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寐得全

文言文

王右軍①年減②十歲時，大將軍③甚愛之，恒置帳中眠。大將軍嘗先出，右軍猶未起。須臾，錢鳳④入，屏⑤人論事，都忘右軍在帳中，便言逆節(jié)⑥之謀。右軍覺，既⑦聞所論，知無活理，乃剔⑧吐污頭面被褥，詐⑨孰⑩眠。敦論事造半，方憶右軍未起，相與大驚曰：“不得不除之！”及開帳，乃見吐唾縱橫，信其實孰眠，于是得全。于時稱其有智。

（選自《世說新語》，有刪減）

注釋

①右軍：指的是王羲之。他做過右將軍，人們就用王右軍來稱呼他。

②減：不到。

③大將軍：指王敦。

④錢鳳：王敦的部下，曾多次慫恿王敦謀反。

⑤屏（bǐng）：通“摒”，排除。

⑥逆節(jié)：叛逆的念頭或行為。

⑦既：已經(jīng)。

⑧剔：挑；拔。這里的意思是用手指摳喉嚨。

⑨詐：假裝。

⑩孰：通“熟”。

趣味解讀

東晉時有個叫王敦的人，出身世家大族瑯琊王氏，是晉武帝司馬炎的女婿，非常有才能。他很小的時候，有個會看相的人就對他說：“你的眼睛像蜜蜂，聲音像豺狼，將來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掉。”

王敦長大之后，立下了很多戰(zhàn)功，做了將軍。后來，匈奴人攻下洛陽，俘虜了皇帝，皇室和貴族們紛紛逃到江南，擁立司馬睿做皇帝，建立了東晉。

司馬睿能當上皇帝，瑯琊王氏起了十分關(guān)鍵的作用。所以，東晉建立之后，王敦的堂兄王導當上了宰相，王敦當上了大將軍。這兄弟兩個，一個掌控朝政，一個手握兵馬，連皇帝都忌憚他們。當時的人都說：“王與馬，共天下。”意思是東晉時期瑯琊王氏與當時的皇室力量勢均力敵。

漸漸地，皇帝司馬睿不愿意了，王家兄弟權(quán)勢太大，隨時都可能把自己從皇位上趕下去。于是，他開始重用其他人，故意疏遠王家兄弟。王敦對司馬睿的做法非常不滿，上書皇帝，想要勸皇帝回心轉(zhuǎn)意。他在信中說：“皇上您看，古代有多少忠臣都是因為小人挑撥離間被皇帝猜忌。您這么英明，可不能相信那些小人呀。”司馬睿更害怕了，表面上給王敦加官晉爵，賞賜很多東西來麻痹他，暗地里卻開始準備兵馬糧草，防備王敦造反。

王敦手下有個叫錢鳳的人，猜透了王敦的想法，一直慫恿他造反：“皇帝只是個空架子，手里根本就沒有多少兵馬，與其等他下手，不如咱們先起兵造反。”王敦非常心動。沒過多久，他最忌憚的兩個將軍接連去世，這讓他下定了決心。

王羲之是王敦的侄子，當時不到十歲。王敦非常疼愛他，經(jīng)常留他在自己的軍帳里睡覺。這天晚上，王羲之在軍帳里睡著了，沒多久，錢鳳進來了。王敦讓所有人都出去，兩人開始商量起造反的事，都忘了還有個孩子在帳內(nèi)睡覺。

兩人說得興起，把王羲之給吵醒了。他剛睜開眼睛，就聽到了不得了的事。他雖然年紀小，但清清楚楚地知道，造反可是要殺頭的，萬一讓兩人知道自己聽到了他們要謀反的事，自己恐怕很難活著回去了。

王羲之趕緊把眼睛閉得緊緊的，腦子轉(zhuǎn)得飛快：“怎么辦？怎么辦？要是想不出好辦法，今天晚上可就要死在這軍帳里了。”

就在這時，軍帳里忽然安靜下來。

“糟了，忘了還有個孩子在。”王敦嚇了一跳，驚慌地說。

“怎……怎么辦？萬一傳出去一個字，咱們兩個都要掉腦袋！”錢鳳嚇得跳了起來，聲音都在顫抖。

“還能怎么辦……”王敦把手在脖子上一劃，咬牙切齒地說，“算他倒霉。”

兩人說定之后，王敦唰地拔出寶劍，快步走到床邊，“嘩啦”一下掀開被子，一下愣住了。只見王羲之嘴里吐出一大堆嘔吐物，臉上、身上、被褥上到處都是，眼睛閉得緊緊的，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一動也不動，睡得正香。

王敦長舒了一口氣，收劍入鞘說：“這孩子睡得真香，吐了這么多東西都沒醒。”

“是呀，一般人要是這樣早醒了。”錢鳳也松了一口氣。

原來，王羲之意識到自己有生命危險之后，立刻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用手摳自己的喉嚨，故意吐得到處都是。這樣一來，就能讓對方相信自己是真的睡熟了，一個字也沒聽到。

就這樣，不到十歲的王羲之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保住了性命。人們知道后，都紛紛稱贊他有勇有謀。

王羲之年紀雖小，卻憑借著機智和果斷成功化解了致命的危險，展現(xiàn)了非凡的智慧和勇氣。王羲之的故事告訴我們：無論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都要保持冷靜，只有這樣才能想出辦法。

人物小傳

王敦，字處仲，臨沂（今山東省臨沂市）人。王敦起兵造反之后，攻入東晉都城建康（今江蘇南京），后來得了很嚴重的病，最終造反失敗，死在了病床上。

文史小知識

這個故事里面有一個成語：蜂目豺聲。這個成語出自《左傳》，意思是眼睛像蜜蜂，聲音像豺狼，用來形容人相貌兇惡，聲音可怕。

想一想

在故事中這樣危急的情況下，王羲之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