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共中央一貫重視調查研究,并在蘇區、延安時期、新中國成立后多次號召大興調查研究之風。中國無產階級革命家、理論家、中國共產黨的重要領導人張聞天,可謂是調查研究的行家里手,一向重視并善于調查研究。
1941年8月,中共中央發布《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大力倡導調查研究,并設中央調查研究局、中央調查分局、調查研究室等相關機構。
為彌補缺乏實際工作經驗的缺陷,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常委,書記處書記的張聞天積極響應中央號召,主動要求到農村去“補課”。他說:“過去(共產)國際把我們一批沒有做過實際工作的干部提到中央機關來,是一個很大的損失。過去沒有做實際工作,缺乏實際經驗,現在要補課。過去的老賬,必須要還。”為此,他化名“張晉西”,從1942年1月到1943年3月,率領“延安農村工作調查團”到陜北、晉西北,以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調查為主線,進行了一年零兩個月的“向著接觸實際、聯系群眾的方向不斷努力”的調查研究,史稱“晉陜調查”。
張聞天和中央各部門抽調的干部,即張聞天夫人、中央秘書處處長劉英,中央黨務研究室雍文濤、薛光軍,中央政治研究室曾彥修,中央財委尚明、徐羽,中央研究院馬洪、許大遠、薛一平等,共10人,組成“延安農村工作調查團”,選擇陜北神府縣、晉西北興縣、陜北米脂縣、陜北綏德縣相對具有普遍意義的代表性典型村鎮為調查對象,調查抗日根據地農村經濟。
陜北神府縣是老根據地,1933年至1934年間就實行了土改,沒有“地主階級”的成分。從全國性抗日戰爭爆發至1942年,神府縣處于相對和平的環境中,群眾的生活雖然比較艱辛,但是大環境相對穩定,雖同晉西北抗日根據地只一河之隔,但沒有戰爭,負擔相對來說并不重。晉西北興縣是抗日根據地,由于日本侵略者不斷進行“掃蕩”,經常打仗,生產受到了嚴重破壞,老百姓的負擔比較重。陜北米脂縣楊家溝沒有實行過土地改革,是地主經濟的典型村莊;綏德的工商業市鎮比較發達,所以重點是工業和商業的調查。四個地方的調查結合起來,就構成了根據地社會經濟的基本圖像,能夠概括當時中國農村的情況。
1942年1月26日,調查團從楊家嶺出發,經延川、清澗,于2月2日到達綏德。2月14日,是農歷除夕,張聞天一行到達黃河岸邊的彩林村渡口。原打算由此東渡黃河進入晉西北地區,但由于敵人的冬季“掃蕩”仍在繼續進行,調查團只得返回陜甘寧邊區,來到中共神府分委和縣政府所在地賀家川,從這里開始了調查研究工作。
2月18日至4月12日,調查團對神府縣直屬鄉賀家川等8個自然村的生產力、生產關系展開了調查。調查團采用分析的方法,將生產力分為土地、勞動力等14個方面,將生產關系分為土地分配、租佃關系等24個方面,進行詳細的調查。調查發現,當地生產力水平很低,農民的生活很差,主要吃窩窩、炒面、黑豆糊糊等。貧農在青黃不接的時候還要挨餓,這導致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又將分得的土地典賣。這種情況不利于鞏固土地革命的成果。
4月初,張聞天綜合調查研究后執筆寫成約5萬字的《陜甘寧邊區神府縣直屬鄉八個自然村的調查》,用翔實材料敘述分析了賀家川等8個自然村的基本情況、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狀況等,并在此基礎上對農村經濟發展的趨勢作出了估計。5月18日印就,隨后送給在延安的毛澤東以及中共中央書記處、中央黨務研究室等。1943年10月,該調查報告公開出版。

4月13日,張聞天帶領調查團東渡黃河到達山西興縣開展調查研究。到達興縣調查不久,敵人就對晉西北抗日根據地發動大規模“掃蕩”。在緊張激烈的反“掃蕩”戰斗中,調查團與晉西北黨政機關部分人員隨敵情變化,自5月中旬至8月中旬,3次疏散到黃河西邊神府縣境內,在黃河兩岸來回奔波。因敵情關系,調查團未能深入晉西北內地,只好入住晉西北區黨委駐地碧村對面的任家灣,在碧村及其周圍黃河岸邊的村莊作調查。從1942年4月22日至9月10日,調查團深入自然村按戶調查,調查了碧村、任家灣、黑峪口、唐家吉、桑蛾、中莊、高家村、西坪、趙家川口、馮家莊、花園溝、柳葉村、碾子村、高家溝等14個自然村的土地問題,重點調查土地租佃情況。張聞天親自調查了任家灣和碧村,整理出《碧村調查》。7月、8月,張聞天連續召開座談會,將研究工作引向深入,在階級關系問題、土地問題、租佃關系問題、村政權工作問題等座談會上,作了多次重要發言。7月27日至30日作了《晉西北興縣二區十四個村的關于土地問題研究報告》。8月30日至31日作了《村政權及其他》的報告。在報告中,他結合整風運動,指出晉西北同樣存在著主觀主義、黨八股的問題,領導方式也存在三風不正的情況。在此期間他給毛澤東去信,指出了調查中發現的上述問題,毛澤東回電說“對我們工作很有益處”。
調查團離開興縣后轉回黃河西岸的陜甘寧邊區,從9月26日起開始以陜北米脂縣楊家溝村為中心進行調查,米脂縣楊家溝是全國罕見的一個地主經濟集中的村莊。這個村的地主在山上建有“扶風寨”,大部分地主的宅院都在寨內,共居住了馬姓55戶大、中、小地主。土地革命時期,這個村的地主正是憑借這個寨子維持了其土地所有制,土地沒有被平分。調查團從9月26日至11月21日,調查米脂縣楊家溝地主經濟。張聞天采用典型調查的方法,對最大的一家殷實地主馬維新進行了重點調查。馬維新時年57歲,共有土地208塊、3524畝。他從18歲開始管理家庭經濟,是當地地主集團的代表人物,保存了自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以來近百年的買地、佃地、收租、放債、雇工、經商和日常生活收支等各種賬簿。張聞天知道后,如獲至寶,讓人前去商借。馬維新比較開明,把這些賬簿全拿出來任憑張聞天他們研究。在算賬、調查和訪問的基礎上,張聞天帶領馬洪、劉英等進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然后由馬洪執筆寫出調查報告初稿,交給張聞天反復修改定稿,最終形成了《楊家溝地主調查》報告。報告詳盡地分析了馬維新兼并土地的活動,包括租佃關系、借貸關系、雇傭關系以及商號經營情況,以翔實可靠的材料說明地租、高利貸、商業盤剝相結合,致農民失地及大地主對中小地主進行弱肉強食的土地兼并的情形。后來,中國、日本、美國學者先后在《楊家溝地主調查》基礎上撰寫了多本專著、發表了多篇文章。1977年《楊家溝地主調查》還被翻譯成日文。
1942年11月21日,張聞天離開楊家溝到米脂、綏德,從1942年12月10日至1943年2月24日,在米脂、綏德作了短期商業調查,并在綏德西郊河川地區和雙湖峪地區進行了鹽灘、煤窯等工業調查,材料大多未及整理完畢。就在這時,張聞天接到通知要求他立即返回延安,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于是,他和劉英即中斷調查,于1943年3月3日返回延安,其他成員繼續調查至4月底。會議結束后,張聞天集中精力總結了一年多來調查研究的體會,寫成了《出發歸來記》。《出發歸來記》集中反映了張聞天的調查研究思想。張聞天認為,調查中要誠心誠意抱定當群眾小學生的態度,一切不懂的事情都應好好向群眾請教。毛澤東看到后,評價說寫得很好,并批示中央各位同志都要讀一讀。
通過晉陜調查,張聞天深刻認識到調查研究的重要性,提出了“調查研究是從實際出發的中心一環”的論斷。張聞天寫到調查收獲時說,自己“沖破了教條的囚籠,到廣闊的、生動的、充滿了光和熱的、自由的天地中翱翔”,“接觸實際,聯系群眾,這是一個共產黨(員)的終身事業”。
1945年至1950年在東北工作期間,張聞天為貫徹黨中央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的戰略方針和適應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就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各個方面的情況展開了一系列調查。
大致以1948年東北全境解放為界,張聞天東北調查可分為兩個時期:第一個時期(1945—1948),調查的立足點在于放手發動群眾,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為此,張聞天著眼于最大限度地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進行土地改革調查、進行知識分子調查和階級調查,確立了團結教育知識分子的方針,糾正了土改運動中的偏差,堅持了依靠貧雇農、緊密團結中農的階級路線。第二個時期(1948—1950),調查主要圍繞黨的工作重心的轉移,包括城市工商業調查、農業合作化調查和經濟調查等。
日本投降以后,張聞天主動要求到東北做地方工作,擔任中共合江省委書記、北滿分局委員。張聞天認為,要實現中央奪取東北的戰略決策,必須與東北的實際相結合。他圍繞黨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的戰略方針和任務開展調查研究。
寧安縣位于我國東北邊陲,是北滿東部一個政治、經濟較為發達的地區和軍事要地。日偽統治時期,寧安縣是典型的殖民地。日本投降后,寧安縣又成了國共雙方爭奪的焦點。張聞天認為,通過解剖寧安這個“麻雀”,不僅可以解決一個縣的問題,還可以透視整個東北,為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打開局面。他說:“有了第一手材料,工作起來就不難了。”1946年,整整一個春天,張聞天蹲點寧安縣調查研究,不僅摸清了當地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情況,還了解到不少歷史、地理和民俗。

要想建立鞏固的根據地,必須解決好農民的土地問題。土地問題解決好了,才能發動廣大農民群眾,為中心工作服務。張聞天緊扣這個關鍵,對寧安縣的土地關系作了重點調查。調查中,張聞天了解到東北“滿拓地”“開拓地”特殊的土地占有狀況。這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日本侵占東北期間,先后通過“東亞勸業會社”和“滿洲拓殖株式會社”,以低價強行“收買”和無償沒收等形式奪占大量土地。其中,分給日本移民團和日本移民的叫“開拓地”,暫時租給中國農民以待分給日本移民的叫“滿拓地”。這種日偽侵占的土地應按規定予以沒收,問題在于沒收以后歸誰所有。根據實際情況,“滿拓地”“開拓地”不少是從中國地主手中奪取的,許多地主在土地被奪后又成了土地經理人,繼續進行租佃。日本投降以后,他們提出“物歸原主”的口號,希圖維持和恢復他們的土地占有權。如何看待和處理這種狀況,是一個新問題,比較復雜。當時仍執行減租減息政策,只對日偽土地采取沒收的辦法。基于此,黨內有人不主張分配“滿拓地”和“開拓地”,認為地主不是特務、漢奸,分他們的地沒有根據。張聞天認為,寧安的“滿拓地”“開拓地”占全縣可耕地的比例較大,從發動群眾,建立根據地的大局出發,減租減息的政策對于這里的情況不完全適用,地主提出的“物歸原主”更是同黨的土地政策和反奸清算政策完全對立。因此,他提出以人口為標準,把“滿拓地”“開拓地”分給無地、少地的農民。通過這種辦法,寧安縣60%的農民分到了土地。寧安縣的做法,為東北乃至全國的解放區分配土地提供了經驗,得到了中共中央的充分肯定。
張聞天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發動群眾,領導反奸清算、清剿土匪、分配土地、建黨建政等一系列工作,不僅將寧安縣建成了一個初具規模的根據地,而且“對東北的基本情況做到心中有數”,“形成了比較切合東北實際的一套辦法”。
東北知識分子的政治趨向如何,對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至關重要。當時東北知識分子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們長期受日本的奴化教育和國民黨反動宣傳的影響,對時局持懷疑和觀望態度。不少人還在偽政權或其經濟、文化等機構中當過差。如何看待、對待他們,是必須回答的問題。通過大量的調查研究,張聞天認為,東北知識分子雖然受過日本侵略者10多年的奴化教育,有的甚至對國民黨有盲目的正統觀念,但絕大多數是愛國的。根據這個判斷,他對東北知識分子采取了團結教育的政策。實踐證明,這個政策符合中國共產黨的基本方針和東北知識分子的實際狀況,對于爭取東北知識分子參加革命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是解決了干部嚴重不足的問題。以合江為例,在張聞天任省委書記以前,全省僅有300名地方干部,且多為縣以上領導干部,基層干部奇缺,遠遠不能適應實際工作需要。張聞天到合江后,挑選了一大批中小學教員、高中生、舊職員等青年知識分子,并通過開辦各種學校和訓練班,大量培養干部,基本解決了各縣基層干部短缺的問題。
二是有利于克服黨內對待知識分子的“左”的傾向,更好地保護、團結和爭取廣大知識分子。當時,在知識分子問題上,東北地區出現了簡單地根據知識分子的出身成分來對待知識分子的“左”的錯誤:不敢使用出身于剝削階級家庭的知識分子參加土改工作,拒收地主富農子弟入學,簡單地根據知識分子的出身成分在土改和整黨過程中無區別地加以洗刷。張聞天在調查研究中糾正了這些偏差。
三是有利于改造日偽技術人員,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張聞天對段寶坤的處理就是其中一個典型。段寶坤是礦業專家,當過幾個月佳木斯市的偽市長,但沒有血債。對他該如何處理,黨內爭論很大。張聞天經過調查研究,認為段寶坤的問題屬敵我性質矛盾,應從嚴處理,但從嚴處理不等于要槍斃,可讓其戴罪立功,造福于民。段寶坤深受感動,在雙鴨山煤礦工作期間,他既做普通工人,又搞技術工作。在他的帶動下,雙鴨山煤礦的煤采量大大超過省政府的要求。由于張聞天的正確處理,段寶坤不僅改造了自己,摘掉了漢奸的帽子,還帶出一批技術人員。
1948年6月,張聞天擔任東北局組織部部長,同時兼管城市工作。1948年中國革命進入了奪取中心城市、爭取全國勝利的階段,中國共產黨的工作重心由農村轉向城市。張聞天為適應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展開了調查研究。
張聞天認為,黨的工作重心由農村轉向城市的實質是搞經濟建設,特別是城市經濟建設。要搞好城市經濟建設,就必須制定正確的經濟政策。而要制定正確的經濟政策,就必須首先了解城市的經濟狀況,特別是經濟成分。為此,張聞天首先進行了大量關于城市工商業的調查研究。
1948年,張聞天組織東北局領導下的一大批黨政干部和專家參加巡視團,對以城市為重點的東北解放區進行全面調查。通過調查研究,張聞天關于東北多種經濟成分的思想逐漸成熟,具體反映在《關于東北經濟構成及經濟建設基本方針的提綱》里。主要內容包括:第一,分析了東北經濟的構成,認為東北經濟基本上包括以下六種經濟成分,即國營經濟、合作社經濟、國家資本主義經濟、私人資本主義經濟、小商品經濟、秋林式的社會主義經濟;第二,全面系統地分析了以上經濟成分的性質、地位、發展方向及其相互關系,并據此確定以國營經濟為主體,多種經濟協調發展的東北經濟建設的基本方針;第三,特別論證了國營經濟的主體和領導地位,指出它是新民主主義政治的“主要的經濟基礎”,是“新民主主義經濟的支柱”;第四,提出要十分重視發展供銷合作社,主張以供銷合作社推進“生產合作運動的發展”;第五,指出“國家資本主義”是“私人資本主義中最有利于新民主主義經濟發展的形式”,國家應“有意識地加以提倡、組織與扶助”;第六,闡明“利用私人資本主義”的必要性,并提出要把是否有利于國計民生作為對其“鼓勵與限制”“聯合與斗爭”的標準。
《關于東北經濟構成及經濟建設基本方針的提綱》經東北局討論通過上報中央后,受到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高度重視,并被轉發全黨,“作為各解放區經濟建設的方針”。不久,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報告中對新民主主義經濟結構作了如下的概括:“國營經濟是社會主義性質的,合作社經濟是半社會主義性質的,加上私人資本主義,加上個體經濟,加上國家和私人合作的國家資本主義經濟,這些就是人民共和國的幾種主要的經濟成分,這些就構成新民主主義的經濟形態。”
1949年5月,張聞天擔任遼東省委書記。隨著黨的工作重心轉移,他更加重視經濟調查,常常從大量的典型材料中,總結先進經驗,用以指導經濟建設。
張聞天實地調查后,要求各縣秋收以后要將副業生產作為冬季農村工作的中心。1949年,營口縣(今營口市)委發動農民生產自救,大搞副業。經過一冬的奮戰,營口縣終于戰勝了連續三年的災荒,人民生活得到明顯改善。張聞天從營口縣的經驗中得到啟發,親自到寬甸、營口、桓仁、海龍、鳳城等縣調查,以拓展地區經濟特產的發展空間。他指出,農民經濟上升的有80%是依靠副業,應重視副業生產。他還從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出路和社會分工的高度指明副業生產的方向。他說,“副業,對于一部分人是可以變成專業的。副業是農村分工分業的開始……這對提高社會生產力作用很大”,表現出對農村經濟發展的前瞻性思考。
張聞天還聯系東北地區經濟建設的特點提出,發展東北地區經濟必須發展商品流通,擴大與國內其他地區的經濟聯系,同時開展對外貿易,打開東北的出海通道。為此,他同遼東省政府主席劉瀾波一起,帶領省級機關主管經濟工作的干部,到營口市鲅魚圈實地考察建港問題。張聞天認為,營口過去是東方貿易大港,鲅魚圈又有建立港口的天然條件,這是遼東發展經濟的優勢。不久,他又在一次長篇講話中,特別談到了將來同資本主義國家交往的必要性和必然性,闡述了內地與香港地區打交道的原則。這表明,張聞天已把對外貿易當作發展東北經濟的一個戰略目標。
張聞天蹲點調查研究后特別重視城市經濟建設。他親自到安東市(今丹東市)蹲點調查研究,根據安東市的實際情況,他指導安東市委制定1949年工作計劃時,把領導城市生產建設作為中心任務,特別注意加強對工業生產及財政、金融、貿易的領導。同時,他還強調要貫徹“依靠工人階級來發展生產”的總方針,把工作重點由街道轉向工廠企業部門。張聞天及時總結安東市的經驗,用來推動全省城市工作的轉變。
張聞天提出要加強科學管理。在對工礦企業的調查中,他發現浪費相當驚人。為了扭轉這種狀況,他和遼東省委發起了反浪費檢查運動。在運動中,他發揚民主,搜集工人的意見。通過對這些意見的分析,他認為造成浪費的原因是領導的盲目自滿,其根本原因是缺乏“科學的管理知識”。張聞天將加強科學管理提上議事日程。這些都得到了東北局的高度評價。1949年10月,東北局在批復中肯定遼東省委反浪費檢查運動“抓住了公營企業建立經濟核算的首要環節”,“給今后企業化的工作打下了基礎”。
結合實際進行前瞻性和戰略性調查研究。東北作為全國首先解放的地區,最早碰到如何進行新民主主義經濟建設的問題。張聞天根據列寧關于農村合作化道路的基本思想,借鑒蘇聯和東歐一些人民民主國家建設的經驗,對東北地區的各種經濟成分和農村合作化的問題進行了廣泛的調查研究,提出了一系列適合國情的理論、觀點。這些理論、觀點,不僅為新中國成立后制定過渡時期總路線提供了理論依據,而且對提高黨內認識、明確革命前途,也產生了重要影響。
張聞天曾語重心長地說:“我黨歷史上吃過教條主義的大苦頭,那時不是從調查研究中國社會的實際情況入手,制定黨的路線、政策和策略,而是拿馬列主義的條文來套中國革命的實踐,結果跌了跤子;延安整風總結了經驗教訓,認識了理論結合實際的重要性。所以必須注重調查研究,一切從實際出發。”在他的一再倡導和身體力行的影響下,當時及后來一個時期,調查研究蔚然成風。縣以上領導機關幾乎形成了一項不成文的制度,即擔任領導工作的同志,每年都要抽出一定時間到基層搞社會調查或其他專題調查,以了解情況,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從而使中國共產黨的每項政策、措施都比較適合客觀的情況,得到群眾擁護。
張聞天東北調查的目的明確且集中,即緊緊圍繞并服務于黨的中心工作。前期基本立足點是放手發動群眾, 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后期是為適應黨的工作重心的轉移。前后目的雖然不同,調查內容也各有側重,但都是圍繞黨的中心工作展開。正因為圍繞黨的中心工作展開,才能結合東北實際,創造性地貫徹中央的路線方針政策,在工作中有所建樹。
通過這些調查,張聞天揭示了東北經濟成分的構成,提出了東北經濟建設的基本方針,促進了農業合作化運動和工農業經濟的發展。

1969年10月底,張聞天與夫人劉英一起戰備疏散到廣東肇慶。在戰備疏散期間,他寫下了《無產階級專政下的政治和經濟》《關于社會主義社會內的公私關系》等幾篇共8萬多字的文稿,這些文稿被學界統稱為“肇慶文稿”。
在《論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一文中,張聞天寫道:“黨最容易犯的錯誤、錯誤中最危險的和最致命的錯誤,是脫離群眾。這種情況,在黨成為執政黨以前,固然容易發生;但在黨成為執政黨以后,更容易發生,其危險性也更大。”在這篇文章中他還指出:“對黨和國家機關的干部,特別是領導干部,要經常進行群眾路線的教育,民主原則、民主作風的教育,同時要他們經常聯系群眾,面向基層。”張聞天認為,讓領導干部經常下基層,不搞特殊化,才能使黨和國家機關的干部不至于高高在上,脫離群眾。
1974年2月,張聞天到肇慶市委找到主管工業的領導進行座談,了解肇慶市工農業的情況。3月至4月,他和劉英一起到廣東儀表廠,肇慶通用機械廠、工藝廠、玻璃廠、工農機械廠、塑料廠、木器家具廠、標準件廠調查研究,詳細地了解工廠的產值、利潤、工人福利等情況。在通用機械廠,張聞天看到辦公室門口幾張批判廠領導班子搞“物質刺激”“獎金掛帥”等問題的大字報,便把大字報的內容都記在筆記本上。3月9日,張聞天再一次來到肇慶通用機械廠。他告訴廠長,對職工適當進行精神和物質獎勵還是必要的,發點獎金符合社會主義分配原則,這是允許的。這極大啟發、鼓勵了當時的工廠領導。在調查過程中,他記下每一個數字,還要來各種資料閱讀分析,向有關人員誠懇請教,詢問他們提供的資料是否屬實,提出的意見和建議是否切合實際。
調查回來后,張聞天親自匯總整理搜集到的調查資料。5月,在極端艱難的條件下,論文《關于社會主義社會內的公私關系》脫稿。在文中他指出,分配領域應該實行按勞分配原則,反對絕對平均主義。“社會主義的公私關系的基本一致性,在它的按勞分配的原則中表現得非常清楚。你為公勞動得多些,你個人所得也就多些……這種分配原則最能調動最大多數人民群眾生產的積極性和創造性。”這已具有了人民群眾通過勞動可以先富起來的思想的萌芽。同時,針對當時只關心個人利益與只關心集體利益兩種相對立的錯誤宣傳,他在論文中強調,在現階段,要宣傳集體利益與個人利益的一致性,“個人集中力量為了集體,使集體的力量不斷壯大,集體也切實關心個人,使個人生活不斷改進,這是社會主義社會高速度發展的一條重要規律”。工人領到工資、農民得到工分之后,政府部門還要做好生活必需品的供應,要解決好交通、住房、文教和醫療衛生等問題,以及考慮“如何實行社會保險和社會保障等問題”。他先后三次到通用機械廠調研,他的主張使廠領導班子頂住壓力,根據按勞分配的社會主義分配原則,重新制定獎金制度,點燃了全廠干部職工的工作熱情,產量和經濟效益不斷提高。在當時情境下,觀點鮮明地支持按勞分配,體現了他的卓越遠見。
6月至7月,張聞天參觀調查肇慶鋼鐵廠、火柴廠、紡織廠、新華印刷廠等。10月,張聞天參觀了肇慶無線電廠、酒廠、餅干廠、甘蔗化工廠、木器綜合廠等。他在肇慶參觀考察了20多個企業和單位,有些企業他甚至多次去了解情況。每到一個企業,他都對工廠經營管理、經濟效益、干部生活、產品供銷及工人生活等情況進行詳細了解。聽到有群眾反映副食品供應緊張,有些干部“走后門”,看到群眾排隊買菜的情況時,他擔憂起來,“如果不努力生產,怎能提高人民的生活呢!”張聞天頭腦清醒,認為發展生產力和提高群眾生活水平才是社會主義社會的首要任務。
在市區工廠調查后,張聞天撰寫了《關于社會主義社會內的公私關系》,充實了他的社會主義建設理論研究的資料,其主要觀點為后來全黨進行的撥亂反正以及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方面來起到了先導作用。
在肇慶西區考察時,西區委員會有關領導向張聞天匯報轄區很多居委會都辦有多種多樣的工業、企業和服務行業,如以家庭為單位的手工業,有加工端硯盒、織草席、編竹籃等。他給予了積極評價,認為這種家庭手工業,既發展了集體經濟,減輕了國家負擔,又能增加居民收入,解決了一些困難戶的生活問題,家務繁忙的居民不用出門也可以工作,方便了居民。他鼓勵西區委員會的同志,“要有規劃地發展這類家庭工業,做到利國利廠又利家”。當了解到相當一部分人尚未能就業,致使社會上個別閑散人員有盜竊行為,影響到社會治安時,他鼓勵說,“你們要大膽地工作,多辦些小企業才能解決居民的就業問題,大家生活好了,社會就會安定團結,人民才能感謝我們”。他分析調查得來的素材,指出,單純把按勞分配這一原則當作物質刺激是不對的,當然,把按勞分配當作資本主義來否定也是不對的。因此,要堅持按勞分配原則而不能背離,否則就不能很好地發展社會主義。
通過肇慶調查,張聞天更堅信只有貫徹按勞分配原則才能改善群眾生活。他力圖從個別看到一般,從根本上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試圖從經濟、社會、歷史等方面去尋找問題產生的原因,從偶然中尋找必然,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試圖從理論上探求治國安邦的規律,這些表現了他作為理論家的遠見和膽略。
張聞天的調查研究,為中國共產黨一些方針、政策的制定提供了切實可靠的依據,有力地推動了各方面工作的順利開展。其中的一些觀點對于我們今天的改革開放,仍然具有借鑒意義,特別是他注重調查研究的優良作風和調查研究的方法,極具現實啟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