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少國家都面臨著人文學科專業畢業人數不斷下降的問題。當財政壓力進一步加大時,諸多國家的高校都選擇對“邊緣學科”開刀,美國、英國、澳大利亞、韓國都在這場“文科倒閉潮”中經歷著不同程度的顛簸。
新嘗試
美國哈佛大學大三學生安吉麗娜發現,自己選修的一門秋季研討課從課表中消失了,她本以為是教學網站出現了技術性問題,直到她發現并不只有她遇上了這個問題。在2024年秋季,哈佛大學本科生學院取消了至少30門課程,涉及20多個系。無一例外,這些大多是文科專業,消息一出,立刻在全世界引起了廣泛熱議。
哈佛大學決定取消至少30門秋季課程并非突然之舉。從2023年計劃合并小語種專業開始,哈佛大學便已有意識地調整了人文學科的發展方向。
2023年9月,哈佛大學校報《深紅》獲取了一份內部文件,其中詳細列出了哈佛大學藝術與人文學院戰略規劃委員會提出的一系列重大改革建議。這些建議就包括將現有的三個語言專業和一個輔修領域整合為全新的“語言、文學與文化(LLC)”。提議引發了反彈,哈佛大學一些語言學教授提出了強烈反對,計劃暫時擱置。這些教授表示,之所以拿這些專業開刀,是因為本科生人數較少,而成立LLC的真正目的是將來進一步合并,甚至是給廢除這些“小部門”鋪路。
這種擔憂不無道理。過去10年間,哈佛大學藝術與人文學科的學生比例持續下降,從15.5%下降到12.5%。與此同時,該校工程與應用科學學院的學生比例卻從15.2%上升到22.1%。
哈佛大學這樣“財大氣粗”的學校,尚有余力折騰如何革新人文社科部門,但對于大多數資金不足,或是體量不大的高校來說,疫情后大規模削減人文社科項目,幾乎成了一種最具效率的解決方式。其中,最激進的要數美國西弗吉尼亞大學。去年9月,該校削減28個專業(約占總數的 8%)和裁撤143個教職(約占總數的 5%),以應對4500萬美元的預算缺口。這一調整幾乎波及教育系三分之一的教職崗位,同時完全撤銷了世界語言系的教職崗位。
文科還有什么價值
文科衰退,是個全球性的問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五分之四的成員國報告顯示,過去10年,人文學科的入學人數都在下降。
在這股浪潮中,有的大學是迫于財政壓力削減人文學科,有的則是出于對“教育優勢”進行結構性的優化,也就是把跟不上時代的文科專業淘汰掉,去擁抱更具競爭優勢的STEM(科學、技術、工程、數學)學科。
2023年2月,美國弗吉尼亞州的瑪麗蒙特大學董事會就一致投票取消10個專業,其中大部分是人文學科專業。在此之外,它還取消了英語與人文科學的碩士學位項目。這一決定引發了師生的強烈抗議,尤其是考慮到瑪麗蒙特大學還是一所以文科教育為基礎的綜合性天主教大學。然而,董事會對此解釋稱,這一決定并非出于財務原因,而是為了重組資源,將更多投資傾向能夠為學校帶來競爭優勢的領域。
不可否認,對于不是依仗杰出校友捐款,就是依靠政府撥款的高校來說,能帶來更高回報率的選擇,就是大力發展STEM學科,并期待著能培養出幾個在人工智能或是自然語言處理方面有所作為的杰出青年。畢竟,大力發展STEM學科,并將學科價值進一步量化,也是國家層面的共識。
疫情期間,澳大利亞政府推出教育改革,針對接受聯邦資助的本國學生,大幅提高人文學科學費,同時下調“就業導向”學科的學費,旨在引導學生選擇市場需求較大的專業,以促進經濟復蘇。具體而言,科學、衛生、農業、數學等學科的學費下降20%-62%,商科和法律學費上漲28%,而人文學科直接上漲113%。這意味著,如果本地學生就讀“適合就業”的專業,每年僅需支付3700-7700澳元,而如若選擇完成一個人文學位,則可能需花費約4.5萬澳元。在短期內,這可能會進一步促進經濟發展,但當一切都可以用數字來衡量時,這在相當程度上扭曲了教育的基準線,也讓人文學科的價值變得更加模糊。
文科還有何意義?這幾乎是全世界都在反思的問題。不久前,英國劍橋大學博士生艾莉·盧克斯在X平臺上分享她的博士論文《嗅覺倫理學:現代和當代散文中的嗅覺政治》順利通過的帖子,卻意外成為了被攻擊的對象。在不少人看來,這樣的研究完全是在浪費納稅人的錢。這一帖子目前已達到1.2億的瀏覽量。
可以說,在一個快速數字化的社會,人文學科不僅變得越發邊緣化,而是陷入了一種難以自證意義何在的尷尬境地。
學界也有一種聲音認為,對文科的邊緣化,實際是忽略了它在培養批判性思維、創造力和文化理解力方面的獨特價值。就像美國作家庫爾特·馮內古特在散文集《沒有國家的男人》所說:“藝術不是謀生的方式,它是讓生活變得更加可承受的一種非常人性的方式……都是讓你的靈魂成長的方式。”但對于很多年輕的學生來說,這套“過于浪漫化”的說辭,已經讓人感到厭倦和悲哀。當這層瑰麗的保護膜被撕開后,人文學科還能憑借什么吸引年輕人?
(摘自《南風窗》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