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
深秋的敘事像一層細雨
皺紋之外,智慧沒有加深
種植的假牙
帶著哲學的理性和抒情式痛感
游離在面包與泡飯之間
洗衣機滾動著灰云的早晨
閱讀是另一回事,耳輪里
隱藏著一個假寐的歌劇院
撲克牌把手指彈向半空
一支樂隊崩潰于其間
華貴的宮廷飛滿了蒼蠅
墻上黑屏內停著一只白色的碗
幕布沒有開啟,臺下
幾把椅子不斷來回走動
水手
水手怎么會渴望風暴?他是被動接受
勇敢之名而九死一生,否則出海前
干嗎要向神祈禱。風暴是不速之客
沒有誰邀請,紙上的海燕在口水里呼喊
萬噸大船沉沒于晚會和一杯雞尾酒
出海即回家,奧德修斯去意已決
不是塞壬能動搖的,風的發動機
內燃油、活塞,全副武裝的捆綁
桅桿指向烏云和鐵,不是為了挑戰
而揚帆加速,逃得更快,船長不接受嘲諷
只接受經驗,像一只老狐貍,一次次
躲過風暴,把閃電和雷雨,一堆鋼鐵的
捆扎物,留在海上,一點兒也不帶走
過長江
水是老的,與過去的沒有差別
輪渡上有汽車,這點不同于古代
我的感嘆由此具體,從汽油味到江風
這之間該有幾千年,還是個把小時
江水從來就沒有記住誰的面孔
也沒有拒絕,站在船上的是人的影子
對于海,我一度陷入失語
在海面前誰也沒有發言權
我只是記錄它的嘆息
海的肺腑已塞滿人類的垃圾
誰來給海治病,它呼吸沉重
對于海,我一度陷入失語
像一個被遺棄的啞巴
廬山記
很多人都來過這兒
又走了,什么樣的都有
廬山不問他的身份
李白在這里寫了什么
不關我什么事,我來過
重復人們的老路
一頭霧水
除了涼爽,也沒有特別感受
那些房子誰住過
它仍是房子,老舊而已
破損而已,那些石頭
不過是刻了些字,誰來過
還有誰沒來的,又怎么了
山上山下,有人不斷經過
那些古代的過客
早已走得沒影了,我還會來
因為它在這兒,從不失約
美是一種慈悲
坐下吧,這么美!楓葉、古寺、滴水
再坐下去,美色在上身,初冬的細節
像一種妖魅,逐漸把你化解
趕緊起身離開,別耽擱了
太美之處也是深淵,不宜逗留過久
逃出楓葉難以放棄的顏色,紅妝的美人
逃出古寺原木的舊有氣息和熟悉
逃出一滴水的禪定
逃出去,美是一種慈悲,不會把你圍困
一墻之隔
一墻之隔有什么,陰雨連綿
曲折交叉的巷子與后院,存在或虛無
這并不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虛無也是一種存在,由此及彼的過渡
你不能把它省略,薄紙的另一面
色彩和圖案同樣精彩,好奇或偷窺
傘的打開與關閉,一言以蔽之的世界
畫框套住假山,墻上的洞府
一批神仙練就飛劍,摘葉飛花
無數眼睛破解虛無的奧秘
奧德翁戲院拱廊止于一墻之隔
天文臺農事詩,沒有寫出星象
斗柄再次轉移到南方,白夜疑似
一場大雪,山水的粉墻筆墨狼藉
頂笠拜訪之行停在碼頭
詞語已先行到達,江右移位
退一步是細雨,摩托和蓑衣,夏布史
墻內儲存的青瓷,記憶一樣破碎
一墻之隔,詞與人的直擊
天地皆在其內,靈魂哪有空出余地
重復
有一次重復,也不壞
比如重復一下青春和愛情
沒有誰反對,關鍵是
我們規避了它,像規避一種風險
躲著美,重復的偶然,把它變壞
壞的后面有一堆好
只有不壞是僥幸,重復多次
就是刻意犯規,它不是臨帖
王羲之也被重復壞了
書法的瓶頸越來越窄
仿佛套上了一根精致的繩索
重復的線性,引頸就戮的好手
一臉墨,他在扮演古人
亭子里藏著秘籍
乃一冊爛賬,手法重復
纏繞著一團云山,偶然地逃出
把老路甩掉,不壞的重復
僅此一回,沒有捷徑