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互聯網的持續蓬勃發展,短視頻已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雖極大豐富了受眾的審美體驗,卻也在無形中使受眾趨向“惰性”與“認知淺化”。在此背景下,蘊含深刻精神內核的網絡微短劇順勢而生。文章以《逃出大英博物館》為研究對象,通過對網絡微短劇的現狀進行分析,探究《逃出大英博物館》對文化記憶的建構與呈現方式,即“微短劇精細化制作填補傳統媒介記憶”“微短劇故事化敘事喚醒民族集體記憶”“微短劇熱點化立意承載時代價值記憶”,以期探尋一條獨屬網絡微短劇的創新路徑。
[關鍵詞]網絡微短劇;文化記憶;共情傳播;《逃出大英博物館》
近兩年,網絡微短劇在各大視頻平臺悄然興起,其憑借時長短、體量輕、節奏快的特性,深受用戶喜愛。根據《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2023)》,2022年重點網絡微短劇上線量為172部,2023年上半年,各大視頻平臺上線了481部新微短劇,每月還有近300部微短劇提交備案。據抖音公開數據,其微短劇的日去重用戶數在1億人以上,每年新增約1000部微短劇。網絡微短劇的迅猛增長既彰顯了其作為時代產物的適應性,還強調其發展需要立足自身特性,開辟獨特道路,以防止其淪為娛樂消遣的附屬產品。
一、網絡微短劇的現狀
一方面,隨著互聯網日益蓬勃發展,碎片化的短視頻已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網絡微短劇便是短視頻迭代的產物。然而,短視頻的紅利期已近飽和,簡單滑動屏幕帶來的符號快感已難以契合受眾的心理期待,加之短視頻內容的同質化、快餐化、淺層化,導致受眾產生了審美疲勞,難以從中獲得更高層次的審美體驗。另一方面,電視劇的長篇連續性讓處于碎片化時代的受眾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去完整地欣賞一部電視劇。各大網絡品牌為了獲取更多經濟效益,持續豐富內容生產的多樣性,以增強用戶黏性。因此,近年來,短視頻逐漸趨向劇情化,創作者通過在原有僅滿足感官體驗的短視頻中融入劇情元素,催生了網絡微短劇這一“媒介進化”形態。從保羅·萊文森的媒介進化論來看,媒介進化是系統內部自調節和自組織的過程,是后生媒介對先生媒介的補救[1]。互聯網媒介的演進對作品的內容與形式提出了新的要求,網絡微短劇在碎片化時代應運而生,巧妙融合了短視頻的形式與長劇集的故事性[2]。同時,網絡微短劇借助創新的敘事技巧、精細的制作手法、多元化的敘事題材以及緊貼熱點的主題內容,滿足了受眾多樣化的審美需求。
二、網絡微短劇對文化記憶的呈現與建構
習近平總書記在強調,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藝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須自覺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基于此,文藝工作者轉而關注中國傳統文化,愈來愈多的藝術作品聚焦展現與構建文化記憶。例如,李子柒通過展現日常生活中的飲食、音樂等符號,傳播中國悠久的歷史傳統文化。再如,微短劇《逃出大英博物館》采用擬人化手法,將文物賦予生命進行故事化敘述,展現了文物渴望回歸故土的情懷。
(一)對抗遺忘:微短劇精細化制作填補傳統媒介記憶
在碎片化的互聯網時代,網絡劇衍生出網絡微短劇這一形態,呈現時長短、節奏快的特征,更加符合短視頻平臺的傳播機制。當前,眾多業內人士視網絡微短劇為短視頻平臺由用戶紅利期轉向生態深耕階段的“新興機遇”,但由于受到時長的制約,部分網絡微短劇粗制濫造,缺少精神內核。此外,當前眾多娛樂化、同質化內容成為填充人們碎片時間的無營養“電子快餐”,大大阻礙了網絡微短劇的長期發展。
《逃出大英博物館》的火爆出圈得益于其內容制作精良,對細節細膩的刻畫,填補了缺失的傳統媒介記憶。互聯網媒體為受眾提供了諸多傳統媒體無法書寫和存儲記憶的空間,構建了新的記憶景觀。由于傳統媒體從業者的精力有限、視野局限,加之報道版面限制,傳統媒體在記錄和存儲集體記憶時具有選擇性,這使得媒介記憶呈現“遺忘”或“缺失”的狀態。媒介記憶需要與記憶通道協同發揮作用,記憶通道作為連接歷史與現實的橋梁,可以是某個富有意義的虛擬時刻,也可以是可供接觸的遺址和舊物[3]。作為社會記憶的關鍵要素,媒介記憶通過與記憶通道的協作將現實與歷史緊密相連,共同構建完整的民眾記憶體系。《逃出大英博物館》是一個既觸發記憶又塑造記憶的節點,自媒體創作者煎餅果仔和夏天妹妹從網友的留言中獲得靈感,廣泛查閱歷史資料、深入調研,并與各省文旅局進行深入交流,隨后遠赴英國,進行了為期半年的拍攝工作。正是基于兩位創作者對資料的深入了解,該劇的每處小細節均富有深意,例如,“小玉壺”臟兮兮的臉蛋以及感慨“這么大的柜子只住兩個人”等節細均體現大英博物館對掠奪的文物毫不重視的態度。又如,“小玉壺”開篇不斷提及的永安,實為男主角之名,同時,大英博物館珍藏的瓷枕上也鐫刻有“家國永安”的字樣,其深遠寓意唯有中國人方能領悟,這一細節體現了中國人獨有的浪漫情懷。再如,“小玉壺”在購物籃中堆滿茶葉的舉動,據專家考證,亦有其歷史淵源,當年掠奪者遠渡重洋,為了防范脆弱的瓷器在航行中受損,采用了茶葉作為填充材料加以保護。由此可見,作為互聯網媒體的一種形態,網絡微短劇有效填補了傳統媒體在集體文化記憶書寫上的視角空缺。傳統媒體往往從宏觀視角進行記錄,著重于全局性的報道與評論,難以深入挖掘細節并揭示其內在含義,更多地承擔起信息傳遞與知識普及的功能。而網絡微短劇更多是將文字符號轉化為視聽語言,以此來填補傳統媒體在媒介記憶記錄方面的缺失;通過展現故事訊息(能指)來傳達深層的思想含義(所指),從而增強受眾的文化認同感,以及實現對文化記憶的歷史性傳承。
(二)情感共鳴:微短劇故事化敘事喚醒民族集體記憶
傳統藝術作品自誕生起,便因稀缺性、本真性、歷史性以及卓越的藝術造詣、深厚的歷史背景和獨特的藝術價值而被賦予一層神秘面紗,產生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感,這種神秘感被德國哲學家瓦爾特·本雅明稱為光暈[4]。在新媒體背景下,網絡微短劇需要揭開這層神秘面紗,縮短與受眾的距離,其可利用數字化的虛擬感和不在場性,采用現代獨有的技術手段重新詮釋傳統藝術作品,這一過程可被視為“光暈的再造”,旨在彰顯藝術作品的獨特魅力。此外,網絡微短劇作為劇集形式,擁有明確的情節和故事線,通過故事化敘事手法將傳統藝術作品進行轉化,把文物符號轉變為視聽符號,從而增強了藝術作品歷史文化內涵的可讀性和吸引力。英國社會學家安德魯·霍斯金斯強調,我們正置身于“連接性轉向”的時代,僅憑一個媒介,人們便能跨越時空界限,連接歷史與現實,賦予過去和現在面對面的“即時體驗”,在共時性和歷史性的交融中孕育深厚的文化內涵,激發受眾產生共同的價值情感,喚醒民族集體記憶。
《逃出大英博物館》講述的是化身人形的小玉壺從大英博物館出逃,偶遇遠在異國他鄉的記者,隨后一起踏上歸國之路的故事。在這部網絡微短劇中,導演巧妙地運用了共情手法,將文物進行擬人化處理,賦予其生命力,讓小玉壺的遭遇引發受眾深刻的共鳴。第一,《逃出大英博物館》讓靜默的文物化作講述者,運用內聚焦敘事技巧,即從劇中人物的視角來讓受眾感知世界的有限認知。隨著小玉壺的視角,受眾經歷了從人物間的互動,到離家文物對故鄉的深切眷戀,直至對美好未來堅定不移的信念,情感層層遞進,完成了情感的“三級跳躍”,超越了同類作品常見的嚴肅與激憤,營造出別具一格的氛圍。該劇結尾將溫暖的敘事情緒進一步升華,揭示小玉壺并非逃離大英博物館,而是作為信使傳遞家書。小玉壺這一角色滿載著無數思念之情,讓受眾既深切共情于文物的漂泊無依,也深刻體會到“家人”與“歸家”所蘊含的強烈歸屬感和安全感。隨著剪輯節奏的加快,音樂愈發激昂,受眾的民族情懷被推向高潮,眾多網友紛紛留言“家國永安”,這一網絡微短劇喚醒了他們內心深處積淀已久的深厚民族情感。同時,該劇通過“敘事反轉”與“情懷反轉”的雙重疊加,傳達“文物會榮耀而莊重地返回家園”的理念,更易于觸動受眾內心,激發情感共鳴,達到馬斯洛所說的“高峰體驗”,即在追求自我實現的過程中,需求得以滿足,達到頂峰狀態,獲得超越自我的極致感受。此外,該劇人物的設定以及國風式妝造非常契合當下受眾對可愛、療愈等特質的審美趣味。例如,小玉壺身著漢服亮相,初登場時滿身塵土,這一形象能夠喚起受眾的憐惜之情。第二,《逃出大英博物館》在傳播過程中不僅為受眾提供了感官層面的享受,更實現了審美層次的升華,使受眾獲得心靈上的愉悅。正如詹姆斯·凱瑞提出的“傳播儀式觀”,傳播已不僅是表面上的信息傳遞方式,而演變為一種維系社會關系和社會生活的儀式性活動。《逃出大英博物館》不斷深化對受眾的精神影響與心理暗示,有效激發受眾的觀看興趣與欲望,為構建民族認同感鋪設了入場儀式與情感基石,引領受眾進入民族認同感構建的空間[5]。第三,《逃出大英博物館》之所以能引起強烈的反響,歸因于其喚醒了中華民族的集體記憶。《逃出大英博物館》講述的是中國文物因被掠奪而流離海外、無法回歸的歷史,在該劇播出前,已有眾多文獻記錄文物被掠奪的事件,這些記錄通過對過往記憶的塑造賦予了當下現實意義,進而形成了與時代相契合的共同體價值觀念。因此,受眾通過觀看《逃出大英博物館》能夠與無法歸家的文物產生共情,進而增強對自身文化身份的認同。《逃出大英博物館》采用故事化敘事手法,營造了情感想象的空間和精神凝聚的氛圍,引導受眾結合當前社會背景與歷史文獻對影片內容進行補充與互動。正如美國社會學家柯林斯提出的“互動儀式鏈”理論,其核心在于高度的互動主體性和情感連帶,這種聯結促使參與者的神經系統相互激發,共同構建與認知符號相關的身份認同。當受眾觀看《逃出大英博物館》時,因民族認同感而緊密相連,成為該互動儀式的一環,增強了對文化記憶的情感共識。
(三)流量賦能:微短劇熱點化立意承載時代價值記憶
要想在流量化的時代吸引受眾的注意,網絡微短劇題材就必須新穎、緊跟時事,并符合當下的文化價值觀。創作者若欲借助流量提升影響力,就必須創作富含深刻文化內涵的藝術作品。互聯網的迅速崛起為創作者開辟了更廣闊的創作天地,同時也要求他們承擔起更多社會責任,需要帶著思考、肩負使命進行創作。隨著大眾審美水平的提高,受眾已不滿足于感官的刺激,真正打動受眾的作品需要把準時代脈搏,緊扣社會價值,回應現實,這樣才能讓受眾與作品同頻共振。在碎片化時代,人們能夠接收的信息量不斷增加,卻也因此變得惰性十足,不加思索地接受只會加速遺忘。因此,網絡微短劇應當蘊含深刻意義,引領受眾通過思索劇中的人文價值與精神深度,獲得心靈上的滋養與啟發;通過細膩描繪現實生活及弘揚時代主旋律來彰顯其現實主義的本質。
2023年初,當大英博物館文物失竊的消息傳出時,有網友在視頻平臺留言,期望市場上能出現一部講述大英博物館文物以擬人化形式回歸祖國的劇集。同年8月,多篇關于大英博物館文物失竊的報道相繼出現,據報道失竊文物數量約2000件,且大量文物至今仍未尋回,這一事件引發廣大網民的深切關注與強烈憤慨。同時,基于網絡平臺快速傳播的特性,該新聞在網絡上不斷擴散,“要求大英博物館無償歸還中國文物”的話題迅速登上熱搜榜,網友紛紛在該話題下留言,引發了極高的關注度。《逃出大英博物館》的上線恰逢其時,精準地反映了國人對流失海外文物早日回歸的深切期盼。同時,受眾在看完視頻后紛紛通過彈幕留言“家國永安”,內心因文物失竊而涌動著強烈的家國情懷。
《逃出大英博物館》的制作流程彰顯了獨有的視聽表現特性以及鮮明的持續創作特征,從創意來源到作品呈現再到二次創作,這一系列環節均在網絡平臺完成,由此該劇獲得了更為持久的傳播效果,延長了傳播鏈條。該劇上線后激發了眾多受眾的共創熱情,許多受眾基于此發揮創意,形成了積極的反饋循環。然而,熱度和關注度的持續攀升導致跟風行為在流量的裹挾下不斷出現。模仿是人類的本能之一,柏拉圖指出,藝術的本質是模仿。可以說,模仿與我們生活息息相關,尤其是得益于互聯網的高度交互性、虛擬性、接入性,各種模仿行為變得更加普遍,互聯網讓更多人通過模仿來獲得展示自我的機會。然而,若模仿者未能抓住精髓和本質進行模仿,其作品不僅會顯得粗制濫造,還難以達到有效傳播的目的和效果。因此,創作者應深入挖掘文化內涵,確保作品與主題緊密相連,避免流于表面,同時保持對歷史的尊重與敬畏,讓每一次創作都能成為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
三、結語
《逃出大英博物館》之所以能破圈傳播,是因為年輕創作者巧妙利用網絡微短劇的形式將宏大的國家情懷主題與年輕化的表達方式相融合,從而顛覆了受眾的傳統審美預期,帶給受眾全新的審美感受。在當前“流量為王”的趨勢下,《逃出大英博物館》并沒有盲目追逐流量,而是深耕內容創作,采用獨特的創意思維和溫情的敘事模式,讓更多創作者明確網絡微短劇的意義及其承擔的責任,引導他們去挖掘更具溫度和價值的故事。此外,該劇集的火爆出圈不僅展現了青年自媒體人的蓬勃熱情,也促使我們給予年輕創作者及當代青年更多的關注與期待,因為他們承載著傳承家國情懷、承擔歷史責任的重要使命。《逃出大英博物館》中的“逃出”二字強烈吸引了受眾的注意并觸動了他們的情感。從該劇的主旨來看,《逃出大英博物館》并非單純意指物理上的逃離大英博物館。影片結尾小玉壺的臺詞:“中國人不會行不義之事,總有一天會榮耀且正直地歸來。”透露出,她并未選擇逃避的方式回歸,而是展現了一種更為宏大的視野,彰顯了國家的尊嚴與風采。這里的“逃出”并非終極目的,關鍵在于“步入”歷史,“洞悉”歷史,“解讀”歷史,這是媒體從業者應當汲取的精髓,也是藝術批評的核心價值體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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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曾麗紅,陳碧瑩.傳播儀式觀視域下主題性電視劇的國家認同建構[J].中國電視,2023(05):75-80.
[基金項目]2024年度江西省研究生創新專項資金項目“后真相時代:短視頻情感模式驅動下輿論傳播效應研究”(項目編號:YC2024-S652)。
[作者簡介]徐瑋澤(2000—),男,浙江麗水人,南昌航空大學文法學院戲劇與影視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