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智能時代的勞動和就業

人類文明，后浪推前浪，一浪高一浪。我們偉大的祖國在很短時間內，就飛速跨越歷史長河，從農業時代進入工業時代，現在又開始向智能時代邁進。這三個時代是人類文明的不同發展階段，在勞動和就業上有著完全不同的特點。

工業時代的勞動和就業

“就業”是一個歷史概念，產生于工業時代。工業社會和農業社會有一個最大的不同，就是出現了工人階級。他們是社會中的大多數，他們是獨立自由的人，但他們除了自身的勞動力之外，一無所有。因此，不得不出賣自身勞動力來換取生存生活資料。這樣，“就業”這個概念就產生了。

什么叫就業？就業就是工人被雇傭了，雇傭勞動關系建立起來了。今天我們說的“就業”這個英語詞匯employment的本意就是“雇傭”；而“失業”這個英語詞匯unemployment的本意就是“沒有雇傭”或者“解除雇傭”。雇傭勞動關系由兩方構成：雇員（employees）和雇主（employers）。其中，雇員正是出賣了自身勞動力的工人。而雇主則是購買了他們的勞動力的資本家或企業主，他們通過購買工人的勞動力、占有了他們的勞動活動。企業因此就獲得了利潤，社會也由此進入到新的文明階段和更高的發展水平。

工業社會的另一個特點是技術進步非常快。技術進步必然促使先進的機器不斷進入生產領域，這也是人類社會過去沒有的現象。這樣，就出現了機器和工人的沖突。這個道理很直觀：就業對工人極端重要，而工人就業唯一依靠的是自身的勞動力，但機器的每一次進步都直接表現為取代和排擠工人的勞動力。所以，進入工業社會以來，每一次關鍵的技術革新、重大的技術革命，都帶來了巨大的社會陣痛和人們的心理恐慌。人們都曾驚呼：“狼來了！”人們都曾高度擔心，工人的就業機會、勞動崗位和生存空間會被新機器、新技術和新的生產方式這匹“惡狼”吃掉！機器之所以發明出來，似乎就是專門為了打擊和拋棄貧苦的勞工大眾。所以，越是底層的民眾對機器的敵視和痛恨就越強烈。

工業革命開始不久，工人和機器的沖突就強烈爆發了。當時工人對抗機器的方法就是直接砸毀機器，用暴力消滅機器。在歷史上，這種對抗叫做盧德運動（Luddite" Movement）。砸機器的工人被稱為盧德分子（Luddites）。盧德運動起源于工業革命的發源地英國，英國政府對這種行動采用了暴力鎮壓手段，出動軍隊和警察嚴厲打擊，最終，盧德運動被鎮壓下去了。

當時許多學者也相信機器必然排擠工人，他們認為，機器的大規模使用，必然會導致工人失業和貧困化。西方著名的經濟學家凱恩斯創造了一個詞，叫技術性失業（technological unemployment），也就是由于技術發展而導致的失業。

不過，從1800年開始到今天，人類歷史又過去了200多年。現在回過頭來看：一方面，機器的使用確實直接替代了一部分工人的勞動；但另一方面，由于機器提高了效率、降低了成本，從而擴大了社會需求，使企業對勞動力的需要反而增加了。甚至連盧德運動主要打擊的目標——英國紡織業，也是這樣。開始時，由蒸汽機帶動的自動紡織機一下子就取代了很多熟練的技術工匠，以至引發了盧德運動。但是從整個19世紀算下來，自動紡織機使工人每小時的粗布產量提高了50倍；而生產每米布料所使用工人的數量下降了98%。這就導致了布料價格的大幅度下降，而對布料的市場需求則大幅度增長，從而使得英國到19世紀末紡織工人人數增加了四倍，工人的工資收入和生活水平也都有了較大幅度的提高。這也是盧德運動最后完全消失的根本原因。

總結工業化的這一段歷史，我們可以看到，隨著蒸汽機的廣泛應用，推動了紡織、制造和冶金等行業的機械化，極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率，人類社會的生產力取得了劃時代的進步。但在工業化進程中，也有大量失地農民被迫涌入城市，成為產業工人。當時的工廠勞動條件極其惡劣，工作時間很長，工資收入很低，工人普遍面臨著失業、疾病和饑餓。在此期間，馬克思寫出了著名的《資本論》（1867），恩格斯寫了《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45），集中揭露批判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罪惡。

科學技術本身并不是“惡狼”。科學技術只是改變了勞動和工作的性質，并沒有消滅勞動和工作。它消滅的大多是單調、枯燥、沉悶、繁重的勞動；它創造的是相對輕便、靈巧、聰明、智慧的工作機會和勞動崗位。得益于機器的創造和使用帶來的效率提高，同時也得益于組織起來的工人階級的不懈斗爭，歷史地看，工人的實際工資收入不斷增加、實際勞動時間不斷下降、實際勞動條件持續改善、社會福利也有所增長。

總的來看，顯然技術革新和科技革命帶來了社會的進步和文明的增長。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全世界所有不發達的非工業化地區，每一個國家、每一個民族都在努力爭取實現自己的工業化，而不是相反。

現在，“狼”真的來了嗎？

但是，許多人強調：現在這一次似乎不一樣了！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現在真要挑戰人類的勞動和就業了。

人類正面臨又一次重大的社會變遷和文明升級，人類正從工業時代進入智能時代。這一次以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為代表的科技革命來勢洶洶，它們要取代的，已經不光是一切體力勞動，還包括大量規則性、程序性的智力勞動。傳統的創造物質財富、精神財富和提供勞務服務的主要工作有可能全都由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承擔起來。那么，人類應當從事的勞動和工作是什么樣子的呢？那就是人類所獨有的、專屬的，是任何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都不可能模仿、取代和掌握的。

由于迄今為止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的一切活動，都是建立在數碼和編程的基礎上的，所以嚴格地說，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的工作范圍，已經被限定在了可數碼化和可編程化的領域中。它們有一個共同特點：它們是規則性的、規范化的、程序化的，我們把它們叫著規則性勞動。這些勞動可以由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去承擔。但是，人類的活動中，還大量存在著不可數碼化、不可編程化的另一部分，我們把它們叫做非規則性勞動。這樣，無論人類還是人工智能，兩者都有各自不同的活動領域。我相信，在未來的智能時代，那些充滿好奇心、想象力，充滿生命活力、代表人類未來自由生活和自由發展的需求的非規則性勞動和工作將會被大量創造出來。

我們現在面對的最大變化是：人類社會正迅猛地由工業社會進入智能社會。未來，在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加持的生產力大背景下，大部分規則性崗位被替代；而展現自我、表達激情、創造創新的崗位，不僅不會被取代，還會被源源不斷地創造出來。這種就業是積極的、體面的、有尊嚴的、對其他人和整個社會都無害的，這種勞動也是每個人自我價值實現、快樂生活和健康發展的基本需要。與此同時，未來，由算力、算法、數據驅動的人工智能時代將會大大提升勞動生產率，一部分人的勞動創造的社會財富將會滿足全社會的需求，那些不愿或沒有能力承擔新的就業崗位的群體可以獲取基本的生活保障。

總而言之，人類現在已經開始從工業文明走向未來文明，人類會把自己最不愿意和最不應該做的那些工作，不但包括規范性、操作性、執行性的體力勞動，而且包括程序性、記憶性、重復性的智力勞動全都拋給人工智能和智慧機器。這樣，將使人類能夠集中自己的全部精力用于探索和發現更多的宇宙奧秘和自然的規律；創造發明更多的改造世界的工具，包括打造出阿凡達式的機器人替身。以便讓人類更好地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尋找人類向宇宙前進的方式和方向，并觀察來自星空各個方面的可能挑戰或威脅，以確保人類的長遠發展和永久安全。同時，人類將更開放、更包容地設計人們相互關系的準則和制度，以及詩意地安排和享受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