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平（外一首）

一

春天。冰封的牡丹江需要一朵火焰，

見證

復蘇的憤恨

見證僵硬的身軀蘇醒時發出的怒吼

見證一條江用使命流入鏡泊湖時，綻

放出的

光明

南湖頭石崖們，用一個冬天的堅韌

活生生地長出一條墻縫

一條讓貪婪窒息的墻縫

一條與火一道復仇的墻縫。墻縫

把侵略者趕入絕境。野獸有多兇殘

留給他們的活路就有多逼仄

石崖的拳頭就有多堅硬

時間在冰封中被釋放出來，所有的

春風，都匯聚在

屬于南湖頭的期待中

一粒叫作李延平的火星，可以喚醒

一個春天，并且

引領著風，終結

侵略者的侵略

石崖的黑色，是侵略者留下的行徑和卑鄙

春天在鏡泊湖中央，干凈而剔透

是英雄的衣衫。而火光，是他勝利的旗幟

二

風在讓所有的糧食和勞作的人感到窒息

風在歸攏糧食

歸攏再也經不起肆虐的炊煙

瘦小的炊煙，像是大地伸出的贏弱的手

歸攏饑餓，歸攏疫病

狼犬是拴在集團部落大門魔鬼的兇殘

讓空洞的胃在風中飄吧

那么多裝滿疼痛的胃

在風中飄吧

稻谷是空癟的一間茅屋，穿堂風的長刀

把冬天扎得滿是瘡痍

李延平，你用疼痛率領著無數密營中

最豪邁的頑強

無聲的是汗水滴在雪地上的針刺

而風，追不上那些會飛的隊伍

和從不饑餓的理想

虛弱的身軀在雪地上飄，被子彈擊中的

高梁

餓瘦的夕陽，在天地間

如同生病的鳥鳴

拖著羽毛的控訴，并且，不停地

抱著生長高粱、大豆、稻谷的大地哭泣

餓瘦的目光，與中彈的河山

相依為命。大地瘦掉一條河

水就成為眼淚。而悲傷不能至的地方

眼淚抵達了

大地餓死一片森林

樹木倒下，那么多無辜壘成新的山岡

連月亮都倚著它們哭泣

大地被餓瘦成樹木一樣的，一截截的

時間，在集團部落的窒息中絕望

死去的時間

一個名字連著一個名字地被風吹干

一頭叫作李延平的虎，在風吹來的

這么多哀傷中

不得不身患重病

三

集團部落病灶的嘹望哨卡上

獨眼的探照燈，吞噬煙、火光、大豆、柴火

吞噬雪，還有嬰兒的哭啼

把糧食從被封鎖的大地中解放出來

把光亮從被封鎖的大豆的油中解放出來

把雪從被封鎖的天空中解放出來

還有什么比連哭泣都不敢自由的壓迫，讓生

命

感到絕望是如此的深重

解放遍地的哭泣

嘹望哨卡的獠牙，被行軍的人

用黎明光線的鉗子拔掉

公路把大地割得破碎，粗暴的坦克，摩托

是抽在她身上的鋼鞭

不停地來回

連大地喘口氣的縫隙，都被

據點，一針針縫死

只有信仰的大刀，才能砍掉天空中彌漫的

恐怖。穿越封鎖線的魚

把自己潛伏在水中

萬物辯證，魚號召著所有的水

漫過一道道的干涸

終將，用豐沛的鐘，敲出英雄刺刀狀的鐘聲

電線把天空割得破碎，雪片成為尸體

連墜落的聲響，都被捆得喘不過氣來

剪斷陰謀的人

把希望遞給每一粒糧食，每一盞燈

每一雙撕開夜幕的手

每一次肩負光明的奔跑

和在大地上用理想奔跑的人們

四

李延平。犧牲的鋼鐵，依舊是鋼鐵

就讓年輕時，學過開車的你

就在時間骨折的空氣中，駕駛吧

大地成為車輛

你越鋼鐵，人們走著的路就越直

※李延平（1903年3月9日-1938年10

月），吉林省延吉縣人。1932年3月，參

加南湖頭“墻縫”佚擊日軍的戰斗，作

戰勇敢，機智靈活，“火攻”敵人。1936

年3月，任抗聯第4軍軍長。因長期行軍作

戰，營養不良，身患重病。1938年10月，

率第4軍部隊在五?？h南磨石頂子活動

時，不幸遭到敵人的重重包圍，戰斗中，

身負重傷，壯烈犧牲。是民政部公布第一

批著名抗日英烈之一。

何畏

一

小抗聯。一切清晨中最早的那個清晨

和黑白照片中，背著的大刀

站在一道，給飛向自由的那聲鳥鳴放哨

烏拉鞋用瘦小的耳朵打聽每一片

雪的來歷。東洋馬肆虐在路上

刺刀的風穿透的房屋

和親人，糧食，包括雞鳴……

在風中，一棵警惕的小樹

可以勝過大片沉睡的森林

風吹過樹，滿天奔跑的羊，是他的自由

槍支還在成長

遍地的馬鈴薯把仇恨的果實埋在地下

而細碎的花朵，是寫給大地的情報

如同，每個朝著天空表達的象形字

圍繞著樹，狂風不停地抽打

直到，從樹中把情報長成鋼鐵的刀片和子彈

雄鷹在飛，一柄少年的大刀的身影

是它砍在時間被侵略的枝上的意義

鳳吹過豆油燈

要么熄滅，連江河都尖銳成黑色的筆

任邪惡耙蒼穹描畫成黑暗

要么，被信仰撥亮，年輕得

可以讓山川重生。于是

一盞叫作何畏的燈不滅，風刮到哪里

哪里就是光不死的消息

二

西征的小抗聯，穿行在暴戾阻擊未來的

槍林中

槍林再密，也擋不住腳下的小溪

一切的封鎖，都攔不住這溪水的方向

銀子一般

成為星星灑在群山間的光亮

背著仇恨潛行，像是森林中劃開的一道

刀痕

一道叫作小抗聯的傷口

一道人群中最讓后世的杉樹哀傷的少年

傷口

小抗聯，與你一般高的樹苗，在林海中

傾聽，血流動的堅韌

風吹那么多樹冠的緘默，你濤聲的幼苗

瘦小，廣袤

萬物寂靜，包括破碎的衣裝，和它們

撕裂時的痛苦，只有手握的刀還醒著

松樹，櫟樹，樺樹們裹著繃帶

用沉默掩護刀刃胸腔中的吶喊

偏頭疼的月亮，將月光

攥成一粒粒的雪，在哀悼

犧牲的戰友。擔架一副副地疊著

沒法救治的傷口

流出的血，把月亮染紅

把山岡、森林、河流、走著的時間

壓得喘不過氣來

東北成為壓塌在地圖上的傷痛，一個

連小草都要犧牲的

名詞。西征，用一棵叫作何畏的草

把月亮扎得遍體通紅，且流不出淚來

三

再猙獰的黑暗也沒法壓住這株槍傷的草

小抗聯，即使背負監獄所有的酷刑

也要用信念在月色中奔跑

隱喻的大刀，在夢境的傷口處

成為星宿的方位，與崇高

是時候了，小草的燈，穿過牢房長出的

黑暗的藤蔓

而巨大的頑石，必會坍塌。有少年提著

花籃

站在石頭的陰影中央

撲來的犬吠，一片片地消亡

黎明開始醮著血色描述未來

光線在集合

引領合唱的童聲

細細地走在，磨難的最深處

像是一條大江中連綿不絕的溪水

去刑場的路是罪惡中的罪惡。鳥鳴

是真實的，如同高蹈。蜜蜂的嗡嗡聲

給子彈、刺刀，以及所有的刑具

蒙上恥辱的面罩

謊言如此膽怯，而后，少年的每一天

都在用自己的鮮血走在去刑場的路上

走一天，它們就墮落一次，直至滅亡

黎明成為所有少年最遼闊的廣場

背大刀的何畏

把自己背成了一塊磨刀石

時間被磨成豐碑。罪惡在消隱，遍地

鋪滿陽光的理想，是飛起來的小抗聯

※何畏（1922年-1938年），男，黑龍江賓縣人，原名何永祥。1936年參加東北抗日聯軍，出色完成通信聯絡任務。1938年西征。在五?？h激戰中，不幸受傷被俘，旋即犧牲在敵人監獄中。被列入第二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體名錄。

責任編輯 羌人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