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編輯何以“趨吉避兇”——《周易》天道思想下人類基因編輯“趨利避害”的倫理考量

〔摘要〕天道思想是《周易》的思想核心，是為實現人事的“趨吉避兇”或技術的“趨利避害”，其蘊含的“生生”“至誠”“欲望得正”等價值取向，為人類基因編輯技術提供了“趨利避害”的倫理考量。其中，“生生”思想從人類繁衍與個人身心兩個層面，肯定了基因編輯技術對人類繁衍、診療或預防疾病及殘疾的潛在價值，且對技術風險持謹慎態度；“至誠”思想提倡基因編輯在遵循客觀規律下研究應用；“欲望得正”則對人類基因編輯中的人性欲望問題提出規范；天道思想則就后代自主權問題，為父母出于后代身心健康發展而對后代實施基因編輯提供一定的倫理支持。總而言之，應用《周易》天道思想希望人類基因編輯技術能夠造福人類，使其擁有更加廣闊的前景與更加美好的未來。

〔關鍵詞〕基因編輯技術；周易；天道；倫理規范

〔中圖分類號〕R-0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565（2025）02-0214-06

DOI： 10. 12026/j. issn. 1001-8565. 2025. 02. 11

【基金項目】 江蘇省中醫藥科技發展計劃項目“新媒體時代中醫藥文化傳播研究”（MS2022010）； 江蘇省學位與研究生教育教學改革課題“習近平中醫藥發展重要論述融入《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課程教學模式研究”（JGKT23_C037）；2024年江蘇省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項目“《周易》視角下‘人類基因編輯’倫理風險研究”（KYCX24_2097）

How gene editing can “pursue good fortune and avoid disaster”： an ethical consideration of human gene editing for “seeking benefits and avoiding harm” under the thought of the way of heaven in the Book of Changes

WANG Yujue， ZHANG Honglei， WANG Xiaoding

（School of Medical Humanism， Nan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Nanjing 210023， China）

Abstract： The thought of the way of heaven is the core philosophy of the Book of Changes， aiming to achieve the“ pursuing good fortune and avoiding disaster” of human affairs or“ seeking benefits and avoiding harm” in technology. The embedded value orientations， such as“ continuous life”，“ utmost sincerity”， and“correct desire”， provide ethical considerations for“ seeking benefits and avoiding harm” in human gene editing technology. Among them， the thought of“ continuous life” affirms the potential value of gene editing technology for human reproduction，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r prevention of diseases and disabilities from two aspects of human reproduction and individual body and mind， while adopting a cautious attitude towards the risks of technology. The thought of“ utmost sincerity” advocates that gene editing should be studied and applied following objective laws. The thought of“ correct desire” puts forward the norm of human desire in human gene editing. In terms of the issue of offspring autonomy， the thought of the way of heaven provides some ethical support for parents to implement gene editing for their offspring for the sake of the offspring’s physical and mental development. In conclusion， the application of the thought of the way of heaven in the Book of Changes hopes that human gene editing technology will benefit mankind and provide it with broader prospects and a better future.

Keywords： gene editing technology； the Book of Changes； the way of heaven； ethical norm

天道是《周易》中的重要范疇，并以此構建起“趨吉避兇”的價值生態。“《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系辭》），“故易者，天地之道也”（《易緯·乾鑿度》）。可以說，《周易》源于天地規律，是對天地規律的總結、概括與發揚。《周易》崇尚天地，進而將天道推衍于人道。“天地變化，圣人效之”（《系辭》）。肖雁認為，《易傳》道德原則論的建構所遵循的基本理路就是人道本于天道，推天道以明人事[1]。換句話說，《周易》以“天道”作為剖析人事的價值考量。“吉兇者，失得之象也”（《系辭》），這種價值考量是通過“吉兇”等描繪人事得失變化的基本范疇構建的，展現出“趨吉避兇”的價值指向。“趨吉避兇”是為實現人事有利，對于人類基因編輯技術而言，實現技術的“趨利避害”，歸根到底是為了控制技術風險，使技術造福于人。

“趨吉避兇”基于“天道”，沿著這條線索，人類基因編輯技術“趨吉避兇”的啟示，源于對“天道”的認識與踐行。天道思想蘊含著“生生”情懷與“至誠”動機，形成了人類基因編輯技術“生生不息”“欲望得正”的倫理考量。

1 “生生”哲學“生”意蘊下的倫理考量

1. 1 “生生不息”是“生生”哲學的基本意涵

《系辭》言“生生之謂易”。“生生”是《周易》中“天道”所蘊含的價值取向與理想追求，亦是“天道”的重要特性。“生生”意指“不絕”，其通過“陰陽變轉”，實現萬物的恒生不絕[2]263，因此“生生”具備“生生不息”“終而復始”之義，象征萬物包括人類在內的繁衍不息，《周易》進一步將其內化為一種德行，如“天地之大德曰生”（《系辭》），《周易》賦予“天地”以人的德行，以品德崇高來形容“天地”對實現萬物生生不息的重要意義，實際上《周易》亦是希望我們也能具有學習天地這種助力自身或它物欣欣向榮的美好品德，從而創造長遠的價值。“生生”過程如何彰顯，一方面，《周易》認為“生生”的實現離不開作為萬物根本的“天地”，如《序卦傳》言“有天地，然后萬物生焉”；另一方面，“生”的實現過程體現在“天地”所蘊含兩種力量相互作用中，如《彖·乾》言“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彖·坤》言“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周易》將“生”分為“天”的初始動力與“地”對天道的順承并將其融入事物之內生成具體形體的兩個過程，二者缺一不可，否則事物將無法實現終而復始、生生不息。

1. 2 “生生”“繁衍”與“身心”層面的倫理考量

“生生”之本義在于“天道”的生息不絕，自然蘊含著人類能夠繁衍不息的價值指向。然而，對于“生生”的認識我們不能執著于本義，雖然“生生”在《周易》中的體現多是形而上的“天道”，不過我們還需關注其在身心層面形而下的外延，這主要體現在中醫學思想體系中。《漢書·藝文志·方技略》云：“方技者，皆生生之具。”中醫學對于身心健康的追求延續了“生生”的價值取向。如《黃帝內經》“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其對防病攝生的追求以及對自然壽命與身心健康的重視，皆延續著“生生”價值。總之，“生生”于人體身心層面的延伸可體現在“恒久的身心康健”與“盡終其天年”等健康價值的追求上。

綜上，透過“生生”視角去看待一項醫療技術時，可從“繁衍”和“身心”兩個層面進行倫理考量：“繁衍”層面，《周易》希望人類繁衍不息，而身心層面，《周易》希望個人能夠實現恒久康健的理想境界。在人類基因編輯的語境中，這兩個層面可形成兩個倫理規范：一是基因編輯不應破壞人類乃至萬物的繁衍生息；二是基因編輯不應造成患者身心健康的損傷，而應幫助患者預防或擺脫基因疾病，使其重獲“形與神俱”“盡終其天年”的正常生存質量。

因此，“生生”所蘊含的倫理規范，自然會肯定基因編輯中“生”的動機與潛在價值。目前人類基因編輯應用主要有“基礎科學研究”“體細胞基因編輯治療、預防疾病及殘疾”“種系編輯和遺傳的改變”“使用基因組編輯來‘增強’”等[3]。這些應用中，以治療與預防疾病及殘疾為目的的基因治療技術，可以使患者重獲新“生”。如生殖系基因編輯技術可以成為對抗一些疾病的有力工具，并可以確保那些接受基因編輯治療的人有更好的機會健康地活到晚年[4]。基因診療技術不斷發展更新，證明了更多的基因治療藥物的有效性及相對安全性，為各種基因遺傳疾病與疑難疾病患者帶來“生”的希望[5]。基因編輯能夠治愈某些疾病，使患者更有機會“盡終其天年”，或使胎兒在出生后免于基因病所帶來的身心傷害，亦能延續“生生”價值，因而可以肯定基因治療的良好動機與潛在價值。

基因增強是指意在修改人類非病理特性的基因轉移[6]96，是非治療預防疾病及殘疾為目的的基因編輯技術。“生生”思想在對基因增強的倫理考量中，肯定了其在規避人類繁衍風險的潛在用途，基因增強亦有其合理性。人類與自然環境相適應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但如果自然環境因為某種原因發生突變，人與自然環境出現了長期的不相適應，進而威脅到了人類甚至是各類生物的繁衍，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由于基因增強能夠人為改變性狀有助適應環境變化，“生生”思想則會考慮允許包括人類在內生物整體性的基因增強，作為應對危機確保人類繁衍不息的方案之一。雖然這樣的設想似乎是“杞人憂天”，但從“繁衍”層面來看，“生生”思想肯定了“基因增強”在應對人類繁衍風險時的潛在用途。

1. 3 技術風險下的“生生”危機

注意，上述倫理考量并未將目前的技術風險等因素考慮在內，而當提及基因編輯技術風險時，“生生”則會遭遇嚴峻危機，故應對技術風險加以規范。一方面，基因編輯技術風險對于人類繁衍生息的威脅是現實存在的。基因編輯技術可以實現生命遺傳、繁殖的整個過程，這種對人類遺傳物質進行操縱、修飾和“創造”，可能會破壞整體有機的生命鏈條，進而擾亂自然進化的次序，引發嚴重的生態浩劫，甚至基因污染[7]，因而基因編輯技術可能會對人類繁衍產生破壞，這并不符合“生生”在人類繁衍層面的倫理考量。另一方面，基因編輯亦存在導致疾病治療和預防“弄巧成拙”的技術風險。目前基因編輯可能存在的脫靶、錯誤編輯或引起基因組的不穩定增加患病風險等無法預知的潛在風險和嚴重危害，其以基因作為研究對象，一旦出現安全性風險，對患者來說都是災難性和無法逆轉的[8]，亦不符合“生生”在身心層面的倫理考量。這些技術風險似乎有違“生生”思想的初衷，因此應注重提升技術安全的基礎研究，確保技術風險更加可控，不可急于求成。

“生生”思想希望我們能夠防控技術風險，《系辭》、蹇卦、解卦、豐卦可為這種相對謹慎的態度提供義理支持。“危以動，則民不與也。”雖然《系辭》此句有較為鮮明的治國理政的意味，但仍體現了人民對于罔顧生命安全行為的抵觸。換句話說，若技術不夠安全卻急于應用，基因編輯技術容易遭到民意層面的抵制。“見險而能止，知矣哉！”面對技術風險，蹇卦告訴我們“以身犯險”并不明智，急于推廣并應用基因編輯技術并不妥當，適當放緩甚至停下“腳步”是明智之舉。“解，險以動，動而免乎險，解。”解卦認為，直面風險積極行動并尋找解決方案有助解決技術風險難題。“豐，大也。明以動，故豐。”豐卦有盛大之義，暗示何以實現技術有利：如果我們能對基因編輯技術有更為明晰的認識，將有助其實現造福人類的前景。總之，需不斷提升技術安全性、可靠性，人類基因編輯技術才可有機會彰顯“生生”的潛在價值。

2 天道思想中“至誠”與“不正欲望”的對立

2. 1 “至誠”之義在于踐行天道

“至誠”是對天道在人之動機方面的體現，意指真誠踐行天道。“無妄者至誠也，至誠者天之道也。”[9]程頤認為“天道”在世人中體現為一種“至誠”的品格，并可從無妄卦中知曉“至誠”的具體內涵。無妄卦辭言“無妄：元、亨、利、貞”“無妄”有“無虛妄”[10]144“不亂”[11]兩層含義，代表一種和諧穩定無虛妄的吉利情形。程頤則將“無妄”解釋為“天之化育萬物，生生不窮，各正其性命”的“天道”德行，認為人若能踐行這種品德，則能創造更多價值實現亨通[9]。在程頤看來，“至誠”代表以“天道”為參照修省自身，從而實現亨通的過程。簡而言之，“至誠”意指“對天道真誠的踐行”。

“至誠”近似一種“忘我”“無我”的境界，在行事時多以“天道”而非私欲作為指引，其根本落腳點在于從天道中獲得有益于人與社會發展的啟示而得以“趨吉避兇”，這種理念亦散見于恒、豫等卦中。如“天地之道，恒久不已也。‘利有攸往’，終則有始也……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彖·恒》），恒卦代表天地恒久、終而復始的自然規律，推及人事則為實現“天下化成”即人與社會生生不息的理想境界。不難發現，“至誠”亦在踐行天道中“生生”的基本意涵。又如“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四時不忒。圣人以順動，則刑法清而民服”（《彖·豫》），《周易》注意到自然界順應晝夜、四時規律而沒有過差，旁通于人事則要求法律“不赦有罪，不濫無辜”“刑法當理”[2]89以使人民信服，有助社會穩定。回到人類基因編輯語境中，《周易》“至誠”思想自然會希望技術相關人員、政策、倫理審查、法律法規等能適當做到“無我”的境界，即行事應基于基因編輯技術發展本身的客觀規律而非個人私欲，以此促進技術“趨利避害”，實現技術造福人類的美好愿景。

2. 2 技術風險源于“欲望失正”

與天道“至誠”促進技術向善相反，《周易》認為“欲望失正”不僅不是對“天道”的繼承且容易造成“混亂災禍”。《周易》語境中提到的“人欲”近似于馬斯洛所說的“達到目的的手段而非目的本身”[12]的不正欲望，并非正當的且遵循目的本身的欲望。無妄卦辭言：“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匪正有眚”意指如果行事不依正道，則會有災禍[2]119。換句話說，《周易》希望通過規范人性欲望以避免災禍。

程頤指明了無妄卦中“人欲”正當與否的利害關系，言“動以天為無妄，動以人欲則妄矣”[9]，認為如果個體的動機是遵循“天道”行事，欲望得正則容易得到“無妄”的吉利通順，若動機是以自身“私欲”行事，欲望失正會有虛妄或混亂災禍的風險。無妄卦警示我們欲望失正是許多風險與災禍之源，這種認識則在朱震的注釋中有著十分言簡意賅且富有理學特色的表述：“無妄，天理也；有妄，人欲也。人本無妄，因欲有妄。”[13]

將無妄卦對于人性欲望的認識推及至人類基因編輯的倫理問題中，很容易意識到：“達到目的的手段而非目的本身”的不正欲望可能會增加基因編輯的倫理風險。一方面，基因編輯技術存在將人類置于物化的邊緣的風險，如將人商品化，人為地區分好與壞，這可能會影響整個社會的價值走向，使基因編輯技術變成實現目的的手段[14]；另一方面，人性欲望對于正直的罔顧，可能會使基因編輯研究突破道德倫理底線，對人性尊嚴構成極大威脅，同時人性欲望極可能會使基因編輯對社會公平正義造成嚴峻挑戰[15]。試想，基因編輯技術本可有助于人類實現克服基因疾病，但卻因將其作為謀“利”的“手段”，增加了突破道德底線與社會公平正義崩潰的風險，最終與造福人類的美好理想背道而馳。這種情形便可用“匪正有眚”，即以不正欲望行事最終導致了災禍。《周易》并不希望因欲望失正而導致基因編輯技術“適得其反”的困境，因而，如何規范人性欲望負面的一面，以規避或預防倫理風險，是倫理學應當關注的問題之一。

2. 3 損卦與遏止欲望失正的兩種途徑

為防止“匪正有眚”的困境，《周易》自然提出應對不正欲望進行遏制。借助《周易》損卦，可以提取到“對個人道德的規范”與“倫理審查與法律法規”兩個遏制欲望失正的具體路徑。

損卦本意是真誠面對自身的忿恨與欲望并加以遏制，以此實現個人層面道德的提升與風險規避。卦辭曰：“損：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損”意為“減損”[2]171“有孚”意指“誠信”，故“減損”之道是以真誠的態度為基礎，并通過“減損”來避免過失獲得吉利。“《損》者，德之修也”“損以遠害”，《系辭》明示損卦的“減損”之道是為提升道德素養，或避免一些風險與災禍。《象》曰：“山下有澤，損。君子以懲忿窒欲。”對此朱熹注言“懲忿窒欲以修身”[16]，可見“懲忿窒欲”是“損以遠害”“損以修德”的具體路徑。來知德剖析了“忿”與“欲”的來源，言“忿生于怒心剛惡也”“欲多生于喜心柔惡也”[10]226，認為二者來源于對“惡”的兩種態度，這兩種態度可以理解為忿恨“惡”行和追求內心所喜的不拒“惡”行。來知德繼而明示了“懲忿窒欲”實現修養自身與規避危險的具體含義，言“忿不懲必遷怒，欲不窒必貳過”[10]226，認為修身避險需遏止對“惡”的過度忿恨與追求所喜的過多貪欲，否則容易遷怒于人或反復陷入危機。綜合損卦卦辭“誠信”的基調、《系辭》對于損卦目的的詮釋、“懲忿窒欲”的具體含義，我們對損卦想要傳達的道理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損卦希望世人能夠從自身層面，真誠面對自身的忿恨與欲望并加以遏制，實現個人層面道德的提升并規避風險。

就損卦本意來說，其對技術相關人員提出了一定道德要求：期望技術相關人員可以從自身角度去“減損”自身的貪欲與忿恨。不過，只通過個人的自治來實現一些倫理風險的規避顯然是不切實際的，在提倡個人層面“懲忿窒欲”之外還需尋求“懲忿窒欲”的外延。顯然，制定倫理審查制度與完善法律法規具備“懲忿窒欲”的能力。換句話說，損卦賦予“法”與“審”“懲忿窒欲”的責任：一方面法律規范技術發展使邪欲不敢為，同時公正的懲處違法行為亦能平息民憤，從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減少忿恨情緒；另一方面倫理審查亦可提早發現不當動機以進一步遏止。可見“懲忿窒欲”思想同樣認同“成立相應的審查機構是保證基因編輯技術研究與應用安全的有效方法”[6]93，不過“懲忿窒欲”進一步豐富了二者對于遏止欲望失正的人文意涵。由此，“懲忿窒欲”引申出“對個人道德的規范”與“倫理審查與法律法規”的一體兩面，以期規范技術研究與應用，助力基因編輯技術倫理風險防控與技術向善。

3 天道思想對后代權利的倫理考量

基因編輯技術倫理爭議涉及代際問題，如父母是否有權替后代作出決定，通過生殖系基因編輯對未出世的孩子進行基因修改，而這是否損害了后代的自主權利等。丁敏等[17]認為，“生命權”和“尊嚴權”是生而為人的最低標準，也是法律明確保障的基本權利，基因編輯技術應用作為一種治療疾病的手段，在進展順利的情況下有助于提高新生兒的生命質量與尊嚴感，這并沒有侵犯他們的合法權利。唐魁玉等[18]認為，父母不能通過基因編輯技術按照自己去設定后代，但可借此使后代免于某種疾病，這并不影響孩子的未來自主權且合乎倫理。

《周易》天道思想對后代權利問題的考量亦支持上述觀點。“夫易彰往而察來”（《系辭》），《周易》會從現在、過去、未來的宏觀尺度下考量因果關系，因而并不贊成將視野只關注到未出世孩子實施基因編輯自主權之失，考量還應關注到生殖系基因編輯對于后代出生后的自主權的影響。雖然生殖系基因編輯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未來幾代人的自主性，這一影響往往會被其增加自主性的其他影響所抵消[4]508，透過《周易》天道思想亦可以得到相近的觀點：一方面，根據《周易》所蘊含的“生生”思想來看，生命與健康作為人的基本權利，通過生殖系基因編輯治療預防一些遺傳病，可以認為是對未出世兒童“生生”權利的一種成全，這符合《周易》“生生”的價值取向；另一方面，《周易》是透過天道推及人道獲得亨通吉利、避免災禍的，在這種“趨利避害”思想基調下，《周易》天道思想肯定了生殖系基因編輯對增加后代出生后的自主權的積極作用，如生殖系基因編輯能夠幫助未出世的孩子避免遺傳病的桎梏，并使他們在未來能夠實現自我價值與人生理想，抑或是更好地創造社會價值。相較于出生前自主權之失，對未來自主能力構成最大威脅的是疾病和紊亂的存在[4]，二者會使后代在出生后失去更多自主權，若因未出世兒童自主權之失而反對父母實施生殖系基因編輯，無異于放棄了對后代“生生”與“趨利避害”方面的考量。

4 結語

《周易》的思想理念為人類基因編輯技術提供了一些倫理考量與規范。本文是對《周易》現代化應用與跨學科運用的一次嘗試，以期借助《周易》反思一些倫理爭議。基因編輯雖為新興技術，但《周易》仍能通過其中義理的進一步闡發，使得跨越千年的人類文明成果得以會通，幫助我們豐富對基因編輯倫理問題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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