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產教融合特征及其啟示

摘 要：發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是我國現代教育體系建設的關鍵議題。通過分析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產教融合特征，探討其對我國職業本科教育的借鑒意義。德國應用科學大學通過雙元制培養模式強化校企深度合作，提升學生實踐能力和就業競爭力；但也面臨“雙師”型教師后繼乏人、科研時間投入有限等挑戰?；诖耍ㄗh借鑒其成功經驗，完善我國產教融合機制，增強與經濟社會發展匹配度，提升技術技能創新人才培養質量，構建適應多方需求的本科層次職教體系。

關鍵詞：產教融合；雙元制模式；德國應用科學大學；職業本科教育

我國本科層次職業教育建設是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迫切需求。近年來，國家相繼出臺一系列政策，推動應用技術類高校發展，逐步構建以服務產業需求為導向的職業本科教育體系。德國應用科學大學擁有五十多年的辦學經驗，長期致力于培養應用型人才并服務區域經濟發展，其“產教融合”模式，尤其是雙元制培養模式，已成為國際成功典范。深入探討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產教融合特征，闡釋其成效與挑戰，對我國職業本科教育建設具有重要借鑒意義。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產教融合核心特征

1.創立背景與辦學定位

20世紀60年代末，為應對產業升級和高等教育大眾化需求，德國升級改革原有的工程技術學院，創立應用科學大學，并形成與傳統綜合性大學并行的二元結構高等教育體系[1]。隨著社會對應用型人才需求的增加，應用科學大學規模持續擴大，為社會經濟發展提供了有力支持。2024年，德國共有249所應用科學大學，占高?？倲档?5%，其數量是綜合性大學的兩倍；據德國聯邦教育與研究部統計，2000年至2023年，應用科學大學新生入學人數增長了120%，而綜合性大學增長為23.8%，應用科學大學新生數占比從28%上升到41%。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辦學注重實踐教學與應用研究，以培養符合行業需求的專業人才為目標。與綜合性大學相比，其科研成果更具實踐導向，成果直接轉化為技術應用，推動企業快速發展。德國應用科學大學已成為創新與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尤其在工程技術、信息學和企業經濟學領域。近些年，盡管部分應用科學大學已經可以授予博士學位，但其應用型辦學定位始終未變，一直保持與綜合性大學的區分與互補。五十年來，德國應用科學大學作為德國二戰之后經濟騰飛的“秘密武器”，為德國成為世界創新中心作出了卓越貢獻。

2.產教深度融合的機制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通過多維度與多層次的校企合作，構建全方位的產教融合體系。學校與企業在招生、課程設置、項目式教學、教師聘任等方面深入合作，確保教育內容與行業需求同步，尤其注重與當地特色產業的深度鏈接。政府通過立法、設立專家咨詢委員會等舉措，形成校企育人共同體。這一校企深度合作不僅促進教育鏈與產業鏈的緊密銜接，有效提升學生就業競爭力，而且也推動了區域經濟創新能力的提升。

第一，教學與實習凸顯實踐性。應用科學大學重點招收具有實踐經驗的學生，其中大多數已接受雙元制職業培訓。學校根據行業需求設置專業，與企業聯合制定培養方案，要求學生完成實習才能畢業，并提供實踐平臺幫助學生在企業真實環境中解決問題。企業還參與項目式教學，學生一般要完成至少1個項目，通常為1學期或持續多個學期；項目由教授、校外講師或企業提出，以學生小組為單位，顯著提升了實踐學習效果。

第二，科研與管理彰顯行業性。企業主動參與師資建設，學校選聘教師時要求其具備博士學位和行業經驗，并邀請企業專家擔任校外特聘講師。在科研方面，企業不僅提供資金支持，還積極參與研究項目。據德國聯邦統計局數據顯示，2020年，研究型大學從德國科學基金會（DFG）獲得經費占其總經費的33.4%，企業界經費占16.9%；應用科學大學DFG經費只有2.3%，企業界經費則占到16.2%。在管理層面，校企合作已實現機構化與制度化，學校理事會主動吸納產業界代表，并通過專業咨詢委員會和標準化合同，規范校企雙方權利與責任，確保產教融合有效推進。

3.雙元制教育培養模式

在德國高教體系中，應用科學大學與綜合性大學構成二元結構。在具體培養中，應用科學大學采用雙元制培養模式。雙元制起源于1972年的“斯圖加特模式”，是德國“產—學—研”融合教育機制的核心內容，逐步演化為一種面向高等教育、企業與學校共同合作的教育體制。雙元制高等教育結合職業教育的實踐性與高等教育的學術性，校內學習與企業實踐交替進行，培養具有應用能力的專業人才。其在工程、經濟、計算機科學、護理等領域發展尤為迅速，并擴展到自然科學和公共服務等領域，形成獨具特色的實踐導向型培養模式。

雙元制中，高校與實踐伙伴構建一種模式，將科學知識教學與職業技能學習相結合，幫助學生獲得相應認證。通常有兩種做法：一是職業訓練與課程學習相結合（培訓集成型雙元制項目）；二是較長的實踐階段與課程學習相結合（實踐集成型雙元制項目）。據聯邦職教研究所數據統計，目前有1，749個雙元制項目，涉及56，852個合作企業，約12萬名學生正在進行雙元制學習。這一模式迅速擴展，覆蓋德國大部分高校，應用科學大學因此成為雙元制教育的“主力軍”，開設超過1，218個雙元制專業，占全國70%以上[2]。

德國雙元制高等教育的成功關鍵在于高校與企業的同頻共振。雙元制課程緊密圍繞學生能力與素質的培養目標，促進學生在高校與企業之間實現知識的轉化與應用，從而形成學術思維、方法應用和實踐操作的綜合能力。課程設計與區域產業結構高度契合，使雙元制模式在降低失業率、推動科技創新及維護社會穩定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產教融合成效與挑戰

應用科學大學以知識與技術轉化為特色，顯著區別于綜合性大學。其在應用研發、技術轉移等方面已超越部分綜合性大學，并對中小企業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這一優勢與其“鄰近性”特征密切相關，表現為地理位置鄰近及文化傳統認知的一致性。應用科學大學多位于鄉村或郊區，便于與當地企業緊密合作。另外，應用科學大學教師需要具備5年以上企業工作經驗，與企業合作更加務實，有助于達成協作目標。為促進知識轉移，應用科學大學周邊設立不少附屬機構，其中90%的負責人由此類院校的教授擔任，進一步加深與企業的聯系。

校企合作已涌現出很多典型案例。例如：科隆應用科學大學、亞琛應用科學大學與德國化工行業領頭羊巴斯夫、漢高共同合作的LipoPep項目，研究本地植物原料中提取表面活性劑。柏林應用科學大學與MOWEA公司共同開發城市微型風力發電系統。此外，德國 “創新型大學”資助計劃到2027年將提供總額5.5億歐元資助，其中至少一半資金用于支持應用科學大學，以推動企業技術轉移與創新。

應用科學大學在德國高教體系中迅速崛起，但在全球競爭背景下仍面臨諸多挑戰。一是教學與科研時間的沖突。與綜合性大學教授每周8課時任務量不同，應用科學大學教授每周需要承擔18課時課程，嚴重限制其深入開展科研的可能性。二是“雙師”型教師后備力量匱乏。應用科學大學教授需要具備博士學位、行業經驗和教學經驗的三重資格，但在MINT（數學、信息技術、自然科學和技術）和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選聘尤為困難。自2016年《學術人員臨時勞動合同法》修訂以來，選聘條件更為嚴格，導致這類院校難以提供長期穩定的師資，進一步影響學術后備力量培養。

經費不足也是一大制約因素。雖然法律上應用科學大學與綜合性大學具有同等科研功能，實際上這類院校教師大多缺乏穩定的科研預算，大多依靠個人科研網絡或興趣維持科研進展。同時，德國科學基金會作為最重要的項目資助機構，主要是資助綜合性大學的基礎研究。應用科學大學側重于應用型研究，在經費申請上始終處于弱勢地位。綜上而言，應用科學大學還需要不斷謀求科研與教學之間的平衡關系，優化教師選聘與職業發展路徑，并在政策層面爭取更多資金支持。

對中國職業本科教育產教融合的啟示

1.借鑒經驗，推動校企合作的制度化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以差異化特色展現出獨特的辦學價值，核心使命是服務區域經濟發展，重視實踐和職業導向，培養符合社會需求的專業性人才。這種應用型定位使其在教學、研究和區域服務等方面區別于綜合性大學，并以高就業率和社會需求為評價標準[3]，成為德國高等教育重要的一極。因此，在我國本科職業教育建設中，需要明確高層次技術人才培養目標，實行差異化發展，通過雙元制校企合作模式提升教育質量，滿足行業和企業需求。具體舉措包括推廣現代學徒制、鼓勵企業參與課程和教材開發、創建產業學院、強化企業育人責任；通過與中小企業和科研機構的創新合作，探索區域創新集群政策，為職業本科教育提供持續動力。

2.完善政策，確保企業發揮主體價值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產教融合模式關鍵在于確保企業在教育中的主體作用。政府通過構建完善的法律、財政和制度保障，以雙元制培養模式為載體，推動校企緊密合作。具體而言，德國聯邦政府和各州通過財政激勵、稅收減免等措施，不斷激勵大中小企業全程參與人才培養和科研服務，還鼓勵企業提供大量實訓崗位，改善實踐實習培訓基地，以此增強辦學實踐性和就業導向?；诖耍覈梢栽?022年新《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框架下，進一步細化企業參與職業本科建設的各項議程，通過基金獎勵、財政補貼、稅收減免等措施，激發企業參與辦學的積極性。同時，要警惕職業本科的學歷學術化傾向，確保校企的持續對話，以培養適應社會經濟發展需求的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

3.注重反思，雙元制模式本土化應用

在推廣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產教融合模式時，中國應特別關注文化適應和本土化應用。德國成功經驗及面臨的挑戰不僅體現在制度層面，更根植于其深厚的工業技術文化基礎[4]。相較之下，中國職教體系長期受到學術文化影響，教育與產業之間缺乏緊密融合。一是政府除了要鼓勵企業參與外，還要推動職業教育的文化轉型，將其納入工業技術文化體系中，促進職業教育與產業系統的深度對接。二是職業教育在中國社會中認同度較低，不少人仍將其視為“低人一等”的教育，未能給予足夠重視。因此，政策推廣時應更多宣講成功案例，讓社會認識到職業教育的價值。三是政策制定應因地制宜，考慮不同地區經濟差異，推動職業本科教育與地方產業需求的緊密結合，促進產教融合模式真正生根落地。

本文系北京市高等教育學會“北京市屬高校人工智能本科專業評估框架研究”項目（項目編號：MS2024081）子課題“國外校企合作人才培養模式研究”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TEICHLER U. Fachhochschulen in Deutschland： Geht die Erfolgsstory zu Ende？[M]//Hochschulstrukturen im Umbruch. Hrsg. Von Ulrich Teichler. Frankfurt und New York： Campus， 2005： 191-205.

[2]HOFMANN S， K?NIG M， BRENKE P. Ausbilungsplus-Duales Studium in Zahlen 2022. Trends und Analysen [R]. Bonn：Bundesinstitut für Berufsbildung，2023.

[3]陶東梅.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戰略定位研究——基于使命陳述的文本分析[J]. 教育學術月刊， 2020（4）：89-96.

[4]陳洪捷. 職業技術教育的文化基礎[J]. 現代大學教育， 2024， 40（3）： 1-3.

（作者單位：北京信息科技大學）

[責任編輯：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