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已知的事物,推想未知的世界,想象各種可能,中學生需要這樣的能力。想象力伴隨著好奇心的萌生,成為智慧的種子。缺乏想象力,人只能渾渾噩噩地被潮流卷著走,任意東西。一旦沒有想象力,學習生活將無比乏味。
社會發展到今天,先進技術的出現給人類生活帶來極大的便利。而文明史上,常常有少數人的努力造福多數人的案例。與眾不同的少數人之所以與眾不同,在于他們不滿足現狀,在于他們敢想。有人說“世界是懶人創造的”,意思是,為了能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脫出來,這些追求愉快生活的人發明、改進了各種工具。如果沒有他們,人類大概會停留在沒有杠桿和輪子的時代。
人有想象力,終身受益。即使落入閉塞的環境,一張圖片、一篇短文、半本小說、一部過時的電影,都有可能像火花一樣點燃一個人對世界的想象,引發他對學習的渴望以及對未來的猜想。這樣的學習,效能超過課堂所得;當然,課堂教學同樣能觸發他的想象力,因為他和很多人同時在學。
有邏輯的推想,是重要的能力。曾看過一位考古學家的訪談,說有一位考古學前輩推測已經發現的文化遺存很可能是一處都邑——既然是都邑,就可能有城垣;根據已經發現的遺存規模,很可能在相隔幾百米的地方有城墻遺跡。于是考古人員嘗試挖掘,竟然真的發現了古城墻的基礎!這時,那位專家說起考古學前輩曾經的教誨:“你想找什么,你就有可能挖掘到什么。”在很多情況下,想象和推測對判斷、選擇可以起作用。這里有一個條件,即他不是憑空胡思亂想,而是能根據已有知識進行推理探索。專業工作者對甲骨文的辨識,相當程度依靠的就是想象力。
有時人們的努力并不是為尋找一個答案,而只是想通過尋找發現問題,甚至僅僅是因為趣味,與利無關。這樣的上下求索,路途漫長,也可能一無所得。而世俗之人往往以“獲得”“成功”評判,導致一部分人喪失了想象的樂趣。
不善于學習的人,想象力不足,沒有探求的欲望,精神容易被控制。有時我們會看到一些成年人拒絕接受新知識、新事物,因為他們的腦袋被舊事物、舊觀念塞滿,日積月累,陳陳相因,已經不會思考了,自然也就不會懷疑。他們不是不敢批判,而是“不會想”;在該“想”的時候,覺得“想”是苦事,“被灌輸”則省時省勁,于是自愿麻木,至死不悟。
世界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們會如何生活?為什么每個人的快樂可以不同,每個人的思想都有合理之處?對著地球儀時,你又是否想過,面對今天的考試,你的緊張其實根本不值一提?就在此刻,世界正在發生的苦難和災禍,真正令人恐懼;城市以外的廣闊田野、平原和群山,那里的四季有多美……那本書的作者知不知道有個中學生也在想同樣的問題?畫冊上的中年人,他熬過了艱難歲月嗎?那名在死地跋涉的士兵,內心有過絕望嗎?……富有想象力的學生,精神世界比一般人遼闊,對抗困境、克服困難的能力也會更強一些。
童年,我對鐵匠很著迷。我看見他們在爐火前的鐵砧上,把通紅的鐵件打成各種想要的形狀。我也看過馬掌匠把馬蹄鐵釘在馬掌上,而再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已是數十年之后,思緒一下就被拉回到童年,耳畔猶有新的蹄鐵敲擊在雨后石板路的余音。我因而想到世界各地的鐵匠在爐火前的面龐,也能想到伴隨馬掌匠這一古老職業的各種聲響。
漢代,在西北荒漠的營帳,有個青年在月光下想:往東走的話,能不能見到傳說中的海,那里真的有大魚嗎?杜甫寫《天末懷李白》時,說不定也埋怨過他不知又在哪里縱飲。有很多事人們其實并不在現場,而合理的想象讓人們如臨其境。
因為是學生,你在學習的路上自行探路,因而不存在“不行”或“錯了”,你的所有摸索和猜想都有特別的價值。如果所有的探索都存在對錯正誤,不存在其他可能,那人生只有一條路可走。每個人都重復地在插路標,所謂“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便捷了,世界也單調了。
人生的很多快樂,其實在于可以自由地想。
王棟生
別名吳非,江蘇省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著有《不跪著教書》《致青年教師》《課堂上究竟發生了什么》《王棟生作文教學筆記》《照亮校園的常識》等,參加統編本高中語文教科書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