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群互相推搡著,涌入兵馬俑一號坑的大門,只為欣賞這跨越兩千多年的人類奇跡,感受兵馬俑帶給人們的強烈沖擊感。
我終于擠到人群前排,大片方隊在我眼前展現。晨光照耀在灰色的兵馬俑身上,歷史的遺跡感受著今朝的陽光。這是一支正在行軍的隊伍啊!前面的前鋒、兩側的騎兵、中間的步兵與戰馬……整齊的軍隊仿佛正一步步向前邁進,向著初升的朝陽,無畏地面對未知的敵人。直到我看到中間一片未經修復、保持出土原貌的大片倒下的兵馬俑,我才意識到,這支生機勃勃的軍隊,已在地下埋藏了兩千多年之久。
我走進二號坑近距離觀賞玻璃展柜中的跪射俑。講解員告訴我,每一個兵馬俑的面容都是獨一無二的。我靜靜地站在跪射俑的面前,凝視著他的面龐:彎彎的眉毛、上瞟的眼眸、挺立的鼻梁、兩撇短粗的胡須。我心中冒出了疑惑:你為何獨特?那一刻,我似乎與眼前的跪射俑產生了共情,他帶著我穿越回兩千多年前的秦朝,帶我見證他的故事。
他是一名軍人,也是一名工匠的兒子。一次探親回家,他得知父親接到了為秦始皇陵制作兵馬俑的任務。年邁的老工匠望了望身著戎裝的兒子說:“我以你的形象塑一座俑吧!”于是老人著手開始制作。他的兒子已經離家幾年,他端詳著這張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心中無限惆悵。他不知道下次見到兒子又將會是幾年之后,更不知自己能否活到再見面之時。老人細細雕刻著面前的俑,從一根根發絲、層層疊疊的甲片、服裝上的紋路,再到鞋底細細密密的針腳。老人手中的動作細致入微,因為對他而言,這已不再是一項任務,這是老人對兒子的一片情思。
恍過神來,我再次看向眼前的俑,他身上的顏色早已褪去,只剩下身后衣帶上的一抹紅。我凝望著跪射俑的雙眸,此時,他已不再是一件文物,他是我與兩千多年前的人們溝通的橋梁,我通過他感受著兩千多年前的人們的深厚情思,窺探著兩千多年前的人們樸實卻又熱烈的生活,感受著他們蓬勃的生命力。
我繞到側面,看他的影子映照在玻璃展柜上。“你在看什么呢?看你自己嗎?還是在看每天來往的人群?”我在心中問道。“我在看我自己啊!看我自己的臉是否有父親的樣子,看我服飾上的紋路是否有父親撫摸、雕刻的痕跡。看每天絡繹不絕的人流中,是否有父親模樣的臉……因為那次見面,竟真的是我與父親的最后一次。”
我的眼眶早已被淚水打濕。情思啊,跨越兩千多年,濃烈的情思卻只增不減。我為之感動,為這父子情,也為我與古人的共情。
我看向周圍那些被白布包裹著的等待修復的俑。他們像是病人,等待著考古工作者讓他們恢復生機。有的俑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的樣子不禁讓我感到惋惜。他們也曾是工匠們的驕傲啊,他們仿佛在哀嘆,渴求以完好的形象重現于世。
我望著兵馬俑,兵馬俑也望著我,于是跨越兩千多年的對話在同一片土地上再次展開。
共情讓我置身于歷史長河之中,感受漫漫長河中無數小人物的吶喊。他們的生命看似微不足道,卻足以讓今人感受到生命的豐盈。
人類歷史不斷發展,是因為前行途中人們濃濃的愛意,因為后人想讓過去擁有未來的一片執念,也是因為古今的人們在對話與共情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