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閩南語與古漢語在語義和語法上的相似性

摘要：作為一門古老的語言，閩南語在語義和語法上與古漢語存在諸多相似之處。一些古詩詞和文言文中的詞語以及特殊句式，依舊出現在當今的閩南語中，這一現象無疑源于二者深厚的歷史淵源。閩南語承載著悠久的文化，盡管在臺灣、福建以外的地區，閩南語已發生了些許變化，但是泉州的閩南語卻仍保留著較為標準的發音。因此，文章以泉州閩南語為例，從語義和語法兩個方面探討閩南語與古漢語的相似性。

關鍵詞：閩南語；古漢語；語義；語法；泉州

分類號：H177.2

閩南語屬漢藏語系漢語族閩語支，以廈門話為代表，主要分布在閩南二十四縣、臺灣、廣東雷州半島以及浙江南部地區。閩南語在各地具有明顯的地域差異，大致可分為五個次方言：廈門話區、泉州話區、漳州話區、龍巖話區、大田話區。同許多地方的方言一樣，閩南語是由古漢語發展而來，是中華五千年文明史中的重要產物。古漢語就如同一條母親河，繁衍了眾多方言。閩南語作為其中之一，保留了古漢語的某些特性，如語法、語序、詞匯等方面。由于福建泉州是閩南語的發源地，其方言中保留著古漢語在語義、語法上的許多特點，現以泉州方言為例來探究閩南語中對古漢語的使用與傳承。

泉州閩南語與古漢語的淵源

在泉州閩南語中，古漢語的基因無處不在，尤其是在詞義和語法上具有眾多相似的地方，這并非偶然。要探究二者的關系，就必須尋根探源，追溯閩南語的起源與發展。通過研究可以發現，古漢語與閩南語是源與流的關系，閩南語是在古漢語的基礎上產生與發展的。從《詩經》、古詩詞、文言書籍中可以發現，古漢語的詞匯、語法與閩南語相似。此外，在閩南語中，存在大量的語音與古漢語的語音相同。例如，在杜甫《感懷》中，“問知人客姓，誦得老夫詩”，泉州方言也把“客人”讀作“人客”；在李延壽的《南史·魚弘傳》中，“有眠床一張，皆是蹙柏”，泉州方言也把“床鋪”讀作“眠床”；“不要”在泉州方言中還會簡化為一個字“泯”，如“相逢一笑泯憂愁”。

閩南語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中國古代的閩越地區，即今天福建的泉州、廈門、漳州等閩南地區，距今已有幾千年的歷史。閩南語的發展歷程大致可分為四個階段：

上古時期，閩南語起源于商朝時期的閩越地區，與當時的古漢語有密切關系，閩南語在閩越地區已經有了語言的雛形。

中古時期，從唐朝到宋朝，閩南語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語言特點，與古漢語有了明顯的區別。其形成主要是因為三次移民潮的影響，而移民的主要原因則是征蠻、避亂。

近古時期，即明清時期，閩南語在各地的發展出現了明顯的地域差異，大致形成并分為五個次方言。

現代時期，自20世紀初以來，隨著全球化和移民潮的興起，閩南語在全球范圍內得到了更廣泛的傳播和發展，形成了更多的方言和口音。

泉州閩南語中留存著古漢語的基因。就像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后代，有的鼻子像老祖宗，有的耳朵像，只有把這些特點合在一起的時候，才可能描繪出老祖宗大概的樣子。作為千百年來泉州人的溝通工具，經過歷代的語言變遷，泉州閩南語在語義和語法上仍保留了古漢語的特點，尤其是唐、宋時期語言的特點。由此可見，從學術意義上而言，泉州閩南語的確是古語考證的一個“活化石”。

泉州閩南語與古漢語在語義上的相似性

古詩詞和文言文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瑰寶，是中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古人智慧的凝結與體現。正如學者王榮生在《語文教學內容重構》中所言，文言文是用古漢語記載下來的，以文章式樣呈現的中華民族的文化經典。從形式上說，它是古代特有的文體；從內容上說，它是傳統文化的結晶。這些經典之作促進了泉州閩南語的發展，這一點在流傳下來的眾多古詩詞和文言文中有所體現。現在的閩南語中，一部分詞語的語義與古漢語詞語的語義完全相同，而在泉州閩南語詞匯中，有很多保留著古漢語的意思，其歷史可追溯到春秋戰國時代，甚至是上古時代。

鼎

“鼎”在古漢語中具有多種意思，其中一個意思是指烹煮用的器物。在唐代詩人杜甫的兩首詩中，都寫到了“鼎”字。如《槐葉冷淘》中的“入鼎資過熟，加餐愁欲無”，以及《喜聞官軍已臨賊境二十韻》中的：“鼎魚猶假息，穴蟻欲何逃”，這兩句詩中的“鼎”都是指代烹煮用的廚具。同樣，在《察今》中，“嘗一脟肉，而知一鑊之味，一鼎之調”也表達了通過嘗一塊肉，就可以知道整鍋的味道，以及這味道的好壞的意思。在泉州閩南語中，“鼎”也指代鍋，如“水滾矣，面可以落鼎”即表示水已經開了，面條可以下鍋了；“鼎內在煮肉”，則意為鍋里面在燉肉。

莫

在古漢語中，“莫”表示“不”“沒有”的意思。如在《孔雀東南飛》中，“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意思是每當七夕之夜和每月十九日，玩耍時千萬不要把我忘記。在《促織》中，也有一句“成倉猝莫知所救，頓足失色”，其意思為：“成名嚇得驚慌失措，不知道怎么救它，急得直跺腳，臉色都變了”。可見在這兩篇文章中，“莫”皆表示“不”的意思。“莫”作為閩南語的常用字，和古漢語一樣表示“不”“沒有”的意思。如普通話中的“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在閩南語中表達為“阮莫知這件事情”；而“我沒有吃早飯”用閩南語表達為“阮莫食早飯”。

伊

“伊”在古漢語中可表示第三人稱代詞，相當于“他”“她”。《紅樓夢》一書中的“薛蟠因伊倔強，將酒照臉潑去”，可譯為“因為他太倔強，薛蟠便將酒水潑到其臉上”。《世說新語》中的“江家我顧伊，庾家伊顧我”翻譯為普通話為“在江家我照顧他，在庾家時他照顧我”。《南史》書中寫道：“吾見張時，伊已六十。”意思是“我見到張長公時，他已經六十歲了”。“伊”在閩南語中也指代第三人稱。如普通話中的“他不喜歡我”，用閩南語來表達為“伊莫歡喜阮”；而“她臉很白”則為“伊面白皙皙”。

走

“走”的古義是“跑”。如在《木蘭詩》中，“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描繪了“雌雄兩只兔子一起并排跑時，怎么能辨別出哪一只是雄兔，哪一只是雌兔”。在《韓非子·五蠹》中“田中有株，兔走觸株，折頸而死”也描述了“田中有一個樹樁，一只兔子奔跑時撞在樹樁上，折斷脖子而死”的情景。在閩南語中，“走”字同樣代表“跑”，而“行”則代表“走路”。如普通話中的“晚上我要去跑步”，在閩南語中則為“晚上我要去走步”；而“下雨了，我們兩個人撐一把雨傘走”則為“落雨了，咱撐一支雨傘雙人行”。可見閩南語中“走”與古漢語的“走”意思相同。

泉州閩南語與古漢語在語法上的相似性

語法是語言中蘊含的使用規律，漢語文化延綿至今，其語法規律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與發展。現今人們使用的漢語與古漢語在語法上有較大差異，二者的語序也呈現顯著不同。古漢語有賓語前置、比較句中的形容詞謂語置于介詞結構之前、介詞省略等特殊句式，而這些特殊句式在泉州閩南語中同樣有所體現，可見閩南語和古漢語在語法上也具有相似性。

賓語前置

賓語前置是古漢語中常見的句法結構之一，指將賓語置于謂詞之前的現象。這種語法結構在現代漢語中并不常見，但在古漢語和一些現代漢語方言、民族語言中仍有所保留。為了著重表明自己的觀點、意圖，古人一般會將賓語提前，這一特點在閩南語中也有體現。《鴻門宴》寫道：“沛公安在？”這是一句疑問句，其中疑問代詞作賓語，被前置到謂詞之前，正常語序應為“沛公在安”。蘇軾的《石鐘山記》中寫道：“古之人不余欺也。”其中代詞作賓語被前置，正常語序為“古之人不欺余也”。在閩南語中，也存在賓語前置的現象，例如，“伊早飯莫食”意為“他沒吃早飯”；“這節課伊聽懂否”意為“他聽懂這節課了嗎”。

介詞省略

古漢語中，為使語言更加簡潔、更具文言氣息，在不影響語言意思的情況下，一些句子成分會被省略。這種省略了某些成分的句子，被稱為省略句。省略句主要包括主語的省略、謂語的省略、賓語的省略、量詞的省略和介詞的省略。在古文中，介詞省略尤為常見，例如，“于”可譯為“在”“從”“向”等，常被省略。《木蘭詩》中有：“（于）東市買駿馬，（于）西市買鞍韉，（于）南市買轡頭，（于）北市買長鞭。”其中就省略了“于”字，意為“在”。《愛蓮說》中有：“予獨愛蓮之出（于）淤泥而不染。”此處也省略了“于”字，意為“從”。除此之外，“自”字也可省略。《小石潭記》中有：“（自）潭西南而望。”此處省略的“自”字，也是“從”的意思。閩南人在使用閩南語交流時，也經常省略介詞，如“汝飯（有給）阮食”意為“你給我吃飯”；“阮藥（給）伊食”意為“我給他吃藥”，這兩句閩南語都省略了介詞“給”，與古漢語的句子一樣，這種省略不影響句子的整體意思。

名詞作動詞使用

在古漢語中，每一類詞都有其基本職能，且通常職能較為明確。在特殊情況下，一類詞會具備另一類詞的語法功能，這被稱為詞類的活用。名詞活用作動詞是古漢語中比較常見的現象。《論語·學而》中有：“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句中“道”字本為名詞，但在這里作名詞解釋不通。其后接“千乘之國”的名詞性詞組作賓語，所以“道”在此處應理解為動詞，意為“治理”。《孟子·公孫丑上》中有：“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愿耕于其野矣。”其中，“不”是否定副詞作狀語，修飾動詞，“稅”則活用作動詞，意為“征稅”。閩南語中，將名詞作動詞的現象隨處可見，“伊食甲九十歲，也會厝內，也會厝外”意為“他九十歲了，還能忙活屋內外的事情”。其中，“厝內”“厝外”本為名詞用作動詞，意為“做屋內的事情”“做屋外的事情”。

總而言之，泉州閩南語確實保留著古漢語的諸多特性，并且代代相傳，流傳至今，為古漢語的研究作出了一定的貢獻。語言和文字是維系一個民族和國家文化傳承的紐帶。語言學的研究，其本質也離不開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土壤。文章旨在為古漢語或方言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事實上，泉州閩南語與古漢語的研究仍有較大的研究空間，未來可以結合泉州當地語言特點及所處的社會環境繼續深入探索與學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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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黔南民族師范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

作者簡介：謝龍增，福建泉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學科教學（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