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愛的人也送一份

不知何時，網上購物的結算頁面增加了一個選項：“給愛的人也送一份”。選中之后自動再下一單，送到另外的地址。不知網站是否有統計數據，這個“小心機”可增加多少銷量。就我而言，確實常常收到提醒：薺菜湯圓，我媽大約也喜歡的；絲綢夏褲，我媽大約也喜歡的；新上市的芍藥花，我媽大約也喜歡的。于是，我自然常常“給愛的人也送一份”。

上個月，我邀請我媽一同看話劇。她起初不愿意，說道：“你們年輕人才喜歡湊熱鬧。”我勸她道：“主演是陳佩斯。”我媽略微松口說：“他確實演技好，可惜好久沒在電視上見到他了。”我媽又問：“你們年輕人不是會在網上查評論嗎，網上說好不好看？”我笑了，人到中年，白發多到來不及拔，只有我媽還覺得我是年輕人。我答：“他現在改演話劇了，網上評價都說很好看。”

忽然想起，我還在念中學的時候，我媽也總幫我湊流行的熱鬧。那時，我爸在外地工作，我總是在放學之后獨自在家，邊做作業邊等我媽下班。她從不空著手回家，哪怕是一根發繩、一塊糕點，她的包里肯定有點兒什么預備著，專供我翻出來，滿足我一天的期待。

有一次，我媽帶回來《小甜甜》全套漫畫，說：“同事家的小孩都喜歡，我沒見你看過，便借來給你看看，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哪有小孩不喜歡漫畫的，我其實也看過。只是漫畫書貴，我舍不得買，有漫畫書的同學也舍不得出借，我只好放學后在租書店看，或者課間借同學的看一會兒。再說，這漫畫書里頗有些少男少女愛意初萌的情節，誰想到我媽居然會想著借來給我看呢，我至今也猜不透，她到底知道不知道這本漫畫書里的內容。

還有一次，我媽專門在學校門口等我，接我放學去打電玩。她說：“聽說步行街有家店新出了跳舞機，早點去不用排隊。”跳舞機真的好玩，但八個箭頭，我總感覺自己兩只腳踩不過來，恨不得把手也用上。我媽豪氣地在投幣口摞了一排游戲幣，說：“多練練就好了。反正離你的學校那么遠，沒人認識你。”后來，她又說陪我一起跳雙人舞蹈，人多不容易感到尷尬。結果我都跳不動了，她還在跳。

那時，我每天在漸暗的天光里等待的，隨著我媽“嗒嗒嗒”的腳步聲一同前來的，仿佛是她遇見的整個世界。她聽說哪里開了家好吃的飯館，哪家裁縫鋪新進了時興的布料，哪家理發店連電視臺主持人都會光顧，便會興沖沖地帶我去。

大人的世界可真熱鬧啊，我不止一次地感慨。

等我也變成了大人，同學、同事、網友每天在消息群里活躍著，各種活動和興趣都能輕松地找到同好，我的世界仿佛比我媽那時的還要熱鬧。漸漸地，和我媽出門時，我變成了那個興沖沖走在前面的人。

看話劇之前，我和我媽約在街口的快餐店碰面，像正兒八經的約會一樣，坐在臨街的座位，頭靠著頭看手機。我教她如何在手機上進行遠程社保驗證，又教她如何用導航軟件查詢路線。正趕上附近學校放學，不時有背著書包的學生進店，我點了兩杯快餐店的夏季新品“爆汁三檸氣泡美式”。我媽看著產品名，驚訝地表示每個字都認識，但放在一起完全不知道這是什么。

“現在品種變多了。”我媽說，“還記得以前你最喜歡吃什么嗎？”

“蛋撻。”我當然記得，每當兒童節或者我比賽得了獎想要慶祝的時候，我媽下班時總會買蛋撻回來，一盒兩個，剛好每人一個。

流行的熱鬧也許會變，但把遇見的世界給愛的人也送一份的心情始終不變。我感到幸運，能一直這樣，和我媽相互分享各自遇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