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流行語“打臉”的適應性調整

摘要：網絡流行語“打臉”來源于短語“打X的臉”，它在被人們不斷使用后，經隱喻與轉喻的機制發展，獲得了新的意義。其用法經歷了適應性調整，從部分推論性發展到評價性、總結性，最終使“打臉”從具有動詞性的否定、批判行為，發展為對否定、反轉對象的貶義評價與總結，蘊含質疑、否定、諷刺意味。文章以“打臉”常出現的反轉語境為基礎，分析網絡流行語“打臉”的意義與用法的發展與變化。

關鍵詞：網絡流行語；“打臉”；適應性調整；反轉語境；隱喻；轉喻

分類號：H136

“打臉”作為網絡環境催生的新興詞語，由動賓短語演變而來，近年來已成為極為流行的網絡用語?！按蚰槨币辉~主要指對某人的發言、行為進行否定、批評，強調說話人的否定態度。然而，由于詞語強烈的視覺效果和潛在的心理暗示，“打臉”的意義和用法隨著人們的使用逐漸發生了變化。

“打臉”語義分析

“臉”語義分析

“臉”在現代漢語中，通常指“頭的前部，從額到下巴”。作為人的外在形象展示，它象征著個體的社會地位。由于臉部的暴露性和外向性，“臉”常被視為“門面”，代表著個人的外在形象和尊嚴。通過隱喻的手法，“臉”的含義從具體的“臉、面貌”延伸為抽象的“面子，尊嚴”，即個體在面對他人時的自我尊嚴。因此，漢語中存在“沒有臉、丟人臉、臉往哪里擱”的短語，用以形容尊嚴受損的情境。

“打臉”詞義分析

“打臉”一詞來源于網絡，尚未被《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收錄。從字面上可知，“打臉”的原始意義為攻擊人的臉部，與短語“打X的臉”的意義與用法基本一致。

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打”的動詞性意義共有24種，其中本義為“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其他義項為這一義項的引申?！按蚰槨钡淖置嬉饬x為“攻擊人的臉部”，“打”為“攻打，攻擊”，“臉”是尊嚴。在網絡語境中，“打臉”被隱喻為對尊嚴的傷害，表示為“讓某人丟臉，失去面子”。

隨著網絡的快速發展，“打臉”一詞在網絡交際中得到了廣泛應用，但其意義與傳統用法已大相徑庭。網絡流行語“打臉1”是指對某個人的發言、行為進行否定，說話人依據現有的現實事實推翻、否定被打臉人過去的觀點、行為，它強調說話人對被打臉人以及其言語、行為的否定態度。這種否定可以是他人對自己觀點行為的否定，也可以是個體對自己過去觀點、行為的否定。相較于傳統意義上的“打臉”（記為“打臉0”），網絡流行語“打臉”（記為“打臉1”）在意義和用法上均發生了顯著變化，是“打臉0”的引申和轉喻結果。其中，“打臉0”是“打臉1”產生的原因，“打臉1”則是這一原因所導致的結果。

“打臉”的反轉語境邏輯鏈

“打臉”常出現在反轉語境中，主要是表現為被打臉人的某種觀點、預測、行為以及人們的某種普遍認知和慣性認知，被現實真相推翻，證實為錯誤或虛假，用以揭示被打臉人現實表現與先前表態、狀態的巨大反差。

因此，“打臉”在反轉語境的敘述邏輯鏈可概括為：說話人利用現實中被確認過真實性和正確性的新發現、知識、事情情況等，去否定、推翻被打臉人過去的觀點、言論、行為等（見圖1）。從使用語境可以推斷，“打臉1”既表示“說話人憑借現實與真理否定被打臉人過去的觀點、言論、行為等”，也表示“被打臉人肯定過的觀點、言行等被說話人所否定”。

“打臉1”在網絡上的流行是人們追求視覺效果的結果。“打臉”字面意義的“攻擊人的臉部”和隱喻意義的“使某人丟臉，失去面子和尊嚴”共同構筑了強烈的視覺形象和潛在認知。在反駁或否定某人的觀點，或強調對某種觀點、行為的否定態度時，說話人傾向于選用“打臉1”一詞，以突出其強烈的動作性和動態感。

相較于“批評、否定”等表述，“打臉1”更為形象、生動。它不僅是反轉語境內容的陳述和表現，還通過“說話人+打臉+被打臉人”或者“被打臉人+介詞（表被動）+打臉”的用法表達式，既表明了說話人的態度，也表現了反轉語境的精妙。

“打臉”的語用變化

第一次適應性調整

“打臉1”在能夠表現反轉語境后，其用法與意義便隨著使用而不斷變化和增加。通過語料分析，“打臉1”經歷了兩次適應性調整、變化，這一過程強調說話人對被打臉人言行的否定、諷刺態度。

在實際語境中，說話人往往會基于聽者已知的信息或上下文可推理的內容，選擇性地省略部分敘述。用“打臉”一詞補充省略的信息，雖不呈現完整的敘述邏輯鏈，但聽者可根據“打臉”和相關語境準確得知說話人的意圖，以下例子可作為佐證。

例1" 陳夢和鄭欽文真的實至名歸！兩位在決賽前被伊利認為無法奪金的運動員，用實力打臉所有的預測。

例2" 打臉來得猝不及防，下過雪的第一天真是冷啊。

例3" 我還以為終于能睡整覺了，結果被現實打臉。

例4" 說股市高開高走打臉，但是個別股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

根據上文所述的反轉語境完整敘述邏輯鏈，以言語產生的時刻為節點，將所含信息分為“觀點行為陳述”和“現實情況說明”兩項。在實際陳述中，信息的位置并不固定，且常常省略時間詞，默認被打臉人已陳述觀點或做出行為。因此，“觀點行為陳述”包括“打臉受事”與“觀點、行為”兩部分，“現實情況說明”則包括“打臉施事”“現實情況”。

這些例子中，“打臉”都表明現實情況和過去的觀點、行為相反或者差距很大，體現了反轉語境。同時，例1至例4都省略了部分敘述成分，旨在激發聽者的興趣，默認他們不清楚現實情況或者只知道一些簡單的現實情況，不知道具體情況。

例1和例2省略了說話人利用“現實情況”“打臉”被打臉人的具體內容，但讀者可以依靠“打臉”一詞和被打臉人過去的言行推斷得知被“打臉”的被打臉人過去的觀點和言行。例2的“打臉”具有名詞性，根據語境可推斷省略的信息為“過去預測不會下雪”。例3則省略了被打臉人過去的言行，聽者同樣能大致從“打臉”和剩余信息分析得知具體的“現實情況”。

在上述例子中，要完整理解反轉語境，就需“打臉1”補充反轉語境所需要的信息。例1～例4中的“打臉”和現有的過去或者現在的信息共同構建了“反轉語境”，聽者可根據這一語境推斷出省略的信息。因此，可將此種用法的“打臉”標記為部分推論性“打臉1.1”。這是“打臉1”的第一次適應性調整。

第二次適應性調整

隨著新聞和評論中“打臉”一詞的廣泛使用，用以表達對“打臉”被打臉人的否定態度和評價，特別是“很+打臉”用法的出現，進一步豐富了“打臉”的意義。由于“打臉”的字面意義具有強烈的視覺效果，且“打臉”與“丟臉，沒有面子”的潛在聯系深入人心，當人們的觀點、言行在公共場合（包括網絡環境）被他人否定，感覺到被面子受損，尊嚴喪失時，往往會顯得十分尷尬或難堪。因此“打臉”一詞的意義得到了拓展，即“觀點、言行被反駁否定后的尷尬和難堪”以及“對被打臉人言行的質疑、否定、諷刺”。

例5" 看視頻短劇時，總是會出現一個惡毒配角對主角百般羞辱，然后在主角快要打臉的時候戛然而止，讓人付費才能看下一集。

例6" 這次雙城皮膚的原畫我覺得端游上遠沒有手游上的好看，等一手公司打臉。

例7" 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小周用實力還給新人一個打臉的同時，也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與例1～例4相比，例5～例7省略了更多信息，但人們仍能基于已有信息理解句子的反轉語境。在這些例子中，“打臉”一詞表示對被打臉人言行的否定，人們可以通過“打臉”和剩下的信息分析推斷，得出現實情況。其中，例5的“打臉”作為名詞性修飾語，是對反轉語境的總結，表示前后劇情中的巨大反轉處。此外，上述例句中的現實情況往往超出人們的預期，與過去預測相差甚遠甚至相反，“打臉”所依據的是違反預期的客觀事實。由此可以看出，“打臉”所要補充的信息更多，其潛在內涵也隨之增加。此時“打臉”表達了作者對被打臉人的質疑、否定、諷刺態度傾向，同時也表示被打臉人的觀點、言行被反駁否定后的尷尬和難堪，這是“打臉1”的第二次適應性調整，記為“打臉1.2”。

綜上所述，網絡流行語“打臉”產生后，其意義和用法隨著人們的使用而發生了變化。當“打臉1”頻繁使用后時，其意義發生了第一次適應性調整，形成了部分推論性“打臉1.1”。之后，由于使用中“反轉”常表示客觀發生的事情違反預期，“打臉1”的意義和用法再次發生調整，形成了“打臉1.2”，以表現說話人對被打臉人的質疑、否定、諷刺態度傾向和被打臉人的觀點、言行被反駁否定后的尷尬和難堪，具有反預期的潛在含義，是對反轉語境的總結與評價。

隨著網絡快速發展，“打臉”一詞在網絡交際中頻繁出現，并衍生出新的意義和用法，因此產生了與基本意義和用法不同的網絡新詞語“打臉1”。網絡流行語“打臉1”經歷了適應性調整，其意義和用法隨著人們的使用而不斷演變，最終發展為對否定、反轉的對象的質疑、否定、諷刺的貶義評價與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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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長沙理工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作者簡介：羅雨欣，湖南衡陽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