，換句話說，沒有科學而行之有效的概念，我們就無法建構起相關的法學理論，也無法形成法學研究的共同體。人類科學研究的經驗證明，“只有在你我之間對于事物有比較一致的印象時，語言和交流才能發揮作用。……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根據社會共識來修正自己的印象，使之與社會一致”。道理很簡單，沒有概念上的相互理解，就不可能有共同的科學規范，也無法在研究者們之間進行對話、交流、合作。同樣，在某種程度上說，法學的進步也在于新的概念的使用以及概念在內涵上的不斷更新與發展。例如，通過“法律行為”等概念的構建，《德國民法典》形成了相對精致的民法理論體系，從而使得法學研究能隨著概念的深化而不斷豐富其內容。如學者提到，《德國民法典》奉行的是抽象—概括的方式，“抽象的、一般性的概念取代了具體的舉例的位置”，“法律行為”就是在綜合具體的合同、遺囑、婚姻等諸種行為基礎上而抽象出來的法律概念，“德國民法典的總則編正是以法律行為這一概念為核心建立起來的”。不僅如此，從法學理論經世致用的品格而言，法律概念在司法實踐中的具體運用，同樣是極為重要的法律課題。“概念乃是解決法律問題所必需和必不可少的工具。沒有限定嚴格的專門概念，我們便不能清楚地和理性地思考法律問題。沒有概念，我們便無法將我們對法律的思考轉變為語言，也無法以一種理解的方式把這些思考傳達給他人。如果我們試圖完全否棄概念，那么整個法律大廈就將化為灰燼。”總之，無論是在法律理論的建構和法律理論的修正，還是在法律的具體實踐中，都必須高度重視法律概念的作用，以此作為建構知識、改革理論和法律實踐的先導。

如果說概念在法學理論與法律實踐上的意義是如此重要，那么，標識性的法律概念其意義就更加重大、功能也更加明顯。對于標識性概念的意義和作用，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要善于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引導國際學術界展開研究和討論。這項工作要從學科建設做起，每個學科都要建構成體系的學科理論和概念。”從建構中國自主法學知識體系的角度來說，沒有獨特的、原創的標識性概念，就不可能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自主法學知識體系。為此，必須有相應的標識性概念為先導，以此作為推導理論、建構體系的前提。從我們的理解來說，所謂法學中的標識性概念，有這樣幾個基本的特征：一是原創性，即在某一領域、某一學科所形成的新穎而又有效的新概念、新范疇。不同時代的人們都會面對不同的法律現象和法律問題，因而也就必然會有諸多新的概念建構的必要與可能。例如，凱爾森的純粹法學理論提出了“基礎規范”這一新穎的法律概念，從而為法律規范的有序、統一安置了居于法律位階頂端的源初規范。二是獨特性。在當代中國的語境下，獨特性可從兩個方面加以理解：（1）圍繞普遍性的法律現象與法律問題，提出了具有中國式方案的法律概念，如全過程人民民主概念就是如此，其在世界各國普遍的、通行的民主范式中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中國氣派、中國風格的獨特性法律概念。（2）圍繞中國的特定問題提出的獨特的法律概念。例如宅基地問題是中國獨特的法律問題，圍繞宅基地所建構的“三權分置”概念，就將單純的所有權概念擴展為具有更多經濟功能與社會效益的新型法律概念——“要完善農民閑置宅基地和閑置農房的政策，探索宅基地所有權、資格權、使用權‘三權分置’，落實宅基地集體所有權，保障宅基地農戶資格權和農民房屋財產權，適度放活宅基地和農民房屋使用權”。在這一概念的涵攝之下，由集體享有、農民使用的宅基地可以轉換為可以使用、可以流通的生產資料，閑置的土地能夠轉換為活的資產。三是自主性。中國法學中的標識性概念是相對于國外法學理論而言的，它意味著這一概念是中國人自主發明，同時又是浸染中國經驗的獨創性概念。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解決中國的問題，提出解決人類問題的中國方案，要堅持中國人的世界觀、方法論。如果不加分析把國外學術思想和學術方法奉為圭臬，一切以此為準繩，那就沒有獨特性可言了。如果用國外的方法得出與國外同樣的結論，那也就沒有獨創性可言了。要推出具有獨特性的研究成果，就要從我國實際出發，堅持實踐的觀點、歷史的觀點、辯證的觀點、發展的觀點，在實踐中認識真理、檢驗真理、發展真理”。如上述“三權分置”概念，正是源自中國方法、立足中國實際、總結中國經驗所構想的獨到的中國式法律概念。

習近平法治思想是當代中國法治建設的戰略指南。圍繞法治中國建設的各個方面、各個環節，習近平總書記有著諸多重要的論述，其中很多都成為具有中國元素、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標識性法律概念，需要對之加以深度的學理闡釋，使之成為代表中國自主法學知識體系的核心范疇，并以之作為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的前提和基礎。以下我們以“人民至上”“美好生活”“社會公平正義”三個標識性概念為例，來對之加以說明。

一、法律的本質：人民至上

法律是人民意志的體現，這在法學上可以說是一個常識。從法律原理上說，一方面，法律是調整人際關系的準則，由此必然要反映社會上人們的愿望和要求，簡言之，法律的本體就是人或人民；另一方面，法律以“意志”作為本質內涵，表明法律在本質上表現為一種意志，即法律體現了人們對通過法律所要達到的社會目標有一種清晰、明確的價值追求。然而，人民雖然是法律的本體，但這里的“人民”究竟作何理解，在法學史上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在以往的法學理論中，“人民”一詞往往作為區隔性的概念來使用，即在社會成員中分化出“人民”與“非人民”。例如啟蒙時期的法國思想家霍爾巴赫就是從這個意義來定位“人民”的，他指出：“人民指的是什么呢？人民是組成社會的大多數個人”“人民乃是社會中人數最多的一部分。……社會的全部力量也正是蘊藏在人民之中。”在此，霍爾巴赫不但排除了“人民”之外的人員作為國家一分子的資格，而且認為政府只需對多數成員的權利和利益予以注重，因為“如果大多數公民的自然權利和需要得到滿足，那么，就意味著社會的要求都實現了，它不再希圖別的什么東西了。”可見，霍爾巴赫用“大多數”“最大多數”來置換了“人民”或“全體”這類概念，將某些社會成員排除在人民之列。這種言說自非個例，正如學者所指出的那樣，在政治思想史上，“‘人民’這個概念總是在互相矛盾的兩極之間搖擺：絕對和全部吸納所有的人以及為實現在民族國家中完全吸納‘人民’而必須排除出去一些人。可笑的是，當為了‘人民’的幸福的一群人不得不被鏟除掉時，國家權力訴諸暴力。這就是為什么國家暴力按照人們的集團特征被有區別地加以實施。”然而，這種區隔性的人民概念，不僅在人民中間人為地制造分裂，同時也不符合現代社會所尊崇的法治原理。例如當我們言及“人民主權”時，它自然就是指所有社會成員享有的主權，因為國家權力不是由某些人、多數人讓渡自然權利而構成的，相反，在締結國家的過程中，所有的人都讓渡出了同樣多的自然權利，所以才會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類法律原則的明文宣示。從這個意義上說，任何一個社會成員都是國家權力的終極所有者和行使者，國家主權屬于全體人民，并為人民服務。而從人民幸福生活的層面而言，它自然也無法將任何人排除在外，因為生活是任何人都要過的日子，無人能置身于生活之外。

對于人民在社會主義中國的政治和法律地位，習近平法治思想文獻中有“人民至上”“人民主體地位”“以人民為中心”等不同的表述，但其本質都是強調人民是國家的主人，人民在政治和社會生活中擁有當家作主的神圣法律地位。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再次強調“必須堅持人民至上”，并將“人民性”視為“馬克思主義的本質屬性”。就人民至上的實際內涵而言，具體包括“站穩人民立場、把握人民愿望、尊重人民創造、集中人民智慧”。為此中國的法學理論和法律制度，都必須體現人民立場：法學理論要以保障人民的合法權益為基本要務，法律制度要以維護人民群眾的合法權利作為根本導向。這是社會主義的法學理論和法律制度區別于資本主義的法學理論和法律制度的本質特征。與以往區隔性的人民概念不同，習近平總書記將人民還原為社會生活中真實的、具體的個人。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生活就是人民，人民就是生活。人民是真實的、現實的、樸實的”。人民的真實、現實就體現在它具體化為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人，即每一位有著愿望、需求、情感和行動的生命個體，無論其為兒童還是成人、男性抑或女性、漢族還是少數民族成員，均囊括無遺，沒有例外。源于對人民的這種理解，習近平總書記道出了中國共產黨人樸素的人民觀：“人民不是抽象的符號，而是一個一個具體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愛恨，有夢想，也有內心的沖突和掙扎。”因而，言及人民利益、人民權利、人民福祉，都需要落實到具體的個體之上，而不是用一個虛幻的抽象概念來含混地概括不知其為何物的存在。例如說到人民福祉時，其“歸根結底就是讓全體中國人都過上更好的日子。”在此，“全體中國人”和“中國人民”是在同等意義上使用的概念。不僅如此，在習近平的筆下，也往往按照傳統的用語習慣，將人民稱為“老百姓”或“百姓”以及“群眾”“人民群眾”。例如，“老百姓是天，老百姓是地。忘記了人民，脫離了人民，我們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就會一事無成。我們要始終堅持黨的群眾路線，始終保持黨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始終接受人民群眾批評和監督，心中常思百姓疾苦，腦中常想富民之策，使我們黨永遠贏得人民群眾信任和擁護，使我們的事業始終擁有不竭的力量源泉”；“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說到底是為什么人、靠什么人的問題。以百姓心為心，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是黨的初心，也是黨的恒心。想問題、作決策、辦事情都要站在群眾立場上，通過各種途徑了解群眾的意見和要求、批評和建議，真抓實干解民憂、紓民怨、暖民心，讓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實、更有保障、更可持續”。這些樸實無華的話語，說明人民這一政治、法律概念的包容性、真實性、現實性。

在法律本質上強調“人民至上”，無疑體現了社會主義法律的本質特色，人民至上由此也成為一個具有高度標識性的法律概念。其意義，一是將抽象的人民還原為具體的、真實的、現實的個人，從而使一個具有抽象性和意識形態性的法律名詞直接轉換成為可感知的社會主體，他們的正當需求法律必須尊重，他們的合理期待法律必須回應，他們的自由權利法律必須維護，他們的合法利益法律必須保障。一句話，只有讓全體人民都能在法律上得益，這樣的法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民的法律，這樣的法律才能體現社會主義制度的性質及其優越性。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那樣，“始終代表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保證人民當家作主，體現人民共同意志，維護人民合法權益，是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的本質屬性，也是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有效運行、充滿活力的根本所在。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始終著眼于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著力保障和改善民生，使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因而可以有效避免出現黨派紛爭、利益集團偏私、少數‘政治精英’操弄等現象，具有無可比擬的先進性。”二是人民至上的概括與強調，體現了法律的本體就是人民或曰全體社會成員。質言之，法律既不是以國家為本體，也不是以社會為本體，而是將人民置于法律的核心地位之上，從各個方面來維護和保障人民群眾的合法權益。眾所周知，“以人民為中心”是習近平法治思想的十一個核心要義之一，堅持人民至上就是要堅持“法治建設要為了人民、依靠人民、造福人民、保護人民。必須牢牢把握社會公平正義這一法治價值追求，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項法律制度、每一個執法決定、每一宗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要把體現人民利益、反映人民愿望、維護人民權益、增進人民福祉落實到依法治國全過程，保證人民在黨的領導下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管理社會事務。”這全面概括了人民至上的法律內涵，是新時代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根本指導理念。三是人民至上也體現了社會主義法律制度的人道性、包容性、開放性。正是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斗爭中，習近平總書記重申了“人民至上”的社會主義法治理念，表達了中國共產黨人對人民的赤誠之心與摯愛之情。這在其中，人民至上具體地表現為生命至上，“呵護每個人的生命、價值、尊嚴”。這集中體現了中國人民深厚的仁愛傳統和中國共產黨人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追求。不僅如此，對生命、價值、尊嚴的尊重與維系不僅及于本國人民，也包括外國人士。“從出生僅三十多個小時的嬰兒到一百多歲的老人，從在華外國留學生到來華外國人員，每一個生命都得到全力佑護，人的生命、人的價值、人的尊嚴得到悉心呵護。這是中國共產黨執政為民理念的最好詮釋！這是中華文明人命關天的道德觀念的最好體現！這也是中國人民敬仰生命的人文精神的最好印證！”可見，人民至上就是為每一個人的權利和利益提供最為堅實的法律保障，這也是從人民的生命、健康等基本民生問題上確立的法律基本立場。

二、法律的內容：美好生活

法律以權利和義務為基本內容，而權利本位更是現代法律的內容導向。一定程度上說，現代法律與古代不同，它不是著眼于對人們行為的控制和約束，而是通過權利、自由的賦予，使人們有更多的行為選擇和更大的自主空間。然而必須強調指出的是，幸福是人生的目的，生活是權利的底色。說到底，一切人權理念的推崇，所有自由、權利的規定，就其終極目標而言，無非就是讓人們能夠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黨的十九大報告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我國的社會主要矛盾概括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國穩定解決了十幾億人的溫飽問題，總體上實現小康，不久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廣泛，不僅對物質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長。同時，我國社會生產力水平總體上顯著提高，社會生產能力在很多方面進入世界前列，更加突出的問題是發展不平衡不充分，這已經成為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約因素。”這一論斷的重要意義在于：第一，它突破了以往用“物質文化需要”來表述社會基本矛盾的慣例，以“美好生活”來更為全面反映和體現人民群眾對新時代的憧憬與期盼。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人民群眾的需要也呈現出多樣化多層次多方面的特點，期盼有更好的教育、更穩定的工作、更滿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會保障、更高水平的醫療衛生服務、更舒適的居住條件、更優美的環境、更豐富的精神文化生活。同時，人民群眾的民主意識、公平意識、法治意識、參與意識、監督意識、維權意識也在不斷增強。“這說明，人民群眾的需要在領域和重心上已經超出物質文化的范疇和層次，只講‘物質文化需要’已經不能真實全面反映人民群眾的愿望和要求”。第二，將“美好生活需要”與“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作為社會主要矛盾，本身即要求法律要以美好生活作為根本性的內容。質言之，解決“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是手段，達致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才是其根本目的。習近平總書記引用古人所言的“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格言，強調“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不是一個抽象的、玄奧的概念，不能只停留在口頭上、止步于思想環節，而要體現在經濟社會發展各個環節。要堅持人民主體地位，順應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斷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做到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依此而論，法律發展的重心同樣在于不斷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以自由、權利作為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權能與資本。法律是治國之重器，良法是善治之前提，只有依靠法律，才能真正解決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為人民美好生活的實現奠定優良的制度根基。第三，在“美好生活”的內涵中，對法律的體悟與觀感本身就成為幸福生活的具體內容。無論是作為法律前提的民主、法律理想狀態的法治，還是體現法律價值的公平、正義以及法律所造就的社會安全與優美環境，都與人民對美好生活的企盼密切相關。一句話，美好生活正是在法律規制與保障下的生活。法律通過制度的構造，為人們擺脫貧窮提供助力，從而能夠在免于匱乏的狀態下享受生活的美好；同樣，法律也要創造安全的環境，讓人們有免于恐懼的自由與安寧。“法律秩序所關注的是，人類不必像哨兵那樣，兩眼不停地四處巡視，而是能夠不時無憂無慮地舉目仰望星空和放眼繁茂的草木，舉目所及是實在的必然和美好”。可見，沒有法律也就不可能會有人民的美好生活。

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制度的目的所系、使命所在。“我們的共和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始終要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始終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始終為人民利益和幸福而努力工作”。法律作為實現國家意志的規則集合體，自然也需以此為根本宗旨，為全面保障人民過上美好生活提供助力。“美好生活”亦可以稱為“幸福生活”，在這方面，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人民幸福生活是最大的人權”的重要論斷。這一論斷的重要意義在于：第一，凸顯了幸福生活在人權、權利價值譜系中的地位。幸福是人生的目的所在，追求幸福生活是人的天性。英國哲學家羅素言道：“一個社會的存在不是，或者至少不應是為了滿足一種外觀，而是要給構成它的個人們帶來幸福的生活。最終的價值正是應當在個人身上，而不是在整體那里被追求。一個善的社會是為了給構成它的成員們謀得幸福的一種手段，而不是某種由于自身的緣故而孤芳自賞的東西。”由此可見，國家也好，社會也罷，都是為了讓人們過上幸福生活的工具或手段。說到底，國家和社會并無自身的目的，其根本宗旨就是為了讓人們過上幸福的生活。第二，“幸福生活權”成為一種代表著人們向往、追求并享有美好生活的權利，質言之，在法律上必須有一系列保障人們得以幸福生活的權利安排，而其總括的名稱即為“幸福生活追求權”。例如，法律必須滿足人們過上體面生活的期待，由此人們必然擁有適當生活水準權、適足住宅權、環境權等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權利，使人們可以在衣食無憂、生態良好的環境下生存；法律必須在滿足人們物質生活的同時，擁有思想自由、信仰自由、表達自由等精神層面的豐富生活，從而真正使幸福生活成為有品質、品位、質量、水平的生活。法律還必須讓人們享有在個人生計上的策劃權、行動權，不得以政策、制度等來削減人們自治的空間，而是讓人們在寬容的制度環境以及利民的民生政策下，更好地將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落到實處。第三，當將“幸福生活追求權”作為“最大的人權”來對待時，這同時也就意味著法律最根本的目的、最重要的內容就是保障人民幸福生活的實現。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法學上，權利往往意味著實然權利，人權則更多表現為應然權利，而當將“人民幸福生活”作為“最大的人權”時，這就表明無論是實在法上的規定，還是人權理論上的要求，都必須把滿足人民幸福生活的要求當作最高的目標。

“美好生活”及由此衍生出的“幸福生活追求權”能夠成為標識性法律概念的理由在于：首先，它彰顯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制度的人民性特征。在權利的本質上，幸福生活追求權是一種個人主導、人皆享有、受國家保障的權利類型，是一個集合型、綜合型且多層次、多維度的權利束。將人民幸福生活作為最大的人權，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以人民幸福生活為念的崇高價值追求和使命擔當，承載著社會主義國家對人民的最高道義責任。毋庸置疑的是，只有將法律的核心內容與人們實際的生存、生活、生計關聯起來，這樣的法律才是真實的、現實的法律，這樣的權利也才是人人可得、人人擁有的權利形態。其次，它將權利的觸角伸向民眾的日常生活，預示著未來權利的發展方向。幸福生活追求權雖然不易在法律上進行清晰、明確的界定，但其根本指向是讓生活于世間的每個社會成員都能過得富足、充實且有品位。日本學者就提到，“由幸福追求權實際上可推導出哪些具體的權利，以及用怎樣的基準來判斷這些權利是否可以作為一項新的權利而被承認，則是相當困難的問題。關于這一點，迄今為止，已被主張作為新人權的，有隱私權、環境權、日照權、安靜權、眺望權、入灘權、厭煙權、健康權、接近使用媒體權、和平生存權等，其數已經頗多”，可見這一開放性的權利形態將在人們滿足幸福生活的期待上發揮出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在中國特定的民生語境下，幸福生活追求權更多地表現為民生權，而這正是未來法律發展的根本方向。一方面，如筆者所界定的那樣，民生權即為人們生存、生活、生計的權利；具體而言，是指人們在保全自我、經營生計基礎上實現幸福生活的權利。民生權的目標就是實現人們對幸福生活的期待，由此，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廣為重視的民生問題，就是事關人們幸福的根本問題；另一方面，對于當代中國乃至世界的法律制度來說，其未來的發展導向必定是為人們的生存、生活、生計奠定更為堅實的基礎。人權的發展大致經歷了由自然權利到政治權利再到社會權利的不同階段，而三代權利的主要內容，則可見如下歸納：①公民權利，包括法律保障的基本自由，如免受歧視、任意逮捕和拘留；自由結社與公開參與討論的自由；出版和言論自由。②政治權利，包括投票權、加入并參與政黨活動的權利，以及讓政府對民意問責的權利。③社會權利，涉及對資源的廣泛承諾，具體表現為受教育權、社會福利權和社會保障權等。概言之，就是那些與福利制度的給付相關的權利。

三代人權的劃分，基本上反映了人權或權利的演進脈絡，然而仍需注意的是，源于本土的民生概念以及當代中國民生實踐所促成的“民生權”，雖與“社會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又與社會權有著明顯的差異。具體而言，（1）兩者的屬性不同。社會權是一種積極權，需要國家通過機會的供給或資源、福利的賦予為人們的美好生活提供助力，但民生權除了積極權的意蘊之外，還包括不受國家、社會或者他人阻礙的權利，例如個人對生活的規劃、對生計的安排等，即應完全由個人自己做主。（2）兩者的依據不同。社會權是人們在經濟、社會和文化生活中所享有的各種權利，必須由法律來加以明確規定，否則人們即可能缺乏主張、請求的正當資格，也無法在權利受損的情況下請求來自國家的救濟。然而，民生權既可以由法律來作出明確規定，也可以通過政策以及單位內部的規章制度來得以實現。例如，職工在單位所享有的福利待遇，大多都是由單位通過自治性的規章制度來加以確定；同樣，一個地方的社會成員能夠在多大程度上享有在公共服務上的便利，也取決于這個地方的經濟發展水平以及當地政府是否以民生為念的執政態度。（3）兩者的責任分擔不同。在社會權中，主要是由國家和社會來提供社會權實現的資源和條件，人們只是作為單純的受益主體；但在民生權里，既可以由國家、社會、他人承擔作為和不作為的法律責任，也必須由自己來對自身的生存、生活、生計負責。質言之，任何人都是自身民生愿望和民生利益的“第一責任人”，任何人對自身美好生活的實現都負有主動行為、積極參與的責任。

同樣必須指出的是，美好生活、幸福生活都代表著人民福祉的實現，而在這一方面，英國著名思想家邊沁“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似乎言之在先，或許一定程度上抵銷了“美好生活”“幸福生活”論斷的標識性意義。但是，細繹其間存在的差異，不難發現，“美好生活”或曰“幸福生活”與“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在理論旨趣及價值取向上還有著明顯的區別：首先，從調整對象而言，“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原則側重于對個體生活水準的測定，強調個體利益的優先性，而“美好生活”“幸福生活”則著重于社會成員總體的生活水平和生活狀態；其次，從價值標準而言，“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原則源于邊沁的功利主義法律觀，能否獲取最大的效益是其出發點，但“美好生活”“幸福生活”追求的是社會公平正義，重在全體社會成員的共同富裕；再者，從涉及主體而言，“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本身就包含著對“少數人”的排斥，也就是說，根據這一原則，必定會有少部分人的幸福無法借助法律得以實現。這正如學者所指出的那樣，邊沁的理論在“把幸福當成至善以后，他就把最大量的幸福作為法律與道德的真正目標。這種最大量幸福可能是少數人所享受的集中的幸福，而不是多數人所享受的分散的幸福”。但是，“美好生活”“幸福生活”追求“以人為本”，在資源的分配、權利的給予以及制度的保障上強調的是“人人盡責，人人享有”。因此，“美好生活”“幸福生活”對法律根本內容的界定，無疑使其能夠作為建構中國特色的自主法學知識體系里的標識性概念。

三、法律的價值：社會公平正義

在習近平法治思想中，“社會公平正義”是個出現次數較多的高頻詞。大致說來，從法律價值的角度來說，社會公平正義既是一種內在價值，又是一種外在價值。從內在價值的角度而言，法律只有符合公平正義的要求，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良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實現社會公平正義是我們黨的一貫主張，公平正義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內在要求”。社會主義制度不僅要體現、踐行社會公平正義，并且從理論上而言，社會主義制度是最能夠落實社會公平正義的制度形態。而從法律層面而言，“公正是法治的生命線。公平正義是我們黨追求的一個非常崇高的價值，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決定了我們必須追求公平正義，保護人民權益、伸張正義。全面依法治國，必須緊緊圍繞保障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來進行”。就具體內容來說，社會公平正義的核心內容是“平等”，而其具體的內容則落實于“權益”之上。也就是說，社會公平正義的著力點，就是“通過制度安排更好保障人民群眾各方面權益。要在全體人民共同奮斗、經濟社會不斷發展的基礎上，通過制度安排，依法保障人民權益，讓全體人民依法平等享有權利和履行義務”。不僅如此，社會公平正義又是一種外在的法律價值，即無論立法、執法還是司法層面，都應當以社會公平正義作為根本的價值導向，維護好、保障好、實現好社會公平正義的價值準則，并以之作為衡量法治效果的基本標準。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法治建設要為了人民、依靠人民、造福人民、保護人民。必須牢牢把握社會公平正義這一法治價值追求，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項法律制度、每一個執法決定、每一宗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要把體現人民利益、反映人民愿望、維護人民權益、增進人民福祉落實到依法治國全過程，保證人民在黨的領導下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管理社會事務。”例如在立法方面，“我們要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圍繞保障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堅持依法治國、依法執政、依法行政共同推進，堅持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全面推進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全面推進國家各方面工作法治化”；在執法司法層面，則“要把維護社會大局穩定作為基本任務，把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作為核心價值追求，把保障人民安居樂業作為根本目標，堅持嚴格執法公正司法，積極深化改革，加強和改進政法工作，維護人民群眾切身利益”。尤為重要的是，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是政法工作的核心價值追求。“從一定意義上說，公平正義是政法工作的生命線，司法機關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政法戰線要肩扛公正天平、手持正義之劍，以實際行動維護社會公平正義，讓人民群眾切實感受到公平正義就在身邊。要重點解決好損害群眾權益的突出問題，決不允許對群眾的報警求助置之不理，決不允許讓普通群眾打不起官司，決不允許濫用權力侵犯群眾合法權益，決不允許執法犯法造成冤假錯案”。社會公平正義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價值上的“內外兼修”，既是其意義所在，也是其功能所系。

公平、正義是法學理論上常見的名詞，而社會公平正義能夠成為代表中國自主知識體系中的一個標識性概念，又與以下原因密不可分：

首先，以往法學界對公平、正義的理解，主要是從“個人應得”和“社會公平”的層面展開，而“社會公平正義”則體現為超越個人應得、社會公平的復合型正義。所謂個人應得，即將公平、正義定位在“個人得其之所應得”，如根據人的勞動數量、質量分配給其應當得到的報酬或利益。在“物競天擇、強者生存”的語境下，個人應得式的公平正義雖然有利于每個人釋放自己的能力優勢，在社會場景中實現自身的最大價值，然而，這種“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思維定勢，必然會使相關制度的配置與法律的規定無視機運不佳、資源缺乏、能力較弱者的社會弱者。實際上，他們的生存境況、不利地位以及發展障礙都需要由國家和社會提供扶持、救助，由此社會公平的法律理念應運而生。在這一法律理念之下，法律不再以保護個人為唯一目標，它還必須兼顧社會資源的合理配置、社會利益的均衡分配以及社會弱者的傾斜救助。但是，過度強調社會公平也會一定程度上影響著對個人權利、利益的正當維護，例如在公共利益、社會利益的名義之下，我們往往會以部分人的犧牲來成全社會公共利益，由此導致對個人權利、利益的不當損害。韓忠謨先生在解讀狄驥的社會連帶思想時就專門指出：“一若社會獨占重要地位，一切都是為了社會，個人無足輕重，如此名稱所引起的錯覺，很容易令人將社會連帶與全體主義混為一談”，因此，“為了避免誤會，‘社會本位’一詞，仍以不用為宜”。與上述兩種公平、正義的范式不同，社會公平正義是超越個人應得、社會公平的復合型正義。具體而言，習近平法治思想中的社會公平正義理論，既是將這一范疇結合馬克思主義公平正義觀與中國國情進行的理論創新，又是對個人應得、社會公平的正義觀的理論超越，體現了一種融個人應得與社會公平為一體的復合正義觀。例如，從個人應得的角度而言，“努力讓人民過上更好生活是黨和政府工作的方向，但并不是說黨和國家要大包大攬。要鼓勵個人努力工作、勤勞致富，要創造和維護機會公平、規則公平的社會環境，讓每個人通過努力都有成功的機會”。在此，法律上要鼓勵每個人都為自己生活的幸福盡力盡責，而不是坐等來自國家和社會的救濟與幫扶。而從社會公平的角度來說，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也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我們堅持把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現代化建設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著力維護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著力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堅決防止兩極分化。”可見，在習近平法治思想中，社會公平正義是面向全體社會成員的共享正義，它以人民共同奮斗、經濟社會發展為基礎，既融入了個人應得的要求，又代表著社會公平的理念。因而，新時代社會公平正義的內涵超越了個人應得的狹隘以及社會公平的抽象，將公平正義的理想落實于具體的法律實踐之中。

其次，社會公平正義之所以能夠成為標識性的概念，還因為其突破了僅從主體和制度上言說公平正義的慣例。以往學界談論公平正義，更多地指向主體間的公平（如男女同工同酬）以及制度上的公平（如分配正義），但習近平法治思想中的社會公平正義，有著更為寬廣的視野，也有著更為宏大的敘事。例如在區域公平方面，強調要縮小城鄉之間的差距。“現階段，城鄉差距大最直觀的是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差距大。農業農村優先發展，要體現在公共資源配置上，要把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的重點放在農村，推進城鄉基礎設施共建共享、互聯互通，推動農村基礎設施建設提檔升級，特別是加快道路、農田水利、水利設施建設，完全管護運行機制。要加快推動公共服務下鄉，逐步建立健全全民覆蓋、普惠共享、城鄉一體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只有縮小了城鄉差距，才能讓生活于農村地區的人們同城里人一樣，共享改革發展的成果。對于民族眾多、疆域廣袤的當代中國來說，各個地區的發展情況并不平衡，也需要在“全國一盤棋”的發展戰略中，對老少邊窮地區加大扶持力度。以少數民族地區為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把各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確保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同全國一道實現全面小康和現代化。中華民族是一個大家庭，一家人都要過上好日子。沒有民族地區的全面小康和現代化，就沒有全國的全面小康和現代化。我們要加快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發展，推進基本公共均等化，提高把‘綠水青山’轉變為‘金山銀山’的能力，讓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各族人民，不斷增強各族人民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社會公平正義還體現在事項的公平上，如教育公平，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的重要基礎。必須不斷促進教育事業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以教育公平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著力提高欠發達地區特別是貧困地區教育發展水平，發展全民教育、終身教育，加快建設學習型社會，大力提高國民素質，努力讓每個人享有受教育的機會，獲得發展自身、奉獻社會、造福人民的能力。”再如競爭公平方面，“要建設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實現市場準入暢通、市場開放有序、市場競爭充分、市場秩序規范，加快形成企業自主經營公平競爭、消費者自由選擇自主消費、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動平等交換的現代市場體系”。以上社會公平正義多個維度的呈現，恰恰表明這一標識性概念所具有的學術統括力和學術引領力。

再者，社會公平正義不僅強調權利公平，還強調機會公平，從而在權利公平之外給人們的生存、生活、生計提供了一個新的選項。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堅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把尊重和保障人權貫穿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各個環節，加快完善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的法律制度，保障公民人身權、財產權、人格權，保障公民參與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等基本政治權利，保障公民經濟、文化、社會、環境等各方面權利，不斷提升人權法治化保障水平”。在人們的一般認識中，權利的獲得也就是機會的享有，因為權利代表著一種資格、能力，當事人擁有權利就可以進行相關的法律活動。然而，當權利公平、機會公平并列而言時，“機會”就明顯地不同于“權利”：首先，從內容上說，機會意味著一種機遇，機會公平就是人人都有相同的機遇。例如，“生活在我們偉大祖國和偉大時代的中國人民，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機會，共同享有夢想成真的機會，共同享有同祖國和時代一起成長與進步的機會。有夢想，有機會，有奮斗，一切美好的東西都能夠創造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而言，機會公平就是提供了人們同樣生存與發展的可能，只要大家都把握住機會、機遇，就能獲致美好和幸福的生活。其次，機會代表著一種現實的條件和資源，機會公平即意味著這種條件和資源必須公平、公正地面向所有社會成員，讓所有人均可獲致，也讓所有人從中得益。例如，在談到教育機會的公平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將堅定實施科教興國戰略，始終把教育擺在優先發展的戰略位置，不斷擴大投入，努力發展全民教育、終身教育，建設學習型社會，努力讓每個孩子享有受教育的機會，努力讓13億人民享有更好更公平的教育，獲得發展自身、奉獻社會、造福人民的能力。”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的基礎，只有讓每個人都能獲得足夠的教育，他們才能在社會的競爭大潮中站穩腳跟，從而展現自我、發展自我。同樣，民生領域就業機會的公平也是社會公平正義的核心內容。當每個人都主要依靠自身勞動來獲取生存條件和生活資料時，是否能夠讓人們擁有同等的就業機會就顯得極為重要。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指出，就業是最基本的民生，為此，要“強化就業優先政策，健全就業促進機制，促進高質量充分就業。健全就業公共服務體系，完善重點群體就業支持體系，加強困難群體就業兜底幫扶。統籌城鄉就業政策體系，破除妨礙勞動力、人才流動的體制和政策弊端，消除影響平等就業的不合理限制和就業歧視，使人人都有通過勤奮勞動實現自身發展的機會”。可見，就業機會的喪失或者不公平地分配，既與一個地區、一個企業的經濟發展狀況密切相關，又與體制、政策等外部性機制有著重大關聯，還與社會歧視這樣一些社會因素結合在一起；既要強調面向所有成員的就業機會公平，又要加強對困難群體的就業幫扶，以傾斜正義的方式來保障實質公平的實現。

四、結語

以上我們通過“人民至上”“美好生活”“社會公平正義”三個標識性概念的例示，表明習近平法治思想本身就是一個原創性的思想體系，以之為指引，對于建構中國特色的自主法學知識體系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當然，習近平法治思想中的標識性概念還有很多，例如朱振教授特別提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理論”是習近平總書記十六個“具有原始性、時代性的概念和理論”，并且是法學領域中的唯一一個概念。這些概念還需要體系化建構與學理性闡釋，如此才可將標識性概念作為建構中國自主法學知識體系的核心內容。正如張文顯教授所言：“任何一種話語體系的建構必然是圍繞核心概念的辯證運行而展開，昭示歷史邏輯和理論的內在一致性”。為此，一方面，要從習近平法治思想以及當代中國的法學理論和法律實踐中，提煉出那些具有原創性、自主性的標識性概念，以之作為建構中國自主法學知識體系的主要原料；另一方面，要對這些標識性概念進行學理上的構造、拓展，在豐富其理論內涵的前提下建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法學理論。從本文的角度而言，我們所選擇的三個概念，即法律本體論上的人民至上、法律內容論上的美好生活、法律價值觀的社會公平正義，一定程度上也代表著當代中國構建法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努力方向，即以社會公平正義為價值準則，建構起讓所有社會成員都能過上美好、幸福生活的法律制度。自然，這還只是一種較為粗淺的想法，法學標識性概念的厘定以及相關理論的建構，都有賴于法學界全體同仁的努力與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