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洞

在密云的密林深處，有一片神奇的栗子林。

在兩座大山之間，還有深深的峽谷之中，到處都長著粗壯的栗子樹。

這些栗子樹，很多樹齡已經有五百年以上了。

每一個走進栗子林的游客，無不拍手稱奇。神奇的大自然，輕而易舉就能創造出令人嘆為觀止的美景。

在半山腰上，有一個護林人的小屋。

小屋年頭很久了，已經分辨不出它是由什么材料組成的，是木頭、磚頭、土坯，還是水泥。墻的顏色，似乎也有五六種。但它的位置非常優越，向陽，又背風。

房子的窗戶最特別，是用白紙糊上去的，看上去潔白又耀眼。

護林人是石頭大爺。

石頭大爺從年輕的時候起，就做了護林員。

他的脾氣固執而又剛烈，不管什么事，他認準的是不能變的，絕對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區里林業部門的領導視察栗子林的時候，發現石頭大爺的小屋破舊不堪，便派工作人員來修繕。他們想把小屋徹底粉刷一下，特別是打算把糊窗戶的白紙換成玻璃。

石頭大爺發脾氣了，把工作人員狠狠地訓斥了一番。

他說小屋的一草一木都是有靈氣的，什么能動，什么不能動，只有他最清楚。除非他自己提出申請，否則，誰也休想動。

年輕的工作人員從來沒見過這么古怪的老人。

他們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被石頭大爺逗得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咬著嘴唇，使勁兒把笑聲憋在喉嚨里。

瞧瞧，什么仙氣，什么靈氣，都什么年代了，石頭大爺還信這個，能不惹人發笑嗎？

石頭大爺非常喜歡小屋的窗戶紙，白紙的白色，似乎是他童年幸福和歡樂的底色。

也許，那是他記憶深處埋下的一粒種子，長啊長啊，已經和他的生命緊緊地連結在一起了。

每遇山風吹動，窗戶上的白紙便會發出“砰砰”的響聲。石頭大爺聽著很舒坦、很愜意。尤其是天快要亮的時候，瞧著灰暗的窗戶紙一點一點變白，就好像聽見兒時玩伴的腳步聲走近了一樣，親切無比。

和石頭大爺相伴的，是一條健壯的大黃狗。石頭大爺叫它阿黃。

每天巡視栗子林的時候，石頭大爺都會帶著威風凜凜的阿黃。

五百年的栗子樹，東一棵，西一棵，都像文物一樣，不密切關注怎么行呢？

這些栗子樹，像是神仙一樣。而石頭大爺，就是它們的守護神。

有一天夜里，月光像流水一樣，靜靜地傾瀉在潔白的窗紙上。

石頭大爺躺在床上，剛剛瞇上眼睛，突然聽見窗戶紙發出“沙啦啦”的響聲，幾乎在同時，蜷縮在床邊的阿黃開始狂吠。

石頭大爺一側臉，發現窗紙上破了一個洞。

他是個經驗豐富的守林人，一眼看出這個洞絕對不是風吹破的。

“噓！”石頭大爺喝住阿黃，翻身下床，慢慢走到窗戶前，想看個究竟。

說來也巧，當石頭大爺睜大眼睛，朝著窗戶紙的破洞向外窺探時，有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突然伸出來，也在向屋內探望。

哈，石頭大爺差點笑出聲來，原來是一只松鼠。

膽兒真大呀，阿黃的狂吠竟然沒有嚇走它。

“小淘氣，你弄破我的窗戶紙，想做什么呀？”石頭大爺滿臉笑意，像一朵綻放的菊花。

阿黃聽見石頭大爺對小松鼠親昵地說話，很不高興地把頭一扭，斜著眼睛看了看石頭大爺，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哀怨地低聲叫了幾下。

“當”一聲響，一個扁圓的、黑乎乎的東西從窗洞里丟了進來。哦，是一顆栗子，是松鼠送給石頭大爺的栗子。這顆栗子，是從那棵五百年樹齡的栗子樹上落下來的。

五百年栗子樹上的栗子，是不允許任何人采摘的。

栗子成熟時節，樹下常常是一地的栗子。熟透的栗子，會從帶刺的外殼里掉出來，像是一顆顆黑色的寶石，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只有極少的栗子躲在帶刺的外殼里，像是還在熟睡。它們都是小松鼠可口的食物。

石頭大爺把栗子放在阿黃的鼻子下面，想讓阿黃嗅嗅小松鼠的氣味，讓它記住，這只小松鼠是我們的朋友，以后不要那么兇啦。

阿黃賭氣似的把頭一扭，故意不嗅。幾秒鐘后，它可能覺得這么做顯得自己太小氣了，就又把頭扭過來，用鼻子嗅了嗅栗子。

“哈哈哈，乖阿黃！”石頭大爺用手抱著阿黃的頭，揉了幾下。

阿黃這才高興起來，它歡快地搖了幾下尾巴，似乎在向石頭大爺表態：一切都過去啦，我不再生氣啦！

小松鼠知道，石頭大爺是栗子林的守護神。從它出生的那一天起，媽媽就告訴過它，要懂得感恩。瞧，那個小屋里，就住著我們的大恩人——石頭大爺。

小松鼠把媽媽的話牢記在心，為了報答石頭大爺，栗子一成熟，小松鼠便迫不及待地將這美食送來石頭大爺的小屋。

以后的每一天，小松鼠都會給石頭大爺送來一顆栗子。

栗子都是從窗洞里丟進來的，阿黃既不熱情，也不顯得冷淡。

只要小松鼠來送栗子，阿黃總是低低地叫幾聲，像是在提醒石頭大爺：小松鼠又來給您送栗子啦。

不過，有一點讓阿黃不太開心，石頭大爺竟然稱呼小松鼠“小阿黃”。

有那么一天，石頭大爺帶著阿黃巡視的時候，小松鼠竟然躡手躡腳跟在后面。

阿黃發現了，可它假裝沒有看見，既不提醒石頭大爺，也不向小松鼠打招呼。

阿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倒是讓石頭大爺覺得有點奇怪：阿黃是怎么啦？生病了嗎？

“嘿，小阿黃！”正疑惑間，石頭大爺發現了小松鼠，忙親熱地打招呼。

小松鼠聽到聲音，歡快地向石頭大爺跑來。它本想向阿黃打個招呼，可是，它察覺到阿黃把頭故意扭了過去，沒有一點友好的表示，只好徑直來到石頭大爺的身邊。

從此，石頭大爺再巡視的時候，身邊有了兩個伙伴。一個是阿黃，一個是小阿黃。

但是，阿黃似乎并不喜歡小阿黃的陪伴。本來嘛，這是它的特權，現在多了這么一個小家伙，多討厭呀。礙于石頭大爺的面子，它又無法強烈地表示自己的不滿。

不過，阿黃是一條很聰明的狗，它選擇用另一種方式——消極的工作態度來表示自己的抗議。

石頭大爺走著走著，就發現阿黃不見了。石頭大爺嘴角掛著微笑，對阿黃為什么會反常心知肚明。他心里說：“嘿，這個阿黃成精了，醋勁兒不小呀！得，不管它了，有小阿黃陪著我就好啦！”

這天，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一夜，整個栗子林都被皚皚的白雪覆蓋了。

石頭大爺一打開門，阿黃跟著就跑出來，搖頭擺尾，顯得格外興奮，好像它也被這美麗的雪景陶醉了。

小松鼠早已經在門口等著啦，這一次，阿黃似乎并不介意小阿黃的伴隨，破天荒地向小阿黃搖了幾下尾巴，表示友好和歡迎。

石頭大爺想在護林小屋附近走走，嘿，一轉眼，阿黃又不見了。不過，石頭大爺知道，阿黃這一次并不是嫌棄小阿黃，肯定是跑去玩了。

雪很厚，路很滑，石頭大爺一不小心，重重地摔了一跤。哎呀！石頭大爺大叫了一聲。小松鼠猛地一跳，飛快地跑走了。它是去找阿黃，告訴它石頭大爺摔倒的消息。

不大一會兒，阿黃和小松鼠都回來了，沒想到，阿黃還帶來了幾只野狗。不知道什么時候，阿黃竟然和野狗交上了朋友。石頭大爺想爬起來，可是渾身疼痛，根本無法站起來。阿黃和幾只野狗合力拖著、拽著，直到把石頭大爺硬拖回了護林小屋，野狗們這才離開。

石頭大爺躺在床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哎，老啦！”

幸運的是，地面上的雪很厚，石頭大爺并沒有傷到筋骨。

咦，小阿黃呢？小阿黃從不進石頭大爺的小屋，這是它的底線，恐怕也是阿黃的底線。

石頭大爺盯著窗洞發呆。他想念小阿黃啦。

突然，從窗洞里丟進來一顆栗子。

一顆，一顆，又一顆。哎呀，還有核桃。不大一會兒，地上就落了一堆栗子和核桃。

阿黃的尾巴搖啊，搖啊，搖得格外賣力。

小松鼠把兩只前爪伸進窗洞里，輕輕地做了幾個抱拳的動作。

石頭大爺笑了，向小松鼠揮了揮手，然后，悄悄地抹去了眼角流出來的兩顆大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