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7世紀法國農業凋敝、戰爭頻繁,導致貧困人口劇增,流浪人口不斷涌入巴黎等地,引發社會混亂,教會主導的慈善機構無法應對龐大的貧困人群。宗教改革后,教會主張采用管理和教育手段引導窮人。為了維持社會穩定,1612年巴黎政府成立皮蒂救濟院,1656年國王政府建立了總救濟院,集中收治貧困人群,強制勞作,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貧困壓力,鞏固了王權統治。17世紀法國王朝政府治理貧困兼有懲戒和援助性質,極大地影響了此后的法國濟貧模式。
關鍵詞:17世紀法國 貧困治理 救濟院
17世紀,歐洲國家大都開始重視貧困問題,但各國治理方式不一樣。20世紀初,以克里斯汀·波特赫(Christian Paultre)和萊昂·拉勒曼(Leon Lallemand)為代表的學者著手研究那時法國的貧困救濟,他們強調王權在組織救助上的領導作用,大型救濟機構自上而下的救濟措施頗有成效。哈烏爾勒-阿利埃(Raoul Allier)、阿貝·奧古斯特(Abbé Alph. Auguste)和阿爾弗雷德-赫貝里奧(Alfred Rebelliau)等學者則關注圣禮會(La Compagnie du Saint-Sacrement)在救濟院重組中的作用。 20世紀中后期,他們的研究深入到地區救濟機構以及圣禮會在地方的救濟活動,肯定了地方精英的重要作用。但是,也有人認為,近代早期法國救濟院的效率低下,災難重生,是個死亡的陷阱。不過,多數學者仍主張客觀地看待17世紀法國的濟貧。我國學者龐冠群、盛仁杰、涂會雪等人對此有些研究,但可供探討的空間還很大。基于此,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試圖分析17世紀法國專制王朝治理貧困的特征。
一、貧困觀念與17世紀的危機
在中世紀,貧窮被賦予了特殊意義。耶穌基督在物質上的貧窮和對財富的超然態度,成為信徒們效仿的榜樣。在宗教的理念中,貧窮被視為一種精神上的優越和揀選的標志。窮人被視為“耶穌基督的窮人”,代表受難的基督形象。他們以忍耐、謙卑和順從的態度接受貧窮,以此找到靈魂的救贖和接近上帝的機會。富人被認為有慈善和救贖的義務,通過施舍和幫助窮人,展示基督徒精神,也是他們靈魂救贖的一種手段。
宗教改革時期,馬丁·路德、茨溫利和加爾文等都認為,貧窮既不是美德,也不應該被神圣化;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命運負責,懶惰應該受到嚴厲的批評,工作是值得推崇的行為。1523年,路德參與了撒克遜地區萊西尼鎮的貧困救濟重組工作。1526年,茨溫利指導了公共福利改革計劃。1541年,加爾文在教會條例中確立了日內瓦救濟窮人的具體措施。他們的共同原則是:禁止乞討,強迫勞動,集中救濟窮人,提供最低限度的福利。宗教改革者們試圖通過制度化的方式解決貧困問題,而不是簡單地依賴個人的慈善行為。救濟應當是有組織的、有限度的,旨在維持貧困人口的基本生活,同時更應激勵窮人自力更生,減少對公共資源的依賴。
自16世紀80年代起歐洲進入“小冰河時代”,整體溫度下降,極端天氣增多,有記載的塞納河在巴黎及其周邊地帶的62次泛濫,其中18次發生在17世紀。洪水、風暴、干旱和寒流嚴重破壞了農業生產,而人口的增長逐漸超過農業產出的增速,導致糧食供應危機,約80%擁有土地的農民無法滿足自己家庭的基本口糧。饑荒導致大量人口死亡,迫使許多人到處流浪,向各地慈善機構請求幫助,由于需求過大且持續不斷,慈善機構往往無能為力。饑餓的人群游串到巴黎、里昂等地,令政府和貴族們深感畏懼。饑荒為疾病傳播提供了條件,導致瘟疫猖獗。1625—1630年,瘟疫在勃艮第、里昂、皮卡第及法蘭西島等地肆虐,1636年疫情達到高峰,加劇了城市居民對流浪者的排斥和恐懼。
同時,17世紀的法國一直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之中。1635—1678年,法國接連與西班牙、荷蘭和英國發生戰爭,損失了大量人力和財力,嚴重干擾了農業生產和商業活動。軍隊行軍途中往往就地征糧、征牲畜,不僅剝奪了農民的生活資料,還踩踏農田、破壞村莊。軍隊在鄉村駐扎時常常無視法律和習俗,強行征用民夫修建工事和運送物資;還占用民房作為臨時營房,侵犯農民的財產權,打亂了鄉村的生活秩序。士兵對當地居民的掠奪和暴行加劇了民眾的恐懼,大量難民從地方逃往巴黎等大城市,1589年春大量難民涌入巴黎,城市資源面臨巨大壓力。長期的軍事沖突不僅導致難民潮,還嚴重破壞了巴黎及其周邊地區的糧食供應系統。為了維持防御,王室不斷加征新稅,加重了商人和手工業者的經濟負擔,使貧困問題從邊緣群體擴散到更廣泛的社會層面。戰爭過后的大量退伍軍人缺乏必要的技能和資源,無力謀生,也成為危害社會的群體。殘疾軍人則被迫融入流浪和乞討群體,很容易轉向犯罪活動,對社會秩序和公共安全構成威脅。
貧困及流浪人數的不斷增加,引起有產者、貴族和國家的擔憂和恐懼。富人和有權勢者刻意與窮人保持距離,富人和窮人居住在截然不同的區域,進一步加劇了社會階層之間的差異感,貧富成為一種難以逾越的鴻溝。窮人被富人視為社會的邊緣群體,他們的存在不再激發出慈善和救贖的情感,反而引起了恐懼和蔑視。富人和有產者對窮人產生戒心,擔心貧困可能引發社會不穩定和犯罪問題。于是,國家將窮人視為需要控制和管理的群體,開始安撫、控制甚至懲罰窮人,以促使他們為社會進步做出積極貢獻。這種觀念的轉變重新定義了窮人的角色,人們的關注點從精神救贖轉向了社會安全。從傳統基督教價值觀向新世界觀的過渡是一個漫長而復雜的過程,伴隨著社會緊張、沖突和混亂。盡管當局仍宣稱奉行基督教原則,但實際上對窮人的態度逐漸發生了變化。在國家政策和社會實踐中越來越多地表現出對窮人的排斥、遺棄和懲罰,擺脫了傳統的基督教施舍觀,轉而采用更世俗和更功利的方式。以教會主導的慈善機構已經無法滿足貧困人口的需求,形勢逼迫王朝政府采納有效措施應對日趨嚴重的貧困問題。
二、懲罰與救濟并存的嘗試
中世紀時期教會一直承擔著社會救濟工作,隨著教會財富的積累,教會的濟貧模式逐漸暴露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一是教會的腐敗,很多教士背離嚴格的宗教生活,轉而追求世俗享樂。許多修道院和宗教機構因此荒廢,無法服務于社會。二是教會的濟貧流程缺乏監管,雖然教會法學家試圖通過法令規范濟貧活動,但禁令往往形同虛設,挪用濟貧物資的現象屢禁不止,真正需要幫助的貧困人口往往得不到救濟。此外,黑死病和宗教改革造成的社會動蕩和信仰動搖,也削弱了教會的道德權威和行動能力。17世紀的教會難以動員信仰力量來應對貧困問題,王朝政府不得不出面治理貧困。
人文主義者對貧困問題的關注也推動了政府接手濟貧工作。人文主義者認為,貧困問題如此嚴重,中央和地方政府有責任積極參與貧困治理,尤其在危機時期,教會和私人慈善無法應對龐大的貧困人口,因此需要國家的集權手段。西班牙人文主義者胡安·路易斯·維維斯(Juan Luis Vives)在布魯日出版的《窮人救濟》(De Subventione pauperum, 1526)影響深遠,他認為:城市的管理者有責任照顧窮人,其義務的基礎來源于政府對公共秩序的責任,因為窮人會威脅到公共秩序,窮人可能偷竊、流浪、強奸和暴亂。在一個國家中,較貧窮的成員不能被忽視,否則就會給有權勢的成員帶來危險。此外,他們還有可能因為忽視子女,也使其成為流浪者。而窮人的聚集則會擴大瘟疫、潰瘍、麻風病等傳染病范圍。讓·博丹在《共和六書》中分析了社會混亂的根源,他認為,社會動蕩主要是由貧富差距造成的。富人拋棄了對窮人的責任,貴族也放棄了對領地內窮人的維護,這些行為都加劇了社會矛盾。而緩和社會矛盾、穩定社會秩序最好的辦法是建立市政濟貧院,向無法工作的人提供援助,并向健全的失業者傳授技能,通過這種方式幫助窮人重返社會。對于那些屢教不改的人,博丹建議通過契約勞役迫使他們重返工作崗位,或征召入伍將他們送往國外戰場,這樣的措施旨在減少社會中的流浪者和無業游民,同時通過提供工作機會來促進社會穩定。巴泰勒米·德·拉菲馬斯(Barthélemy de Laffemas)在他的小冊子中贊揚凱瑟琳·德·美第奇建立絲綢制造廠,為窮人提供就業機會。安托萬·德蒙克雷蒂安(Antoine de Montchrétien)在1615年出版的《政治經濟學專論》中呼應了拉斐馬斯的觀點,他認為,貧困是對法國社會秩序的最大威脅,惡劣對待窮人常常導致城鎮的混亂,并使混亂蔓延到農村傳播到各地。而失業將推動道德敗壞,無所事事容易去做壞事,但他不贊成國家實施嚴格的法律,主張國家應該為沒有工作的人提供工作機會,教育貧困兒童成為未來的生產力。人文主義者的共識是主張國家干預和援助,窮人是可以被教育和改造的,這一過程需要國家積極推動救濟改革,而非簡單粗暴的加強鎮壓法令或直接驅逐,通過將流浪者轉變為持續勞動力,解決窮人的生存問題,促進國家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這一思想浪潮推動了法國總救濟院的模式,深刻影響了法國的濟貧政策。
1601年,在重商主義者巴泰勒米·德·拉菲馬斯倡議下法國成立了商業委員會(la Commission du Commerce),委員會決定將流浪者和乞丐關起來統一管理,并要求各大城鎮設立兩個用來救濟的公共場所,一個針對未婚婦女和女孩,另一個面向貧窮、無所事事的窮人,這些場所建在遠離城鎮的郊區或附近的村莊。在這些公共場所里窮人將被迫戴鐐銬工作,并受到監督,后來則發展成救濟手工工場。拉菲馬斯區分了“可恥的窮人”和 “真正的乞討者”。前者因懶惰而對自己的悲慘遭遇負有責任,他們偷竊了真正窮人應得的施舍,更重要的是他們自己長期生活在罪惡之中,遠離宗教道德,他們的孩子也得不到任何照顧,沒有接受洗禮,以后也會繼續乞討為生。計劃的救濟院將包括一座教堂,由神職人員參與教育,布道將與行業教育相輔相成,以改善窮人無所事事的習慣,教導他們敬畏上帝、熱愛并服從國王,教導他們讀書寫字,學會管理自己的生活。救濟院中窮人要從事艱苦的勞作,如搬運泥土或重物等。勞作是對游手好閑的懲罰,不僅有助于國民經濟發展,培養大量工資要求低的工人,同時還能懲罰游手好閑的人并威懾在外流浪的人。
在中央集權趨勢、宗教慈善改革和重商主義思想的融合下,法國開始嘗試救濟與禁閉并存的大型機構治理貧困的模式,1612 年巴黎市政府創設的皮蒂救濟院(H?pital de la Pitié)是這一模式的早期嘗試。1611 年 9 月,巴黎行政長官任命了四名市政官規劃安置窮人的建筑,授予他們 36 000 鋰弗爾的創建資金。1614年,財政大臣蓬蓬內二世·德·貝里弗爾(Pomponne II de Bellièvre)從國王路易十三那里獲得了監禁窮人的特許狀。法令張貼到巴黎所有十字路口上:勒令非巴黎市的外地流浪者如果在規定時間內沒有找到工作,將受到法院的嚴格處罰,并被逮捕進專門為貧民設立的救濟院和收容所,所有乞丐須在最后一次公告后的星期二早上八點在圣日耳曼集市廣場集合,被分類送往相關機構。高等法院囑咐騎警隊、弓箭手、司法治安官和濟貧專員等在市內展開行動,抓捕和控制所有在集市上的乞丐。救濟院擁有三個不同的機構:一個為身體健全的男子服務,另一個為婦女和八歲以下兒童服務,第三種是針對無法工作的患者和殘疾人。有勞動能力的人都被安排工作,婦女和八歲以下的兒童必須紡紗、制作紐扣和其他沒有難度的手工工作,健全的男子必須受雇于磨坊、釀造啤酒、攪拌水泥等工作。1612年8月27日,攝政女王瑪麗·德·美第奇發布了一項關于規范皮蒂救濟院的法令,表示王室對此項目的支持。
1612—1616年皮蒂救濟院的運行較為順利,之后則遇到各種問題。1617 年出版的一份備忘錄中說:“全市可能有八千到一萬多名乞丐,而在上述地點只逮捕了九十一名。……鎮上的流浪漢和職業乞丐都撤走了,這真是一個奇跡。而最需要幫助的人,由于生活所迫不得不來到救濟院,在不到六個星期的時間里就有八百多人進入了救濟院,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加,到了 1616 年就有兩千兩百多人。”巴黎的貧困人口遠遠超出設計者的預想,而擺在管理者面前的難題不僅是進入救濟院的窮人不斷增加,逮捕乞丐的工作也并不順利,因為拘捕行為常常伴隨著暴力,受到居民的強烈反對。救濟院要求居民停止街頭施舍,讓乞討無法獲得必要的生活補給,讓他們盡力去尋找工作或進入救濟院,但沒有對施舍者給予任何懲罰,所以這一要求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私人救濟的持續使乞討者源源不斷地涌入巴黎。1656年4月法令的序言中指出皮蒂救濟院失敗的另兩個原因:第一,救濟院管理人員并沒有讓乞丐真正參與工作,很多時候勞作和培訓被管理者忽視,窮人 并未真正在機構內學到生存技能,而僅僅只是被逮捕并關押一段時間,被釋放后又重新淪為乞丐;第二,中央對機構的漠視導致機構既沒有必要的資金支持,也沒有足夠的權力開展工作。1612年法令對分類和規范窮人工作等相關事宜論述得非常全面,然而卻并未涉及如何為救濟院籌集資金,而院長權力的爭奪以及與濟貧總署(Le Grand Bureau des Pauvres)之間的競爭更加劇了機構的不穩定。救濟院收容窮人的行動遲緩且低效,為此征集的特別稅也讓越來越多的巴黎市民不滿:“如果窮人仍在街上流浪,那么我們為監禁窮人做出的貢獻有什么用?”總之,五年后缺乏資金支持的皮蒂救濟院關閉。盡管如此,皮蒂救濟院為1656年法國總救濟院提供了經驗和教訓,為國家救濟和治理貧困的模式奠定了基礎。
三、國家總救濟院治理貧困
國家總救濟院的建立離不開圣禮會的組織和宣傳。圣禮會將濟貧理論的經濟作用、宗教道德和社會影響融合在一起,致力于宣傳將窮人和居民分開管理,以禁閉方式進行思想和職業教化。17世紀圣禮會的人數不斷增加,影響力從巴黎輻射到全法,吸引了文森特·德·保羅(Vincent de Paul)、夏爾勒·德·康德亨(Charles de Condren)和加斯東·德·萊里(Gaston de Léry)等重要宗教人士的參加。許多著名貴族和城市精英都是圣禮會的重要成員,巴黎圣禮會的世俗成員約占總人數的一半,由高等法院法官、富商和自由職業者以及少數貴族組成。主導格勒諾布爾圣禮會的是法院法官和律師,成員也是貴族。里昂和馬賽也是如此,參與者都是法官、律師、商人和有產階層。圣禮會中的宗教和世俗精英一致認為,貧困和犯罪是因為窮人沒有信仰、無視規則,窮人的精神貧瘠比物質匱乏更棘手,只有通過宗教教育、監督他們努力工作,才能改善濟貧總署的弊端,而教育要依靠禁閉來實現,因此治理貧困必須聯合城市精英,通過政府集權手段來實現。從17世紀30年代圣禮會成立到1656年總救濟院成立,圣禮會一直在宣傳他們的思想和主張,最終形成了一套規范的制度體系。
1656年4月27日,路易十四頒布了建立總救濟院的王國敕令,根據1612年頒發的并在巴黎高等法院登記的特許狀,建立總救濟院;總救濟院由薩爾佩特里耶(la Salpêtrière)、比塞特爾(Bicêtre)、皮蒂(la Pitié)、西皮翁(Scipion)和薩伏內里(la Savonnerie)五大救濟機構組成;各院長有權管理、監督和懲戒巴黎及郊區的所有乞丐;神甫在巴黎大主教的領導下負責對窮人進行思想教育;總救濟院有權接受捐贈、遺贈和遺產。總救濟院招募了一支由弓箭手組成的隊伍,圍捕那些在街頭游蕩和在教堂門口乞討的窮人,直接施舍和乞討都被嚴格禁止。院長們有權為窮人建立各種工場,乞丐們被關進救濟院,根據其能力在相關的工程、工場和其他地方就業,各行業有義務為救濟院提供指導等。
1657年5月7日,法令規定所有乞丐無論年齡大小或男女,都必須在維克多郊區的皮蒂救濟院集合,救濟院對每個乞丐進行評估,并將其送到相應的房屋或病房。救濟院的每所機構里收容了不同類型的窮人,但只有那些被認為值得救濟的人才會得到庇護。被弓箭手抓獲的健康窮人,如果被判定為沒有工作障礙,因懶惰和游手好閑而失業,則會被歸類為流浪者,驅逐出巴黎。
薩爾佩特里耶救濟院和皮蒂救濟院基本上負責收治兒童,同時也收治被歸為無勞動能力的婦女,在這里她們一邊接受天主教教育,一邊學習紡線和織布等技能。1661年后,在薩爾佩特里耶救濟院還收留了部分無力謀生的老人。西皮翁救濟院只接收孕婦,在照顧她們的同時要求她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直到臨產才把她們轉移到病房。比塞特爾位于巴黎城南,是關押成年男性乞丐的地方,在總救濟院的組成機構中,這里離市區最遠。這些窮人被認為是社會混亂的極大隱患,年輕人被安排從事各種工作。1680 年,在這座建筑中設立了一個“強制之家”(Maison de Force),專門用來關押由弓箭手抓捕的、被視為“無可救藥”“游手好閑”的健全男性乞丐,對他們進行嚴格的宗教教育,一個月后釋放,讓他們去尋找工作。總救濟院還致力于將貧困人群轉變為能夠自力更生的勞動力,1664年在薩伏內院改造了一家生產高端土耳其地毯的工場,工場的宗旨是向精心挑選的男性青年乞丐傳授手工藝技能。
總救濟院最初設想明確區分不同類型的窮人,將他們送到不同的救濟院分開管理,但實踐很快突破了規則。1656年總救濟院成立時計劃收容3 000窮人,到1660年收容人數已激增至6 000多人,其中包括被其他救濟機構拒絕的精神病患者、盲人、性病患者、殘疾人和癲癇病患者、妓女等,甚至有些無事生非的有產階層子弟也被關進了救濟院。救濟院不僅要為這些人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和必要的醫療服務,同時還承擔著教育和宗教指導的責任。人數的增加使開支不斷上升,救濟院的財政壓力日益加大。
總救濟院的管理包括財政收支基本無懈可擊。據1656年4月國王敕令,巴黎高等法院首席法官和王室財政大臣擔任總救濟院委員會主席。之后,在救濟院創建過程中發揮重要影響的蓬蓬納二世·德·貝利耶夫(Pomponne II de Bellievre)掌握了主導權,組建了一個由高等法院成員構成的總委員會負責救濟院的運作。為了加強對濟貧活動的監督,高等法院不僅在政策層面提出指導和建議,還直接介入管理,通過在委員會中安置代表,高等法院對救濟資金的使用情況了如指掌,對救濟政策及日常管理進行直接監督和干預,確保了救濟活動的透明度和效率,也防止其他成員濫用公共資源和機構資金。高等法院的介入反映了當時社會對于精英治理的信任和依賴。
為了有效處理救濟院的日常事務,總委員會下設立多個專門委員會負責監督和管理救濟院各方面的運作。其中,財務管理委員會尤為關鍵,它負責監督救濟院的收入和支出、債務管理和財務訴訟等事務。該委員會通常由最高法院的成員組成,這些法官具有豐富的法律知識和行政經驗。每周有固定時間在院長官邸召開會議對各項事務進行最終的審議和決策,然后由總委員會批準、實施。遇到特殊問題時,總委員會立即成立臨時委員會進行深入討論,以便提供專門的解決方案,討論結果和建議將提交給總委員會。通過多層次的分權管理體系,救濟院的運行有了基本保障。1673年4月29日,路易十四頒布敕令,任命巴黎大主教為救濟院總委員會成員,以激發信徒的虔誠,并為救濟院籌集慈善資金。1690 年 1 月,救濟院再次陷入債務危機,院長要求對救濟院的管理進行改革,讓法院和市政府的官員加入委員會。國王頒布敕令擴大委員會規模,引入新的成員,包括審計法院和初等法院的院長、警察總署長官和騎警隊隊長等。這項改革不僅讓救濟院與國家行政體系息息相關,爭取到更多的財政來源,更重要的是讓高等法院、主宮醫院和負責城市治安的機構都參與到總救濟院的運行中,跨部門的合作不僅提升了救濟院的決策執行力,也加強了救濟院與國家行政體系的聯系,建立起了有效的管理制度。
四、總救濟院的經濟來源
總救濟院經濟來源主要是慈善捐贈和地方稅收。總救濟院不斷通過增加征稅種類和擴大征收對象等方式維持財政的穩定。總救濟院通過放置在教堂里的募捐箱募集捐款,積極倡導宗教慈善精神,動員城市中的精英階層慷慨解囊。總救濟院的創辦人貝利耶夫在遺囑中捐贈了一筆巨款,巴黎市政府捐贈了3 000鋰弗爾。救濟機構的擴建掛名也成為激勵精英捐贈的一種方式,巴黎總救濟院需要對原有建筑進行大規模的翻修,對翻修建筑的捐款為社會精英提供了一個展示其慈善精神的平臺。許多貴族愿意將自己的名字與救濟院的建筑緊密相連,愿意公開他們的捐贈,以提升自己的社會形象。1686年,吉斯公爵夫人在薩爾佩特里耶機構擴建時慷慨捐贈。巴黎高等法院的蒂頓家族在17世紀末捐資并建立了圣-蒙德修道院,之后持續對其進行捐贈和支持。對沒有直接參與救濟院建設或物資捐贈的貴族家庭,救濟院組織了公開儀式,使貴族能夠直接參與救濟工作,向社會上展示他們的慈善行為。通過這些互動,救濟院成為社會精英展示社會責任和宗教虔誠的重要場所,總救濟院也收入了豐厚資金。
1656年敕令允許總救濟院征收部分地方稅和某些商業特權,這是總救濟院的另一重要資金來源。1656年總救濟院只有權征收部分葡萄酒稅,初始收入約為30萬鋰弗爾,其中2/3來自葡萄酒稅收。1657 年總救濟院的實際開銷已超過委員會的預期,于是對葡萄酒征收的第二次入場稅,每年再收取 20萬鋰弗爾。沒過幾年,單憑這項稅收也無法支撐總救濟院的運轉。1661年末總救濟院向王室求助,申請到紙牌、塔羅牌和骰子制造的壟斷權,大約價值每年3.5萬鋰弗爾。1662 年4 月在總救濟院委員會的求助下,高等法院向所有世俗和宗教團體和組織發出警告,如果不向救濟院捐款就會被征稅。高等法院隨后下令征收特別稅以解決外省窮人問題,向巴黎行政官員、教會人士以及當地精英征稅,用于資助城鎮窮人的生活。6月,高等法院在市內教會不作為的情況下重新做出決定,將自愿捐款的性質改為對宗教財產直接征稅,起初征收5萬鋰弗爾,9月提高到10萬鋰弗爾。雖然在饑荒期間很難收上稅款,但高等法院的兩位法官——帕約(Pajot)和杜亞(Doujat)(他們都曾是總救濟院院長)公布了救濟院岌岌可危的財務狀況,并在 1663 年 3 月的市鎮精英會上呼吁,最終說服了大多數納稅人繳納稅款。雖然幾年后才收齊稅款,但足以維持救濟院的生存。17世紀末經常出現農業歉收,總救濟院仍斷斷續續地增加稅收。1699 年對劇院門票征收六分之一稅,1700年1月總救濟院通過在全國范圍內發行彩票籌集資金,1702年再次增加葡萄酒稅,隨后又對橄欖油、堅果油和運入巴黎的干草征稅。另一方面,王室沿用在1662—1663年使用過的方法,向巴黎領主和宗教團體征收特別稅以支持救濟院的運轉,到 1715 年總救濟院的財政基本上完全依賴于巴黎的地方稅收。
五、救濟院在地方的發展
1662 年 6 月 14 日王室頒布法令,在王國每個城鎮和村莊建立救濟院,以收治患病的乞丐和孤兒,法令明確解釋了原因:“無論這所救濟院(巴黎總救濟院)的院長們為機構帶來了怎樣的關懷和經濟效益,無論他們采取了怎樣的措施,教區神甫和傳教士們多次向人們印發關于救濟院狀況和需求的報告,以及仁慈的女士們在宮廷和家中進行的募捐都為機構提供了資金;盡管如此,從不同地方趕來的乞丐還是讓巴黎總救濟院超負荷運轉。城內外有大量的乞丐,由于沒有房屋,他們既沒有地方住,也沒有飯吃,而救濟院的收入還不及每年支出的一半。……此外,根據自然公平原則和王國傳統,僅由首都巴黎來提供王國其他城市欠窮人的食物是不公平的……因此命令王國尚未建立救濟院的城鎮和郊區,立即按照巴黎總救濟院的模式建立救濟院,為當地的窮人、乞丐和殘疾人,或在當地住滿一年的人,以及孤兒或乞丐父母所生的孩子提供住所、工作和食物 。”
國王政府試圖讓地方城鎮遵守照顧自己區域內窮人的傳統,允許城鎮征收地方稅,建立地方的救濟院,以阻止窮人聚集到巴黎。但是,法令沒有具體措施確保各地執行。其實在 1662 年之前,許多城鎮都創辦過禁閉式救濟院,如里昂救濟院不僅成功緩解了貧困問題,也成為之后各省創建救濟院的模范。1614 年 12 月 2 日,國王頒發為里昂救濟院頒發證書,資金由里昂名門望族提供,命名為“慈善圣母院”(Notre-Dame de la Charité),機構收容的老人、殘疾人和 8 歲以下的兒童不用參加勞動,其余人必須參加勞動,有專人負責監督和組織工作。救濟院管理制度嚴格,對不勤奮工作的窮人進行懲罰:“除了剝奪給他們費用的1/4外,還會被驅逐出市”,這種做法旨在激勵窮人配合工作,同時也保證了救濟院的高效運作。有效的管理方式使慈善圣母院一直運營至舊制度結束,成為王國救濟院的典范。圣禮會成員以此為例,向其他城鎮推廣建立救濟院,馬賽、圖盧茲、魯昂等大城市也都在17世紀組建了救濟院,也正因為里昂等城市的成功范例,巴黎總救濟院急切希望推廣這種方式,以減輕巴黎的壓力。
國王政府、教會和地方精英共同推動了地方慈善體系的改革,其中當地精英起到重要作用。地方精英作為慈善兄弟會的負責人,慈善辦公署(Le Bureau de Charité)的成員和救濟機構的管理者,為救濟機構貢獻了大量的時間和資金。他們經常與城市精英、教士和行政官員合作,積極參與救濟機構的建設,使地方救濟機構與國家接軌。他們還是救濟資金的主要貢獻者。17世紀各地的慈善捐款都快速增長,捐款主要來自貴族,如阿德瑪(Adhemar)家族幾代人都是如此。17世紀阿德瑪家族向救濟院捐了三筆錢款:一筆是1660年瑪格麗特·德·奧納諾伯爵夫人(Comtesse Marguerite d’Ornano)留下的1 400鋰弗爾;第二筆是8年后路易·德·阿德瑪(Louis d’Adhemar)留下的 600 鋰弗爾;第三筆是 1672 年查理·菲利普·德·阿德瑪(Charles-Philippe d’Adhemar)的800鋰弗爾。這個家族為其他貴族樹立了榜樣,也帶動一些有產階級。17世紀中葉一些有產階層開始模仿貴族捐款,以期望家族能夠融入貴族階層,試圖通過慈善事業獲得人們的尊重和肯定,這些捐款也是救濟機構維持下去的關鍵。
地方精英投入本地救濟院的建設,一方面可以得到尊重,提高社會地位;另一方面還可以獲得經濟利益。在天主教反宗教改革運動的刺激下,一些有產階層爭相模仿貴族對慈善事業的捐款,以鞏固自己作為精英成員的地位。從17世紀中葉開始,地方救濟機構的收入迅速增加,主要捐助者就是當地精英。他們出任救濟機構的院長等高級職位,提升了家族的社會地位。在1661—1722年格里尼昂歷任救濟院院長,有46位是當地精英,被任命的委員會成員中有8名公證人、1名法警、2名商人、2名醫生和5名鐵匠。塞納地區也同樣如此,1713—1751年基本上地方第一執政官離任后就會接管救濟院工作,院長就是社區精英的一個身份象征,有資產階級、公證員、律師、醫生等。在一些城市中擔任救濟院院長是獲得當地市鎮席位的必要條件,救濟院為他們創造了一個社交圈和精英圈。救濟院的管理層將他們在社區擁有的特權合法化,構成慈善事業的仲裁者。他們可以決定援助對象,并在分配有限的資源時偏袒處境不利的居民,使他們通過行使援助的決策權加強對弱勢群體的控制。精英們還通過救濟院控制社區財富的重要來源。救濟院院長擁有對所屬資產和土地的管理和分配權,可以向家人和盟友發放貸款、租賃土地等,以最低利率結算貸款。這在當時資本流通仍然受限制的時期,極具吸引力并因此構成關系網,他們可以從關系網成員為貧困者購買糧食,建立了一個附庸群體,從而加強自己的領導地位。通過附庸關系網施以恩惠,也使自身和家族處于有利地位,而當關系網中的其他成員成為院長時,他們也能獲取利益。因此,地方精英積極支持救濟院不僅是作為基督徒的職責,而且可以通過管理窮人、病人等加強社會控制,獲得聲望和利益,加強附庸關系網。地方精英對救濟院的捐助和參與,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顯示其社會地位的標志。地方救濟機構也不僅是為貧困人群提供援助的場所,也是地方精英向上流動的重要平臺,其管理和運作與利益緊密相關。于是,當中央政府試圖重組這些機構時,地方精英一方面關注自己的經濟利益和地方特權,另一方面也支持改革以維護社會穩定和治安。中央政府和教會也逐漸意識到地方救濟在很大程度上需依賴當地精英的配合,因此,國王政府很快從直接干預轉向了協調和支持,在緩解中央政府濟貧壓力的同時,平衡中央與地方之間的關系。
綜上,17世紀法國治理貧困從此前的教會慈善和高等法院司法救濟,逐漸轉向以中央集權為主導的行政體系,通過頒布法令建立大型救濟機構來收治貧困人群,并向各地方推行。國王政府主導的貧困治理兼具救助和懲戒雙重性質,采取收容和強制勞作的措施,“治理”的成分多于“濟貧”,目的以維護社會秩序為主,濟貧為輔,這是舊時代國家治理貧困與傳統教會救濟貧困的區別,是法國王權強大和加強中央集權的表現。這種治理模式展現了王權與教權、中央與地方、高等法院與行政體系之間的合作又競爭的關系,影響著政策的制定和執行。在舊制度的框架下,國王政府治理貧困得到了各方面尤其是地方精英的積極配合,反映出社會上層政治和宗教理念的一致,同時也為地方精英展示社會地位及發揮社會作用提供了平臺。另外,17世紀法國治理貧困的資金籌集模式獨具特色,除了鼓勵傳統的捐贈方式外,還為救濟籌款而征收葡萄酒稅、劇院門票稅和紙牌制作、發行彩票等,這些消費稅的增加既不增加社會矛盾,又擴大了經費來源;對宗教財產征稅及在教堂設捐贈箱,直接將信眾的濟貧心愿轉交給救濟院,不僅符合宗教理念,也是一種健康的救助渠道。然而,此時期法國的貧困卻并不因此而減少,反而有所增加,這預示著治標不治本,集中收容和強制勞作只是暫時奏效,關鍵還在于社會體制的變革,這為后來轟轟烈烈的法國大革命埋下伏筆。
本文作者詹娜,華中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武漢" 430079
(責任編輯" "任世江)
*"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近代早期法國濟貧模式及其成效研究”(24BSS02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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