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山川和流水（組詩）

蘆葦密語

池塘邊那些密集的蘆葦，在十月

被風吹散的葦絮

四處奔跑，抽離母體的痛

仿佛，已經成為習慣

生命聚散和無常苦樂帶給它們理性的認知

去接受宿命

當深夜的月光灑在干枯的葉片

伸出的手是否可以

抓住些什么

來填充這個時間的空白，借助風勢

向南飛的大雁

傳遞它們根植泥土的情結

明晃的鐮刀帶有寒氣

它們倒伏的體內

還存有對真相解讀的疑問和沉默

遇見光

行走中與光相遇多么幸運

就像遇見你

再也不用獨自面對生活

而越是靠近光，影子

越被拉長，我們默然對峙，什么也不說

就知道彼此的心事

也只有遇見你才可交付自己

我們慢慢向前，閉上眼

就能看到一種光

穿過身體，多么溫暖，邁過一道門

仿佛是經歷之后

又一次重生，但記憶終將逝去

我依然會在光中堅守

——或被大風

吹淡的影子里繼續隱身

秋風吹過院落

陳舊，與人提及它的破落不堪

籬笆墻的豁口，秋風

將落葉吹進院子，順便帶走了多年的灰塵

一棵棗樹，每年自生自落

就像孤獨的天使

來到人間，被鎖住它泥土里的根系

只能繼續生長

期待會有人路過此地

我和風一樣，誤入它的內心

無法想象擺設

猶如煙火從未斷開般

鍋碗瓢盆，那么多年沒有人動過它們

眼前突然變得多么清晰

陽光從墻縫穿過

順著光，洞徹它不可言說的秘密

與石頭對語

石崖之上的影子印在秋天

坐下來沉思

看東臨大海的潮水起伏，漁船由遠及近

喜歡離村莊不遠的山坡

那塊青石上

銹跡的紋理被歲月侵蝕的樸素

有時候會與它——

說說話，每次語無倫次

它并不怪我

我也不用擔心說錯之后會招來禍端

慢慢地，不再把它當作石頭

我們成了兄弟

它的誠實、守信和沉默

是我撕破虛假的面具

遠離俗世而奔跑于山水間裸露的真性

逆風奔跑

塵土隨著大風卷走積壓的情緒

迎著它，有時

也會閉著眼睛奔跑

發絲向后，粗布的衣衫向后，一些解不開的

疑團，在這一刻

極速與我的腳步背道而馳

我的勇氣來自

對曲折生活經歷中的悖逆而后覺

當繞開所有顛覆的觀念

順從自己的本意

在適當的時候，開始練習轉彎

風，繼續吹著，多么清涼

只剩下破衣爛衫

遮住那些，依然存活在心中的事物

（選自《紅豆》202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