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愛（組詩）

海之門

天空是我的屋檐。圓滿

是我的基座

鴿子在我的頭頂飛行

白鷺在我弓起的脊背上筑巢

我總是以火焰的激情

迎來送往

仿佛一座謙恭的海之門

我的每一個方向都匍匐著一條大道

每一個路標都指向遠方

你來，我有江濤海浪

為你鼓掌

你走，我有漁船揚帆為你踏歌

我的遼闊

是江海的，也是天空的

我身旁節節高升的

摩天大樓，就是平原上

聳立的群峰

每一個登高望遠的人

都可以把平凡的日子

看成天上斑斕的云彩

一株羽衣甘藍的獨白

請把我分成羽衣和甘藍

就像在一首詩里

找到虛無與生活，我的紫色，來自青春的青

和紅袖的紅，我的眼睛里

像要飛出蝴蝶

但我等雪花飛來

我骨子里的春天在暗自蓬勃

不要碰我

卷著波浪的花裙子，等我

在寒風中跳一支霓裳羽衣舞

舉起你的相機，讓我一生

活在你的鏡頭里

我已帶夠了星光、月光和陽光

不需要蜜蜂

來釀蜜，我的心里都是蜜

你也不需要向我傳遞春天的信息

我身體里的萬紫千紅

十萬個春天都自愧不如

黃楊根雕：世紀之吻

時間這把刻刀

足夠虔誠，尤其是雕刻

一段百年的愛情，那一秒

就是一光年，每一道皺紋

看上去都深刻無比

這傾心之吻

才是有根的，唯有愛

才值得長久凝視

這兩顆心

加起來剛好等于百歲

一截黃楊之根在人世上

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根

仔細看，那滄桑

就是時間在微笑

喊一聲爹娘

一副柔腸

就像這盤曲的老根……

花饃十四行

在雪白的饃上種下太陽花

在麥香中翻飛著花蝴蝶

為我的生活畫上春天的翅膀

綠葉子是夢的呼吸器

閉上眼睛，會有幾千里的春水蕩漾

給每一只饃的中心嵌入一粒紅棗

仿佛宇宙剛剛睜開

一只愛的眼睛。這些花饃

翻山越嶺而來，就像時間的花朵

輸送著源源不斷的春光

那些孤寂的日子

那些冬天的柵欄

都在后退，就像溪流

從山頂退到人間，又退到我的心上

探望麥子

麥浪翻涌，飛鳥揚帆

我站在田野上

卻像一個漁夫置身岸上

我的每一個愿望，都仿佛向著大海撒網

那些活蹦亂跳的魚

多美呀

似乎永遠在引誘著我們

撲向生活的魚餌

沒有一根麥芒

可以扎醒我們，我們早已習慣了

命運的鋒芒，我與世界的真相

無論怎么寫，都是慈悲二字

在畫中

幾只白鶴踮著腳尖

伸長脖子

圍攏在我的身邊

好像要為我

插上潔白的翅膀。

我輕輕托著下巴

像一個思想家

要給一群白鶴注入人類的情愫。

我承認這是一個荒謬的想法

倒不如給它們

藍色的夜空

銀色的月亮

讓它們成為大海里的美人魚

成為森林里的白雪公主。

松針

在無錫，松針鋪滿山路

我們踩在上面的聲音

像空山傳來神語

妹妹說松針在老家的灶洞里

燃燒時發出的咝咝聲

像十萬只蝴蝶

跳進了火海。下坡時

陡峭的山路

讓我打了個趔趄

妹妹用力扶了我一把

像夜深時，滿山的松針

扶著秋天的月亮

（選自《延河》2024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