蹣跚的梅塔，應約而來

2024年6月，88歲的祖賓·梅塔再次登場國家大劇院，其瑰麗的指揮風格與蹣跚的步履形成一首奇妙的協奏曲。這位“東方魔棒”的執掌人，能力與魅力依舊。

在“世界樂團”指揮

20世紀的古典音樂界，亞洲面孔相當罕見，祖籍印度孟買的梅塔卻是別具亞洲風范的典型。他的父親是當地頗有聲名的音樂家，家里珍藏著意大利指揮家托斯卡尼尼等名家的唱片。梅塔在少年時期接受正規的小提琴和鋼琴教育，16歲時曾執棒父親擔綱創始人的孟買交響樂團，后又隨父親赴紐約領悟西方音樂。但在傳統觀念面前，梅塔的音樂興趣敗下陣來，他聽從父母的安排學習醫學。上完第一節預科課后，梅塔猛然意識到這種妥協毫無意義，并說服家人轉學音樂。

在維也納音樂學院里，梅塔如饑似渴地練習鋼琴、低音提琴和作曲，成為老師和同學心目中天賦極高的那一位。他所熟練掌握的低音提琴，更成為其正式進入樂團的敲門磚。此后，梅塔跟隨斯瓦洛夫斯基學習指揮，一度得到卡拉揚、庫貝利克等多名指揮大師的指導。1958年，梅塔奪得英國利物浦國際指揮大賽頭籌，同時獲美國坦格爾伍德夏季學院獎，而后他陸續擔任維也納愛樂樂團客席指揮、加拿大蒙特利爾交響樂團首席指揮、美國洛杉磯愛樂樂團音樂總監等。馳騁于歐美各大樂團之間，梅塔有機會在不同的舞臺傳遞音樂語言，又以強大的音樂調度力促使諸多知名曲目成為語言組成。例如，梅塔自稱柏遼茲的粉絲，他在出任美國紐約愛樂樂團音樂總監的第二年便推出《幻想交響曲》的音像制品，由他指揮的管弦樂穩重猶如深海，得到外界“經得起時間考驗”的至高評價。又如，梅塔醉心于勃拉姆斯的交響曲，他在加盟蒙特利爾交響樂團的第一個樂季就賦予勃拉姆斯所有曲目以富于變化的呈現。

1985年，梅塔接任意大利佛羅倫薩五月音樂節管弦樂團首席指揮。這個始建于1928年的樂團，自1933年佛羅倫薩音樂節誕生就成為無可替代的音樂名片。梅塔如今是該樂團終身榮譽總監，憑借帶領該樂團躋身世界巔峰的驕人戰績，被提名為“佛羅倫薩文化大使”。

善于發現和創新

自20世紀90年代起，梅塔曾先后五次執棒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一次次為這個世界舞臺注入豐滿的亞洲力量。1990年，首次執棒的梅塔是這一音樂盛事的首位亞洲指揮家，舞臺上的一舉一動不卑不亢；1995年第二次執棒，《射擊者四對舞》的曲目即將結束，樂池中響起韻律突出的隆隆聲，橫生新意的梅塔收獲無數掌聲。梅搭持續行走在創新的道路上，將一些看似小眾卻容易契合主題的作品擴充進來，尋找有些異于常規，卻能有效補充情緒價值的反差曲目。據說，他試圖將西貝柳斯的《憂傷圓舞曲》呈現在新年音樂會上——雖受版權限制尚未能實現，觀眾卻早已洞悉到那種掩藏在歡快底蘊里的淡淡憂傷和別具一格的厚重感。

有人將這種“寧新勿舊”的指揮理念歸結到梅塔的“世界公民”身份上：他出生于印度，在維也納接受了音樂教育，又在歐美樂團任職并在世界各地演出，造就廣闊的視野和顛覆尋常的視角。梅塔并不反駁這種推測，但他更愿意推崇不折不扣的“維也納背景”，以及不流俗、不媚俗的“維也納聲音”。梅塔自傳《我生命的總譜》中，幾乎每個章節均提到他在維也納接受音樂教育的影響。維也納教會他轉變與融合，梅塔便把德國小號和奧地利小號帶到素來使用美國小號的洛杉磯愛樂樂團，把維也納單簧管、德國大提琴弓等介紹給擅長美國樂器的演奏家們。

維也納經歷讓梅塔擁有善于發現的眼睛。2024年夏天率佛羅倫薩五月音樂節管弦樂團來華演出，梅塔任用鋼琴家瓦妮莎·貝內利·莫塞爾、小提琴家阿米拉·阿布扎拉等人，后者還未滿19歲，可謂實打實的樂壇新秀。演出現場同樣經過梅塔的精心布陣，他的左右位置分別是第一和第二小提琴，低音提琴、大提琴與第一小提琴同近于左側方向，中提琴與第二小提琴輾轉右側位。在他看來，這能使各種樂器形成更加有效的對話感。指揮之際，舞臺上的梅塔不時面向樂手，如果剛好目光對視，他便停頓片刻。梅塔認為，偶發的目光交流能讓愉悅感和動力的到來順理成章，“我可以依賴他們，他們也可以依賴我”，舒服的關系就像火山熔巖在流淌。

“最好的風貌”在未來

近幾年，梅塔先后率維也納愛樂樂團、西班牙瓦倫西亞皇后歌劇院交響樂團等國際知名樂團登場我國國家大劇院。早些年，梅塔還參與國家大劇院制作的首部大歌劇《阿依達》。梅塔無數次指揮過《阿依達》，但于他而言，在國家大劇院的指揮是最獨特的記憶。2023年年末，梅塔因病缺席國家大劇院《阿依達》的演出，他表示待身體稍加恢復，必將克服一切重返這里——這個誓言在2024年夏天得以兌現。

梅塔與中國已有數十年的關聯，他在1994年率以色列愛樂樂團訪華首演，而后多次在華演出。1998年9月的北京，梅塔帶領兩百余名佛羅倫薩節日樂團及合唱團成員，與我國六百余名群眾演員合作普契尼的《圖蘭朵》。演出期間，我國遭遇特大洪水災害，梅塔第一時間與劇組商議，將午間音樂會的商演改為賑災義演。他不僅與夫人達成共識捐款援助，還特意執棒威爾第的《安魂曲》，彰顯出人道主義的音樂光輝。

基于敏銳的音樂感知和出色的表現力，梅塔指揮的樂曲、歌劇皆具高能。2024年7月8日至10日，他帶領佛羅倫薩五月音樂節管弦樂團參加斯洛文尼亞共和國首都盧布爾雅那的音樂節。這次，他執棒歌劇史上的經典之作《鄉村騎士間奏曲》。馬斯卡尼的這首曲子復雜又細膩、繁復且浪漫，梅塔再次用激情構建了一種屬于世界的音樂柔情。

每次，當梅塔緩緩走向指揮臺，運作的手臂力量猶在，締造的音樂澎湃繼續，一如從前，“音樂是我力量的源泉。”

編輯 王冬艷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