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渴望“有”,“有”是實有,必有其“形”,也必是“可得之物”;但萬物雖顯形為“有”,卻是源自“無”的,也必歸于“無”。寫詩就是無中生有,也必歸于空無。所有“有”的東西之所以成為有,因為它最初源自無,源自一種混沌,但“無”并不是“沒有”,而是“沒有之有”,它是一個潛在,它一直在,并且最終將找到顯身之時,它顯身的時候,就找到了形象、聲音和意義,找到了一個語言的血肉身體。一首詩就是這樣的一個語言身體。
語言符號,當它們生成為一首詩時,它獲得的是一種“有限的”文本價值。一個人讀一首詩,就是在感覺、感知和感應中再次復活它。對詩人來說,意義永遠是下一首,而下一首將從空無中孕育。詩歌的來源,就是言語的潛在狀態。而詩人的言語是從生活和生命中分泌出來的,這就是為什么詩人必須投身于生活世界。“詩言空”,就是詩人不要被已經成型的東西所誘惑。一首詩是“有”,但如果沒有能力去想象它誕生之前的“空”,去想象詩人誕生之前和死亡之后的“無”,我們對生命就不會產生謙卑之心,也就沒有慈悲可言。
(作者系詩人、翻譯家,中國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