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組詩）

小樹

長得并不高，枝干彎彎曲曲

位置也并不好，在一座矮小的土山的

崖坡上，葉子稀稀落落，發著黃

肯定成不了什么大材料，夠不上一根鍬柄

做一根老人的拐棍，倒是可以

但也不是能拿出門去走上街頭

甚至鳥兒也不來歇落，蟲子也不會攀上那單調的枝頭

沒有什么果子，也沒有什么香氣向外頻頻傳遞

整日只能對著遠處的海浪，看著，風來了

順便有微微的搖晃，但也不會引起誰的注意

但是滿足吧，小樹，你再小，也是一個活著的生命

從小至今，都在受到天地無私的恩賜和眷顧

再無用，你也是這個宇宙中的一物，所有的

光都會光顧你，造物者為了打發他的孤寂，創造你時

和其他眾物一樣，用了足夠的時間，使用了同一個狂想的理式

一株綠豆

路邊殘存的草茬旁，在那匹小馬吃過草葉的緩坡上

在我黎明時經過又在晚年時回望的那片土地上

一株綠豆，在那兒迎風生長

沒有其他綠豆和它相伴，它是在那兒獨自生長

不是有人把它播下，也不是有人將種子意外遺落

是一只鳥兒飛過，將它從遠方帶來，又把它拋還給土地

它落地生根，到了秋天被一位路人采走

只在那里生長了兩個季節，占用了一小角荒地

它無人料理，也無人在意，只有一串細長的豆莢

帶給路人一點兒好運和一會兒短短的喜悅

它不知道生命有多么短暫，歲月有多么彌久

一天，我在離家的路上瞥見它，從此牢牢記住

有些東西早已失去，有些意義還在沉靜中期待

當我重新看向那些年歲尚未平復的深處時

看到那里有一株綠色、孤單、勇敢的植物

一棵明亮、無私、年輕、滄桑的綠豆樹，等著

有人通過，有人接近，有人上前去耳語

兩個農夫

兩個農夫抬著一筐土雜肥去往白菜地

推動一切的獨輪車壞了，靜靜地停在地頭

他們要在白菜長勢減弱的時候再給土地加上一把油

兩個農夫一老一小，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他們在菜地里走起路來顫顫悠悠，顫顫悠悠

有幾次差點兒跌倒，差點兒把筐子和肥全部傾向一棵菜苗

但他們還是站住了，靠著心中的愿望和他們堅實的腳

然后在菜地里有說有笑，一場秋雨到來之前

給每一棵白菜分配好了應得的肥料

然后一大把的時間過去了，白菜收獲了

兩個農夫一個變老了一個長大了

然后他們的地里就不種白菜了

人們去超市買菜時，都會用手托著一棵白菜

另一只手輕輕拍拍它

種過菜的人都知道，白菜在霜降之前

都是把所有的菜葉向菜心牢牢卷實

（選自《詩刊》2024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