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林老師去世了, 不免回想起與他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
聽到付林這個名字很早,是1977 年,那時我剛分配到東四人民市場工作,應北京市東城區文化館之邀做了半年東城業余合唱團的指揮。任務很直接,要參加年底的會演,曲目就是《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
其后就聽到了他和谷建芬老師合作的《媽媽的吻》,那時我已經上了大學,同學們也曾就“吻”的社會爭論大發議論。隨后又聽到了《小螺號》以及關于小歌手程琳的種種爭論。我的一個感受是:原來付林不但會寫詞,寫曲也好聽的。
1987 年12 月, 中國音樂家協會、《人民音樂》編輯部、《中國音樂學》編輯部及河南省《流行歌曲》編輯部在鄭州聯合召開了全國首屆通俗音樂研討會。在這次會上,我第一次見到了付林老師。當時交談不多,卻是有一天晚上,應邀給大家講述搖滾樂的梁和平突然改換話題大談“陰陽”之道,說得大家稀里糊涂,紛紛溜出來抽煙。付林老師問我:這位老兄到底在說什么? 我說:大概他是認為探討流行音樂離不開哲學思考吧。他搖搖頭說:這我不懂,我就是覺得歌曲尤其是通俗歌曲最重要的是能入耳入心。
1991 年, 我應邀去天津參加音像業的一個集會,才和付林老師有了更多的接觸,談論的自然是當時仍然備受爭議的流行音樂。我被他耿直的態度和鮮明的觀點所折服,印象最深的是他不恥下問,向年輕音樂人請教剛剛進入中國不久的MIDI 技術的情景,也從其他年長的音樂家們口中了解了他的經歷。
付林先生1945 年12 月出生, 黑龍江省富錦縣人,1964 年8 月入伍, 歷任解放軍藝術學院學員,海軍政治部歌舞團演奏員、創作員、二級作曲、一級作曲,海軍政治部電視藝術中心創作員、歌舞團副團長、歌舞團藝術指導、一級作曲等職。
從演奏員到詞作家、曲作家的例子并不少,付林老師是其中比較突出的一個。當然,詞曲創作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維度。
他創作的歌曲作品中《媽媽的吻》《祝愿歌》《小小的我》《相聚在龍年》分別獲全國第一、二屆“當代青年喜愛的歌”一等獎、三等獎;《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獲全軍第四屆文藝會演創作獎;《祝愿歌》獲海軍文學藝術優秀作品二等獎、全國“群眾喜愛歌曲”群眾評獎三等獎;《中華迪斯科》《故鄉情》《小螺號》《香格里拉》《赤道雨》《百姓的事比天大》等歌曲多次獲全國、全軍大獎。《故園之戀》《都是一個愛》分別登上1989 年、1990 年春晚;《樓蘭姑娘》獲1996 年春晚觀眾最喜愛的歌曲節目一等獎;《步步高》被評為全軍1998 年度“十大金曲”。
付林老師也大量涉及影視音樂創作。其中,為《藍色國門》《天邊有群男子漢》《潮起潮落》等電視劇創作的插曲受到廣泛好評;《哦昆侖》獲“飛天獎”;《天藍藍,海藍藍》獲中央電視臺軍事題材MTV 銀獎;《海島謠》《四海一家》分別獲得全軍文藝會演二等獎、三等獎; 直到2022 年11 月,他還創作了音樂劇《畫皮》。
付林老師的歌詞創作特點是與時俱進,關照人文情懷,注重情景交融。
《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我一直認為是興起于20 世紀60 年代的毛澤東頌歌系列的收官之作。歌詞中相當多的成分仍然是傳統范疇之內的對毛澤東一生功績的贊頌, 但一個“親”字卻變仰視為平視,體現了一種更為深沉的情感。
《媽媽的吻》當年曾引起過爭論,關鍵就在一個“吻”字,其中最有力的一個批評是違背了中國的傳統文化。其實這也正是對付林的另一種肯定。當然,“媽媽的吻”顯然不是指的兩性之吻,但是從歷史的發展角度而言,一個特定詞語的運用往往就代表著時代風尚的嬗變,這也如同前文所說,一個“親”字的使用就代表了某種視角的重要轉換。付林的寫作未必是理性思考的結果,更可能是他發自內心的一種情感化表達。
《小螺號》則是改革開放初期最成功的少兒歌曲, 也是付林最成功的詞曲兼修的作品。《小螺號》的歌詞重在完全站在孩子的視角和身份上的表達。螺號聲聲、海鷗展翅、浪花微笑的自然與心境抒寫,明快跳躍的旋律和緊湊歡快的節奏做到了情景交融,特別是避免了當時大量少兒歌曲創作中的刻板教化,應該是這首作品當時的成功和流傳至今的重要基礎。
他的音樂創作特點則是流暢、動聽,尤其重視節奏和律動的設計。
付林老師沒有經過專業化的作曲訓練,換句話說,他是在“干中學,學中干”中形成的沖動和自覺。當然,作為一個演奏員他更能強烈地意識到什么樣的旋律和節奏能夠獲得聽眾的認同和贊賞。這樣的審美和立美觀在很大程度上讓他在漫長的創作生涯中比較好地達到了大眾性、時代感和個性化之間的平衡,例如《哦,昆侖》不僅成熟地處理了民族底蘊和流行性的關系, 甚至也成為那英聲樂演唱層次的躍遷。《小小的我》不僅表現了平民意識的崛起, 又很好地表現了那一活力充沛的時代精神。《故園之戀》則以貫穿全曲的“走”來反襯充滿鄉愁的故園。特別是這些付林自己包攬詞曲創作的作品更能看到他對主題確立、素材選擇、旋律流轉乃至節奏設計、編曲色彩上的統一性。
付林老師生命中的另一個重要維度則是對歌手的培養。和谷建芬老師一樣,為了更好地推進流行音樂的發展,幾乎是從開始創作之時,他就著意培養能夠適應和表達新興流行音樂作品的歌手。如程琳、朱曉琳、張海波、蘇紅、趙莉、陳汝佳、段品章及江濤、陳紅、劉海波、俞靜、張邁、魏瑛俠、廖忠、韓紅、周艷泓、謝雨欣、陳羽凡(羽泉)、滿江、皓天、張強、紅霞、金山、韓特、薛楓、盧照洋、“蝌蚪”阿卡貝拉合唱團、譚晶、阿魯阿卓、張丹丹、顧莉雅等。
由此延伸,付林老師開始意識到:流行音樂的發展也需要“從娃娃抓起”。為了流行音樂的教育, 他傾注了極大的精力于更高層次、更大范圍的流行音樂教育事業,先后受聘擔任北京現代音樂研修學院院長,中北英皇演藝學院音樂總監,北京演藝學院副院長,河北傳媒學院副院長。深圳大學金鐘音樂學院藝術委員會主任、博士生導師等職務,創立了獨具特色的流行音樂“3M 教學法”,線上開發音樂教育課程,線下成功開辦了27 屆音樂大師班,并由此出版了《歌星成功之路》《付林歌曲精選》《流行聲樂教材》《流行聲樂演唱新概念》《流行歌詞寫作新概念》《中國流行音樂20 年》《西方流行音樂簡史》《音樂素質660 例》等著述,彌補了國內流行音樂教材的空白。這些努力構成了他生命中第三個重要的維度。
2004 年,付林老師找到我,談起成立中國音協流行音樂學會的設想。在他看來,中國流行音樂已經成為社會音樂生活的主流,需要更高層次的組織層面的建設。為此,他爭得了中國音協領導和流行音樂界人士的支持,中國音樂家協會流行音樂學會于2005 年成立, 他任常務副主席并于2015 年任主席。近二十年來,他團結廣大流行音樂界人士在流行音樂創作、表演、傳播、教育乃至權益保護各領域做了大量的有益工作,直接推動了多個省份的流行音樂協會或學會的成立,并帶領學會成功地承辦了連續三屆中國音樂“金鐘獎”流行音樂大賽。這是他生命中的第四個重要維度。
縱觀付林老師生命的四個維度,好比一曲精彩的四重奏。他熱愛祖國、熱愛生活、熱愛音樂,與時俱進,勇于擔當,孜孜以求而孜孜不倦,為中國的音樂事業做出了出色的貢獻。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世界有我,就有我們。人間有家,就有大家。滄海桑田也好,金戈鐵馬也好,功成名就也罷。一生追求不止、耕耘不止,莫談有價無價。只是初心未泯,愛好、愛人、愛心,一個歌者的原動力。只用一首首歌,釋放出生命的一束光、一度熱。不怕失,就是得! ”
付林先生走了,留下了他的歌、他的詞、他的教材和我們的追思。
小小的我吹小螺號念媽媽的吻常懷故園之戀
譜千首曲寫十萬言育幾代歌者永記太陽最紅
謹以此聯挽付林先生。
金兆鈞 《人民音樂》雜志顧問、編審
(責任編輯 榮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