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老劉:
當你無意間打開這封信時,我想你的表情一定是錯愕的,因為你肯定想不到我會以這么文藝的方式和你聊聊心里話。
在我們互相陪伴的29個年頭里,我從來沒有給你寫過信,甚至沒有動過給你寫信的念頭。
最近,春天悄無聲息地回來了。當和煦的春風輕柔地拂過面頰時,熟悉的觸感裹挾著記憶朝我涌來,我突然意識到是時候寫下我們父女間的第一封信了。
老劉,你還記得我們倆當“鐵哥們”的那段日子嗎?那時,我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媽媽工作很忙,于是你主動承擔起照顧我的重任。
當幼兒園的鐵門一打開,我總能立馬找到你的身影,因為你在一群媽媽里真的很顯眼。每當我跑到你身邊時,你總會從寬大的口袋中摸出不同的驚喜遞給我,有時是幾顆漂亮的糖果,有時是熱乎乎的烤地瓜,有時是一小把香噴噴的炒花生。
每到休息日,你會用結實的大手,把我抱到自行車的后座上,騎很遠的路,帶我去不同的地方感受春天。我們曾赤著腳,站在被太陽曬得熱熱的河水里舀蝌蚪、摸小蝦;我們曾躺在山頂,一邊悠閑地晃著腳丫,一邊討論頭頂飄過的云像什么動物;我們曾逆風疾行過櫻花大道,一邊歡呼一邊感受花瓣雨的洗禮。
等我長大一點,識字以后,你又帶我走進書店,陪我一起鉆進文學的世界。
當書店推出借閱圖書活動時,你毫不猶豫地辦了兩張借書證。從那以后,無論是在閱覽室還是在家里,一大一小的身影總是并排坐在一起,你沉浸在武俠世界里感受刀光劍影,我跳進童話世界里做著各種各樣的夢。
后來,我慢慢長成大姑娘,我們也進入父女相處的尷尬期。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趴在你的肩膀上撒嬌,你也將照顧我生活起居的重任逐漸轉交給媽媽。
于是,在上高中的那幾年里,你從我的“鐵哥們”變成少言寡語的“保鏢”。每天晚自習結束后,我一下班車,就能看到你拿著手電筒站在小區門口等我。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快速跑到你的身邊,而是挽著朋友的胳膊,跟在你身后不遠的距離,與她撒下一路的秘密和歡笑。
再后來,我變成一只遷徙于南北方的候鳥。故鄉對我而言,只剩夏、冬兩個季節,而你帶我體驗過的春天更是被我丟棄到記憶的深處。
老劉,我上大學的前三年,咱倆的關系真是又遠又陌生,可能一整個學期都說不上幾句話。幸好,在大四那年迎來了轉機。
在那段日子里,我一個人遠在異鄉,心里鉚足了要考研的勁頭。在整整十個月里,除了轉生活費,你從未主動問過我學習情況,這與媽媽每天的關心形成鮮明對比。在有些沮喪、難過的時刻,我多想聽聽你鼓勵的話語,但真正拿起手機,這份依賴又變成不可言狀的埋怨。于是我也學你的沉默寡言,擦掉眼角的濕潤,扔掉內心的脆弱,咬著牙翻過一座又一座山頭。
當我考完最后一門走出考場時,手機上突然收到你寫給我的詩《女兒,你是我佩服的人》。詩很長,我只是草草地掃了一遍,眼淚就將手機打濕了?,F在想來,原來你早就寫下了我們之間的第一封信。請原諒遲鈍的我,竟然拖到現在才給你寫回信。
在電視劇《請回答1988》里,主人公德善的爸爸說:“爸爸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爸爸,爸爸也是第一次當爸爸?!蓖瑯佣际堑谝淮巫霭职?,老劉,你怎么能做得這么好,簡直是滿分爸爸。
你會認真地對我說“對不起”和“謝謝你”;你會平等地與我討論事情,當我們的觀念相左時,你堅持自己的理解,也尊重我的看法;你會承認我是讓你佩服的人,旁觀我成長的同時,自己也在持續進步。
我一直以為我們都在將彼此推遠,但在寫這封信時,我才意識到原來是我走得太快,甚至跑了起來,才將你甩在身后,導致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親愛的老劉,謝謝你當我的爸爸,謝謝你讓我成為如此幸運和幸福的小劉。在未來的日子里,我會不動聲色地放慢腳步,甚至會趁你不注意往回跑幾步。等到我們并肩的時候,我也要帶你去不同的遠方,看不一樣的春天。
愛你的小劉
2024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