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論語》中顏回的形象

摘要：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與事跡，共同構成了《論語》的重要脈絡。顏回，作為孔子的學生之一，位列孔門弟子七十二賢人之首，后世更是尊稱其為復圣，是配祀孔廟的“四公”之一，地位極高。在《論語》中，關于顏回的語錄分析，無論是篇章數量還是內容深刻都很可觀。基于此，文章旨在通過梳理《論語》中的語錄，深入探究顏回這一人物形象，再現他的人格魅力。

關鍵詞：顏回；《論語》；形象

分類號：G633.3

《論語》中顏回“蒼白”形象成因

顏回，字子淵，魯國人，比孔子小30歲，是孔子自齊返魯后招收的學生。他一生追隨孔子，亦步亦趨，始終保持著對老師的崇敬之情，認為自己的學問遠不及老師。中國古漢語研究領域的專家李零先生在談到顏回時，把他和子路作對比，指出子路事跡有事跡，言語有言語，快人快語，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相較于子路，從文學效果上講，顏回在《論語》中的形象似乎稍顯“蒼白”，這一評論暗含了兩層意思。

一是《論語》中對顏回的記錄多是側面描繪，即別人眼里的顏回，確切來說是孔子眼里的顏回。相較于子路，顏回自己的事跡與言語較少。這確實是《論語》中呈現的事實，但若因此而認為顏回的形象“蒼白”則略顯片面。實際上，這只能說明《論語》對顏回形象的記錄角度較為單一，側面切入與描寫多而正面描摹相對較少。但若因此稱其形象“蒼白”，則未免過于武斷。換種角度思考，顏回的言語少，這恰恰說明了他謹言慎行、安貧自律，這也正是孔子對他由衷贊賞的原因。

二是李零先生所談到的顏回形象“蒼白”是有限定條件的，即“從文學效果上講”。這就涉及閱讀《論語》的角度問題。《論語》作為先秦典籍、儒家經典，它的思想性、哲理性、教育意義是首要的。它是孔子及其弟子日常、教學、為政、為人的真實記錄，也是其弟子及再傳弟子輯錄《論語》的初衷所在。因此，人們讀《論語》，應該從人物的歷史形象去解讀，而不是將孔子及其弟子當作文學形象來審視。

事實上，《論語》中對性格迥異的顏回與子路進行了多次對比記錄，這正是《論語》最為精彩的一點。顏回穩重、謹慎、謙恭，尤其是在夫子面前。這既是顏回的性情使然，也與孔子在顏回心中的特殊地位有關——孔子于顏回而言，亦父亦師（因為顏回的父親顏路也是孔子的學生）；而孔子于子路而言，則是亦師亦友。所以，《論語》語錄中記載的夫子夸贊顏回的語錄最多。就《論語》的語錄而言，對顏回形象的記錄并不蒼白，而是留有大量的“留白”，足以讓后世讀者通過閱讀《論語》，去想象、構建顏回的立體、豐滿的形象。

這里舉兩個例子來進一步說明：

例1" 《為政》篇第九章：

子曰： “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讀此章，要把握“發”這個動詞。從“發”字可以看出，顏回其實是善言的，而這種“發”是建立在“省其私”（即經過深思熟慮）的基礎上的。至于如何“發”，則留給人們無限的想象空間。

例2" 《公冶長》篇第九章：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這里通過子貢的視角，展現了顏回的聰慧過人。雖然并不清楚顏回是在什么事情上表現出“聞一知十”、觸類旁通的，但僅僅通過這段文字，人們就已經能感知到顏回的聰慧了。

顏回的真實形象探究

在《論語》中，涉及顏回言行的語錄共計21章。通過深入解讀這些語錄，并參照先秦時期其他典籍的記載，可以大致描繪出顏回的光輝形象。

克己復禮的仁者形象

“仁”是《論語》的核心思想，全書共出現了109次。面對不同的弟子請教“仁”，孔子總是給予因材施教的回答。這既體現了孔子教育的智慧，也揭示了“仁”這一概念本身具有豐富的層次與內涵。

首先，“仁”要求個體依據禮樂文化和高尚道德完善自我。它的起點與根本是孝悌，以此修煉自己的言行。孔子提倡“仁者，其言也讱”，強調人要培養“剛、毅、木、訥”的品質，練就“恭、寬、信、敏、惠”的處事準則。其次，“仁”意味著要以自己道德與行為影響他人，營造和諧的社會環境。所謂“仁者愛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皆蘊含此種含義。仁者總是從客觀的角度出發，以自己高尚的道德情操正向引導社會風尚，他們絕不會要求別人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仁”最高的境界，則是通過對執政者的影響和干預，將“仁”的理念實施到全國，乃至天下。這是一個從“修己以敬”，到“修己以安人”，再到“修己以安百姓”的過程。可見，孔子的“仁”不僅僅是一種道德準則，也是一種社會責任。它要求人們以天下己任，“既要有仁之德，也要有仁之功”。這樣的“仁”境界高遠，難以企及。

那么，顏回是否達到了這樣的標準？他能否被賦予“仁”者形象？《論語》中有多處關于顏回“仁”者形象的記錄。如：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愿無伐善，無施勞。”

這些語錄都表明，顏回對于“仁”的學習與踐行是以克己、修養自己的道德為基礎，立志完成孔子教導的“恢復禮樂”的最高理想。在談到自己的志向時，他也表達了自己與老師所期望的和諧社會的崇高理想。可以說，“仁者”的形象既是顏回自己所期望的，也是孔子心中最完美的形象，更是顏回人生的終極目標。在這個目標的引領下，顏回一直孜孜以求，努力不懈。所以孔子評價顏回“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并認為在自己眾多弟子中，只有顏回能夠幫助自己實現“恢復禮樂”的最高理想。

《論語》中記載，顏回逝世后，孔子發出了“天喪予”的悲慟與絕望，表達了他深切的哀痛。他感嘆自己的志向——“恢復禮樂”，這一挽救社會的良方，從此再也無人能夠繼承。從這一點來說，顏回作為仁者的形象，無疑是最為理想的。然而，也必須認識到，顏回對于“仁”的理想的踐行，只完成了前兩個層次的目標。他達到自己道德的完善，做到了“立己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實現了“仁之德”，但遺憾的是他并未完成“仁之功”。

在《論語》中，未能找到關于顏回“仁之功”的記述，其中原因有二：一是顏回一直追隨孔子周游列國，認為自己的學問尚未達到精深。然而，不幸的是，在孔子“自衛返魯”的第三年，顏回便先于孔子而去。二是當時社會分崩離析，征伐戰亂頻繁，實現“恢復禮樂”的社會理想顯得不切實際。社會急需的是解決征伐戰亂的猛藥，而不是恢復禮樂的良方。盡管如此，顏回的仁者形象并未因此受到影響。他這一形象依然成為后世人們永遠追隨、仰慕、理想和崇敬的典范。

鉆之彌堅的學者形象

在《論語》中，孔子對顏回的夸贊是最多的，這也展示了顏回最為真實可感的形象——學者形象。通過深入解讀《論語》中記錄顏回學者形象的語錄，可以發現，它主要從三個方面來凸顯顏回的學者形象。

第一，顏回具有堅韌的意志和永不懈怠的毅力。這兩點是學者重要的精神品格，也是做學問的必備條件。學者需耐得住寂寞，受得住艱辛，而顏回在追隨孔子求學的過程中，充分展現了這樣的品格。孔子在《子罕》篇中由衷地贊嘆道：“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顏回是一個十分執著、勤奮刻苦的人，他不畏艱苦，不懈追求，深得孔子賞識。他全身心投入于學問的增長和道德的修養中。只可惜英年早逝，令孔子深感惋惜和悲痛，因此遺憾地感慨道：“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

第二，顏回的好學形象在《論語》中有章可循。孔子主張在學習上一定要“學思并進”，從反面講則是“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孔子還詳細地闡述了君子要做到“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顏回在學習方法上嚴格踐行孔子的“學思并進，思省并重”的原則。《為政》篇中記載：“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從此則語錄中可見顏回學習態度之謙恭與思考之全面。一個活生生的好學生的形象躍然紙上：在聽老師講課與和老師對話時，他畢恭畢敬，并不急于發表自己的見解；而課后，則對老師的教義“省其私”，然后“足以發”。其中，“足”字不僅表現了顏回對孔子所講教義的全面接受，也體現了他自己思考的全面性。

第三，顏回之所以能夠得到孔子如此高的贊揚，是因為他具有學者嚴謹的自律性。顏回自我要求極高。魯哀公、季康子都曾問過孔子，在他的弟子中最為好學的是誰，孔子每次的回答都是顏回。不僅如此，孔子在對魯哀公的回答中還詳細地說明了自己認為顏回最為好學的原因，即顏回具有學者所特有的品格：“不遷怒，不貳過”。“不遷怒”是溫文爾雅的學者態度，“不貳過”是學者極高的自律品格。這六個字仿佛讓人們親眼得見顏回滿腹經綸、儒雅端莊的學者形象。

安貧樂道的德者形象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左傳·襄公二十四年》），這是儒家的“三不朽”。其中，“立德”即德行高尚完美、創制垂法，博施濟眾，是孔子倡導的人生追求的最高標準。它強調個人在道德、功績和學問上的成就，以期在后世對社會產生深遠的影響。“立德”也是顏回的最高人生追求。

“立德”以垂后世，需要有堅守的毅力、自律的定力，當然也得有外部環境的輔助。關于人處在富貴與貧窮的境遇中，如何完善自己的精神追求，子貢曾思索過，并與老師孔子討論過這個問題。子貢認為能做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已經算得上完美了，但孔子卻提出更高的追求。他告訴子貢：“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可見孔子對“貧而樂道”的人十分贊賞。

顏回性格賢德，其最顯著的特點便是面對貧困時的樂觀、安然，以及不懈追求自我道德的完善。顏回以生活清苦而樂學不輟著稱于世，他在陋巷“一簞食，一瓢飲”，生活極為窘迫，但他癡迷于孔子的道德、學問，竟在“人不堪其憂”的環境下，做到了“不改其樂”。這種安貧樂道的精神追求，也是孔子稱贊顏回賢德的最重要原因。

綜上所述，通過深入細致地分析、研讀《論語》語錄，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顏回的形象是多面的、豐富的，他為人們樹立了好學的榜樣、仁者的模范以及德行的表率，讓人們在紛繁的人生中安貧樂道、學以成仁。

參考文獻

[1] 劉總總，苗懷明.從 《論語》 語錄體看孔子教育思想的實踐[J].江淮論壇，2021（5）：187-192.

[2] 王志飛.《論語》 整本書閱讀技法探究[J].中學語文，2022（35）：103-104.

作者單位：包頭鐵道職業技術學院

作者簡介：朱麗芳，內蒙古烏蘭察布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中國文論、大學語文教學。

基金項目：包頭鐵道職業技術學院院級建設項目“包頭鐵道職業技術學院大學語文創新團隊研究成果”（202411603）；包頭鐵道職業技術學院院級建設項目“大學語文黃大年式教師團隊建設成果”；內蒙古自治區“十四五”規劃課題“課程思政視域下高職大學語文‘專題式’教學研究”（XNZJGH2022044）；包頭鐵道職業技術學院課題“國家統編教材使用背景下高職語文傳統文化經典整本書閱讀策略研究——以《論語》整本書閱讀為例課題研究成果”（BTZY202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