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成為最好的自己

直到今天，我依舊最喜歡一個姓——高；最喜歡一個字——翔；超喜歡一個詞兒——高翔。

抬頭，天藍云白，鳥兒高翔，再沒有比這更美的意境了。

回眸，凝視，往事清晰如昨。

記得是個午自習，我們剛升入初三的第二周。正在做作業，我突然聽見幾聲響亮的擊掌，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是班主任。

連續響亮擊掌是班主任訓話前的招牌動作，相當于古時官吏升堂前眾衙役用棍棒敲擊地面喊“威武”。現在想起，我都會咧開嘴巴笑出聲來。

班主任旁邊站著一男生：高而瘦，潔凈、整齊到讓人覺得失真。在這男生的目光里，我只看到一個詞——沉靜。而我們班那些傻小子呀，褲袋耷拉下來當瀟灑，拖著鞋走路以為成熟。班主任指著他介紹了一句“高翔，從北京轉學回來的”，而后給他安排了個座位就離開了。

每每下課，我們就像終于盼到了放風時間的囚犯，推搡著沖出教室，盡情盡興似乎又很無聊地蹦著喊著。而高翔，總是靜靜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著窗外。陽光透過玻璃剛好落在他的臉上，卻也化不開他一臉的沉郁。

馬上就有好事者打聽出來了：高翔的爸媽都是搞什么研究的；爸爸病故后，媽媽要改嫁，只有一個孫子的奶奶便將高翔從北京帶了回來。

高翔的作文總被語文老師當范文。語文老師的評價一成不變，都是諸如“語言、思想深度遠遠超過你們”“那種好是你們可以讀出，可以捕捉到，就是說不出的”之類的話。

每每老師讀高翔的作文時，我就閉了眼，游走在他的文字里：牽動我衣衫的，是字里行間泛濫著的淡淡的哀傷；羈絆我腳步的，是海浪般席卷而來的無助無奈；偶爾讓我的心兒舒展一下的，是間或蹦出的小小歡喜，小小的歡喜也顯得很寂寞……我喜歡用這種方式去感受。我甚至跟著那些文字熟悉了他難以割舍的過去。

他的奶奶又來學校看他了。我突然覺得她很像老巫婆，將一個高貴的王子抹去了一切光環后殘忍地丟棄在悲苦人間的老巫婆！我開始討厭起那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高翔原本可以跟著媽媽在北京繼續好好生活，而不是在這里。在這里，他連文字中的悲苦都走不出。

高翔的各門功課都無可挑剔，好到讓我們望塵莫及。他每一次的總成績都比第二名高出幾十分。第二名是一個女生，她的勤奮程度，可以說是“廢寢忘食”“懸梁刺股”了。

我開始寫日記，日記里似乎也籠上了一層憂傷，處處都是高翔作文的影子。每晚，當舍友都睡著了，我借著一點點光，趴在床上涂寫心情——看一眼他的背影與側影，都覺得是一幅很美的畫；聽他回答問題，比老師都標準的普通話很有磁性；他皺一下眉，也是憂傷的美……每一句，每一段，都是高翔的點滴。

這算早戀嗎？可誰有資格去喜歡他呢？或許，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名字跟他的名字一起，在老師表揚時被念到。這個念頭都有些貪婪了！其實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寫出那么美那么好的作文罷了。

我們班那些大大咧咧的女生都是在高翔出現后迅速收斂，溫柔雅致起來，并開始用功學習的。那時，一個班級一個宿舍。在女生宿舍里，每天晚上永恒的話題就是高翔，只是大家從不說出他的名字。這與班主任每晚在外面查宿舍有關。

“男生穿著花格子襯衫也挺好看的。”

“我還以為花色布只有女孩子能穿。”

“他穿啥都好看。”

“算題咋能那么快？想都不想答案就出來了，神了！”有人又蹦出一句。

……

記得那時中考，競爭很是慘烈，一個班能考上高中的只有十幾個人。我們班原本不怎么被看好，中考卻打了個翻身仗。班主任也說：“真是奇了怪了，邊沿上的好幾個女生，本來沒啥希望的，卻幸運地考上了。”是幸運嗎？沒看見她們為了向一個人看齊，鉚足了勁地你追我趕？

多年后，芳對我說，她那時候一直暗戀高翔，現在的她已經是大律師了。婷動身去英國進行學術交流前，羞澀地告訴我，她曾很喜歡高翔，害怕自己沒資格，所以才拼命地學習。婷一直覺得，只有更加努力成為最好的自己，才配喜歡他。而我，從初三開始發表第一篇習作起就再也沒有停下來，直到今天，成為各大刊的簽約作家或專欄作家。

回首，天高云淡，而我們，都已高翔。

（本文被選作2017年新疆烏魯木齊中考語文閱讀理解材料）

作者領讀

一說到男女同學間的關系，立馬就會有人很敏感地想到“早戀”二字。這倆字將男女同學關系沖擊成如同讓人無法招架的洪水猛獸。我的學生跟我交流過，發出“靈魂拷問”：“男女同學間有好感，一定是早戀嗎？”我的孩子在成長中也多次和我說過他自己的感覺：“彼此幫助的男女同學，也可以像哥們像兄妹。”

誰沒有年少過？回望自己年少時走過的路，我也不認同“一談男女同學關系就色變”的做法。作為對男女同學相處的一種答復，我用文字記錄下年少時的這段故事。多年后憶起來自北京的高翔，依然是“神”一般的存在。因為他的干凈整齊，我們班的男生不再邋里邋遢。因為太優秀，他成了女生的談論對象。一宿舍的女生，那么敞亮地說一個男生，說他的種種美好，并默默地向他看齊。我們班好些女生在那個年代出乎意料地考上高中，然后一路突飛猛進，闖出屬于自己的美好與幸福，追根溯源，與遇見高翔不無關系。

提筆寫下《你讓我成為最好的自己》，算是對年少時的一次回眸與致敬，更是想告訴孩子們：沒有雜質的淺淺的喜歡，其實也可以助力你們走向更好的前路。

熱點作家

張亞凌，陜西渭南人，筆名江小魚，特級教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80余篇散文被選作中考語文、高考語文或其他語文考試閱讀文本，出版散文集《草也有自己喜歡的模樣》《沒有到不了的遠方》等十余部，曾獲杜鵬程文學獎、葉圣陶教師文學獎、謝璞兒童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