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絲》中苔絲的倫理選擇及其悲劇影響

摘要：《德伯家的苔絲》是哈代的代表作品，該作品主要圍繞苔絲的婚姻和愛情展開。諸多文學評論家分析了苔絲面對生活和命運脅迫時的無奈，卻忽略了苔絲作為主人公的核心作用。文章認為，苔絲在整部小說中扮演著悲劇的代理者，當面對家庭和愛情等抉擇時，她試圖鼓起勇氣、挑戰固有的社會結構和倫理結構，選擇心中正確的行為方式。盡管苔絲的倫理選擇與當時的社會現實相背離，但是她的悲劇身份揭示了維多利亞時期社會的痼疾與現實的矛盾。正是這種悲劇性，成為推動該作品發展的重要力量。

關鍵詞：苔絲；《德伯家的苔絲》；倫理選擇；社會悲劇；社會矛盾

分類號：I561.074

《德伯家的苔絲》是哈代悲劇小說的代表作。不少學者在分析該部作品的悲劇性時，認為亞雷和安吉爾共同造就了苔絲悲慘的命運，而亞雷與安吉爾代表的正是當時社會的男權倫理，苔絲因此成為男權社會的犧牲品。還有學者基于當時的男權社會背景，分析小說中的男性思維與女權意識，認為哈代雖然以男性視角塑造了一個符合男權社會審美的苔絲，但同時賦予了她反抗男權社會的叛逆精神，這使得作品顯得尤為復雜。還有學者則是從女權視角解讀苔絲這一角色，認為她的反抗行為樹立了女性獨立的自我形象。小說中工業社會發展對自然的掠奪，象征著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而苔絲的反抗則蘊含了哈代對解放女性、構建新社會秩序的期待。總體來說，這些探討大都聚焦于小說中構建的男權社會與苔絲的女性覺醒意識兩個方面，認為苔絲的悲劇是整個男權社會環境的直接產物。但是這些討論忽略了苔絲作為悲劇主體的內在動力。在男權倫理環的重重束縛下，苔絲依然作出了自己的選擇，即使這些選擇在倫理層面上難以立足。因此，盡管她的女性意識已經覺醒，代表著更為公平和有序的社會秩序，但她卻未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反而一步步走向了悲劇的深淵。

自然與社會間的倫理選擇

《德伯家的苔絲》中，苔絲被描繪為純潔的女性。這里的純潔不僅體現在與自然環境的緊密聯系上，還可以從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面進行分析，即女性身體的純潔和心靈的純潔。事實上，哈代不僅對自然環境進行了細致刻畫，還通過時空交錯的筆觸，凸顯了苔絲的成長經歷及其純潔的品性。19世紀中后期，達爾文、斯賓塞、赫胥黎等社會生物學家將自然變化與社會發展聯系起來，認為社會發展及倫理變化與自然進化過程密不可分，人們可以通過對自然的考察來分析倫理社會。赫胥黎認為，社會進步的關鍵在于每個重要節點上對自然變化的監控與調整，這一過程實則反映了倫理變化的過程。但倫理的變化并不完全遵循自然優勝劣汰和適者生存的法則，換言之，得以存續發展的倫理未必是最適合物理生存條件的，而可能是最適合倫理方面生存需求的。在19世紀，整個社會已從崇尚宗教開始轉向崇尚科學，但在社會倫理方面，對女性的看法和態度并未發生本質性變化。整個社會在倫理方面依舊普遍宣揚男權至上，這對女性構成了一種無形壓迫。

在這一時期，社會對女性貞潔的要求極為嚴苛。苔絲的失身不僅給她的身體帶來了一些影響，更給她帶來了沉重的心理壓力和社會壓力。未婚女性失去貞潔，往往被視為行為放蕩。在這種社會意識的影響下，苔絲事后也開始不斷自責。她經常埋怨亞雷：“都是因為你，當時在叢林里，我的眼睛被你搞得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了。”這番話既透露出苔絲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這一事實，又暴露出她因社會倫理的壓力而產生的心理掙扎。因此，這一在自然環境下發生的自然的事情，卻給苔絲帶來一定的社會倫理的壓力，使她在心理上再次陷入掙扎。

苔絲失去貞潔的事件發生在9月的一個周六，但她直到10月末的一個周日她才離開德伯家。這意味著，在失去貞操后，苔絲還是繼續留在亞雷家里做工，長達一個月之久。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苔絲和亞雷繼續保持著秘密情人的關系。這充分展現了苔絲既遵從自然事件發生的法則，又受制于社會倫理法則的約束。雖然苔絲的心里對這種失去貞操的事情感到矛盾，但是在事件發生后，她在某種程度上采取了默認態度。回到家以后，苔絲發現自己已經懷孕，她的人生軌跡因此發生了改變。夜晚時，苔絲一個人來到叢林散步。此時，在這個孕婦的眼中，自然的一切環境都顯得如此靜謐、安然。苔絲目睹了鳥兒棲息在樹丫上，兔子在月光下跳來跳去，這些環境描寫極強地突出了自然環境的純潔性。與這些純真的小動物對比，苔絲感覺自己像是一個骯臟的人闖入了這片純白的地方。那寧靜祥和的大自然洋溢著勃勃生機，唯有這份原始且純凈的自然風貌，才能展現出如此真切的韻味。然而，在苔絲的眼中，自己站在這片純潔的自然之中，被玷污的事情被無限放大，以至于她心中甚至產生一種不符合社會倫理要求的自我罪惡認知。“我的存在玷污了這片神圣的自然之美”，這句話準確表達出了苔絲內心的倫理掙扎。

事實上，苔絲的未婚先孕在當時是不被社會所容忍的，她因此遭受了諸多非議。為了避免這種不良的社會影響，她頻繁地從一個地方遷徙到另一個地方，希望通過自然空間的轉換獲得更多精神的安寧。小說當中指出：“當女人成為自然中的一部分時，并不只是一種平時的物體，在田地間勞作的女人自然會與田地融在一起，此時的女人已經變成了田地本身的一個部分，失去了個體的邊界后，吸取周圍的自然精華，從而真正地與自然融為一體。”然而，在小說中，自然環境只是社會環境的一個組成部分。因此，在自然中苔絲的做法或許是正常的、遵循了自然本性，但在社會環境中，這種做法卻是有悖倫常的。將自然的行為放置于社會結構的語境當中去理解，顯然是不公正的，而正是這種不公正造成了苔絲悲劇的結局。

傳統束縛與主體意識間的倫理選擇

在英國維多利亞時期，“性”這一話題顯得較為保守。哈代發表《德伯家的苔絲》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政府甚至在審查時認為該作品涉嫌色情。因為哈代在作品當中不僅稱贊了苔絲的美貌，還描繪了男女之間的情愛，將其視為神圣且自然的事情，充滿了愉悅、誘惑和危險。結合維多利亞時期社會男權至上的風氣，可以看出女性在面對情愛時所處的被動地位，以及像苔絲這般在被誘奸后所遭受的社會排擠。

事實上，小說中維多利亞時代男權社會的痕跡隨處可見。小說開頭，多名路過的陌生男人對苔絲和死去的馬無動于衷，凸顯了苔絲的無助；結尾處，16個壯碩的男性警察團團圍住苔絲這個“惡毒的女殺人犯”，更是將男權社會的壓迫展現得淋漓盡致。與此同時，苔絲的命運也被苔絲父親、亞雷和安吉爾這三個男人所支配，隨著這三個男人的影響而起起伏伏。

盡管苔絲在男權社會的壓迫下歷經磨難，但她依舊在傳統束縛與自我解放之間不斷地抗爭。在男權社會中，苔絲在被三個男人支配的同時，也展現出強烈的自我支配意識。她快樂時更加美麗動人，悲傷時顯得消沉憔悴，而自信時則散發出無限的女性魅力與自信。這些都充分表明，苔絲作為女性個體，并未完全受外部因素左右而失去自我形態，而是保有一定的主體意識。

自由與責任間的倫理選擇

苔絲的一生都在積極與命運抗爭，小說中一次又一次磨難似乎預示著她悲劇性的命運。在那個陰暗的社會背景中，苔絲這樣的自由靈魂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從這一角度來看，苔絲并非僅僅是社會的犧牲品，更是悲劇的代言人。苔絲的選擇鑄就了其悲劇的身份，但在命運面前，苔絲從未放棄抗爭。她不僅背負著社會對女性的歧視，還背負著家庭的負擔和責任。面對這些沉重的負擔和責任，苔絲不得不一次次違背心中的真實想法，做出符合倫理的選擇。

苔絲的家庭不富裕，父親整日酗酒，無法承擔供養家庭的責任和義務，而母親又育有多個孩子，這個大家庭的經濟負擔可想而知。苔絲的母親是一個溫柔的女人，在生活中給予了苔絲諸多愛和溫暖。然而，由于家里缺乏勞動力，經濟問題成為壓在苔絲心中的一座大山。就在這時，亞雷再次出現，并利用金錢勢力再次占有了苔絲。苔絲兩次落入亞雷之手，都是為了援助原生家庭的經濟，這既體現了她的家庭責任感，同時也反映出維多利亞時代社會殘酷的現實——婦女在社會上不被重視，只能依附于男性，像苔絲這種用幸福換取金錢的做法頗為常見。

苔絲心中始終堅守著對社會倫理規則的尊重。雖然亞雷曾誘奸了她，但考慮到經濟因素，苔絲對亞雷并未產生強烈反感。然而，在認識安吉爾后，與安吉爾高尚的神明形象相對比，亞雷顯得市儈而庸俗，苔絲開始厭惡亞雷的為人和品行。苔絲的心中充滿了矛盾，她既與亞雷有了夫妻之實，同時又和安吉爾有婚約。因此，在面對亞雷時，苔絲近乎瘋狂地要求亞雷鞭打自己：“懲罰我吧，你可以用鞭子碾碎我！根本不用在乎別人怎么想，我已經是你的犧牲品，我將永遠是你的犧牲品！這是不可違背的法則！”這段臺詞深刻揭示了苔絲心里對社會普遍法的堅守。

苔絲的悲劇來源于她的種種選擇，同時也是當時社會的必然結果。她想盡各種辦法擺脫亞雷，甚至遠走他鄉，但原生家庭的經濟貧困、安吉爾的拋棄以及周圍人的冷漠態度，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推向絕望的邊緣。最為戲謔的是，當苔絲需要幫助時，整個社會都對她冷漠相對；而當她鼓起勇氣殺死亞雷時，代表社會秩序的警察卻站了出來，聲稱要判她死刑。

安吉爾是苔絲的愛人，卻也是把苔絲推向深淵的幕后推手。在經歷了一系列不幸后，苔絲開始覺醒并意識到，安吉爾的判斷也許并不正確，他試圖利用男性權威對自己進行身份構建。安吉爾的出走讓苔絲再次處于被拋棄的困境。在這個男性主宰的世界，她試圖通過多種努力去改變自己及家人的處境，但最終還是走向了悲劇。可以說，當時社會的經濟蕭條、自然惡劣等因素只是導致苔絲悲劇的部分原因，其最為根本的原因在于，苔絲的倫理選擇違背了當時的男權社會規則。盡管苔絲曾掙扎和反抗過，但她未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這正是令讀者為苔絲扼腕嘆息之處。

《德伯家的苔絲》以獨特的筆觸描寫了苔絲悲劇的一生。小說中，哈代揭示了維多利亞時期傳統社會秩序的混亂和人性的缺失。通過哈代的描寫可以看出，人文社會倫理不能單純依附于自然，也不能盲目依附于宗教，而是應充分考慮人性和社會的特點，建立一個更友好、平等的社會秩序。然而，苔絲的悲劇性結局卻表明當時的社會尚無法建立起這樣的秩序。苔絲的悲劇無疑在提醒人們，應以歷史和發展的眼光來審視社會倫理規則，只有這樣才能看到問題的本質，把握社會發展的趨勢，并具有預見性地看待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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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安徽文達信息工程學院大學外語教學部

作者簡介：高冬雁，河南永城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翻譯、語言學。

基金項目：安徽文達信息工程學院省級質量工程項目（2022jyxm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