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很喜歡白荔枝玫瑰,但考慮到是送給即將高考完的哥哥,我還是請花店小姐姐幫忙加了幾束風鈴花、鳶尾和小向日葵。
同時在店里挑花的還有在給姐姐準備禮物的他。很巧,他姐姐跟我哥哥此時都在八中參加高考。
等待包花期間,我們從素不相識到談天說地,于是出店后順理成章地結伴而行。我們故事的開始和許多青春故事有太多的共同點——猝然偶遇,一見如故,以及沒帶傘的時候總會碰到大雨傾盆而至。
因為要躲雨,狼狽奔跑的我不小心弄折了一枝白荔枝,他從自己的花束里抽了朵查理白借我填補。我轉頭,意外發現原來躲進了一家五顏六色的水果超市,雨棚上未經過降噪的雨滴聲比奔跑后的心跳更響亮,臺階上是伸手就可以碰到的新鮮荔枝,扎成一束一束,快贏過我手里這捧。
我們一同聞著荔枝的清甜,誰也沒有說話,就在寂靜中等待雨停,然后揮手告別。
不過不重要,因為它發生在幾個月前,只消耗了短暫的半小時。
古早武俠電影里的路總是狹窄的。
我和朋友擠在硬座座位上,一邊吃著薯條,一邊看畫質模糊的老電影。竹林里通幽的曲徑,主角和反派的目光在命運的安排下對峙,避無可避。看完后,我想去盥洗間洗手。由于學校歷史研學選在寒假里,人流激增,火車車廂中只留一條小臂寬的縫隙供人行走。
視線被人影遮掩,突然間,我終于明白有些“狹路”,原是為了鋪墊“相逢”。
我猶豫著此刻究竟應該說“這么巧,你也出來玩”,還是應該裝作不認識直接說一聲“借過”,突然有女生在后面叫他:“肖聞!洗完了嗎!”
“馬上來!”
后知后覺地發現他手里端著一籃水果,還有他羽絨服里露出的衣服,我認識,那是青少年聯賽下屬一個羽毛球俱樂部的隊服,我哥也有一件。
似乎沒什么寒暄的必要。我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從他身上移到洗手臺,兩人彼此背對著側身錯過最狹窄的“關口”。

果然沒認出來。
我心不在焉地洗手,感應的水流從管口重重地墜落,同時,這種感覺發生在左側衣兜,有什么東西掉在了那里。
抽出一張紙巾擦干手,伸進衣兜,我不設防地被粗糲的紋理“暗算”。
竟是兩顆荔枝。
回到座位,朋友已經戴上了頸枕小憩,我睡不著,拿起手機開始看輕松一點的電影。看到喜劇橋段,旁邊突然有人跟我一起輕笑起來。
我轉頭一看,不知肖聞在我身邊站了多久,但看在上交兩顆價格不菲的冬日荔枝的分上,我把屏幕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也許是有些疲憊,看著看著,我竟歪頭靠著朋友瞇著了。醒來后,肖聞早已不見了蹤影,手機也被安穩放置在左側衣兜,想來也是他所為。
研學對我而言,真的很無聊,就像是換了教室的課堂。但研學結束后的一千字心得讓我不得不跟上每一環步驟。
我們寄宿在一所大學的學術交流中心。晚上自由活動,往前多走兩步是室內體育館,外邊掛了條橫幅:“青少年羽毛球聯賽省賽歡迎您的到來!”
怎么會這么巧?
走進體育館,只見肖聞和幾個隊友圍了一圈,中間有個光頭叔叔,大概是教練,手舞足蹈,滔滔不絕。
直面朋友被訓的我既幸災樂禍,又尷尬得手指蜷縮。我知道這樣蠻沒義氣,但也笑得停不住。
聽得太久,他開始精神溜號。也許是我笑的幅度太大,他發現了我,和我對視后還很自然地做口型,讓我等他,隨即裝作低頭思索失誤的模樣,偷瞄教練的表情。
“久等啦!剛才挨罵呢!”結束后,他快速跑到我的身邊。
“還好,你們今天輸球啦?”我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啊,所以教練很生氣。”
“那還有機會嗎?”
“有一場復活賽,是希望比較渺小的翻身機會——如果對方能棄權的話。”
他開玩笑,于是我也跟著笑,輸贏的話題被擱置。誰都沒有好奇我們怎么總是會這么有緣地碰見。我想起半年前的夏天,我們第一次偶遇,那時的天氣與現在截然不同。而青春故事的續集通常也發生在冬天,冷酷結局與氣溫很是相稱。
我們并不需要特地告別,各顧各的生活反而令重逢更有意義。
研學結束后,我沒得休息,半年后我要步入高考考場,即便懷著千萬個不愿意,卻還是在寒假為自己薄弱的物理報了補習班。
整個假期,只有我常喝的那家奶茶店上了新品才讓人感覺生活還有點美好值得期待。
好巧不巧,新品是荔枝紅茶飲。
零度的氣溫,再遇久違的荔枝甜,我又開始好奇他們隊最后有名次嗎?又被教練罵了嗎?現在是在訓練或者在自習室?

這飲品的突然出現又是不是什么預兆?
不是非要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只是想到了,和每一次我在走神時亂想的東西一樣。
那年最冷的一天,我去花店問有沒有菱形玻璃瓶和有孔隔板,店員驚訝地打探,問我是不是想做水培。
我說想水培荔枝。
她到柜臺里邊取邊說:“那記得多準備幾個核,挑圓的,飽滿的,萌芽的時候溫度需要高一點才容易成功。”
可我只有四個,兩個是在搖晃車廂里擦肩時落入衣兜的,兩個是在研學偶遇后,分別時收到的。
我很好奇肖聞為什么執著于送我荔枝。
“怎么說呢,”他在送我回中心宿舍時答道,“就是很想送。從躲雨那天見到你,你站在荔枝前……”
他也注意到了那把荔枝,一捧在我心里虛構的花束。
我還是把那四顆荔枝核泡進了柔軟的水里,不知道會等來什么。如果成功,那么夏季到冬季的故事就有了完滿的結局;如果失敗,這也并非缺失了結局,而是結局本就是個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