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與雪

這是傍晚的A市。星光點綴著夜幕，環繞一輪黃澄澄的圓月，明亮而皎潔。風是干的、冷的，帶來的寒意提醒著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已經是冬天了。

月亮小小地打了個噴嚏，她帶著對大城市的向往，從偏遠的B鎮而來，走在繁華的A市街頭，渴望著見到著名的畫家，參與隆重的畫展和熱鬧的拍賣會。作為B鎮里小有名氣的藝術家，她幻想自己也可以憑借出色的作品在這座城市里大放異彩。月亮飛揚著嘴角，疾步走著，不顧因穿著靴子而酸疼的腳。靴子是為了踩雪而準備的，濕熱的南方小鎮可見不著丁點兒的雪，但用天然冰雪創作出漂亮的雕刻作品卻一直是月亮的愿望。

月亮剛安頓了幾日，就得知A市即將舉辦一場大型拍賣會，月亮的眼睛都亮了，“拍賣會上肯定有人欣賞我的作品！”成功向拍賣行提交了自己最滿意的雕塑作品后，月亮滿心期待地數起了日子。

拍賣會開始，主持人慢悠悠地對臺下的人賣著關子。月亮坐在最靠邊的位置，伸著脖子關注著走勢。“接下來要拍賣的是一件充滿B鎮風情的雕塑，它的名字是……”當看見主持人掀開深色綢布，臺上刺眼的燈光打在自己的作品上時，月亮手心出汗，心臟狂跳，腦海里浮現出許多念頭，這是她第一次參加大型拍賣會，她的作品會被拍賣嗎？她能得到認可嗎？

臺下嘈雜著，但沒人舉手，豆大的汗珠從月亮臉上緩緩流下。“來個人出價吧！拜托了……”一分鐘，兩分鐘……月亮有些恍惚，耳鳴嗡嗡襲來，讓她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也聽不見主持人說了什么，等她回過神時，她的得意之作已經被搬下了臺。月亮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拍賣場，跌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她想不明白在B鎮被開出高價的作品竟然在這里會被流拍，她不甘地抱住雙臂，幾欲落淚。

“哈哈，我終于搶到啦！”刺耳的喧嘩將月亮的思緒拉回現實。一個中年男人高聲炫耀著自己的戰利品，“看看，這幅畫和我的領帶多相襯！”他手舞足蹈著，引來了一眾人圍觀，他們對面前的畫作嘖嘖稱奇。月亮按捺不住好奇心，也湊近了看，但看到的只是一幅普通的油畫作品，和B鎮一些畫家的著作相差甚遠。她轉頭詢問，圍觀的路人眼里閃著羨慕的光，興奮地答道：“那可是A市最有名的畫家畫的，千金難求！”月亮反復打量畫作，坦言道：“色彩使用還可以，但構圖有些一般……”話音未落就立刻引發了一陣騷動，月亮在眾人的指責下被“請”了出去。

烏云低垂，將皎潔的月亮掩蓋，不一會兒便下起了雪。細雪緩緩飄落，落在大地上，也落在月亮手心里。月亮捧著雪，失落地駐足在街頭，思緒沉浮之際瞥見了街角一塊漂亮的冰，光滑，還映著亮銀一般的波光。這下她便什么都忘了，迫不及待地奔向它，拿出隨身攜帶的工具進行雕琢，將前一秒的煩惱拋之腦后。天色漸晚，困倦逐漸襲來，她就這樣靠著墻睡著了。

“好漂亮的作品！仿佛大自然的造物一般！”“我從未想過可以用這種方式創作！”不知過了多久，議論聲吵醒了月亮，她揉著眼睛起身，發現她和那塊冰—現在已經是一件藝術作品了，正被許多人圍著。一位衣冠楚楚的女人走向她，尊敬地問道：“這是您的作品嗎？真是太優秀了，足以媲美A市最有名的雕刻家。”她笑著遞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如果您愿意，可以來我們公司，客戶們一定會喜歡您的作品的。”

月亮遲疑了半晌，接過女人的名片。剎那間，一陣風吹過，原本柔軟的雪張牙舞爪地躥起，擴散在凝滯的空氣中，名氣在這一瞬間好像被實體化，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人們……客戶喜歡的是作品嗎？還是……”她喃喃自語著，面前的女人歪了歪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月亮環顧四周，終于看清了雪地上的東西：嘴、帽子、領帶、眼鏡……摻雜著各種想法的物什滿地都是，卻沒有一雙純粹的眼睛。

月亮將目光從女人身上移開，微微仰頭，天上的月色不知何時掙破了烏云的桎梏，明晃晃的，在初霽的新雪和夜色里閃爍流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