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歲少年車內驚魂5小時

趙美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一天：2023年9月11日。

那是個周一，晚上21點30分，趙美的15歲兒子李航洗完澡走出洗澡間，聽到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他想到也可能是快遞的電話，就接了起來。

奇怪的快遞電話

對方的確說是有個快遞到了，讓他來小區門口取一下。趙美還沒有下班回家，因為母親工作忙，李航已經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媽媽有時也會給他打電話讓他取快遞，他想這次媽媽也許是把收件電話直接寫成了自己的了，于是李航將手機鎖屏放進兜里就下樓了。

來到小區門口，李航沒看到快遞車。他給剛才那個電話回撥過去，對方說自己的車停在路邊，白色的、打著雙閃。李航看到那輛白色的小轎車，沒有快遞標志，他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決定上去問問。車窗搖了下來，他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那人冰冷地對他說：“上車。”

李航十分錯愕，這也不像快遞車啊？他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下車站在了他面前，讓他給他父親李寬打電話。李航看著這個陌生人，覺得他太兇了，就推托說自己也聯系不上李寬。話音剛落，他就感覺到腹部抵上一個冰涼硬質之物，低頭一看居然是一把匕首。李航害怕了，手腳發軟，被此人一把推進了副駕駛室。此人叫王歡，是李航父親李寬的熟人，但是李航沒見過他。父親和母親2020年與父親離婚后，李航跟著母親生活，對父親李寬的情況知之甚少。

驚魂5小時

王歡一上車，就把車落了鎖。他還拿出了一副手銬，將李航的一只手銬在了副駕駛門把手上，然后就開車上路。他再次要求李航給李寬打電話，李航用篩糠一樣的手給李寬撥了幾次微信語音，都沒有接通。開車的王歡沒回頭看他，只是低吼：“打電話！”

李航趕忙翻出電話號碼撥了過去，電話終于通了。沒等李航開口，王歡就把手機搶了過去，打開免提，告訴李寬自己和李航在一起。聽到王歡的聲音，李寬慌了神，連忙說：“你別傷害我兒子，我給你湊錢，你們在哪里？”王歡拒絕回答并大聲說著：“再不還錢，我把你兒子弄死”，之后就掛了電話扔回給李航。

車子一路向西，其間趙美給李航打來電話，問這么晚了他怎么不在家。李航不敢多說，匆匆掛了電話，偷偷發微信給母親，讓她和父親聯系。車里的氛圍降到了冰點以下，李航不敢弄出一點動靜，生怕惹怒王歡。即使是這樣，偶爾響起的信息聲也讓王歡煩躁不已，他搶過李航的手機關了機。

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王歡不時接到李寬的電話，李航聽他譴責李寬不講信譽，坑了自己，還威脅李寬再不還錢就讓他再也見不到李航。后來王歡接到了警察的電話，李航知道父母報警了，警察勸王歡把李航帶回來，王歡拒絕了。

不打電話時，王歡也會跟李航說話，說自己也不打算活了，聽了他的話，李航更害怕了。他們駛出甘肅天水東收費站時，王歡掏出一瓶藥，告訴李航，這是氯硝西半片，醫院開的藥，讓李航心驚肉跳的是，王歡把一整瓶的藥都倒進了嘴里，還說一會兒藥效就發作了，自己沒活路了也會拉著李航墊背。

從天水東收費站下了高速沒多久，王歡就把車停在了路邊，他一趟趟地開關車門、后備廂，還從后備廂里拿出一把長刀，指著李航。李航瑟瑟發抖求王歡放過自己，求他再給爸爸打個電話，說不定錢已經湊齊了。

極度恐懼讓李航無法一直等待，他趁著王歡再次出了車，爬到了駕駛座位，斜著身子，用左手扶著方向盤把車開了出去。開出一段距離后，李航才看到周圍漆黑一片，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起來剛才下來的天水東收費站可能有人，去那里也許能盡快獲救。于是，他掉轉車頭，朝著收費站開去，沒想到王歡突然從隔離帶跳出來要攔車。驚慌之下，李航猛打方向掉頭，車頭撞上了對面的隔離護欄，撞擊產生的力量讓李航的手掙斷了手銬，他趕緊調整車子的方向，向前開去。他不敢再去收費站，就沿著漆黑的道路往前開。不知道走了多久，李航終于想起了自己的手機，慌忙把手機開機，信息一下子涌了進來。他找到父親的電話趕快回撥過去，說自己暫時擺脫了王歡。父親說他和警察正在來的路上，警察建議李航把車開到人多的地方。李航于是導航前往附近的公安局，終于在天水火車站附近見到了來接他的天水警方。

此時距李航被帶出家門整整過去了5個小時。見到警察，李航才感受到手腕的劇痛，手銬下面部位都是瘀青。2023年9月12日凌晨2點30分，王歡在甘肅天水市麥積區的一家飯店被抓獲。

王歡帶走李航的原因也很明顯，李寬欠了王歡145萬元，一直沒還。前幾天，王歡讓李寬先還2萬元，李寬百般推托。也欠著債的王歡被要債的人逼得走投無路，就盯上了李航，他甚至將微信名改成了“寶雞李寬的死期將至”，將微信個性簽名設置為“不殺李寬、不殺李航我誓不為人”。李航的電話號碼是王歡在他學校門口花500元從他同學那里買來的，在李航接通電話前，王歡打了好幾次電話，在他家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

被害少年的母親無法諒解

面對警方，王歡堅持說，帶走李航只是為了讓李寬現身，他欠錢不還，還不露面商量解決方案。他與李航在車上的5個小時里，沒有動過李航一根手指頭。他表示非常后悔，并向李航表示歉意，希望能得到諒解。

讓趙美無法理解的是，李寬居然迅速出具了諒解書，表示因自己拖欠王歡債務，王歡控制李航進行索債，是事出有因。對于王歡，李寬有憎惡也有愧疚。

趙美卻無法諒解王歡，孩子失蹤的5個小時，她的絕望無人能體會。她也不想再聽李寬的解釋，她說李航回來后夜夜做噩夢，醒來后還在大喊“別殺我”。她希望王歡能得到法律的嚴懲。

趙美更恨李寬，折騰了這么多年，負債累累，還差點把兒子搭進去，她慶幸自己已經和他離婚了，她希望往后的人生與李寬再無瓜葛。但看著李航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噩夢不斷的狀態，她只想讓李航盡快忘了這件事，甚至拒絕警方對李航的詢問，怕警察的問題再次刺激到李航。李航狀況不佳，害怕出門，害怕聽到電話鈴聲，每晚都會被噩夢嚇醒。趙美帶李航去看了醫生，診斷結果顯示李航患上了中度抑郁癥。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案發后王歡的前妻和父母居然都申請對其案發時的精神狀態和刑事責任能力進行鑒定。經過鑒定，司法鑒定中心出具的意見認為：被鑒定人王歡作案時患有沖動型人格障礙，作案時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然而，王歡在審查起訴期間突發疾病死亡。2024年6月6日，陜西省寶雞市金臺區檢察院對此案作出不起訴決定。

啟動司法救助

司法救助線索從寶雞市金臺區檢察院刑事檢察部門移送到控申部門后，檢察官立即聯系了趙美，得知李航因為抑郁癥已經休學在家。趙美哭訴，醫院建議住院治療，可是自己沒錢，真怕把孩子耽擱了。

李寬2020年與趙美離婚后不久，便因犯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被寶雞市渭濱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從此趙美沒有從李寬那里得到過撫養費，靠打工維系自己與李航的生活。于是，檢察官適用寶雞市金臺區檢察院司法救助紅色機制，啟動司法救助多元救助模式，為李航量身打造救助方案。寶雞市金臺區檢察院審查發現，李航受到犯罪侵害致人身傷害，急需救治，目前卻無力承擔醫療救助費用。該院決定給予李航司法救助，及時為其發放司法救助金；并與區婦聯召開聯席會議，根據聯合制定的《關于推進困難婦女、兒童群體司法救助工作的實施辦法》，將李航救助線索轉區婦聯，與婦聯開展聯合救助，經婦聯決定，給予李航家庭緊急救助金。

考慮到李航急需心理咨詢，辦案檢察官與未檢部門再銜接，及時為李航聯系了心理醫生，對家長也進行家庭教育指導，給予李航充分的關懷。隨著治療的推進，李航的情況也一天天好了起來，希望母親的關心和社會的關愛，能讓他盡快回歸正常的生活。（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