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應鏈創新如何影響企業ESG表現？

【摘要】如何推動企業踐行環境、社會和治理（ESG）理念是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下的重要議題。將2018年開展的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工作視為一項準自然實驗，以2012—2020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數據為樣本，借助雙重差分法實證考察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及其內在機理。研究發現：供應鏈創新顯著提升了企業ESG表現；異質性分析表明，對于國有企業、高競爭行業以及供應鏈地理鄰近的企業，供應鏈創新對其ESG表現的提升作用更為明顯；進一步研究表明，供應鏈創新主要通過融資效應、信息披露效應以及綠色創新效應提升了企業ESG表現；此外，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對上游供應商的ESG責任履行具有后向溢出效應。據此提出提供和完善有利于供應鏈創新與企業戰略轉型融合的制度供給、加快建設面向可持續發展的ESG制度體系、營造激勵相容的外部市場環境、推動綠色供應鏈協同機制建設等政策建議。

【關鍵詞】供應鏈創新；ESG；融資效應；信息披露效應；綠色創新效應；高質量發展

【中圖分類號】X322;F832.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245X（2025）01-0013-14

DOI：10.15896/j.xjtuskxb.202501002

【收稿日期】2023-11-12。" 【修回日期】2024-05-27。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21AJY012）；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21amp;ZD099）。

【作者簡介】龐瑞芝（1973— ），女，南開大學企業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

后疫情時代，推動世界經濟綠色復蘇，實現可持續發展成為各國發展的主流趨勢。2020年9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上正式提出中國的碳達峰、碳中和“3060”目標。黨的二十大報告進一步指出，要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劃發展，推進生態優先、節約集約、綠色低碳發展。在綠色低碳與可持續發展的戰略指引下，企業不但要重視經營管理，還要兼顧環境治理，減少污染排放，持續性創造長期價值，這與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ESG）發展理念不謀而合。為促進企業履行ESG責任，2021年5月，生態環境部印發《環境信息依法披露制度改革方案》，明確“到2025年，環境信息強制披露制度基本形成”。2021年6月，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在上市公司年報與半年報的內容與格式準則中增設“環境與社會責任”章節。然而，在股東利益最大化目標驅使下，當前國內大多數企業在ESG實踐中存在著激勵不足、能力不夠和成本過高的問題，使得企業ESG表現大打折扣［1］。中國上市公司協會發布的《中國上市公司ESG發展報告（2022年）》顯示，2021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ESG相關報告的披露率不足1/3，且披露質量整體不高。基于此，如何有效提升企業ESG表現成為經濟高質量發展下不可回避的議題。

隨著市場競爭環境日趨復雜多變，企業內部降本增效的空間有限，集成上下游資源的供應鏈管理已經成為企業厚植可持續發展能力的重要途徑［2］REF_Ref167526005＼r＼h＼*MERGEFORMAT。供應鏈管理有助于企業建立從原材料采購到產品交付的一體化流程，通過集中控制供應鏈成員間的物流、資金流和信息流來提高企業運營效率、優化企業資源配置［3］REF_Ref167527063＼r＼h＼*MERGEFORMAT。然而，在當前地緣政治局勢與貿易保護主義愈演愈烈的背景下，供應鏈管理正遭受各種中斷風險，亟須創新供應鏈管理的方法和模式，提高供應鏈韌性與靈活度。近年來，區塊鏈、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方興未艾，企業通過將數字技術嵌入現有供應鏈管理架構中，有望改變供應鏈成員的組織邊界和互動邏輯，重塑供應鏈業務流程、協同機制和價值取向，最終表現為以智能化轉型和組織間集成為主要內容的供應鏈創新［4］REF_Ref167527074＼r＼h＼*MERGEFORMAT。2017年10月，國務院發布的《關于積極推進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的指導意見》首次將供應鏈創新與應用提升至國家戰略高度。2018年4月，商務部等八部門聯合發布《關于開展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的通知》，推動了企業供應鏈創新的深刻變革，在促進企業降本增效、綠色發展和產業升級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成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抓手。鑒于此，本文關注的問題是：供應鏈創新能否有效克服企業在ESG實踐中存在的問題，從而提升企業ESG表現？其內在機理又是怎樣的？針對上述問題的探討，有助于為推進中國ESG發展路徑提供來自現代供應鏈視角的經驗證據。

本文的邊際貢獻有三個方面。第一，豐富了供應鏈管理與ESG表現的文獻。現有文獻主要關注供應鏈集中度、供應鏈透明度、供應鏈網絡位置、供應鏈金融等傳統供應鏈管理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在供應鏈與智能技術深度融合的發展趨勢下，本文借助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政策，旨在探索以供應鏈創新為驅動的現代供應鏈管理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第二，拓展了供應鏈創新的價值創造領域。現有文獻分析了供應鏈創新對企業財務績效、全要素生產率、競爭優勢等一系列經濟后果的影響，但缺乏對企業環境與社會責任等非財務回報的影響研究，本文基于企業ESG表現的視角揭示了供應鏈創新的非經濟效應。第三，提供了供應鏈溢出效應的經驗證據。現有研究多停留在供應鏈節點企業的決策對其自身產生的影響，未能很好地考察對供應鏈上其他主體帶來的外部性，本文結論表明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對上游供應商ESG表現提升具有顯著的溢出效應，對以外部關聯企業資源突破企業ESG發展困境、推動供應鏈成員的協同可持續發展有重要啟示。

一、文獻綜述

與本文主題密切相關的文獻主要有兩類。第一類是關于供應鏈創新的文獻，包括供應鏈創新的內涵、衡量方式以及經濟效應三個方面。供應鏈創新被定義為供應鏈網絡、供應鏈技術或供應鏈流程內的一種增量變化，可以在企業內部、行業或供應鏈中發生，以增加利益相關者的新價值創造［5］REF_Ref135150044＼r＼h＼*MERGEFORMAT。供應鏈創新具體包括服務、流程或產品的一系列變化，以及通過使用新技術來快速響應客戶需求并應對環境的不確定性［6］REF_Ref135150063＼r＼h＼*MERGEFORMAT。從已有文獻來看，專利往往是研究創新能力的有效工具。于茂薦［7］REF_Ref135150082＼r＼h＼*MERGEFORMAT使用供應商與客戶的發明專利申請數作為供應鏈創新的代理變量。然而，供應鏈創新涉及不同領域之間的一系列互動或合作，單個企業幾乎不具備通過創新活動為客戶創造所有互補資源和專業知識的能力［8］REF_Ref135150097＼r＼h＼*MERGEFORMAT。將供應鏈創新表示為一個包含市場營銷、技術研發、物流等多維結構，并相應開發高階供應鏈創新量表逐漸成為主流的研究方向［9］REF_Ref135150103＼r＼h＼*MERGEFORMAT。供應鏈創新的經濟效應也是學者們廣泛討論的話題。從微觀角度看，供應鏈創新有助于企業獲取外部戰略互補資源，從而提升風險管理能力［10］REF_Ref135150145＼r＼h＼*MERGEFORMAT和綠色創新績效［11］REF_Ref135150149＼r＼h＼*MERGEFORMAT。也有一些學者從宏觀視角出發，認為供應鏈創新是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實現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關鍵［12］REF_Ref167528752＼r＼h＼*MERGEFORMAT。隨著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供應鏈層面的數字化集成衍生出供應鏈電子商務等新型業態模式［13］REF_Ref135150197＼r＼h＼*MERGEFORMAT，成為驅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變革性力量。

第二類文獻是關于企業ESG表現的經濟效應及其影響因素。近年來，企業ESG責任履行愈發受到投資者的重視，良好的ESG表現不僅可以提升企業市場價值［14］REF_Ref135150226＼r＼h＼*MERGEFORMAT，還能夠有效激勵企業創新［1］REF_Ref135149804＼r＼h、降低企業融資成本［15］REF_Ref135150280＼r＼h＼*MERGEFORMAT與促進企業對外投資［16］REF_Ref135150294＼r＼h＼*MERGEFORMAT。目前有關企業ESG表現影響因素的文獻相對較少，主要聚焦高管任期［17］REF_Ref163991629＼r＼h＼*MERGEFORMAT、投資者關注［18］REF_Ref163991646＼r＼h＼*MERGEFORMAT以及數字化轉型［19］REF_Ref163991658＼r＼h＼*MERGEFORMAT等一些企業特征層面。也有學者認為外部制度環境在企業ESG責任履行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例如，王禹等［20］REF_Ref163991674＼r＼h＼*MERGEFORMAT發現《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的出臺顯著提升了重污染企業的ESG表現。蘇冬蔚等［21］研究REF_Ref163991675＼r＼h＼*MERGEFORMAT發現綠色金融改革有助于促進企業ESG投入。

通過上述文獻梳理發現，有關供應鏈創新的研究大多是基于理論演繹分析，為數不多的實證研究中也僅關注了企業環境治理、社會責任履行或公司治理等單一維度，鮮有研究深入分析供應鏈創新如何影響企業整體ESG表現狀況。同時，利用問卷調查量化企業在供應鏈創新中的貢獻度，結果的主觀性和內生性往往較強。鑒于此，本文結合可持續發展理念的評價標準，將供應鏈創新與企業ESG表現納入同一框架，并將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政策視為供應鏈創新的一個外生沖擊，以期豐富供應鏈創新與企業ESG責任履行的相關研究。

二、制度背景與理論分析

（一）制度背景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必須堅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在現代供應鏈等領域培育新增長點、形成新動能。為充分釋放供應鏈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潛力，國務院于2017年10月發布了《關于積極推進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7〕84號），這也是首份有關供應鏈創新的政策文件。隨后，為貫徹落實黨中央、國務院關于推進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的戰略部署，商務部會同工業和信息化部等七部門決定開展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工作，試點范圍同時覆蓋城市和企業。試點城市的主要任務是提供供應鏈創新發展的政策配套支持，探索構建供應鏈政府公共服務和治理的新模式。試點企業的主要任務是應用現代信息技術，創新供應鏈技術和模式，提升供應鏈協同水平，推動自身降本增效、綠色發展和產業鏈供應鏈轉型升級。2018年10月，首批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城市和試點企業名單正式公布，全國55個城市和266家企業被確立為試點對象。計劃到2020年，形成一批適合中國國情的供應鏈發展新技術和新模式，基本形成覆蓋中國重點產業的智慧供應鏈體系。隨著供應鏈創新政策的地位和執行力度不斷上升，探究其對企業乃至社會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實的迫切性。

（二）理論分析

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政策的實施旨在積極探索具有中國特色的供應鏈發展技術和模式。結合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工作的具體任務和要求，供應鏈創新可能通過融資效應、信息披露效應以及綠色創新效應影響企業ESG表現。

1.融資效應

在融資約束限制下，企業基于預防性動機往往會降低ESG的相關資金投入以確保短期內生產運營穩定［22］REF_Ref145445153＼r＼h＼*MERGEFORMAT。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政策鼓勵試點企業加強與商業銀行、平臺企業等合作，創新供應鏈金融業務模式，優化供應鏈資金流，積極穩妥、依法依規開展供應鏈金融業務。供應鏈金融則有助于降低企業的外源性融資約束，為企業ESG投資提供資金支持。一方面，供應鏈金融是一種自償性貿易融資，可以為上下游企業提供更多信用融資模式選擇［23］REF_Ref135150441＼r＼h＼*MERGEFORMAT。開展供應鏈金融的核心企業對上游供應商一般會簽發票據進行延期支付，減少即期現金支出。而對下游經銷商，核心企業多采用保兌倉、未來貨權質押等金融工具加速貨款資金回籠或增加預收款。這種“早收款、晚交款”的信用融資能力為核心企業提供了持續性的現金流。另一方面，銀行作為供應鏈金融的關鍵參與方，會依托核心企業的信用強化供應鏈整體運營的金融風險識別和防范，與核心企業建立良好的銀企關系，這有助于提高核心企業外源融資的可及性。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區塊鏈技術與傳統供應鏈金融相融合形成了數字供應鏈金融的新模式，這種新模式能夠有效克服傳統供應鏈金融中數據信息被篡改、數據信息不可追溯以及信息不透明的問題，從而避免信用風險、融資風險的發生，為企業提供可及性更高且成本更低的融資服務［24］REF_Ref163992669＼r＼h＼*MERGEFORMAT。在融資約束難題得到克服后，企業有能力兼顧ESG領域的發展需求和企業生產運營的持續性，進而開展優化自身環境與社會責任表現的發展行為。

2.信息披露效應

從信息數量來看，供應鏈創新能夠增強企業的信息獲取能力。傳統供應鏈普遍存在企業信息孤島現象［11］REF_Ref135150149＼r＼h＼*MERGEFORMAT，物流、資金流、商品流和服務流中積累了大量的數據，然而這些碎片化的數據往往難以被充分發掘，導致大量有價值的信息未能得到有效利用。同時，隨著企業業務復雜度的增加，供應鏈長度不斷延長，信息流轉的環節也愈發煩瑣，進而加劇信息流失的可能性，使得企業信息披露的質量不高。物聯網技術的嵌入挖掘了大量供應鏈底層沉淀數據，可以為管理層提供全面把握企業供應鏈各節點情況的視角，為后續的ESG報告編制提供豐富的原始信息資料。從信息質量來看，供應鏈創新能夠增強企業的信息處理能力。智能技術應用升級了企業的算力和算法，企業得以將供應鏈運營全流程中所產生的大量噪聲數據轉化為標準化和結構化的數據，這不僅提高了信息的利用效率，還顯著提升了信息的可讀性［25］REF_Ref163992722＼r＼h＼*MERGEFORMAT。例如，采用傳感器技術和智能互聯平臺能夠實時監測和輸出采購、生產、運輸、營銷等環節中污染物排放狀態的數據。同時，區塊鏈技術不可篡改性和分布式的交叉驗證方式確保了鏈條內信息的真實性。高質量信息涵蓋了環境、社會和治理的客觀數據，有助于企業更加清晰和準確地向外界披露自身在ESG方面所付出的努力，從而提高ESG表現。

3.綠色創新效應

綠色創新相比傳統創新活動具有更高的風險和更大的回報不確定性，而供應鏈創新有助于降低綠色創新的高風險性和不確定性。具體而言，試點企業通過將智能技術嵌入供應鏈運營的底層框架中，可以更深度地融入供應鏈關聯主體的協同創新過程，為綠色創新能力提升搭建起更優質的創新網絡。從某種程度上說，滿足終端消費者的需求是上下游企業的共同目標，企業通過與上下游企業進行聯合決策和信息共享，能夠及時獲取上游的綠色原材料信息和下游的綠色需求信息，從而增加綠色創新的靶向性［26］REF_Ref163992799＼r＼h＼*MERGEFORMAT。在智能技術的使能下，供應鏈上的數據、知識等要素實現了自由流動，知識溢出的范圍、渠道和效率也明顯增加［27］REF_Ref163992814＼r＼h＼*MERGEFORMAT，企業可以與上下游企業共同參與合作研發，重組和利用外部互補性知識來提高綠色創新能力。不僅如此，供應鏈創新也有助于增強企業綠色創新的動機。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工作貫徹落實了黨中央和國務院關于推進供應鏈創新的戰略部署，入選試點名單的企業由于獲得“國家級名片”而極大提高了曝光效應，同時也向外界釋放了企業具有未來前景的積極信號，可以吸引更多的媒體監督、分析師關注和公眾關注。在外部治理主體監督強化的基礎上，企業面臨更大的環境壓力，這有助于緩解管理者短視行為對綠色研發投入的負面影響。企業獲取更多的綠色專利，無疑有助于取得更高的環境績效，進而實現更好的ESG表現。

根據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1：供應鏈創新有助于提升企業ESG表現。

H2：供應鏈創新通過融資效應、信息披露效應和綠色創新效應提升了企業ESG表現。

三、研究設計、變量和數據說明

（一）計量模型設定

始于2018年的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工作為本文利用政策評估方法識別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提供了條件。基于此，本文構建如下雙重差分（DID）模型：

ESGit=α+βTrei×Post+γXit+μi+δt+λjt+ηp

t+εit（1）

其中，下標i和t分別代表企業和年份；j和p分別代表行業和省份；ESGit表示企業i在t年的ESG表現；Trei為實驗組虛擬變量，若企業出現在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的企業試點名單中，Trei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Post為試點時間的虛擬變量，在試點后（2018年及以后），Post取值為1，試點前（2018年以前）則取值為0；Xit表示控制變量集；μi和δt分別表示企業和年份固定效應；λjt表示行業—年份聯合固定效應；ηpt表示省份—年份聯合固定效應；α為常數項；εit為隨機誤差項。交互項Trei×Post前的估計系數β為本文重點關注的估計系數，即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的凈效應。

（二）變量測度與說明

1.被解釋變量

企業ESG表現（ESG）。本文采用華證ESG評級對企業ESG表現進行刻畫［1］REF_Ref135149804＼r＼h＼*MERGEFORMAT。相比于商道融綠、社會價值投資聯盟以及Wind等機構開展的ESG評價，華證ESG評級的樣本時間跨度更長，評價指標更加全面，涵蓋了環境管理體系、綠色經營目標、綠色產品、外部環境認證、環境違規事件、制度體系、健康與安全、社會貢獻、質量管理、制度建設、治理結構、經營活動、經營風險、外部處分等14個主題、26個關鍵指標以及130多個底層數據指標，更貼近中國市場。該指標具體劃分為C、CC、CCC、B、BB、BBB、A、AA、AAA 9檔等級，本文依序將其賦值1～9，數值越大，企業ESG評級越高。

2.解釋變量

供應鏈創新（Tre×Pos）。盡管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包括企業和城市兩個層面，但試點城市的主要任務是提供供應鏈創新發展的政策配套支持和營造良好的供應鏈運營環境，企業作為供應鏈的組成節點，使用企業層面的試點進行研究設計顯然更為合適。具體而言，Tre為實驗組虛擬變量，當企業為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時，Tre=1，反之Tre=0；Pos為試點時間的虛擬變量，在2018年以前，Pos=0，2018年及以后，Pos=1。

3.控制變量

參照現有相關文獻，本文選取如下常見控制變量以盡可能減少遺漏變量帶來的估計偏誤：企業規模（Siz），使用企業總資產的對數表示；企業年齡（Age），使用樣本年份減去企業成立年份再加1后取對數表示；總資產收益率（Roa），使用凈利潤與資產總額比值表示；財務杠桿（Lev），使用資產負債率表示；資產結構（Tan），使用固定資產與總資產比值表示；現金持有水平（Cas），使用現金及現金等價物與總資產比值表示；企業價值（Tob），使用股權市場價值加負債賬面價值與總資產比值表示；兩職合一（Dua），董事長是否兼任總經理，若兼任賦值1，否則賦值0；獨立董事比例（Ind），董事會中獨立董事人數占比；股權集中度（Top1），使用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表示。此外，為了排除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城市對企業ESG表現的替代性解釋，本文進一步控制了試點城市的政策虛擬變量（Tcy×Pos）。

（三）樣本選擇和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中國A股上市公司2012—2020年的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基礎數據來自中國經濟金融研究（CSMAR）數據庫、Wind數據庫，試點企業名單根據商務部公布的《關于公布全國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城市和試點企業名單的通知》整理獲得。在數據清洗方面，對初始樣本作如下處理：剔除ST、*ST、PT類以及金融業的觀測值；剔除數據缺失嚴重或者異常的觀測值；剔除樣本期間退市的企業，同時對所有連續型變量進行兩端1%分位的Winsorize處理。經過上述篩選，共得到22 570個企業—年度觀測值。相關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從樣本中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的地區分布來看，64%的試點企業位于東部地區，27%的試點企業位于中部地區，僅有9%的試點企業位于西部地區

根據《全國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名單（2018）》整理得到。，可能的原因是東部地區企業往往擁有先進的技術裝備、完善的管理體系和廣闊的市場網絡，能夠更好地適應和響應政策變化，為政策試點提供有力的實踐基礎。但是，隨著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工作的深入實施，未來的政策試點應該更加注重地域平衡和多樣性，充分考慮不同地區企業的實際情況和發展需求，推動政策在全國范圍內的均衡實施。樣本中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的行業分布如圖1所示，試點企業涉及21個行業，行業覆蓋范圍較為廣泛，其中批發業，零售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商務服務業中的試點企業數量較多，占比分別為12.07%、12.07%、10.34%和8.62%。

四、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的基準回歸結果見表2。其中，第（1）列是未加入任何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第（2）（3）列是逐步加入所有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第（1）～（3）列中交互項Tre×Pos的估計系數均至少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在控制其他條件的情況下，供應鏈創新提升了企業的ESG表現，假設H1成立。值得注意的是，試點城市虛擬變量的估計系數并不顯著，這一結果表明企業ESG表現的提升效應主要來源于企業層面的試點，從側面反映了本文使用企業層面試點進行研究設計的合理性。就經濟意義而言，以第（3）列為例，考慮到試點企業的平均ESG水平為4.520，因而供應鏈創新使企業ESG水平平均提高了5.97%（0.270/4.520）。

（二）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檢驗

采用DID模型的一個重要前提假設是實驗組和對照組在政策實施前有相同的變化趨勢。本文參照Ferrara等［28］REF_Ref135153993＼r＼h＼*MERGEFORMAT的做法，采用事件研究法判斷平行趨勢，并設定政策前一年作為基準年。具體模型如下：

ESGit=α+∑2020k=2012，k≠2017βkTrei×Ykt+γXit+μi+δt+λjt+ηpt+εit（2）

其中，Trei×Ykt表示實驗組變量與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互項，系數βk反映在k年試點企業與非試點企業的ESG表現差異。基于時間研究法的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如圖2所示。在2018年之前，βk估計系數的90%置信區間內均包含0，表明實驗組與對照組企業ESG表現的變化趨勢相似，即本文得到的結論并非事前組間差異的結果。但隨著政策時間的推移，βk估計系數出現回落，意味著在積極培育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示范企業的同時，還要鼓勵試點城市加快推動供應鏈創新相關配套政策的落地，營造良好的供應鏈運營環境。

2.安慰劑檢驗

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遴選的特點可能導致政策沖擊并不隨機，同時本文的結論還可能受到遺漏變量問題的干擾，對此需要進行安慰劑實驗。具體地，采用隨機抽樣法在樣本中抽取與基準回歸中實驗組數量相同的企業構造偽實驗組，其他企業作為偽對照組，并使用式（1）重復抽樣500次進行回歸模擬。重復500次安慰劑檢驗之后的估計系數分布如圖3所示，隨機匹配后的估計系數集中分布在0值附近，并且基準回歸的估計系數（0.270）落在隨機匹配后的估計系數分布（最大值為0.230）之外。由此可見，本文結果不受到常規性的隨機因素和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

3.PSM-DID檢驗

為解決樣本潛在的選擇性偏差問題，本文進一步使用傾向得分匹配—雙重差分法（PSM-DID）進行估計。具體做法是利用卡尺近鄰匹配的方法將基準回歸中的連續型控制變量作為匹配協變量按照1∶4進行匹配，再對匹配后的實驗組和對照組使用DID方法進行估計。依據可觀測變量挑選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的配對企業，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實驗組和對照組在企業特征上的系統性差異。傾向得分匹配前后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和非試點企業之間的特征差異見表3。不難發現，在傾向得分匹配之前，絕大多數協變量存在系統性差異，而在傾向得分匹配之后所有協變量的標準化偏差均小于10%，并且T統計量均不顯著，表明接受實驗組企業和對照組企業之間無顯著差異的原假設。這說明在進行傾向得分匹配后，實驗組企業和對照組企業之間的特征非常接近，傾向得分匹配縮小了樣本選擇性偏差。表4第（1）列結果顯示，PSM-DID的估計系數和顯著性并未發生明顯變化，表明基準回歸得到的結論是穩健的。

4.小樣本估計偏誤

由于實驗組觀測值數僅占全樣本觀測值數的1.9%，有必要進一步檢驗本文結果是否存在小樣本估計偏誤。對此，本文參照劉海建等［11］REF_Ref135150149＼r＼h＼*MERGEFORMAT的做法，從樣本中的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共58家）中隨機抽取45家形成新的實驗組，并與對照組重新進行回歸。圖4顯示，重復上述操作500次后Tre×Pos的估計系數主要分布在0.269附近，與真實值非常接近。從圖5可見，P值集中在0.087附近，即大部分系數都顯著，這說明本文實證結果并非由小樣本偶然所致。

5.其他穩健性檢驗

一是調整估計方法。基于華證ESG評級只能取1～9之間的非負整數，而這一類計數形式的被解釋變量可能對本文結論產生影響，因此使用面板泊松估計重新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4第（2）列所示。

圖5" 小樣本估計偏誤P值分布結果

二是更換被解釋變量。由于ESG概念及ESG評級在中國起步不久，尚未形成統一的規則，不同機構之間的ESG評級難免存在分歧，可能會造成估計結果的偶然性。在考慮數據可得性和時間跨度的基礎上，本文采用彭博ESG評級和商道融綠提供的ESG評級作為企業ESG表現的代理變量重新進行回歸。其中，彭博數據庫通過公司年報、可持續發展報告、公司官網等公開渠道搜集上市公司ESG信息，并根據具體指標綜合加權平均形成環境、社會、治理三個大類評分，最后加權平均形成ESG綜合評分，該值越大，表明企業ESG績效越高；商道融綠提供的ESG評級從高到低分為D、C-、C、C+、B-、B、B+、A-、A、A+10個等級，本文依序將其賦值1～10，數值越大，企業ESG表現越好。更換被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如表4第（3）（4）列所示。

三是滯后政策沖擊時點。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名單于2018年10月正式公布，政策效果可能存在滯后性，故本文將政策沖擊時點設定為2019年重新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4第（5）列所示。

四是調整時間窗口。考慮到2020年開始各類企業受到新冠病毒感染疫情的影響較大，本文將樣本區間調整至2012—2019年后重新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4第（6）列所示。

五是排除企業策略性披露信息的干擾。如果企業在信息披露時存在夸大的傾向，那么外部機構的ESG評級就不能較好地反映企業真實ESG表現的情況。一方面，本文剔除了因信息披露受到證監會和證券交易所處罰的企業樣本重新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4第（7）列所示；另一方面，從策略性披露信息的內在動機出發，創業板通過夸大ESG信息披露獲得股票超額收益的能力和動機更強，因此剔除創業板企業樣本重新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4第（8）列所示。

綜上，回歸結果顯示Tre×Pos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本文結論穩健。

（三）異質性分析

前文主要對供應鏈創新影響企業ESG表現的平均效應進行考察，并通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證實了結果的可靠性，但尚未對不同企業特征的異質性影響加以區分。接下來本文將在式（1）的基礎上分別加入企業層面、行業層面以及供應鏈層面的異質性維度，構建三重差分模型（DDD）深入討論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影響的差異所在。具體模型如下：

ESGit=α+β1Trei×Post×Hit+β2Trei×Post+β3Trei×Hit+β4Post×Hit+γXit+

μi+δt+λjt+ηpt+εit （3）

其中，H表征企業、行業或供應鏈特征的虛擬變量。

1.企業產權異質性

企業產權歸屬不同，其發展目標和制度安排通常存在明顯差異。對此，本文根據企業所有制將總體樣本劃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兩組，定義Soe為企業產權性質的虛擬變量，國有企業賦值1，非國有企業賦值0。將Soe替換式（3）中的H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第（1）列所示。Tre×Pos×Soe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相比于非國有企業，供應鏈創新對國有企業ESG表現的提升作用更為明顯。其可能原因在于，作為貫徹落實國家政策的主陣地，國有企業秉持的可持續發展精神與ESG理念高度契合。因此，在開展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工作后，在新技術使能機制的深度嵌入下，國有企業會積極主動地聯合上下游打造綠色可持續的供應鏈生態體系，使其ESG表現得到有效提升。而非國有企業更加注重經濟效益的最大化，在面臨生產運營負擔的情形下ESG投入激勵相對不足。

2.行業競爭異質性

市場競爭強度可能通過影響企業資源配置等來影響其經營行為，處于市場競爭較強環境中的企業會感受到更多來自競爭對手的威脅，因此必須從多方面培養競爭優勢。這些競爭優勢不僅包括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的提高，還包括實施綠色行為、履行社會責任和提升公司治理水平等，因而處于市場競爭較強環境中的企業會有更強烈的意愿和動機去提升自身的ESG表現。對此，本文根據行業內企業數量的年度中位數，將總體樣本劃分為高競爭行業和低競爭行業兩組，定義虛擬變量Cmp，若樣本企業屬于行業競爭程度較高組，Cmp=1，否則Cmp=0。將Cmp替換式（3）中的H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第（2）列所示。估計結果表明，Tre×Pos×Cmp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的提升作用在競爭程度較高的行業中更加明顯。其可能原因在于，當企業面臨激烈的行業競爭時，其產品和市場份額被替代的市場風險更高，為樹立良好的品牌形象和企業形象，企業必須借助供應鏈創新的契機更好地踐行環境和社會責任，提高內部治理水平；相反，在競爭程度較低的行業中，企業與客戶合作中有較高的溢價能力，商業主導權的存在導致其缺乏調整自身經營戰略的動機。

3.供應鏈地理分布異質性

供應鏈地理距離的遠近可能會影響企業與供應鏈伙伴之間的協作，近距離的供應鏈可以方便企業與供應商、分銷商等進行面對面的溝通和協調，促進供應鏈的協同運作。對此，本文定義Nei為供應鏈地理鄰近的虛擬變量，如果企業注冊地址與其供應商或客戶注冊地址的空間距離在100千米以內，Nei=1，否則Nei=0。將Nei替換式（3）中的H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第（3）列所示。Tre×Pos×Nei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這說明當企業與供應商或客戶地理

鄰近時，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的提升作用更加明顯。其可能原因在于，供應鏈地理距離擴大所產生的制度差異和文化差異會提高企業與供應商/客戶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降低供應鏈上下游協同水平，從而影響企業庫存管理效率和供應鏈資金運轉速度，加劇企業面臨的提高ESG投資水平與保證持續生產運營之間的矛盾。此外，供應鏈分布過廣也可能導致企業在運輸過程中產生更多的碳排放，對ESG表現造成負面影響。

五、進一步研究

（一）供應鏈創新影響企業ESG表現的機制檢驗

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供應鏈創新能夠通過融資效應、信息披露效應和綠色創新效應影響企業ESG表現，為進一步明確背后的作用機制，下文對此進行實證檢驗。

一方面，江艇［29］REF_Ref163994149＼r＼h＼*MERGEFORMAT的研究指出，由于遺漏不可觀測因素、機制間的相關性、變量互為因果等問題，使用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機制檢驗的估計結果存有較大爭議，為減少機制檢驗估計偏誤，除了基準回歸，建議重點關注核心解釋變量對中介變量的影響。所以，本文機制檢驗的重點是分別構建中介變量對供應鏈創新的回歸方程，如式（4）所示。另一方面，本文在機制檢驗中同時考慮中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之間的關系，以增強機制檢驗鏈條的完備性，如式（5）所示。

Mit=α+βTrei×Post+γXit+μi+δt+λjt+ηpt+εit（4）

ESGit=α+βMit+γXit+μi+δt+λjt+ηpt+εit（5）

其中，M為中介變量。

關于中介變量的具體測算有三個方面。一是融資約束（SA），本文采用SA指數來衡量企業的融資約束，由于計算所得的SA指數均為負數，為避免符號方向對回歸產生干擾，本文對SA指數取絕對值，絕對值越大表明企業融資約束程度越高。二是信息披露質量（Idq），本文采用深圳證券交易所和上海證券交易發布的《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工作考核（評價）辦法》的考核評分結果作為企業信息披露質量的衡量指標。考評結果分為A、B、C、D 4檔，將其從高到低賦值4、3、2、1，數值越大，表明企業信息披露質量越高。三是綠色創新（GI），本文采用綠色專利申請數衡量企業綠色創新能力。具體而言，通過國家知識產權局官方網站獲取企業專利信息，主要涉及專利申請人和國際專利分類號（IPC）等，并根據《國際專利分類綠色清單》列出的IPC代碼，手工識別出樣本企業的綠色專利申請數。在機制回歸分析中，本文對匯總后的綠色專利申請數加1取自然對數處理。

機制檢驗的回歸結果見表6。其中，第（1）列匯報了供應鏈創新作用于企業融資約束的檢驗結果，交互項Tre×Pos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供應鏈創新有效降低了企業融資約束。進一步地，本文進行試探性的機制穩健性分析，第（2）列匯報了企業融資約束對ESG表現的影響，結果顯示，融資約束SA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企業融資約束的降低有助于提升ESG表現。該結果支持了前文的理論分析，即供應鏈創新衍生出的供應鏈金融模式提高了企業外部融資能力，為ESG投資提供了穩定的資金來源。第（3）列匯報了供應鏈創新作用于企業信息披露質量的檢驗結果，交互項Tre×Pos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供應鏈創新能夠提高企業信息披露質量。第（4）列匯報了企業信息披露質量對ESG表現的影響，結果顯示，信息披露質量Idq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企業高質量信息披露有助于提升ESG表現。該結果支持了前文的理論分析，即供應鏈創新增強了企業的信息獲取和處理能力，能夠使企業更加清晰和準確地向外界披露自身在ESG方面所付出的努力，從而提高ESG表現。第（5）列匯報了供應鏈創新作用于企業綠色創新的檢驗結果，交互項Tre×Pos的估計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供應鏈創新能夠增加企業綠色專利數量。第（6）列匯報了企業綠色創新對ESG表現的影響，結果顯示，綠色創新GI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企業綠色創新有助于提升ESG表現。該結果支持了前文的理論分析，即供應鏈創新不僅通過供應鏈集成能夠有效降低綠色創新的高風險性和不確定性，也有助于增強企業綠色創新的動機，在企業獲取更多的綠色專利后，無疑有助于企業取得更高的環境績效，進而實現更好的ESG表現。綜合上述分析，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的融資效應、信息披露效應和綠色創新效應均存在，假設H2成立。

（二）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的溢出效應分析

在其他供應鏈企業已經與試點企業建立合作關系的情況下，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政策有望為其他供應鏈企業的ESG責任履行帶來溢出效應。為了檢驗這一供應鏈溢出效應，本文在剔除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觀測值的基礎上，通過Wind數據庫收集了剩余樣本上市企業前五大供應商與客戶的名稱和信息，并按照企業名稱和年份將剩余樣本上市企業前五大供應商和客戶與試點企業母公司與子公司的信息進行逐一匹配與篩查，手工整理了剩余樣本上市企業的供應商和客戶為試點企業的母公司或子公司的情況，并構建如下模型：

ESGit=α+βTre2i×Post+γXit+μi+δt+λjt+ηpt+εit （6）

其中，Tre2i為新的實驗組虛擬變量，若企業的供應商或客戶為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Tre

2i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溢出效應的檢驗結果見表7。第（1）列結果顯示，Tre2×Pos的估計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當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為客戶企業時，依托云平臺、大數據、區塊鏈等數字技術，企業可以與供應商建立實時的動態溝通機制，不僅有效減少了契約簽訂過程中的談判與協商成本，還顯著降低了契約的不完備性，從而有效抑制道德風險的發生。在精準篩選出優質中間產品供應商后，企業不會輕易改變這種供需關系［30］REF_Ref163994233＼r＼h＼*MERGEFORMAT。穩定的供需關系可以為上游供應商提供長期有效需求，這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上游企業為加大環境治理、承擔社會責任、提高治理水平所形成的經營負擔，有助于其ESG責任履行，從而表現為后向溢出效應。第（2）列結果則顯示，Tre2×Pos的估計系數為正但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即當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為供應商企業時，并沒有對下游客戶ESG表現提升帶來明顯的溢出效應。一方面，上游供應商距離終端消費需求更遠，需求信息傳遞失真不利于綠色原材料供給沿供應鏈擴散至下游客戶企業；另一方面，供應商如果擔心其知識產權得不到有效保護，可能會減少向下游客戶開放學習的空間，從而阻礙新知識的傳播，不利于下游客戶綠色創新能力的提高。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隨著新一代信息技術助推傳統供應鏈邁向智能互聯的現代化供應鏈，供應鏈創新是否能夠提升企業ESG表現，目前鮮有研究提供直接的經驗證據。本文以2012—2020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的面板數據為樣本，將2018年商務部等部門開展的供應鏈創新與應用企業試點工作視為供應鏈創新的一個外生沖擊，借助雙重差分模型實證考察了供應鏈創新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研究結果顯示：供應鏈創新顯著地提升了企業ESG表現，在經過平行趨勢檢驗、安慰劑檢驗以及其他一系列穩健性測試后，這一結論仍然成立。異質性分析表明，對于國有企業、高競爭行業以及供應鏈地理鄰近的企業，供應鏈創新對其ESG表現的提升作用更強。機制檢驗表明，供應鏈創新主要通過融資效應、信息披露效應以及綠色創新效應提升企業ESG表現。溢出效應分析表明，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對上游供應商的ESG責任履行存在后向溢出效應，而對下游客戶ESG責任履行的前向溢出效應并不明顯。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得到四點政策啟示。

第一，有必要持續提供和完善利于供應鏈創新與企業戰略轉型融合的制度供給。中央及地方政府應延續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的改革熱潮，總結推廣試點成功的經驗，在下一階段的試點工作中將非國有企業、低競爭行業以及供應鏈距離較遠的企業作為重點培育對象，推動更多企業積極履行ESG責任，塑造長期核心競爭力。

第二，加快建設面向可持續發展的ESG制度體系。政府和相關監管部門亟須進一步完善ESG評價體系，制定量化可比的ESG信息披露框架指引性文件，并出臺ESG投資指引性文件，引導市場深化ESG投資意識。此外，還應對接國際ESG披露標準，考慮環境指標的多元性和系統性，逐漸擴大披露框架，保證有效性。對于第三方評級機構而言，國內ESG評級仍處于發展初期，需要全方面提升和改進，如拓寬ESG評級對象的范圍，增加ESG評價過程的透明化，采取更客觀的評價方法，并加強數據更新頻率等。

第三，供應鏈創新可以通過融資效應提升企業ESG表現。一方面，政府在制定后續供應鏈創新支持政策時，除了鼓勵企業積極開展供應鏈金融業務，還應通過財政補貼、設立供應鏈創新基金等方式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化解企業ESG投入的“后顧之憂”；另一方面，要積極營造激勵相容的外部市場環境，為供應鏈企業之間的合作競爭提供良好平臺服務和法律保護，引導企業通過信息資源共享、互相提供商業信用以及增加供應鏈關系專用性投資等方式打造新型供應鏈生態圈。

第四，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企業對上游供應商的ESG責任履行存在后向溢出效應。為此，應以下游企業為突破口推動綠色供應鏈協同機制建設。例如，鼓勵下游企業借助數字技術準確追蹤和深度挖掘市場需求，提升上游供給響應對下游需求變化的匹配性和及時性；依托下游龍頭企業數字化的資源整合優勢，通過搭建供應鏈協同創新平臺，提高供應鏈全鏈條層面的綠色創新能力；鼓勵下游龍頭企業牽頭建設供應鏈聯盟，充分發揮數字協同治理功能，形成穩定持久的產業鏈供應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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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趙歌，高原）

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Vol. 45No. 1Jan. 2025

How does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Affect Enterprise ESG Performance？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from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and Application Pilot Work

PANG Ruizhi1， WANG Hongming2

1.Research Center of Enterprises，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2.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Jiangs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Zhenjiang 212100， China

Summary" In the post-COVID-19 era， the concept of 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 （ESG） development has garnered unprecedented global attention. However， many Chinese enterprises， driven by the pursuit of maximizing shareholder value， face significant challenges in their ESG practices， including a lack of incentives， limited capabilities， and high implementation costs. These issues have significantly hindered their ESG performance. While the rise of new-generation information technologies has transformed traditional supply chains into modern， digitally-driven networks， there is still a lack of empirical research on whether supply chain innovations，particularly those focused on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and inter-organizational integration，can effectively enhance ESG performance in these enterprises.

This paper takes the 2018 pilot program on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and application as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Using data from China’s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12 to 2020， it empirically examines the impact of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on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and its underlying mechanisms through a difference-in-difference model. The findings reveal that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significantly enhances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and this conclusion remains robust after parallel trend tests， placebo tests， and various other robustness checks. Heterogeneity analysis indicates that the positive impact of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on ESG performance is more pronounced in state-owned enterprises， highly competitive industries， and firms with geographically concentrated supply chains. Further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improvement in ESG performance is primarily driven by financing， information disclosure， and green innovation effects. Additionally，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and application pilot enterprises exert a backward spillover effect on the ESG responsibilities of upstream suppliers.

Building on existing research， this paper extends contributions in three aspects. First， it enriches the literature on supply chain management and ESG performance. While most research focuses on traditional supply chain factors such as supply chain concentration， transparency， network location， and finance and their effects on ESG performance， this paper takes a forward-looking approach by examining the role of modern supply chain management driven by innovation. Leveraging the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and application pilot policy， this study explores how modern， technology-integrated supply chain practices impact ESG performance. Second， this paper broadens the value creation scope of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While existing literature primarily examines the economic impacts of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such as corporate financial performance， there is limited research on its non-financial returns， including corporate environmental and social responsibility. By focusing on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this paper uncovers the non-economic benefits of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Third， this study provides empirical evidence of the spillover effects within the supply chain. Existing research usually centers on the decisions of nodal enterprises and their direct effects， without adequately exploring the externalities generated by other entities in the supply chain. This paper finds that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and application pilot enterprises have a significant spillover effect， enhancing the ESG performance of upstream suppliers. These findings offer valuable insights into overcoming the challenges of corporate ESG development by leveraging external enterprise resources and fostering collaborative， sustainable growth among supply chain memb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dern supply chains， this paper offers new theoretical insights and empirical evidence for enhancing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and advancing China’s ESG development path. The research findings assist the government in formulating more targeted policies and measures to support supply chain innovation， offering differentiated policy support to improve the ESG performance of various enterprises， and contributing to the overall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enterprises.

Keywordssupply chain innovation; ESG （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 financing effect; information disclosure effect; green innovation effect; high-quality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